往事纠葛
“丹穴凰栖愿与九幽之主结金石良缘，盟订齐眉，合卺嘉盟缔万年。”
“谁能想到，战事虽了，祸源仍在，背后居然有人算无遗策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要你我来生不死不休！”
……
“曦曦，怎么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凰曦受惊的眉眼。
凰曦猛地睁开眼，看向熟悉的天宫熟悉的人稍稍松了口气。
依旧是迷迷蒙蒙隔着一层雾气的梦境，但这一次多了句不死不休。
胸腔内仍旧残留回荡的恨意与酸楚，使凰曦心绪纷乱。
“又梦魇了，还是和我姐姐有关。”
君长玦克制地将自己的手覆上凰曦的，笑得温雅，安抚她道：“无需多想，那只是你姐姐曾经的情绪。”
“仅仅是如此吗？”
凰曦不信。
她这颗心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凰栖赠予的。
当年凤凰一族最后一颗蛋，实际上一卵双生，孵化出两只凰。
但她因先天心脏不全，自出生时便为活死人。
直到六百年前，她的姐姐在自焚后利用血脉之力，把她的心补全，她才得以存活。
或许是因双生并蒂，凤凰血脉又特殊，在凰曦成年后便时常会梦见一些模糊到除了血色或是金色便什么都看不清的画面。
凰曦自己推测，那血色可能是六百年前险些导致生灵涂炭的须弥之战。
那场战事，太过惨烈，致使三界生灵凋敝，六百年过去，如今还在休养生息。
至于金色，或许是她姐姐自焚时的火光。
不过，自焚，这个死因——
凰曦眉眼里的阴翳刚起，君长玦便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玄玉笔，再次去抚平她的眉。
“别颦眉，我看着心疼。”
“嗯。”她的情绪近来不太对，有些失控。
她是凰曦，也只是凰曦。
君长玦满目温柔地望着她，眸中一片宠溺，承诺道：“我会一直在。”
凰曦点点头，陷入沉默。
君长玦，天界新帝，温文尔雅，年轻有为。本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佛之身，生来半佛。
明明该是佳偶天成，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萦绕在他们之间。
应当是她的错觉吧。
“天帝，羽君。”
风无是凰曦的人，原身为大鹏金翅鸟：“羽君，幽主来丹穴山了。”
“这么快又是一个百年。”凰曦语气略微惆怅。
三个百年已逝，她却一无所获。
祷过山东五百里，有山曰丹穴，其上多金玉。
有鸟焉，雄凤雌凰，见则天下安宁。
。
“曦曦，好久不见。”幽无祭手中折扇轻摇。
依旧是上一次见到那副装扮，一袭朴素的青衫，发冠高高束起，手持水墨纸扇。
“幽主亦是别来无恙啊。”凰曦看似噙着笑。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强忍着对这人与生俱来的厌恶与恨意，言笑晏晏。
幽无祭问：“曦曦，我今日这身衣袍可好？”
凰曦再次打量了一遍幽无祭的衣着，实在想不出除去真正关心这衣袍是否衬他，究竟还要问什么。
“很合适，青衫素净，用来缅怀姐姐很合适，又与幽主的气质相衬，清冽儒雅。”
说起来，除去她与君长玦订婚那日，九州四海来贺，她见到的是玄袍金冠的幽无祭。
此后每每见他，都是这样一身肖似凡俗界的书生装扮。
而那日，也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名义上的姐夫。
眉眼暴戾，肌肤病态，神色阴郁，好似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厉鬼修罗，不带半点人气。
幽无祭一寸一寸仔细打量小姑娘的眉眼。
太像了，这样的神态。
“只有这般吗？”他好似没得到满意的答案，继续追问。
什么叫只有这般？凰曦心中不解。
“嗯？除此之外，还应该有什么吗？”
幽无祭似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眸光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
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被沉默入侵。
