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案子,崔淮合上案款的最后一页,拿起镰刀在手里掂了掂,思索片刻,命人提董林。

    看官不知,昨日段鹏四人翻异时,须将董林也提上堂,五人一同对质。当时郭达未提此事,胡县令对律令一窍不通,自然不会想到,段鹏四人就这样当堂放了。可郭达清楚,段鹏四人的供状变了,董林之前的供状就不做数了,须重新推问。他原想昨日后晌便将董林提上堂,问成和段鹏四人一般口词,可崔淮突然到来,将他的盘算全打乱了。宋律准许对人犯用刑,但不可对伤病的人犯用刑。提刑若是不在,他郭达想对谁用刑就对谁用刑,现提刑要亲自推问,谁敢用刑?可是,若不用刑,董林定会翻异!郭达惊慌失措,有心找个托词不让董林上堂,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命人将董林提了出来。

    董林一上堂,吏便往他喉咙里置了颡叫子。胡县令立在崔淮身后,读了段鹏四人前半晌的供状,问董林此情实否?身后扶他的吏有心折磨他的伤处,可是又不敢,郭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谁料想,董林一声不吭,伸出一个手指,示意要印油,小吏忙给涂上,将状纸捧到他手前,董林想都不想,抬起手在状纸上花了押。扭过头一摆,示意小吏把他抬回死牢。崔淮喝住,起身上前细细看了董林的双手,才让人将他抬走。

    郭达心里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胡县令却满心失望。

    郭达不知,崔淮比他还高兴。他看了董林的双手,已断定风氏爹娘不是董林害的。

    董林为何象变了个人一般?那日,他在堂上被吏乱捣了一通后,伤口的新肉都裂了,血水渗了出来。回到牢里,疼得坐也不是,卧也不是,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一只没有家的野狗一般,小时学戏被师父打,大了被婆娘打,骑了会无主的牛差点给人打死,好好的嘴莫名哑巴了,明明清白却被官府打,还问成了死罪……他恨透了上天的作弄,厌倦了这个除了窝囊啥也没给过他的人间,怀疑来错了世上。他想起了美玉,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她吟完非烟的最后一句戏文就不见了。他强烈地感觉到,那不是梦!白家的家仆分明穿着孝服,美玉爹分明说家里在过白事。他的心猛地一颤,美玉已离开了人世!他再也见不到她了!顿时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口中喃喃唤道:“美玉……美玉,为什么狠心丢下我!……为什么?”他猛然意识到,官府将他问成死罪,莫不是上天安排他去见美玉,去做他扮了二十年的“赵公子”?天意啊!想到这里,他揪着的心一下松弛了下来,浑身舒坦多了,手脚也不觉得疼了,心道:“你让我招承杀人我就招承杀人!你让我供盗银子我就供盗银子,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只要能快点见到我的美玉!”自此,他一切都看开了……

    审完董林的次日,崔淮带着几个随从出门察看农桑和水情。县令想派人陪,他摆摆手道:“扶风人到岐山,还让人引路,会被笑话的。”

    直到城门快关时,崔淮一行才回来。

    第二日一早,崔淮突然让胡县令捕段鹏三人到堂。

    段鹏三人在堂上跪成一排,惶恐不安。

    崔淮拿起四人的供状晃了晃,道:“段鹏、张丰、李顺,你等招承,那日遇见董林时,解开了牛背上的包袱当众点检,内有白银一千两,后来牛受惊跑了,包袱也不知落到何处,因那观音菩萨给你家人托梦,才从草丛里寻回了包袱,次日入了县衙的库,所言可是实情?”

    段鹏三人齐道:“小人岂敢有半句虚言!”

    崔淮道:“入库时与谁人交割,可是千两足数?”

    郭达上前躬身道:“大人,银子系与下官和库子二人交割,分毫不差。”

    库子也道:“大人,小人和郭县尉再三点检,确为一千两足数。”

    崔淮微微一笑,向门口招了招手。提刑司签厅判官快步走出公堂之门,旋即,一伙轿夫从外面抬进来五乘轿子,并排停列在堂上。随着轿子进门的,还有提刑司的五个士兵,每人手里提着一个瓦罐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提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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