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势如同巨浪席卷而来时,沈宁宁觉得自己多半要殒命于此了,可就在她即将昏迷的那一刻,她看见有人正逆着滚滚火光,向她全速奔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最先看见的,依然是那个逆着火光向她半跪的少年身影。

    此时烈焰的红光还在他身后燃烧着,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绚烂的赤色披风。炙热的温度和木头烧焦的气味似乎仍弥漫在周围,恍惚间,沈宁宁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昏迷前的那一刻。

    只是少年身后的光太过夺目,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她舔了舔干涸的唇,用那双带着水波的杏眼对着少年眨了又眨,努力地想看清他的样子。

    曲江辰的脸登时染上了一片不太自然的红,连忙将她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塞进曲清影怀里。

    陡然对上曲清影那双含着笑意的清亮眸子,又抬眼环顾四周,对上好几道视线,沈宁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此时她与少年郎之间,还围着许多许多人……

    那方才她对曲江辰连连眨眼的样子,岂不是都被他们看见了?

    沈宁宁难以置信地重新看回曲江辰,不善伪装的她此时脸上就差没刻着羞赧欲死四个大字。

    曲江辰却误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个外男抱着醒来而羞愧。

    旋即对她抬手深深一揖,摆出他平时在外面的那副翩翩君子模样,一本正经道:“曲某无意冒犯姑娘,只是事急从权,请姑娘切莫怪罪。”

    曲江辰这人说来也很奇怪。在曲府时,他是让曲相最头疼的混小子,成日嘻嘻哈哈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可当他在外面时,却总能维持着一副气质卓然的君子模样,不仅在京中的贵少爷们口中评价甚高,更是那些闺秀们心中公认最想嫁的郎君之一。

    哪怕他如今尚未拜官,身无要职,人气都能与曲泽恩这个在朝为官的曲家嫡长子不相上下,可见他在外面的口碑非同一般。

    见他又开始装腔作势,曲淳夕在旁边翻了好几个白眼,才勉强忍住戳穿他真面目的冲动。

    沈宁宁却是一双杏眸亮了亮,满脸的赧然瞬间被娇怯害羞取而代之,垂下笼雾长睫,声细如蚊道:“公子哪里的话,宁宁还要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才是。不知公子是哪家郎君?宁宁日后好登门道谢。”

    曲清影静静地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她儿时无意间帮她解决了几回麻烦,之后她便是用这样珍重而又害羞的态度时刻黏在她身后的,在她出嫁西昌前的那几日,她甚至哭到大病了一场,本就虚弱的身子差点没救过来。

    可谁能想到,这一世竟阴错阳差地让曲江辰救了沈宁宁一命。

    以她那至纯至善又过于执拗的性子,怕是从此心里眼里都只有曲江辰一人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姑娘无需……”

    “喂沈宁宁,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识人不多我能理解,但是你连我这个大名鼎鼎的二哥都不认识吗?”

    眼看曲江辰就要把这事轻轻揭过去了,曲淳夕连忙出声打断了他,一句话便把他的身份亮了出来。

    倒不是为了成全他们,只是纯粹想给曲江辰添堵罢了。谁叫他要拿着她与陈疏然的事去与曲清影多嘴呢?

    “原来是曲二公子,谢谢淳夕姐姐,宁宁现在认识了。”

    沈宁宁认识曲淳夕,听她这么一说,自然也就知道了曲江辰的身份,当即大大方方地向她道谢。

    反观曲淳夕,上一秒还在不怀好意地戏谑着别人,下一秒就被沈宁宁这声满是真诚的“淳夕姐姐”叫的一噎,两颊不由微热,有些别扭地扯了扯嘴角,以作回应。

    陈疏然却立刻读懂了她这份不自在下所隐藏的动容和羞涩,略带无奈地浅笑走至她身旁,让她扭捏傲娇的情绪当即有了落脚点。

    曲淳夕侧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果然放松了许多,又见将军府那边的人着急忙慌地寻了上来,见自家大小姐安然无恙,皆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连连向曲清影等人道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沈宁宁送上了归府的马车。

    “看来你那位皇叔今晚又要彻夜难眠喽。”

    看着豪华奢靡的楠木马车从那堆灼热的残垣旁飞驰而过,曲淳夕幸灾乐祸地弯了弯眼,凑在陈疏然身侧略唏嘘道。

    陈疏然眼底含笑地瞟了她一眼,嘴里虽然训着:“当心祸从口出。”

    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清琅温柔。

    平时对别人一点就炸的曲淳夕,此时却丝毫不在意自己挨了训,反而龇牙咧嘴地笑着冲他凑得更近,叉腰晃晃脑袋,神色很是嚣张。

    “这话我只跟你说,你会告我密吗?”

