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新插,一水牛正伏首溪边饮水。
一旁放牛娃王旺拍了拍牛背,催促道:“牛儿快些,阿姊还等着咱回去吃午饭呢。”
大牛打了个鼻音,尾巴扫开王旺的手,却是不再过多理会。
“小子,根骨不错,随我修行吧。”
王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他猛一抖,牛绳也脱手落到水里。回头发现一个身着白袍,束着道髻的老人立于田埂上。王旺抹了把鼻涕,道:“老人家,您是神仙吗?”
老者拂须笑道:“我非神仙,只是一红尘修行者。小子,可愿随我修行?”
“修行是去当神仙吗?可是我不想和家人分离。”王旺为难道。
“非也,神仙皆是杜撰。修行是为了明己道,正己身;也不需要绝情绝性。”老者道。
“不懂……好复杂。”王旺挠头道。
“也罢,先与你爹娘说说。”言罢,老者一挥衣袖,两人一牛便化作一道虹光飞向天际。
王旺只觉自己被挤作一根麻绳,景物拉成模糊交杂的色块,转瞬间就到家门前,此时阿姊才刚引燃薪柴,炊烟还未升起。
一落地,王旺感到天旋地转,想扶着水牛以作支撑,却和牛一起跌倒在地。门口阿娘看到儿子摔得七荤八素,立刻放下编到一半的竹篓,赶来扶儿子。
“这带人化虹之术还需完善。”老者低吟一句,随意抬手以灵力扶起王旺和水牛后道:“些许皮肉之痛,已经医好。”
王母还在不停查看儿子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王旺反而阻止道:“娘,我已经没事了。老神仙已经治好我了,不信您瞧。”说着还蹦了两下。
“我乃无涯派青霄子。途经此处,中意令郎,欲收其为徒。可愿将其托付于我?”老者青霄子道。
“犬子入得了仙人的眼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相公赶集未归,可否宽待些时间,让父子二人见上一面。”王母跪在青霄子前,却被他双手扶起。
“我收下令郎,你我以平辈相待即可。”青霄子道:“我派修行并不强求断绝红尘,他想回来自是不会阻止。不过山中不记时,父子送别一番更为妥当。”说罢便掐诀,引动大片金光灼得人睁不开眼。
待金光散去,王旺就看到父亲茫然地提着卖剩竹篓斗笠立在光芒消散处。
不等王父反应过来,王母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有神仙要收咱家小子为徒了。”
王父是读过些书的落魄秀才,对修行者也不是全然不知;拱手一礼,道:“谢仙长对犬子青眼有加。”
“不必言谢,一切皆是缘法。”青霄子道。
“本来是打算在你生辰拿出来作贺礼的。”王姊跟着王母从屋内走出来,将手上的麻衣递给王旺,眼角忽得啜起泪光。
“儿啊,这些你拿着路上吃。”王母已是忍不住泪两行。
一袋粗饼抵得上一家人几日的吃食,王旺是不愿拿的,道:“娘,不用了。”
“拿上吧,这是你娘的一点心意。”王父转而严肃道,“拜师后要尊师敬师孝师,不可悖逆师道。平日里的一些小脾气也要收起来了。”
青霄子唤来一朵彩云,示意王旺一起上云,道:“一桩红尘事将了,与家人好好告别吧。”
绵云缓缓而升,王旺趴在云头,朝下大喊:“爹!娘!阿姊!待我学成下山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收徒启程后,青霄子反倒不如之前那般着急了,慢悠悠地掠过梯田、草原、沙漠、山林。王旺感觉这一辈的景色都在这一天看完了。
二人一路往南,倒也不是径直飞向门派驻地,除了绕过一些禁地,青霄子也有意让王旺多逛逛,便驭云途经各类地貌景色。直到一望无际的海洋,单调中偶尔有巨鲲与豚类作点缀。
连着飞了十天半个月,途中王旺也不觉着饿,有青霄子的灵力护体就算是烈风也变得轻柔。
