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京都。

    时值六月盛夏,西市大街上的冰铺门可罗雀,然宁家灯笼铺的门口却排起了长队。

    众人拥挤着在柜台前大喊:“给我拿两个大红灯笼!”。

    “我也要两个!”

    “掌柜的!我家老爷想在你们这订做几盏灯笼!”

    灯笼铺里的伙计们皆忙得不可开交,小伙计肖鱼急忙忙得从库房抱着七八个红色灯笼往柜台里冲,一不小心绊了一脚,直接摔了一跤,扑倒在地,那红灯笼也被压扁了两个。

    掌柜的看见了,摇着头小跑过来,满是心疼得看着地上灯笼,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灯笼!我的灯笼呀!”

    指着小伙计便骂道:“这点活你都干不好!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肖鱼疼得是吃呀咧嘴,躺在地上直叫。

    掌柜的还想接着骂,但柜台前的客人已经等急了,一个个直问:“我要的灯笼呢?掌柜的,你还卖不卖!可别耽误我晚上的庆祝!”。

    “就是就是,你若不卖,咱们可就要上别家买去了。”

    掌柜的无奈,只好叫一旁的伙计将肖鱼扶进去,再到柜台前招呼客人。

    肖鱼被扶到里堂坐下,他笑意盈盈般向那二位兄弟道歉。

    “我说,要不要给你小子请个大夫呀?我看这都流血了。”

    肖鱼低头看了看,原是那灯笼的竹签插进了肉里,他笑着回应,“强哥你会开玩笑,咱们这种人哪有什么钱请大夫呀。”,说着他便一把将那竹签给拔了出来,握在手中。

    可不能让这血滴到地上,掌柜的最是迷信。

    他另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伤口,看着那二人道:“这我回去随便找些草药敷敷就行。两位哥哥快些去忙吧。”。

    那二人见此,便随意嘱咐了一句,便赶紧去了库房。

    肖鱼坐的这位置,刚好能窥见前台那仍热火朝天的景象,他不免疑惑,“这非年非节的,怎就这么多人来买这红灯笼?”。

    “他们这是在庆祝。”

    “庆祝新帝登基?就算皇上说了要在此次灯会上评出一个最优,可这也是那些当官的去争,与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有啥关系?”,肖鱼继续偷窥着,竟一点也没反应过来背后有人回答着他的话。

    “就在昨天夜里,白家十三死了。”

    肖鱼瞪大了双眼,“白家十三?就是那个咱南梁的首富?”。

    “对,就他。”

    肖鱼脸上立马换上了厌恶:“呸!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就该死!”。

    那位白家十三,可谓是这京都城里家喻户晓的人物。

    他本名白云华,是前任国师的第十三个义子。

    那时候的南梁国,最尊贵之人不是皇帝,而是她那个陪着始皇帝打江山、一百三十多岁历经四朝皇帝、被万千子民称为老神仙的义父——白昊苍。

    白昊苍膝下无子,却有着众多的义子义女。

    她大哥哥是为民征战的忠勇公、二哥哥是新任皇帝、三哥哥是状元郎、四姐姐是长公主……总之,依托着义父的势,她头上的这些哥哥姐姐无一不是这南梁国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许是因国师膝下无亲子,义子女中,白云华年纪最小,人又乖巧伶俐,故而国师最为宠爱他。