    陈疏然颔首笑了笑,侧头迎上曲淳夕得意的视线,如实回答:“我不会。”

    因为他的侧头回望,本就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瞬间只剩下不到一寸的距离。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眼前人眸底映出的光又太过灼热,曲淳夕顿觉脸颊火辣辣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烧了起来。

    她忙撇开脸看向另一边:“那不就行啦,尽瞎操心。”

    这话听起来很有底气,可她的语气却明显弱了许多,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娇嗔。

    “咳咳!”曲清影一脸看戏地轻咳几声,打趣道:“姐姐,我们还在这呢。”

    曲淳夕这才注意到曲清影还有她身后站着的婉秋环湖等人都在含笑望着她,就连萧怀身边那个小毛孩都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小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在这就在这呗,我们又没干嘛!”

    “是是是。”曲清影嘴上顺应着她,可眼底的笑却毫不收敛,“你们继续,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了。”

    “曲清影!!”

    曲淳夕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却看曲清影拽着萧怀和小屁孩转身走了。

    许是见沈宁宁有惊无险,曲淳夕与陈疏然亦如前世那般恩爱非常,曲清影此时心情大好,一时间竟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直到彻底远离了人群之后,她才发现萧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只,正被她紧紧握住的手臂,见她停下,又转而抬眸看向她,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曲清影骤然一惊,迅速松开手:“抱歉,方才一时忘形,冒犯王爷了。”

    萧怀观察着她眼底的局促,唇角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一双长眸黝黑如墨神秘而深邃地勾着曲清影:“既是道歉,曲小姐不应做些什么以示诚意吗?”

    曲清影第一反应便是找个借口婉拒掉,又忽然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还需要萧怀帮忙,不由抿了抿唇:“也好,那我便请王爷去吃一顿吧。”

    萧怀眼尾微挑,颇为意外。他原本是不指望曲清影真会做什么的,没想到她竟直接一口应下了。

    答应地如此干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看看这小丫头又想打谁的主意吧。

    “行生,带小十三回去吧。”

    萧怀简单吩咐一句,无视身后小孩子的声声抗议,抬脚跟在曲清影身后,往萧闻楼而去。

    *

    正值中秋节,萧闻楼内笙歌鼎沸斛筹交错,早已座无虚席。

    自从带着和亲圣旨正式进宫求亲之后,萧怀就已经以西昌逸王的身份搬进了驿站特地安排的别院入住。

    所以两人并没有去之前初见的那间厢房,而是到二楼寻了一处偏僻的隔间坐下。

    “客友们想吃点什么?”待他们都落了坐,紧随其后的小二才朗声问道。

    曲清影习惯性回答:“一碗芝麻元宵,一碗玉丝羹,不加葱。”

    萧怀闻言眉间微扬,薄唇弯了弯,带着几分挑衅和愉悦:“曲姑娘对本王的口味还挺了解?”

    曲清影随即一怔,正想着要如何解释比较合理,就见萧怀只是淡淡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想听她解释,反而直接拆穿了她今晚难得同意请客的心思:“说吧,这次要我做什么。”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他。

    曲清影极轻地笑了一声,索性也不与他多加客套了,直入主题道:“流民。”

    萧怀随即了然地扬了扬眉,往椅背轻轻一靠:“最近东殷南方确实有一批流民被州府官员暗暗扣下了,曲小姐这是想要救他们?”

    “王爷果然耳听八方,竟比东殷的皇帝还要了解他的国家。”曲清影略带讽刺地哂笑一声,暗嗤陈奕宗不仅昏庸多疑,还闭目塞耳。

    萧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也知道她此时的冷笑并不是冲着他,也就不甚在意道:“怕是贵国皇帝如今眼里长了根钉子,不将它拔下来,便看不见其他地方。”

    半个月前,东殷国南方几个州县闹了灾荒,一开始灾情并不算很严重,那些州府官员便仗着天高皇帝远,个个昏庸不作为,导致最后灾情加重,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官员们害怕担责,见互相推脱不成,便决定捂住百姓的嘴,统一口径对上瞒报。

    而东殷帝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如何算计曲家人,只怕睡觉都在想着如何将这根眼中钉连根拔起,自然也就无心顾及其他,更没有察觉到南方赈灾事宜里的反常。若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起码还能被那些官员再藏半年。

    可曲清影于此时找上他,俨然是不想让他们如意。

    萧怀勾了勾唇,再次抬眸看向身侧女子:“你想让本王推波助澜,帮那些流民摆脱州府控制,使其申讨鸣冤的声音得以传遍世人耳中?”

    以萧怀这等城府来说,能猜中她的计划本就是分分钟的事情,曲清影对此并不意外。

    流民一事事关国之根本,一旦捅了出来,陈奕宗这个一国之君的权威也就摇摇欲坠了。而她若想护住曲家上下,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便是将陈奕宗从皇位上拉下来,另立新君。

    这第一步,自然是要让他失去民心。

    流民之事属于天时人和,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定是不能错过。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更是她不能不插手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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