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快到谷雨了，朝廷诏令各州府县不误农时，县里恨不得拿鞭子赶着农人下地。这日，都已经巳时了，还有一头牛卧在槽里。风氏打发个丫鬟来找丹娃，教他去那个佃户家催。丹娃到了佃户家，隔着窗子生气地喊：“老赵，二爷天天催人下种，自家佃户倒偷起了懒！你今年到底是耕还是不耕？”
门呀的一声开了，那个佃户满面愁容地走出来，一个郎中跟着出了门，屋里还有嘤嘤的哭声。他问道：“咋，媳妇病了？”佃户有所气无力地说道：“娃身子热，一天一夜没醒，郎中说是耳夹子虫进了耳朵，不死也得傻了。你替我跟东家说说，我给娃熬罢药就去。”
丹娃隔着门往里望了下，宽慰了几句便转身走了。耳夹子虫他放牛时常见，开春时，树林和草丛里多得很。这虫不到半寸，细细的身子，长长的胡子和夹子，会飞；白日藏在树皮缝、枯木和烂树叶里，夜里才出来；若是钻进耳朵把脑子吃了，人不死也得傻。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心道：“我咋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严澈啊严澈，谁叫你住草棚子，林子里原本虫子就多么，别人耳朵能进，你耳朵凭啥不能进？谁会怀疑到我头上？”
丹娃到了家，给丫鬟回了个话，说佃户家人病了，便抄起镰刀，挎上篮子，到草地里找起耳夹子虫来。没多时就捉了几只，拿油纸小心包了，揣到怀里。快到夜饭时，他来到灶房，拎上送饭的篮子，道：“我去刈草，顺道把饭给送了。”丫鬟不想走远道，道声谢就把罐和箸放进了篮子……
丹娃拎着篮子走到草棚，笑眯眯地道：“小爷，饭来了！赏几个青杏子尝尝呗。”
严澈道了声“等着！”出门上树摘杏。他忙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掀开枕头，把虫子抖落在枕下。把这些刚弄完，严澈刚好从树上下来。
他接过严澈递来的杏，也不擦便放进嘴里，一嚼，酸得直倒牙，口中却连声说好吃！……
夜里，丹娃兴奋地睡不着，起身给牲口多加了一次料，盼着天赶紧亮，好去收尸。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间听到丫鬟唤他，说严澈身子发烫，胡言乱语，让他赶紧去寻郎中。他懒洋洋地从床上起身，呵斥丫鬟道：“小娃发热不是常有的事吗？慌啥哩！”他成心不骑马，还绕了个远道，心想：“多烧会，烧死才好呢。”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走到郎中家敲窗。郎中跟他来到林子里，一群人正围在草棚门口，丫鬟和世秀都在哭。郎中分开众人，进屋给严澈把了把脉，摸了摸头，掀开眼皮看了看，又翻开枕头，使手捏起个死虫子，放在眼前瞧了半天，俯身看了看严澈的耳朵，道：“虫子把脑子啃完了，没治了，准备后事罢。”众人全都大哭起来。忽然，树上一群鸟叽叽喳喳地叫：“是丹娃下的虫”。严世秀拔出刀喝道：“丹娃，你个歹毒的货，还我侄子。”他吓地转身便跑，一下醒了，原来是场梦。
此时，天已经亮了，树上的鸟叽叽喳喳的叫着。丹娃来到后院，把门打开，佃户都走进来牵牛。老赵还是没来，估计娃快不行了。他起身来到灶房，胡乱喝了口粥，抹抹嘴，提上饭篮，牵上牛就走。到了草棚，他喊了声：“小爷，吃饭。”没人应，自然不会有人应么。
推开门，棚子里根本没人！床上乱七八糟的。他忙放下篮子，掀开枕头，哪有虫的影子！他一阵失望，心里暗骂：“一群废物，恁好的机会，咋不钻么！”细细一想，肯定是夜里严澈的头把枕下的虫子压疼了，虫子都逃到别处去了。他想起了给风氏准备的迷香，心道：“反正她是用不上了，不如用到你身上，我亲手将虫给你放进耳朵里，不怕它不钻。”便又来到草地里抓了些虫子。
等到天全黑透了，丹娃又进了林子。离棚子还有老远，他便把牛栓了起来，摸黑走到草棚，趴在门口听了会，估计严澈已经睡着了，便从怀里掏出火刀和火石打了起来。