“快到了。”青霄子遥指从天际线露出的岛屿。
王旺顺着指向的方向望去,此岛也不知比曾去过最气派的县城大了几许,随着二人靠近视野中的一线青逐渐变宽,就算正对着岛屿中央也难窥其全貌。一丝凉意拂过王旺,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方才是护派大阵,我已将你魂魄印记烙印于阵中,此后你便可随意出入。”青霄子道。
“谢师父。啊——!”未待王旺拜谢,便随青霄子化虹落到一竹屋中。
青霄子打出一道灵气四散而去,不消片刻便有三道灵光自远处而来。
竟是二男一女。
“见过师尊。”三人齐行礼。
“习柔,这是你们的小师弟。你带他入个门。”说罢青霄子就作甩手掌柜之姿,正欲入屋,又止步道:“差点忘了。王旺,你现在已是修行者,这俗家姓名再用便不合适了。”复而掐指,道:“我收你时算过一卦——心乱不定,难以入道。便叫明心子吧。”声音与身影一同散去。
“小师弟,”习柔子稍微整理了一下碧色宽袖袍,抬起左手指向一旁的药徒装扮、头顶树植的病弱男子,道:“这是你四师兄道全子,入的是共生之道,若需炼丹药材,只要不是太过偏门都可问其借取。”
“师姐谬赞。我不过是一介农夫侥幸入道,但师弟若有需要我也不会推辞。”道全子抱拳道。
“四师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不单是种植,御兽方面师兄也颇有心得。”习柔子右边最不起眼的青年道:“我乃玄尘,行五。是无涯岛先天大阵所化,自然也是入了阵道。师弟如需参悟阵法,可以来寻我解惑。”
“我是习柔,师弟师妹们的教习,粗通百般道法。金丹之前功法修炼、寻道解惑皆由我负责。”习柔子微笑道,“今日先让你见过我们三人。大师兄一直外出游历,其他师弟师妹怕是有事耽搁了。在岛上待久了迟早会认识的,也不用太过紧张,他们都是好相与的人。”
“谢过各位师兄师姐。”明心子正欲拜过三人,却被道全子阻止了。
“我等现在皆是同门,无需行此大礼。”
习柔子拉起明心子,道:“二位师弟,我先带小师弟引源气入体。来日方长。”
“等等,还有这练功不误干饭丹。”道全子喊住即将驾云离去的两人,摸出一瓶丹药,朝明心子抛去。
明心子心知前尘已成过往,但这修行之事却与所思所想有了些许差别。
习柔子领着明心子落到一片墨竹林,以灵气伐竹,粗略搭了竹屋。
“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基本器具俱全,若要添置陈设就需自行动手了。”说完,习柔子自岛中央攝来一缕灰扑扑的游丝,道:“此乃混沌源气,我派修行皆以其为基,在金丹时明道。来,引气入体。”
明心子被难住了,出生北陆皇朝偏僻农家的他如何懂得,“引气”“明道”等概念,对事物的认知还停留在身行而非心动。
“师姐,师弟愚笨,不知怎么引气。”明心子问道。
“小师弟可是来自北陆?”见到明心子点头,习柔子道:“是我疏忽了,那边确实在封禁修行之事。你尚未入门,用手触摸即可。”
看着悬浮于空中的源气,明心子不经忐忑,遇到未知的事物即便知道不会受到损害也有所畏惧。闭着眼触摸,他感到丝丝凉气从右手而入,在身体里流转一圈后最终于脑部驻足。
“可是引气入泥丸宫了?”习柔子问道。
“师姐……泥丸宫是什么?”明心子脸颊出现一抹飞红,已是数次一问三不知,难免不好意思。
习柔子玉手轻理明心子略显杂乱的头发,温声道:“是脑袋呀。”
“那应该成了,现在我的脑袋清清凉凉的。”明心子道。
“接下来该确定入门功法了,说说看你修行之后想做什么?”习柔子问。
“我也不知有什么想做的,能不能都看看?”明心子道。
“‘都看看’?师尊居然收了个一样的。”习柔子虽有疑惑但很快便藏在心中。“我一时很难定夺,待我问过师尊再说。这些天你先熟悉岛上的情况,虽有灵兽出没,但你真灵已记入大阵,它们不会伤你。”
撂下话,习柔子便飞走了,留下无所适从的明心子。
