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岑宅,宋朝打算去东街看望几户百姓。

    不会只刘永一家心怀积怨,还是应早些安抚才是。

    途径十二巷,宋朝突然想起今日楚夕的解围。

    无声的行至徐媪家,宋朝看见房门紧闭。

    屋内之人许是在休息,宋朝便想着晚些时候再来吧。

    正打算离开,身后有人开口道:“宋县丞?”

    “楚娘子”

    “县丞是来找徐媪的吗?她方才刚睡下。”

    “下官...也是来找楚娘子的。多谢娘子今日的花饼与...解围。”

    “县丞不必客气,小女子只是将所见如实道出罢了。”

    “可并非所有人都如楚娘子这般勇敢。”

    楚夕闻言怔愣,今日之事,听到之人想必皆会赞许自己仗义执言。

    然而楚夕后来是有些怕的,刘永看着市侩,经此一事定会怨恨自己。

    如今听宋朝如此说,楚夕也未隐瞒:“其实...说完是有些后悔的。”

    “怕刘永寻娘子麻烦?”

    “......”

    宋朝了然,而后缓缓开口道:“这也是下官来找楚娘子的第二件事。”

    “...何事?”

    “下官前来是想告诉娘子,娘子无需担心,下官会派人盯着刘永,亦会保护好娘子。”

    望着宋朝如此郑重的神色,楚夕觉得那时自己猜对了。

    “宋县丞”

    “嗯?”

    “小女子想问县丞一个问题。”

    “娘子请讲。”

    “那位郎君闹事时,县丞为何不杖责?”

    宋朝听闻一顿,不解的开口道:“为何要杖责?”

    “杖责后他们便会害怕,往后也不会再发生此事了”以往大母教训家奴时便是如此。

    “可他们是人,有言便应道出。不能因他们所言非你所想,便试图堵他们之口。”

    “可像那刘永之辈,开口皆虚妄。”

    “言出,方论对错。若不言,将无对错。”

    许是不愿楚夕有此之想,宋朝严肃的开口道:“诉者,民也。辨诉者,官也。百姓仅需言,对错,我们来断。”

    望着眼前的宋朝,楚夕觉得有些惭愧。

    明明识得难堪,却亦沦为恶者。

    随即笑着开口道:“小女子明白了,得官者如县丞,实乃幸事。”

    谢毕,宋朝便准备离开。

    楚夕此时突然开口:“县丞可知何处有当铺?”

    宋朝不解楚夕何意,开口问道:“楚娘子有物品需要当卖吗?”

    “小女子想典当衣服与首饰”又解释道:“眼下有些缺银钱。”

    宋朝能看出楚夕应出自富贵人家,虽只身来到玉林,也不该缺银钱吧。

    真是位奇怪的女娘。

    只是也不便多问,宋朝开口道:“当铺在东街,恰好下官要前往那里,娘子若不介意,便与下官同行吧。”

    “那便劳烦县丞了。”

    二人行至当铺,楚夕独自走了进去,留宋朝于门外等候。

    从家中离开之时,因自尊作祟,并未携贵重之物,如今全身唯一值钱的便仅剩阿母的那支步摇。

    楚夕本不舍得,可眼下银钱更为重要,待日后宽裕了再赎回吧。

    当铺掌柜给的数目与楚夕料想的相差不大,虽压低了些,可她也不愿计较,拿到钱便离开了。

    待离开当铺,宋朝见楚夕无甚情绪,试探着开口道:“楚娘子可是舍不得?”

    楚夕心中正想着开花饼铺之事入神,却不料被这位宋县丞会错了意。

    故作伤感的开口道:“是啊,都是小女子的心爱之物,自然是舍不得。”

    宋朝闻言愣了片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宽慰。

    无言行至街口,宋朝慢慢开口道:“若娘子着急用钱,下官...还有些,不若下官先借与娘子,娘子将心爱之物赎回来吧。”

    后又想起什么,连忙说道:“下官不着急用,娘子慢慢还便是。”

    望着宋朝认真的神色,楚夕开口道:“县丞一直如此吗?”

    宋朝不解楚夕何意。

    只听楚夕接着道:“县丞总是如此不问缘由的施以善意吗?”