    虽未送他入朝为官,却在他六岁时,国师便将自己大半的身家都送予了他,还替他找回自幼失散的孪生妹妹,许他养在别院。

    这白云华倒也未叫国师失望,颇有生意头脑,十四岁时就已经是这南梁国的首富了。

    可那财富来源多是欺压百姓而来,如那年河南天灾,地里颗粒无收,他便立马将米价、药价提高了数倍,百姓们苦不堪言,四处卖儿卖女换取些微的粮食。

    他虽不仁,但谁让他是那位开国功臣、一百三十几岁仍容颜不老的老神仙的义子呢?并且他的孪生妹妹四处赈灾,替他赎罪。

    百姓们皆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并还认为他只是年幼而对他抱有希望。

    众人都以为白云华此后,必定将孝顺国师大人。不料,他十六岁时竟联合国师大人的第十二个义子——墨子仟一同取下国师大人的头颅。

    二人高举着国师结党营私、操纵权政、压制皇权的旗子,手拎着自己义父的头颅,向先皇——也就是国师的第二位义子墨成玉邀功。

    此为不孝,但还能让人称他一个忠君。

    可年初之时,他竟又伙同墨子仟带兵逼宫,逼死了先皇墨成玉,墨子仟就此坐上了皇位。

    众人瞬间就悟了,去他的吧!这忠的是哪门子的君!那墨成玉还是疼爱他的哥哥呢。

    说起这墨子仟,原是静安候府的嫡长子,可静安候府到了他这一辈便再无承袭爵位的资格,所以在别家候府的嫡长子都被立为世子之时,他却只能是个公子。

    静安候虽庸庸碌碌,却也知晓后辈无甚出路,用尽了手段将他送进了国师府,送给别人做儿子去。

    国师府里的十二公子可比那些什么候府世子有前途得多。

    谁又能想到的是,这前途竟直达皇位。

    如今改朝换代,谁还敢说新帝的不是?唯有将满腔的怒火通通给了白云华一人。

    他昨夜暴毙的消息一传出,大街小巷立刻便炸了锅。

    “噢?”

    肖雨淬了了一口唾沫,继续道:“他此前还口口声声唤先皇二哥,接着就是带兵逼宫,背后捅人家一刀。这不是小人是什么?”

    “想不到,你竟如此敬重先皇。”

    肖鱼撇了撇嘴,道:“那也没有,这任谁来当这个皇帝,咱们小老百姓也都是这般过日子。”。

    “可你想啊,他白十三此前便干的就是欺压百姓的事,什么趁天灾哄抬米价、什么借还债之名强抢人家女儿等等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值得令人厌恶他,恨他?难怪大家都是庆祝呢!

    倒是可惜了那人美心善白家小姐,被这坏蛋哥哥生生拖着婚事,还许给了……

    哎,像白十三这样的人,跟的主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只怕是一丘之貉罢了,往后啊,我看不仅是白小姐的日子难过,只怕咱们的日子更是难过了!”

    背后那人忽然传来一阵大笑:“他可不喜欢别人说,新帝是他的主子。”。

    这笑声惊醒了前方看热闹肖鱼,肖鱼连忙回头,只见一长须老者正站在他背后望着他。

    那长须老者有些肥胖,眼睛生得细长。

    肖鱼总感觉,老者的眼神似在看他,却又似是在看另一个人。

    肖鱼咽了咽口水,迟疑得问道:“您,您是?”。

    老者脸上的笑意立散,走到肖鱼旁边坐下,反问道:“你这戏都演了一半了,却不知道我是谁?”。

    肖鱼听见这话,低下了头。

    他的确是认识面前的人…

    肖鱼挪动着伤腿从椅子站起来,走到老者面前行了一礼,“东家…”。

    这老者便是这宁家灯笼铺的东家,宁雨堂。

    肖鱼早早地打听到,这东家最喜欢用那些胆大之人,但他苦于根本见不到东家。上午偶然听见东家已经来了铺子,他这才自导自演了摔倒、巧遇……没想到这宁雨堂竟然就这般揭穿了他。

    宁雨堂冷了眉眼,站起来时用力的甩了甩衣袖道:“我是喜欢胆大之人,可也最讨厌不知分寸之人!你这都敢议论起新帝了!便就此离开吧。我这小庙可留不住你这尊大佛!你…”,说着宁雨堂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还是说道,“好自为之吧。”,紧接着便行去了后门。

    肖鱼跪倒在地,脑子发蒙。

    他只道这南梁的生意人皆恨极了那白家十三,这才这此想借谩骂白十三之事入东家的眼。可怎么也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竟牵扯出了新帝…

    这下可完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就连这养家糊口的工作也没了。

    宁雨堂刚从后门出来,守在马车旁的小厮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凑到他的耳边轻语。

    宁雨堂听完,脸上立刻多了一丝晦暗不明,他急忙爬上马车,口中喊道:“快!快去白宅!”。

    马车马上动了起来,宁雨堂只在心里想道,一定要拦住她…可这大街上人挤着人,马车在其中也没快到哪里去,他掀开车帘,发现路上的人群皆提着红灯笼等物,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叹气。

    望穿啊望穿,我怕是看不住她了……可怜这天下刚刚才安定下来,只怕是又是起波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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