入岛的第一夜很难熬。明心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除却缭绕于心不知由来的思乡之情,更多是淡淡的不安以及虚浮感。二师姐做的竹屋简朴大气,但内里陈设除去桌椅床,其他大多是不认得的新奇之物,可能师父师姐施术时这种感觉不算强烈,但真正落实到生活时,便生出一股以人身行仙事的荒谬感。
心里乱糟糟的明心子,又想念起了家中爹娘,阿姊甚至是一起走过田间的大水牛。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方才抵不住困意入眠。
似乎没睡多久,鼻子被掐的明心子,迷糊中睁眼只能看到黑暗中一人影。
“小——师——弟——”来者吐词清晰,却带着一身酒气。
明心子也不知是被吵醒还是因喘不过气憋醒。眼前忽然出现一人,便惊叫一声,猛然后退却扯到鼻子。
“唔,好痛。”明心子捂着鼻子痛呼。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来者揉乱明心子的长发,“起来嗨!”他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到“咔嗒”,黑暗被驱逐出房间。
“好亮。”明心子用手挡住灯光,适应一会儿后,道:“这个是仙器吗?还会发光。”
“这哪是什么仙器,不入品的小玩意。你要喜欢可以问凝樱要,她喜欢鼓捣这些。”明心子等眼睛习惯后才看清那人,一头黑发乱而不杂,腰间系着一紫金葫芦,衣衫不整却不显浪荡。
“我叫玄元。”玄元子将明心子拉扯出屋子,道:“现在出门还能赶上刚出锅的油条豆浆。Go go!”
言罢,玄元子唤出一尺青锋剑,剑身捏诀而涨。
“小师弟快上来。”玄元子喊道。
明心子看着依旧漆黑的天空,嘀咕道:起得还比农忙时早些。
坐飞剑的体验不比乘彩云舒服,玄元子也没多做保护,只抵挡了些罡风。
“如何?刺激吧。”玄元子在前头道,话语被极速撕扯地不成样子,明心子勉强听得。
“这……这也太快了。”明心子道,也在心中暗叹:好潇洒。
“看那儿,日炎焱浆。”天边忽然出现半块红日,金色的流浆随着大日而出,还有飞行灵兽聚在一起痛饮日出的馈赠。
“这轮大日轮转不息与天争高。我辈修士何不效仿此,与天争,与道争。”玄元子张开双臂,任长袖随风而动,道:“师弟,欢迎来到修仙界。”
“喔噢——!”明心子也学者师兄的样子张开双臂大声呐喊,十几天在淤积的忐忑和不安被驱散,脸上也出现了与修士有几分相似的、肆意的笑容。
御剑落在滨海城门,玄元子收好飞剑,带着明心子排队入城时叮嘱道:“各大城池与门派驻地上空是不许随意飞行的。一则是出于互相尊重;二则是保护自身安全,尤其是修为不济的时候。一般防护大阵都有检测以及攻击飞行物的能力。”
“玄元仙长!”一边更气派的大门处跑来身着将甲的人,靠近了才发现玄元子身边同样换上法衣的明心子,谄媚道:“二位仙长何必与这些黔首百姓一起。由小人带路入官门。”
“不必,既然妖廷规定未入官制与未入仙录不得走官门,我们也不能破坏规则。”玄元子道。
“这,仙长莫要为难小人了。无涯派乃南陆门派之首,哪能……”不待门将说完,上下两唇就长在一块,无法继续开口。
入城后,明心子的注意就再也离不开街道上的各式玩意儿了。在老家的时候,且不说务农后有无精力玩耍,即便是玩,也是泥巴和杂草,哪像滨海城,街上陶偶、糖人,都是些他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房屋也与北陆老家大不同,老家的屋子往往是泥砖与木材作主体,房顶用的是茅草;而此处,即便是民房用的是黑瓦,房檐也多了装饰,何况左手边的城主府,更是富丽堂皇。
玄元子带着明心子来到一摆摊的大娘面前,道:“来两份往常一样的,要带走。”转而又朝明心子道:“师弟,与我吃一样的可好?”