的确，不该有其他。
“你我近乎百年未见，曦曦可曾想我？”
凰曦还在思索他刚刚那飞快闪过的神色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有的，丹穴与九幽本就是姻亲，幽主更是凰曦的姐夫，自然少不了心有挂碍。”
“姐夫。”幽无祭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那语气似是轻柔的呢喃，但又无端升起一股阴冷。
有前两次这人无端发疯经验的凰曦自觉往后退一步。
可不知这一步触发了幽无祭哪点，他三两步走近凰曦身边，伸出葱白瘦削的手抚上她的发髻。
他笑得温柔，语气亲昵：“曦曦说的是，姐夫也挂念曦曦得紧。”
幽无祭此时这一身装扮都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甚至不似这方世界该有的，全是最普通的材质，半点仙气灵气都无。
又笑得温和，没了那日那股疯魔病态的劲儿，就这么站在风景如画的丹穴山头，好似从人间哪个书院走出的书生。
当然，也仅仅是好似。
此刻凰曦感觉她的内心在疯狂提醒她，那一股诡异的直觉几乎要掀翻她的天灵盖，直冲脑门。
这只是他的伪装。
那日见到近乎疯魔的浴血修罗，才是真正的他。
内心的忌惮与无端升起的厌恶让凰曦赶忙退得更远。
又是这样，三百年来，每每面对这人时，她总是忍不住心生抗拒，厌恶，恨意。
她是凰曦，虽然承了凰栖的命而活，可她也只是凰曦。
她不想被这些阴暗复杂的情绪掌控。
她只想查明姐姐的死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只想努力修炼，不浪费这堪称逆天的资质。
她只想护羽族护人间昌隆。
之后便遨游四海，环顾八荒，赏人间春桃，饮世间佳酿，醉卧海棠深处。
罢了，这一切都太过久远。
眼下，她还是先查清这人为何对她的态度与旁人如此不同。
甚至方才还带上若有若无的亲昵，与……与不该有的暧昧。
曦曦两字，被他喊出了一股莫名的遣眷。
轻抚发髻，也实在不合规矩。
这三界独一份的待遇，她只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一股未知的恐惧在笼罩着她。
好生奇怪。
难道这人真的在她姐姐逝去后，某一天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爱上了她姐姐?
然后面对她这张和姐姐五分像的脸，把她当姐姐的替身了？！
凰曦连忙将这个念头赶出脑袋，这种凡间画本子里的情节怎么想都太过离谱，她不信。
还不如之前因她和姐姐一卵双生却仅有五分相似，有人说她和姐姐实际上是同母异父的传言来得可信。
“凰曦已成年，更有婚约在身，还请幽主日后注意些，虽说你我两家有着姻亲关系，但这种行为还是出格了些。”凰曦提醒道。
“幽主不若换个称呼？我这好歹是丹穴君主，总喊乳名有损我威严。”
其实，她就是单纯排斥这样的称呼与亲昵的动作，太过诡异。
凰曦抬眸望着幽无祭，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看出凰曦是真的不想他这么唤她，幽无祭眼中瞬间阴沉。
“曦曦，以我们的关系我唤你曦曦再正常不过。”
一句话，两个曦曦。
凰曦刚才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甚至有种故意唱反调的感觉。
他在刻意提醒她，他不会改变。
你我的关系。
什么关系？
你我假惺惺甚至可能藏着血海深仇的姻亲关系？
幽无祭，你究竟要搞什么鬼？整个丹穴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世人皆道，九幽之主情深似海，对亡妻念念不忘。
每百年便留丹穴小住一年，只为睹物思人。
可凰曦总觉这话太过荒诞。
若有情，怎会对她如此？
短短六百年便能移情别恋，或是愿意找个想似的排遣寂寞。
这算什么有情？
若这便能算有情，那世间何来无情郎。
“想到何事，神情这般沉重？”
见他森冷的脸上挂着关怀的笑，凰曦眉头一紧。
这人如今的态度，总让她浑身不舒服，有种粘腻腻湿答答的感觉。
还不如与三百年前一般，视丹穴为无物，视她为无物。
凰曦随意答道：“丹穴内部的事。”
“可要我帮忙？”
