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淮路过梆子戏棚时见了杜梅,心知定是此人缘故。他绕到县衙西门,鸣冤的鼓倒是在门口,鼓架子上却没有槌!门子正坐在门槛上打瞌睡,手里攥着个鼓槌。

    几个吏从门内走出来,兴奋地说着折子戏,路过崔淮时瞅都没瞅他一眼。

    崔淮跨过门槛,门子眼都没睁,手一伸,迷迷糊糊地喊道:“干啥的?马不能进!刀不能带!”崔淮的随从径直牵着马往里走,门子正待发怒,睁睛一瞧这阵势,吓得跳起来去里面报信。

    崔淮立在院中,胡县令和县尉边整着官服,边匆匆赶来。

    提刑司的检法官递上符,二人看了,忙不迭地施礼。胡县令躬着身道:“不知提刑公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请恕罪,快请移步堂上用茶。”

    崔淮强压着气说道:“赶紧把正门打开,将鼓挪回来!成何体统?引那个喊冤的人进来,我自有话相问。”

    郑梅此前刚见段鹏一干人的家眷突然收拾铺盖要回家,上前问缘故时,她们全都支支吾吾的。正兀自疑惑着,见来了个吏引她进去,便想大闹一翻。进门一看,案子后换了个没见过的官,威仪不似一般的人,县令和县尉毕恭毕敬地立于一旁,顿觉又有了希望,便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将董林之事前前后后哭诉了一番。

    崔淮听完,对郑梅说道:“下官自会还你个公道,先回家罢,这是县衙,不是河滩会。”郑梅叩头称谢……

    胡县令和郭达领着吏收拾了几间空房,安顿了崔淮一行。崔淮让人唤胡县令来他的书房。胡县令心里诚惶诚恐,进了门,施了礼,道:“提刑大人在上,因那草民滋扰,下官不得已改了门,挪了鼓,心中已知错,还望提刑恕罪。”

    崔淮道:“恭喜!”

    胡县令不知何意。

    崔淮道:“一个朝廷的命官,让个弱女子吓得把县衙的正门关了,鸣冤的鼓也不敢摆,古今奇闻!有史以来,你是第一个。”

    胡县令一脸愧色。

    崔淮厉声道:“正门不开开侧门,这是县衙还是贼窝!”

    胡县令欲张嘴辩解,还没待开口,崔淮又喝道:“你关的是县衙的门吗?你关的是老百姓的活路!你移的是鼓吗?你移的是大宋的江山!”

    胡县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崔淮手点着胡县令道:“县令县令,本是亲民官,你本应代天子安民心、察民情、惠民生、固江山,现今你却成了百姓的仇人,要你何用?”

    胡县令额头渗出了汗珠,低下了头。

    崔淮道:“下官将表奏朝廷弹你县令一职。若非如此,太祖创下的基业,就要毁在你这样人的手里!”

    胡县令嗫嗫懦懦,脸上的汗珠淌下来。

    崔淮道:“那杜梅的丈夫,只因琐事被婆娘赶出门,半夜就连杀两人?他头次做贼,就赶上苦主家恰好有这大一笔横财?这样的美事,你不觉得有悖情理?”

    胡县令连忙摇头,想想不对,又连忙点头,道:“有悖情理,有悖情理。”

    崔淮道:“速将案牍取来!”

    胡县令一路小跑取来案牍和证物,轻轻置于在书房的案子上,足有半尺高。

    崔淮看了会案牍,觉得疑处不少。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房中渐渐暗了下来。他教人去端一盏油灯,猛一下想起刚才的河滩会,起身走到县衙门口,一看,鼓已挪了回来,人和牲口也都散了,吏把场子也洒扫了,门也擦拭了,自语道:“这才象个县衙的样子么。”往旁一瞅,郑梅正盘腿坐在一棵树下,大口啃着半个野菜团子。他顿感不悦,上前问道:“不是让你回家么!”。

    郑梅吓了一跳,抬起头:“家?”她掀开筐子,一个筐里是两张满是破洞的油布,一个筐里是脏兮兮的铺盖。她颤抖着手,呜咽着说道,“我不是不回家呀,这就是我的家,我男人要冤死了,屋和地都卖了,银子都给了牢子做饭钱,我真的没有家了!”边号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淌下。崔淮鼻子一酸,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县衙。

    这晚,书房的油灯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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