“我都行的。”明心子点头道。
“青霄仙人又收徒了啊,时间过得真快。这摊也传了九代了。”大娘感叹道。
“这是餐费。”玄元子拿出几枚铜钱摆在桌子上,将端出来的油条、馒头、豆浆纳入虚空。
一旁放牛娃王旺拍了拍牛背,催促道:“牛儿快些,阿姊还等着咱回去吃午饭呢。”
大牛打了个鼻音,尾巴扫开王旺的手,却是不再过多理会。
“小子,根骨不错,随我修行吧。”
王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他猛一抖,牛绳也脱手落到水里。回头发现一个身着白袍,束着道髻的老人立于田埂上。王旺抹了把鼻涕,道:“老人家,您是神仙吗?”
老者拂须笑道:“我非神仙,只是一红尘修行者。小子,可愿随我修行?”
“修行是去当神仙吗?可是我不想和家人分离。”王旺为难道。
“非也,神仙皆是杜撰。修行是为了明己道,正己身;也不需要绝情绝性。”老者道。
“不懂……好复杂。”王旺挠头道。
“也罢,先与你爹娘说说。”言罢,老者一挥衣袖,两人一牛便化作一道虹光飞向天际。
王旺只觉自己被挤作一根麻绳,景物拉成模糊交杂的色块,转瞬间就到家门前,此时阿姊才刚引燃薪柴,炊烟还未升起。
一落地,王旺感到天旋地转,想扶着水牛以作支撑,却和牛一起跌倒在地。门口阿娘看到儿子摔得七荤八素,立刻放下编到一半的竹篓,赶来扶儿子。
“这带人化虹之术还需完善。”老者低吟一句,随意抬手以灵力扶起王旺和水牛后道:“些许皮肉之痛,已经医好。”
王母还在不停查看儿子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王旺反而阻止道:“娘,我已经没事了。老神仙已经治好我了,不信您瞧。”说着还蹦了两下。
“我乃无涯派青霄子。途经此处,中意令郎,欲收其为徒。可愿将其托付于我?”老者青霄子道。
“犬子入得了仙人的眼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相公赶集未归,可否宽待些时间,让父子二人见上一面。”王母跪在青霄子前,却被他双手扶起。
“我收下令郎,你我以平辈相待即可。”青霄子道:“我派修行并不强求断绝红尘,他想回来自是不会阻止。不过山中不记时,父子送别一番更为妥当。”说罢便掐诀,引动大片金光灼得人睁不开眼。
待金光散去,王旺就看到父亲茫然地提着卖剩竹篓斗笠立在光芒消散处。
不等王父反应过来,王母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有神仙要收咱家小子为徒了。”
王父是读过些书的落魄秀才,对修行者也不是全然不知;拱手一礼,道:“谢仙长对犬子青眼有加。”
“不必言谢,一切皆是缘法。”青霄子道。
“本来是打算在你生辰拿出来作贺礼的。”王姊跟着王母从屋内走出来,将手上的麻衣递给王旺,眼角忽得啜起泪光。
“儿啊,这些你拿着路上吃。”王母已是忍不住泪两行。
一袋粗饼抵得上一家人几日的吃食,王旺是不愿拿的,道:“娘,不用了。”
“拿上吧,这是你娘的一点心意。”王父转而严肃道,“拜师后要尊师敬师孝师,不可悖逆师道。平日里的一些小脾气也要收起来了。”
青霄子唤来一朵彩云,示意王旺一起上云,道:“一桩红尘事将了,与家人好好告别吧。”
绵云缓缓而升,王旺趴在云头,朝下大喊:“爹!娘!阿姊!待我学成下山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收徒启程后,青霄子反倒不如之前那般着急了,慢悠悠地掠过梯田、草原、沙漠、山林。王旺感觉这一辈的景色都在这一天看完了。
二人一路往南,倒也不是径直飞向门派驻地,除了绕过一些禁地,青霄子也有意让王旺多逛逛,便驭云途经各类地貌景色。直到一望无际的海洋,单调中偶尔有巨鲲与豚类作点缀。
连着飞了十天半个月,途中王旺也不觉着饿,有青霄子的灵力护体就算是烈风也变得轻柔。
“快到了。”青霄子遥指从天际线露出的岛屿。