忽然，林子西头有声响，有人正往这边走。他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揣在身上。那人喊叫了一声，他起身就跑，那人便在后面追。他慌里慌张地跑着，脚下忽然一滑，一个“狗啃屎”扑在地上，一股熏天的臭味扑鼻而来。他顾不上疼，爬起来又跑。过了好一会，后面才没动静了。他松了口气，走到树旁，解开牛缰绳，牵着牛出了树林。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己的衲袄从襟到下摆腌腌臜臜一大摊牛粪，呛人的臭味熏得他差点吐出来，忙脱了袄，搭在牛背上，只着个缺胯长衫往家走，再没胆子回草棚了。
这一跤彻底把丹娃从梦中跌醒了，一股沮丧从心底止不住涌上来，他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心道：“丹娃呀丹娃，你活人咋活到这步田地了？逍遥的日子你不过，恁多女娃随你搂抱你不要，你到她家就是为了狗吃屎？该！该！你家穷得吃不上饭？非要跑到这里，三更半夜爬起来伺候这群四条腿的爹娘吃喝，三伏天像伺候皇上一般给这群爹娘扇蚊虫，三九天还在圈里铲粪，还有比你更贱的货吗？你爹娘可还活着哩，你却成天穿着重孝，三餐稀粥咸菜，拉的屎连狗都嫌清淡，风月贤她可承你的情？”
丹娃把这些年的事全想了一遍，越想越气：严开平在，她不他碰；严开平死了，她还是不让他碰，还让丫婆去她屋睡；自己都明说了夜里要去她屋里，她却说怕严澈看见，这是防谁哩？严澈半夜能回院子？啥防家人、防严澈，全是托词，防得还不是他丹娃？他终于想明白了：“丹娃呀丹娃，你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人家一个有钱的奶奶，咋会跟个一身牛粪的奴才拉拉扯扯，你把严澈弄死了，她正好向官府出首，你的头砍了，她正好再嫁一个富户。”想到这，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道：“教你贱！教你蠢!”抽着抽着，猛然想起风氏往娘家藏银子的事。心道：“好，你有钱，瞧不起我，我把你的钱都弄走，等我有了钱，让你自己脱光了把尻子撅过来！”他忍不住为这个主意感到兴奋，好像看到风氏低声下气求他娶她，而他则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想到这里，他乐不可支，牵着牛缰绳手舞足蹈的扭了起来……
门呀的一声开了，那个佃户满面愁容地走出来，一个郎中跟着出了门，屋里还有嘤嘤的哭声。他问道：“咋，媳妇病了？”佃户有所气无力地说道：“娃身子热，一天一夜没醒，郎中说是耳夹子虫进了耳朵，不死也得傻了。你替我跟东家说说，我给娃熬罢药就去。”
丹娃隔着门往里望了下，宽慰了几句便转身走了。耳夹子虫他放牛时常见，开春时，树林和草丛里多得很。这虫不到半寸，细细的身子，长长的胡子和夹子，会飞；白日藏在树皮缝、枯木和烂树叶里，夜里才出来；若是钻进耳朵把脑子吃了，人不死也得傻。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心道：“我咋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严澈啊严澈，谁叫你住草棚子，林子里原本虫子就多么，别人耳朵能进，你耳朵凭啥不能进？谁会怀疑到我头上？”
丹娃到了家，给丫鬟回了个话，说佃户家人病了，便抄起镰刀，挎上篮子，到草地里找起耳夹子虫来。没多时就捉了几只，拿油纸小心包了，揣到怀里。快到夜饭时，他来到灶房，拎上送饭的篮子，道：“我去刈草，顺道把饭给送了。”丫鬟不想走远道，道声谢就把罐和箸放进了篮子……
丹娃拎着篮子走到草棚，笑眯眯地道：“小爷，饭来了！赏几个青杏子尝尝呗。”
严澈道了声“等着！”出门上树摘杏。他忙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掀开枕头，把虫子抖落在枕下。把这些刚弄完，严澈刚好从树上下来。
他接过严澈递来的杏，也不擦便放进嘴里，一嚼，酸得直倒牙，口中却连声说好吃！……