“我尚能解决，且这事旁人不好插手。”
“幽主可与我细说姐姐那年出事的过程？”
这话她其实问过很多人，也查过很多地方，但却是第一次直接跑到幽无祭面前这么问。
“你终于问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闷下去。”
幽无祭开始娓娓道来：“这一切还要从六百年前说起。”
“六百二十年前，御南天与临北府两地狼子野心，联合一众势力妄图剿灭九重天，重洗三界秩序。”
“那一战打了十年，白骨皑皑，堆积如山。真正做到了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那一战太过血腥太过残忍，消耗了各方有生力量，致使三界生灵凋敝，现今仍在休养生息。”
“说来惭愧，我九幽在六百年前一直都是独善其身，不参与任何势力斗争，那份业债其实该有我一份。我若早出手，三界便不会付出如此严重的代价。”
凰曦表面点头应和。
她曾查遍须弥之战开始到她苏醒前所有记录。
说实话，六百年前的九幽说好听点叫独善其身，实际上是亦正亦邪，甚至邪可能胜过正。
毕竟《天外天记事录——九幽卷》提及的正面事例根本没几个。
唯有须弥之战后期给予了浓墨重彩的描写。
“后来便是某一日我误入战场，见到了你姐姐。”
“一身金色战甲，青锋染血，无人能敌。”
“那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忘怀。”
“回到九幽后，我思虑月余，为了她，为了尽快结束战事，我主动找到上一任天帝谈加入盟军一事。”
“于是，我提了一个卑鄙又强人所难的要求——”
凰曦垂眸，接道：“要我姐姐联姻。”
“是。”幽无祭大方承认。
“之后便是因我九幽加入，扭转了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
“如同那些书卷描写的一般，以仙界平叛成功，南北两地主谋身陨，重选主上为结局。”
此后，便是九幽一战成名，洗刷了曾经所有的罪孽，被三界视为那场战事的大恩人。
“这是前因。”
“战事了结后，我虽与她成婚，但因顾念她对我并无感情，便一直在等她回应，二人如同朋友般相处。”
“谁能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挑起战乱的人并未被清剿干净。”
“他们以为是因为九幽的加入才导致那一战失败，对我怀恨在心。”
“趁我远赴九幽边城处理要务之际，设计带走了你姐姐。”
凰曦听到此处心脏一紧。
“我得到消息后，便拼命敢回王城，处理了一批又一批探子与叛徒，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但为时已晚。”
“我赶到时，只看见漫天火光，她已与那些人同归于尽，自焚而亡。”
幽无祭已讲完，凰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所以说，你也不清楚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凰曦继续问：“那你九幽的防卫就那般薄弱？居然能让敌人渗透进王城，掳走你的王后！”
幽无祭解释：“的确是我失职，但当时九幽内部也不平静，小型叛乱频繁出现，我忙的焦头烂额。”
“之后百年我一直沉浸在仇恨与复仇中，把那些暗地里潜藏的余孽都绞杀干净后，又去御南天与临北府两地发疯，那段时间两地风声鹤唳——”
说着说着，幽无祭身上的气息逐渐躁动。
及时控制住后，眸中一片悲恸与自责：“都是借口，她的死我该负责，这份亡妻之痛，是我该受的。”
不，不对。
她的确在幽无祭眼中的悲恸与愧疚，但却并未感觉到他对凰栖的爱意。
真正一眼万年，一见倾心，他应该对那段记忆深刻，为何短短几字就概括。
她还是怀疑这人。
不然怎么解释她那对他与生俱来的抗拒。
忽然间，凰曦额间一枚符印显现，心有所感。
“梧桐神树召我。”
“风无，带幽主去他曾经的洞府。”
说完便匆匆化作一抹金红色的流光，似奔星般离去。
“幽主，请。”
幽无祭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流光，三息过后，他问：“羽君方才从何处归来？”
“紫宸宫。”风无回道。
幽无祭眼睛一眯，神色阴诡。
紫宸宫，九重天天帝居所，君长玦那厮的地方。