    “下官只是觉得若旁人需要,恰好下官也有,能给与帮助总是好的。”

    于黑夜处呆的太久,楚夕闻此言有些怔愣。

    良善之人总是难得,这样的善意不应被自己玩笑。

    楚夕唇角微微翘起,笑着开口道:“多谢县丞好意,小女子方才所言只是玩笑。那些身外物于富足时可令人愉悦,而潦倒时,其作用便是兑换银钱。故小女子,并未不舍。”

    有了银钱,楚夕打算去街上看铺面。

    正想着与宋朝道别,却看见不远处一群人围作一团。

    一日见到两起热闹,楚夕觉得这玉林也不算安宁。

    回头望时,便见宋朝已向人群中跑去。

    立于人群中央的是一位郎君与其新妇,那位郎君看起来染了些醉意,身形摇晃着于原地踱步,而其新妇正费力拖拽着自家夫君。

    只听那郎君略带恼意的开口道:“你莫要拽我,我还要回去同小娘子饮酒呢...”

    其新妇本就羸弱,此时正紧扶着那郎君胳膊,怯懦的低声道:“夫君你醉了,随妾身回去吧”

    可那郎君不知怎的,猛地推开新妇之手,恶狠狠地开口道:“你给我滚开!整日哭丧着脸,老子见到便觉得晦气!”

    那位妇人被这突然的推搡晃了下身,可即便如此,依旧紧紧搀着夫君,只是将头深深埋起,身子有些颤抖,隐约伴着抽噎。

    四周来往众人这时也被二人吸引,纷纷驻足观望。

    听到抽泣声,那郎君更是恼火,扯过身旁之人,令其面向自己,用手指恶狠狠地戳着妇人额头,厉声道:“你给我憋住!若敢在外面哭当心我再抽你!”

    “夫君,妾知错了,妾不曾哭...”

    看见妇人眼中的怯意,那郎君很是满意,因醉酒而泛红的面容上扬起得意:“听话,你若乖些,为夫又如何忍心打你呢”

    妇人默默点头,却始终不敢望向那位郎君的眼睛。

    “这是郎君管教新妇呢,还当有何趣事,走吧走吧...”

    “这不是何应吗?都跑上街来对新妇动手了?”

    “你认识他们?”

    “何家四郎嘛,脾气大是出了名的,先前我还见过他对新妇动手呢,那新妇也是惨...”

    楚夕站于一旁,看着人群中被指点的妇人,正羞耻的低着头,将世俗的声音,默默接纳。

    栖于恶犬处,丢弃的又何止是喊叫的权利。

    “何郎君,请慎言。”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如石子掷于平地,顿挫有声。

    何应怒气未消,瞥了眼来人,开口道:“这里有你何事?我又未犯律法,你少多管闲事!”

    宋朝望着何应,缓缓出声:“若只是家中之事,那自然与我无关,可若你动手打人,这便不行。”

    宋朝声音温和,而开口之言却不容置喙。

    望着长身玉立的宋朝,何应霎时间有些气恼,伸手指着眼前之人:“宋朝,你当自己是谁?莫要以为做了官便了不起,若不是我们当初赏你口饭吃,你能如现在这般?”

    此言一出,周身皆寂静。

    宋朝的身世在玉林并非秘密,可当众被道出,依旧如撕扯皮肉般难堪。

    宋朝眼中望不见情绪,只是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冰凉:“何应,若你当真殴打新妇,那便已触及律法,我就有资格管你。”

    “我呸,你个小乞丐真当自己有能耐呢?”

    “四郎你快给我闭嘴!”眼看何应出口之言更为放肆,一位妇人赶忙跑过来拉住了何应。

    转身向宋朝道歉:“宋县丞,我阿弟喝多了在胡言乱语,县丞莫要在意,我替他给您赔不是。”

    “徐夫人,何郎君所言下官并未在意,下官只是要追究他动手打人之责。”

    “这...这都是误会,是夫妇间的玩笑,对吧,姒妇?”那位徐夫人连忙给何应新妇一个眼神。

    妇人始终不曾抬头,少倾,向宋朝欠身施了一礼,诺诺开口道:“宋县丞,夫君有些醉了,方才那些都是胡话,...他不曾动手打妾的。”

    当事之人既已作罢,宋朝便无余地追究。

    围观众人也渐渐散去,留下一阵唏嘘。

    局中人困于局中,周遭人周遭玩笑。

    一笔偏失,满纸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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