王旺顺着指向的方向望去,此岛也不知比曾去过最气派的县城大了几许,随着二人靠近视野中的一线青逐渐变宽,就算正对着岛屿中央也难窥其全貌。一丝凉意拂过王旺,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
“方才是护派大阵,我已将你魂魄印记烙印于阵中,此后你便可随意出入。”青霄子道。
“谢师父。啊——!”未待王旺拜谢,便随青霄子化虹落到一竹屋中。
青霄子打出一道灵气四散而去,不消片刻便有三道灵光自远处而来。
竟是二男一女。
“见过师尊。”三人齐行礼。
“习柔,这是你们的小师弟。你带他入个门。”说罢青霄子就作甩手掌柜之姿,正欲入屋,又止步道:“差点忘了。王旺,你现在已是修行者,这俗家姓名再用便不合适了。”复而掐指,道:“我收你时算过一卦——心乱不定,难以入道。便叫明心子吧。”声音与身影一同散去。
“小师弟,”习柔子稍微整理了一下碧色宽袖袍,抬起左手指向一旁的药徒装扮、头顶树植的病弱男子,道:“这是你四师兄道全子,入的是共生之道,若需炼丹药材,只要不是太过偏门都可问其借取。”
“师姐谬赞。我不过是一介农夫侥幸入道,但师弟若有需要我也不会推辞。”道全子抱拳道。
“四师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不单是种植,御兽方面师兄也颇有心得。”习柔子右边最不起眼的青年道:“我乃玄尘,行五。是无涯岛先天大阵所化,自然也是入了阵道。师弟如需参悟阵法,可以来寻我解惑。”
“我是习柔,师弟师妹们的教习,粗通百般道法。金丹之前功法修炼、寻道解惑皆由我负责。”习柔子微笑道,“今日先让你见过我们三人。大师兄一直外出游历,其他师弟师妹怕是有事耽搁了。在岛上待久了迟早会认识的,也不用太过紧张,他们都是好相与的人。”
“谢过各位师兄师姐。”明心子正欲拜过三人,却被道全子阻止了。
“我等现在皆是同门,无需行此大礼。”
习柔子拉起明心子,道:“二位师弟,我先带小师弟引源气入体。来日方长。”
“等等,还有这练功不误干饭丹。”道全子喊住即将驾云离去的两人,摸出一瓶丹药,朝明心子抛去。
明心子心知前尘已成过往,但这修行之事却与所思所想有了些许差别。
习柔子领着明心子落到一片墨竹林,以灵气伐竹,粗略搭了竹屋。
“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基本器具俱全,若要添置陈设就需自行动手了。”说完,习柔子自岛中央攝来一缕灰扑扑的游丝,道:“此乃混沌源气,我派修行皆以其为基,在金丹时明道。来,引气入体。”
明心子被难住了,出生北陆皇朝偏僻农家的他如何懂得,“引气”“明道”等概念,对事物的认知还停留在身行而非心动。
“师姐,师弟愚笨,不知怎么引气。”明心子问道。
“小师弟可是来自北陆?”见到明心子点头,习柔子道:“是我疏忽了,那边确实在封禁修行之事。你尚未入门,用手触摸即可。”
看着悬浮于空中的源气,明心子不经忐忑,遇到未知的事物即便知道不会受到损害也有所畏惧。闭着眼触摸,他感到丝丝凉气从右手而入,在身体里流转一圈后最终于脑部驻足。
“可是引气入泥丸宫了?”习柔子问道。
“师姐……泥丸宫是什么?”明心子脸颊出现一抹飞红,已是数次一问三不知,难免不好意思。
习柔子玉手轻理明心子略显杂乱的头发,温声道:“是脑袋呀。”
“那应该成了,现在我的脑袋清清凉凉的。”明心子道。
“接下来该确定入门功法了,说说看你修行之后想做什么?”习柔子问。
“我也不知有什么想做的,能不能都看看?”明心子道。
“‘都看看’?师尊居然收了个一样的。”习柔子虽有疑惑但很快便藏在心中。“我一时很难定夺,待我问过师尊再说。这些天你先熟悉岛上的情况,虽有灵兽出没,但你真灵已记入大阵,它们不会伤你。”
撂下话,习柔子便飞走了,留下无所适从的明心子。