“谁能想到，战事虽了，祸源仍在，背后居然有人算无遗策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要你我来生不死不休！”
……
“曦曦，怎么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凰曦受惊的眉眼。
凰曦猛地睁开眼，看向熟悉的天宫熟悉的人稍稍松了口气。
依旧是迷迷蒙蒙隔着一层雾气的梦境，但这一次多了句不死不休。
胸腔内仍旧残留回荡的恨意与酸楚，使凰曦心绪纷乱。
“又梦魇了，还是和我姐姐有关。”
君长玦克制地将自己的手覆上凰曦的，笑得温雅，安抚她道：“无需多想，那只是你姐姐曾经的情绪。”
“仅仅是如此吗？”
凰曦不信。
她这颗心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凰栖赠予的。
当年凤凰一族最后一颗蛋，实际上一卵双生，孵化出两只凰。
但她因先天心脏不全，自出生时便为活死人。
直到六百年前，她的姐姐在自焚后利用血脉之力，把她的心补全，她才得以存活。
或许是因双生并蒂，凤凰血脉又特殊，在凰曦成年后便时常会梦见一些模糊到除了血色或是金色便什么都看不清的画面。
凰曦自己推测，那血色可能是六百年前险些导致生灵涂炭的须弥之战。
那场战事，太过惨烈，致使三界生灵凋敝，六百年过去，如今还在休养生息。
至于金色，或许是她姐姐自焚时的火光。
不过，自焚，这个死因——
凰曦眉眼里的阴翳刚起，君长玦便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玄玉笔，再次去抚平她的眉。
“别颦眉，我看着心疼。”
“嗯。”她的情绪近来不太对，有些失控。
她是凰曦，也只是凰曦。
君长玦满目温柔地望着她，眸中一片宠溺，承诺道：“我会一直在。”
凰曦点点头，陷入沉默。
君长玦，天界新帝，温文尔雅，年轻有为。本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佛之身，生来半佛。
明明该是佳偶天成，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萦绕在他们之间。
应当是她的错觉吧。
“天帝，羽君。”
风无是凰曦的人，原身为大鹏金翅鸟：“羽君，幽主来丹穴山了。”
“这么快又是一个百年。”凰曦语气略微惆怅。
三个百年已逝，她却一无所获。
祷过山东五百里，有山曰丹穴，其上多金玉。
有鸟焉，雄凤雌凰，见则天下安宁。
。
“曦曦，好久不见。”幽无祭手中折扇轻摇。
依旧是上一次见到那副装扮，一袭朴素的青衫，发冠高高束起，手持水墨纸扇。
“幽主亦是别来无恙啊。”凰曦看似噙着笑。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强忍着对这人与生俱来的厌恶与恨意，言笑晏晏。
幽无祭问：“曦曦，我今日这身衣袍可好？”
凰曦再次打量了一遍幽无祭的衣着，实在想不出除去真正关心这衣袍是否衬他，究竟还要问什么。
“很合适，青衫素净，用来缅怀姐姐很合适，又与幽主的气质相衬，清冽儒雅。”
说起来，除去她与君长玦订婚那日，九州四海来贺，她见到的是玄袍金冠的幽无祭。
此后每每见他，都是这样一身肖似凡俗界的书生装扮。
而那日，也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名义上的姐夫。
眉眼暴戾，肌肤病态，神色阴郁，好似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厉鬼修罗，不带半点人气。
幽无祭一寸一寸仔细打量小姑娘的眉眼。
太像了，这样的神态。
“只有这般吗？”他好似没得到满意的答案，继续追问。
什么叫只有这般？凰曦心中不解。
“嗯？除此之外，还应该有什么吗？”
幽无祭似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眸光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
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被沉默入侵。
的确，不该有其他。
“你我近乎百年未见，曦曦可曾想我？”