夜里，丹娃兴奋地睡不着，起身给牲口多加了一次料，盼着天赶紧亮，好去收尸。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间听到丫鬟唤他，说严澈身子发烫，胡言乱语，让他赶紧去寻郎中。他懒洋洋地从床上起身，呵斥丫鬟道：“小娃发热不是常有的事吗？慌啥哩！”他成心不骑马，还绕了个远道，心想：“多烧会，烧死才好呢。”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走到郎中家敲窗。郎中跟他来到林子里，一群人正围在草棚门口，丫鬟和世秀都在哭。郎中分开众人，进屋给严澈把了把脉，摸了摸头，掀开眼皮看了看，又翻开枕头，使手捏起个死虫子，放在眼前瞧了半天，俯身看了看严澈的耳朵，道：“虫子把脑子啃完了，没治了，准备后事罢。”众人全都大哭起来。忽然，树上一群鸟叽叽喳喳地叫：“是丹娃下的虫”。严世秀拔出刀喝道：“丹娃，你个歹毒的货，还我侄子。”他吓地转身便跑，一下醒了，原来是场梦。
此时，天已经亮了，树上的鸟叽叽喳喳的叫着。丹娃来到后院，把门打开，佃户都走进来牵牛。老赵还是没来，估计娃快不行了。他起身来到灶房，胡乱喝了口粥，抹抹嘴，提上饭篮，牵上牛就走。到了草棚，他喊了声：“小爷，吃饭。”没人应，自然不会有人应么。
推开门，棚子里根本没人！床上乱七八糟的。他忙放下篮子，掀开枕头，哪有虫的影子！他一阵失望，心里暗骂：“一群废物，恁好的机会，咋不钻么！”细细一想，肯定是夜里严澈的头把枕下的虫子压疼了，虫子都逃到别处去了。他想起了给风氏准备的迷香，心道：“反正她是用不上了，不如用到你身上，我亲手将虫给你放进耳朵里，不怕它不钻。”便又来到草地里抓了些虫子。
等到天全黑透了，丹娃又进了林子。离棚子还有老远，他便把牛栓了起来，摸黑走到草棚，趴在门口听了会，估计严澈已经睡着了，便从怀里掏出火刀和火石打了起来。
忽然，林子西头有声响，有人正往这边走。他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揣在身上。那人喊叫了一声，他起身就跑，那人便在后面追。他慌里慌张地跑着，脚下忽然一滑，一个“狗啃屎”扑在地上，一股熏天的臭味扑鼻而来。他顾不上疼，爬起来又跑。过了好一会，后面才没动静了。他松了口气，走到树旁，解开牛缰绳，牵着牛出了树林。借着月光，他看到自己的衲袄从襟到下摆腌腌臜臜一大摊牛粪，呛人的臭味熏得他差点吐出来，忙脱了袄，搭在牛背上，只着个缺胯长衫往家走，再没胆子回草棚了。
这一跤彻底把丹娃从梦中跌醒了，一股沮丧从心底止不住涌上来，他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心道：“丹娃呀丹娃，你活人咋活到这步田地了？逍遥的日子你不过，恁多女娃随你搂抱你不要，你到她家就是为了狗吃屎？该！该！你家穷得吃不上饭？非要跑到这里，三更半夜爬起来伺候这群四条腿的爹娘吃喝，三伏天像伺候皇上一般给这群爹娘扇蚊虫，三九天还在圈里铲粪，还有比你更贱的货吗？你爹娘可还活着哩，你却成天穿着重孝，三餐稀粥咸菜，拉的屎连狗都嫌清淡，风月贤她可承你的情？”
丹娃把这些年的事全想了一遍，越想越气：严开平在，她不他碰；严开平死了，她还是不让他碰，还让丫婆去她屋睡；自己都明说了夜里要去她屋里，她却说怕严澈看见，这是防谁哩？严澈半夜能回院子？啥防家人、防严澈，全是托词，防得还不是他丹娃？他终于想明白了：“丹娃呀丹娃，你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人家一个有钱的奶奶，咋会跟个一身牛粪的奴才拉拉扯扯，你把严澈弄死了，她正好向官府出首，你的头砍了，她正好再嫁一个富户。”想到这，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道：“教你贱！教你蠢!”抽着抽着，猛然想起风氏往娘家藏银子的事。心道：“好，你有钱，瞧不起我，我把你的钱都弄走，等我有了钱，让你自己脱光了把尻子撅过来！”他忍不住为这个主意感到兴奋，好像看到风氏低声下气求他娶她，而他则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想到这里，他乐不可支，牵着牛缰绳手舞足蹈的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