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宁公主和亲在即,然其才高运蹇默默无闻,故朕特赐之于花灯宴上揭灯展姿,望平宁公主能把握机会露才扬己,不负重任。钦此。”

    “臣女接旨。”

    尖嗓语毕,曲清影行礼回答,起身接过那封黄到刺眼的圣书。随后,跪在她身边的曲府众人也纷纷起身。

    王全颁完旨却没有离开,而是双手负在身前,仰着头,高傲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什么。曲相爷不解道,“公公还有何事?”

    王全仰起的脸立刻青了。

    他可是皇上身边最亲的太监,大老远从皇宫跑来送旨,他们难道不用给点表示吗?

    “相爷,奴家从宫中赶来,水都未曾喝过一口,您看……”再气,他也不敢明说,只好稍微提示一下。

    曲相爷总算恍然大悟,拍了拍手道:“对对!公公定该口渴了吧?是本相招待不周。老靖,快给公公送盏好茶。”

    “是。”一旁的管家靖伯闻言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王全黑着脸止住。“罢了,好茶奴家宫中不缺,奴家还要早些回去复命,相爷不送。”

    曲相看他突然又拉下的脸,很是摸不着头脑。但想起皇上平时也是这般喜怒无常,便觉得无碍。想来宫中的人都这性子吧,他还是随他所言为好。

    “那公公慢走。”

    他还真不送?王全当即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处,藏在袖中的手攥到微抖,嘴上却说不了什么,只能跨着脸甩头就走。

    他本来还以为曲府这般显赫,此番传的圣旨又是个好消息,定能捞一大把肥水,没想到竟然颗粒未收!下次再有曲府差事,定要分给其他太监,这种白跑还受气的活,他才不会再来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曲相,他迂腐传统惯了,以往曲老太爷领旨也未曾给过赏银,对于这种潜规则他确实了解不深。而曲泽恩面子里子都和曲相爷完全一致,自然也想不到这些。

    曲清影和曲江辰倒是知道,可王全是皇帝身边的人,喂不熟的,反正给了也是白给,便都不愿出声提醒。看着王全气急败坏的离开,两人相视一笑,很是默契。

    “你说,这次那位又想搞什么名堂?”

    待曲相爷等人散去之后,曲江辰悄悄问曲清影一句。

    这圣旨表面上听起来,是皇上顾及她的身份和名声没有对等,愿意给她一次展露自己的机会,还是在那么难得盛大的宴会上,如此风光的场面可是京城闺秀们求之不得的。可是,这昏君能有这么好心?

    “烫手的山芋可没有那么好吃。”曲清影讽刺的说着,“此事能让我如何风光无限,便可致我多么身败名裂。”

    她现在获得如此殊荣,定会招来许多妒忌。观灯宴的场面本就盛大,等她出丑的人也多了,她若干得好是出风头,若干得不好,便等于将自己的无能昭告天下,耻辱一生。

    “那怎么办?”曲江辰听懂了,立即有些慌张。

    曲清影却不以为然,一边满脸嫌弃地将圣旨塞给曲江辰,一边说到:“无妨,这么风光的场面,有人比我更合适。”

    说完,她不作再多解释,转身离去。

    前世这个时候,她也才刚刚领旨。

    上一世,陈奕宗之所以能让她和亲,也是因为他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与今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相差不多。

    曲府在京城权势滔天,虽然低调,但若有异心,也是可以只手遮天的。作为一国之君,却随时都有可能被权臣压制,陈奕宗当然不甘。

    所以他便在早朝大会上装腔作势,声称和亲之策实为无奈之举,若有声名远扬的臣子愿意前往边境常驻,安定民心,便无需联姻。

    可要是无人前去,便只好让曲府才名赫赫的五小姐作为和亲人选,来展现两国交好的诚意。

    这一番话,无非就是企图以曲清影的亲事作为威胁,让曲府为了留住女儿自愿迁往边境,便能大大削弱曲家的权势,之后若想以边境动乱之名将曲家人都解决掉,也方便很多。

    为此,他还特地以商榷为名,将几个功成身退的老臣都邀来见证,以防曲家事后后悔。其中,便包括她的祖父。

    可陈奕宗算盘打得精明,却没料到祖父会当场同意和亲,并且请求赐旨。

    这完全在陈奕宗的意料之外。人人都知道,曲清影是曲老太爷最宝贝的孙女,就算她要把天上的辰星统统摘下,他也会二话不说全力相助。

    可就是这个宝贝孙女现在可能要被嫁去异国,此生难能再见,他却能够接受地如此爽快,甚至毫无不舍之意?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还是当着群臣的面应下的。

    陈奕宗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本意只是想用和亲威胁曲府,若真要让曲府与异国有何牵扯他定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可是如今,原来找来见证曲府请愿离京的老臣们,都反变成了他许诺让曲五小姐和亲的见证者,君无戏言,他根本没有半点反悔的余地。

    陈奕宗对此非常不甘,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既然无法公然收回自己的话,那就再用一些小手段,让她出嫁不成。

    思及此,曲清影冷笑一声,前世是祖父为她挡下了那些腌臜手段,但也为了顾及皇家脸面,只是带她避开那些陷阱,并没有做出反击。

    而这一世,她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这次机会。

    凡是前世对曲府犯过孽债的人,今生她一个也不能放过,必要他们全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就在这时,折回来寻她的曲江辰刚好撞见曲清影眼底那抹未及掩饰的杀意,就像是冬日的寒冰划过颈脖,寒意瞬间渗进皮肤,逼出层层疙瘩。

    曲江辰一惊,凝眉问道:“怎么了?”

    曲清影迅速将方才的情绪尽数收敛,抬起她平日一贯的随和笑容:“没什么。三哥找我何事?”