凰曦还在思索他刚刚那飞快闪过的神色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有的，丹穴与九幽本就是姻亲，幽主更是凰曦的姐夫，自然少不了心有挂碍。”
“姐夫。”幽无祭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那语气似是轻柔的呢喃，但又无端升起一股阴冷。
有前两次这人无端发疯经验的凰曦自觉往后退一步。
可不知这一步触发了幽无祭哪点，他三两步走近凰曦身边，伸出葱白瘦削的手抚上她的发髻。
他笑得温柔，语气亲昵：“曦曦说的是，姐夫也挂念曦曦得紧。”
幽无祭此时这一身装扮都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甚至不似这方世界该有的，全是最普通的材质，半点仙气灵气都无。
又笑得温和，没了那日那股疯魔病态的劲儿，就这么站在风景如画的丹穴山头，好似从人间哪个书院走出的书生。
当然，也仅仅是好似。
此刻凰曦感觉她的内心在疯狂提醒她，那一股诡异的直觉几乎要掀翻她的天灵盖，直冲脑门。
这只是他的伪装。
那日见到近乎疯魔的浴血修罗，才是真正的他。
内心的忌惮与无端升起的厌恶让凰曦赶忙退得更远。
又是这样，三百年来，每每面对这人时，她总是忍不住心生抗拒，厌恶，恨意。
她是凰曦，虽然承了凰栖的命而活，可她也只是凰曦。
她不想被这些阴暗复杂的情绪掌控。
她只想查明姐姐的死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只想努力修炼，不浪费这堪称逆天的资质。
她只想护羽族护人间昌隆。
之后便遨游四海，环顾八荒，赏人间春桃，饮世间佳酿，醉卧海棠深处。
罢了，这一切都太过久远。
眼下，她还是先查清这人为何对她的态度与旁人如此不同。
甚至方才还带上若有若无的亲昵，与……与不该有的暧昧。
曦曦两字，被他喊出了一股莫名的遣眷。
轻抚发髻，也实在不合规矩。
这三界独一份的待遇，她只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一股未知的恐惧在笼罩着她。
好生奇怪。
难道这人真的在她姐姐逝去后，某一天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爱上了她姐姐?
然后面对她这张和姐姐五分像的脸，把她当姐姐的替身了？！
凰曦连忙将这个念头赶出脑袋，这种凡间画本子里的情节怎么想都太过离谱，她不信。
还不如之前因她和姐姐一卵双生却仅有五分相似，有人说她和姐姐实际上是同母异父的传言来得可信。
“凰曦已成年，更有婚约在身，还请幽主日后注意些，虽说你我两家有着姻亲关系，但这种行为还是出格了些。”凰曦提醒道。
“幽主不若换个称呼？我这好歹是丹穴君主，总喊乳名有损我威严。”
其实，她就是单纯排斥这样的称呼与亲昵的动作，太过诡异。
凰曦抬眸望着幽无祭，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看出凰曦是真的不想他这么唤她，幽无祭眼中瞬间阴沉。
“曦曦，以我们的关系我唤你曦曦再正常不过。”
一句话，两个曦曦。
凰曦刚才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甚至有种故意唱反调的感觉。
他在刻意提醒她，他不会改变。
你我的关系。
什么关系？
你我假惺惺甚至可能藏着血海深仇的姻亲关系？
幽无祭，你究竟要搞什么鬼？整个丹穴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世人皆道，九幽之主情深似海，对亡妻念念不忘。
每百年便留丹穴小住一年，只为睹物思人。
可凰曦总觉这话太过荒诞。
若有情，怎会对她如此？
短短六百年便能移情别恋，或是愿意找个想似的排遣寂寞。
这算什么有情？
若这便能算有情，那世间何来无情郎。
“想到何事，神情这般沉重？”
见他森冷的脸上挂着关怀的笑，凰曦眉头一紧。
这人如今的态度，总让她浑身不舒服，有种粘腻腻湿答答的感觉。
还不如与三百年前一般，视丹穴为无物，视她为无物。
凰曦随意答道：“丹穴内部的事。”
“可要我帮忙？”
“我尚能解决，且这事旁人不好插手。”
“幽主可与我细说姐姐那年出事的过程？”