入岛的第一夜很难熬。明心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除却缭绕于心不知由来的思乡之情,更多是淡淡的不安以及虚浮感。二师姐做的竹屋简朴大气,但内里陈设除去桌椅床,其他大多是不认得的新奇之物,可能师父师姐施术时这种感觉不算强烈,但真正落实到生活时,便生出一股以人身行仙事的荒谬感。
心里乱糟糟的明心子,又想念起了家中爹娘,阿姊甚至是一起走过田间的大水牛。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方才抵不住困意入眠。
似乎没睡多久,鼻子被掐的明心子,迷糊中睁眼只能看到黑暗中一人影。
“小——师——弟——”来者吐词清晰,却带着一身酒气。
明心子也不知是被吵醒还是因喘不过气憋醒。眼前忽然出现一人,便惊叫一声,猛然后退却扯到鼻子。
“唔,好痛。”明心子捂着鼻子痛呼。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来者揉乱明心子的长发,“起来嗨!”他不知做了什么,只听到“咔嗒”,黑暗被驱逐出房间。
“好亮。”明心子用手挡住灯光,适应一会儿后,道:“这个是仙器吗?还会发光。”
“这哪是什么仙器,不入品的小玩意。你要喜欢可以问凝樱要,她喜欢鼓捣这些。”明心子等眼睛习惯后才看清那人,一头黑发乱而不杂,腰间系着一紫金葫芦,衣衫不整却不显浪荡。
“我叫玄元。”玄元子将明心子拉扯出屋子,道:“现在出门还能赶上刚出锅的油条豆浆。Go go!”
言罢,玄元子唤出一尺青锋剑,剑身捏诀而涨。
“小师弟快上来。”玄元子喊道。
明心子看着依旧漆黑的天空,嘀咕道:起得还比农忙时早些。
坐飞剑的体验不比乘彩云舒服,玄元子也没多做保护,只抵挡了些罡风。
“如何?刺激吧。”玄元子在前头道,话语被极速撕扯地不成样子,明心子勉强听得。
“这……这也太快了。”明心子道,也在心中暗叹:好潇洒。
“看那儿,日炎焱浆。”天边忽然出现半块红日,金色的流浆随着大日而出,还有飞行灵兽聚在一起痛饮日出的馈赠。
“这轮大日轮转不息与天争高。我辈修士何不效仿此,与天争,与道争。”玄元子张开双臂,任长袖随风而动,道:“师弟,欢迎来到修仙界。”
“喔噢——!”明心子也学者师兄的样子张开双臂大声呐喊,十几天在淤积的忐忑和不安被驱散,脸上也出现了与修士有几分相似的、肆意的笑容。
御剑落在滨海城门,玄元子收好飞剑,带着明心子排队入城时叮嘱道:“各大城池与门派驻地上空是不许随意飞行的。一则是出于互相尊重;二则是保护自身安全,尤其是修为不济的时候。一般防护大阵都有检测以及攻击飞行物的能力。”
“玄元仙长!”一边更气派的大门处跑来身着将甲的人,靠近了才发现玄元子身边同样换上法衣的明心子,谄媚道:“二位仙长何必与这些黔首百姓一起。由小人带路入官门。”
“不必,既然妖廷规定未入官制与未入仙录不得走官门,我们也不能破坏规则。”玄元子道。
“这,仙长莫要为难小人了。无涯派乃南陆门派之首,哪能……”不待门将说完,上下两唇就长在一块,无法继续开口。
入城后,明心子的注意就再也离不开街道上的各式玩意儿了。在老家的时候,且不说务农后有无精力玩耍,即便是玩,也是泥巴和杂草,哪像滨海城,街上陶偶、糖人,都是些他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房屋也与北陆老家大不同,老家的屋子往往是泥砖与木材作主体,房顶用的是茅草;而此处,即便是民房用的是黑瓦,房檐也多了装饰,何况左手边的城主府,更是富丽堂皇。
玄元子带着明心子来到一摆摊的大娘面前,道:“来两份往常一样的,要带走。”转而又朝明心子道:“师弟,与我吃一样的可好?”
“我都行的。”明心子点头道。
“青霄仙人又收徒了啊,时间过得真快。这摊也传了九代了。”大娘感叹道。
“这是餐费。”玄元子拿出几枚铜钱摆在桌子上,将端出来的油条、馒头、豆浆纳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