    曲江辰知道她这是不想说,虽然还有些担心,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意思,并没有继续追问。

    “娘亲醒了,吵着要来见你,被父亲拦下。”

    不知是不是看曲清影刚才神色肃穆,想要缓解一下她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曲相爷的腔调,说道:“这普天之下,向来只有女儿向娘亲请安,哪有虚弱的娘亲反去问安女儿的道理?不成体统,不成体统!方才圣上传旨我都压着没让你去,何况让你去见女儿?你还是乖乖躺下再休息休息吧。"

    然后,他突然一个转身,指着某处空气,又呵斥道:“你这混小子怎么才来?就你一人来了?你能顶个什么用?没见你娘亲思女心切吗?还不速速把你妹妹唤来!”

    扑哧一声,曲清影掩嘴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她三哥模仿得真像!她仿佛真的看到了父亲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小五你不知道!我当时左脚刚迈进屋,右脚还没跨过去呢,就被父亲赶出来了。三哥的命能否保住,可全靠小五你到娘亲房里的速度了,快快快!”

    曲江辰见曲清影笑了,也就放心了。现在更让他担心的,就是自己随时能被父亲大人捏碎的小命。

    在曲江辰的催促下,曲清影很快便来到了曲夫人的房内。

    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曲夫人掀起被子便要下床,却又被一旁的曲相爷生生拦住了。

    懂事的曲清影连忙急步上前,坐在床边,替娘亲掖好被子,边嘱咐道:“娘,女儿就在这呢。现在呀,您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女儿才能放心呀。”

    “好好好。”曲夫人连声应下,真的再也不挣扎着要下床了。

    对此,曲相爷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女儿比较乖巧,懂得体恤宽慰娘亲,甚合他意。不像那个榆木儿子,就只会杵在一边看着。

    曲江辰站在旁边温馨地看着妹妹和娘亲互动,却突感一把冰冻千年的利刃向他刺来,转头望去,果然是他父亲传来的“关切”。

    奇怪,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曲江辰挠头自问,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明明就站着看着啥也没做呀。

    “你典籍经书抄好没有?”曲相爷严声问道。

    “回父亲,孩儿今早才领的罚,距离现在还不足半日。”曲江辰替自己辩解道,可语气却是能多恭敬有多恭敬。

    “那就是还没有抄好?”曲相爷可不理他的狡辩。

    “额…是…”

    “那还不快去抄!半日之长足以让将士文臣练十阵、阅百章、书千字。而你就只会站在这里,都不知道有什么用!”曲相爷再次大声训斥。

    吓得曲江辰话都没回,滑溜地滚了。

    老天啊!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又犯啥事了啊!

    曲江辰逃走后,曲相爷才和缓了神色,对曲夫人笑道:“那,你们母女好好在这叙一叙,为夫先去书房处理公务,等下便来看你。”

    “走之前先听我说一句,你对三小子要好点。”曲夫人好笑道。

    “嘿嘿嘿夫人心善不知,那混小子太没眼力见,得好好教导。不过你无需费心,一切交给为夫解决便可。”曲相爷温柔地回答。

    “去吧去吧。”曲夫人见说不通他,也便不再多说,放他去忙自己的事。

    “父亲对娘亲真好。”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谈话,曲清影感慨道。

    “我的女儿这般好看,又聪慧过人,将来定也能得郎君这般疼爱的。”曲夫人看出曲清影眼中的伤感,以为她是在触景自怜,便轻声宽慰道。

    这是出于母亲的希望,也是她的真心话。

    这般优秀的女儿,别人求都求不来,那位异国王爷能娶到她,感谢上苍恩典都来不及,怎会不喜她?

    只是这话,却戳中了曲清影的内心深处。

    事实证明,她让娘亲失望了。她曾经是那番苦心地去经营于他的关系,执着地追求爱情,可到头来却终是落得一场悲哀。

    “怎么了?小五是不是不愿和亲?”曲夫人见曲清影有些兴致缺缺,以为是想到身上的那纸婚约。一时也伤感起来,“娘亲和你父亲也不愿你嫁那么远,可皇上已经赐旨,你祖父又立下遗嘱,君命、父命皆难违之,你父亲也不好受。”

    “祖父他曾立嘱要我和亲?”曲清影惊讶道。

    她这个反应是曲夫人没有料到的,本以为还得再劝几句,却不想她好像更在意祖父的遗嘱。

    “是啊,你祖父临走前曾说,若有朝一日你能和亲,定要准许。此事他叮嘱数遍,很是看重。当时我与你父亲还觉得莫名,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前几日皇上赐旨才大悟。也不知你祖父当时又是如何预知的。”

    曲夫人见曲清影想听,便又扯了一堆长短,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不过,你祖父向来神机妙算,能算出此事也不足为奇。”

    虽然如此,可曲清影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娘亲,你知道祖父为何会染疾吗?”

    “起初只是感染风寒,并无大碍。但你祖父似乎不太愿意治疗,每每忤逆医嘱,谁劝都不听,只说是气数到头了,不愿再瞎折腾。最后小病落得大病,便离去了。”

    曲夫人将自己能想到的悉数说出。又问:“你怎么对祖父这般关心?”

    曲清影扯开一个笑,答道:“像祖父这般神仙人物,女儿今生都没有福分见他一眼,觉得有些遗憾。”

    “是啊,你祖父确实当得起“神仙”二字。不过娘总有种感觉,若你祖父还在世,定会特别喜欢你。”曲夫人真心地说到。

    “我也很喜欢祖父。”曲清影压下思绪,笑着回答。

    最后,秋雨就在这场家长里短的谈话中,渐渐停歇。只是雨水洒下的寒意,留在了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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