这话她其实问过很多人，也查过很多地方，但却是第一次直接跑到幽无祭面前这么问。
“你终于问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闷下去。”
幽无祭开始娓娓道来：“这一切还要从六百年前说起。”
“六百二十年前，御南天与临北府两地狼子野心，联合一众势力妄图剿灭九重天，重洗三界秩序。”
“那一战打了十年，白骨皑皑，堆积如山。真正做到了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那一战太过血腥太过残忍，消耗了各方有生力量，致使三界生灵凋敝，现今仍在休养生息。”
“说来惭愧，我九幽在六百年前一直都是独善其身，不参与任何势力斗争，那份业债其实该有我一份。我若早出手，三界便不会付出如此严重的代价。”
凰曦表面点头应和。
她曾查遍须弥之战开始到她苏醒前所有记录。
说实话，六百年前的九幽说好听点叫独善其身，实际上是亦正亦邪，甚至邪可能胜过正。
毕竟《天外天记事录——九幽卷》提及的正面事例根本没几个。
唯有须弥之战后期给予了浓墨重彩的描写。
“后来便是某一日我误入战场，见到了你姐姐。”
“一身金色战甲，青锋染血，无人能敌。”
“那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忘怀。”
“回到九幽后，我思虑月余，为了她，为了尽快结束战事，我主动找到上一任天帝谈加入盟军一事。”
“于是，我提了一个卑鄙又强人所难的要求——”
凰曦垂眸，接道：“要我姐姐联姻。”
“是。”幽无祭大方承认。
“之后便是因我九幽加入，扭转了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
“如同那些书卷描写的一般，以仙界平叛成功，南北两地主谋身陨，重选主上为结局。”
此后，便是九幽一战成名，洗刷了曾经所有的罪孽，被三界视为那场战事的大恩人。
“这是前因。”
“战事了结后，我虽与她成婚，但因顾念她对我并无感情，便一直在等她回应，二人如同朋友般相处。”
“谁能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挑起战乱的人并未被清剿干净。”
“他们以为是因为九幽的加入才导致那一战失败，对我怀恨在心。”
“趁我远赴九幽边城处理要务之际，设计带走了你姐姐。”
凰曦听到此处心脏一紧。
“我得到消息后，便拼命敢回王城，处理了一批又一批探子与叛徒，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但为时已晚。”
“我赶到时，只看见漫天火光，她已与那些人同归于尽，自焚而亡。”
幽无祭已讲完，凰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所以说，你也不清楚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凰曦继续问：“那你九幽的防卫就那般薄弱？居然能让敌人渗透进王城，掳走你的王后！”
幽无祭解释：“的确是我失职，但当时九幽内部也不平静，小型叛乱频繁出现，我忙的焦头烂额。”
“之后百年我一直沉浸在仇恨与复仇中，把那些暗地里潜藏的余孽都绞杀干净后，又去御南天与临北府两地发疯，那段时间两地风声鹤唳——”
说着说着，幽无祭身上的气息逐渐躁动。
及时控制住后，眸中一片悲恸与自责：“都是借口，她的死我该负责，这份亡妻之痛，是我该受的。”
不，不对。
她的确在幽无祭眼中的悲恸与愧疚，但却并未感觉到他对凰栖的爱意。
真正一眼万年，一见倾心，他应该对那段记忆深刻，为何短短几字就概括。
她还是怀疑这人。
不然怎么解释她那对他与生俱来的抗拒。
忽然间，凰曦额间一枚符印显现，心有所感。
“梧桐神树召我。”
“风无，带幽主去他曾经的洞府。”
说完便匆匆化作一抹金红色的流光，似奔星般离去。
“幽主，请。”
幽无祭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流光，三息过后，他问：“羽君方才从何处归来？”
“紫宸宫。”风无回道。
幽无祭眼睛一眯，神色阴诡。
紫宸宫，九重天天帝居所，君长玦那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