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宇文成思估计得差不多,杨广真的做了那个勇敢的逃兵。

    与此同时,宇文成思孤身一人快马回了北平王府,哪里尚且还有一场属于她的争斗。

    宇文成思回了北平王府,连饭都没有用,只急匆匆地喝了两口水,就着急求见北平王。当是时,罗松正在陪着北平王看前朝留下的画作。北平王问:“怎么了这是?成儿没有陪你一起回来吗?”宇文成思躬身行礼:“臣的马快,少保追不上,过两天就回来,王爷不必担心。”礼毕之后,宇文成思道:“臣有急事回禀,请王爷屏退左右。”

    北平王挥挥手,前厅顿时都空了。宇文成思盯着罗松道:“臣与王爷谈国事,大公子既然没有领朝职,也烦请回避。”这话说得很无礼,不过一会儿还有更无礼的话说出来,宇文成思也就不计较这一会儿是不是无礼了。北平王笑得慈祥和善,道:“松儿,你也去吧。”罗松行礼告退。

    北平王才问:“你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讲啊?”宇文成思拿出一沓书信递给北平王:“这是王爷的侄子秦琼与瓦岗反贼勾结的证据,都已经查实,秦琼早年还曾写过一首反诗,实证臣也有。还有,这些扣的上反贼的帽子的事情,罗成也有参与,臣不知道王爷是否知情,不过臣知道,就这一桩事,足以叫北平王府抄家灭门灰飞烟灭。”

    北平王盯着宇文成思,眼神逐渐变得疏远冷漠:“你想怎么样?”

    宇文成思深吸了一口气:“王爷,瓦岗臣也上去看过,当天还遭到了歹人的暗杀。当时,罗成与臣一道儿。”所以凶手就是另外一个儿子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没有挑明的必要。宇文成思接着道:“王爷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家兄友弟恭吧?您这位大公子心机之深厚,臣也是少见,罗成没什么脑子,不过王妃娘娘筹谋得当,所以两股争世子之位的势力目前尚且均衡,不过再久一些,恐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北平王冷笑:“那你是东风啊?还是西风啊?”

    宇文成思也笑:“王爷虽然远遁封地,不过耳聪目明,臣与罗成的事情您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臣既然心仪他,自然是向着他。王爷扪心自问,若是大公子最终胜了,可能容得下罗成母子?至少成思今日可以允诺,若是王爷顺了臣心中所请,臣可以留住大公子的性命。”

    北平王叹:“这倒是不难,可是成思,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父亲会允准吗?依着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让你嫁给我的儿子的。”宇文成思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王爷,您知道哥哥为什么可以同玉郡主定亲吗?是靠山王瞧得上哥哥,点了头,发了话。哥哥走过的路,臣也许也可以。成思一生没有什么愿望,偶尔有一个,也还是很艰辛。我想试试,我不想认命,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潦潦草草地过完这一生。就像那夏蝉一样,我可以蛰伏很久,却不能忍受终其一生的黑暗,只要有一个机会,我想站在太阳底下,浓烈地过完我的一生。我宁愿活到十九,我想做的事情我都勇敢地尝试过,我也不愿意活到九十,没有期待没有欲望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爱恨嗔痴,活得就像个傀儡。”

    北平王看着手里的一沓信,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于他而言,只要应允了宇文成思,成思护着北平王府也就等于护着她自己了。北平王温和地说:“好,如你所愿。”宇文成思向后退了一步,行跪拜大礼。

    北平王轻轻地扶起来她,道:“你很像你的母亲,也很像你的父亲。你继承了你母亲的决断,也继承了你父亲的手段。看到你,我总是会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他们。”“可惜我既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我的名字的宇文成思,我只是我自己。”

    北平王悠悠叹道:“你的母亲抛弃了一切嫁给了你的父亲,可是他并不爱她。所以她很痛苦。平心而论,罗成并不是一个堪托付的人,或许有一天你会重蹈你母亲的覆辙,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你也不会后悔今天的抉择吗?”

    宇文成思放声笑起来:“臣诚然很抱歉用了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只是目下臣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臣心里很感激王爷肯成全成思,王爷今日的遗憾,难道不是因为当日未曾放手一搏吗?”看着北平王有两分吃惊的目光,宇文成思反倒觉得释然:“成思正当盛年,这点事情自然明白。毕竟,王爷和父亲这个年纪的人,也曾经拥有过轰轰烈烈的青春,那些志向与抱负,热爱与誓言,懵懂与爱慕,依靠与信任,都是成思正在经历的。成思的爱恨成败皆是由臣自己做出的抉择,胜了固然好,败了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至少都已经尽力了,所以我既不后悔,也不痛苦。”

    宇文成思马上快马向靠山王府去,终于赶着和带卫队与仪仗先行一步的高达同时到达。在靠山王府的停留也是个话了,靠山王赏识宇文成都,连带着也赏识宇文成都的妹妹,宇文成思既然说回京尚有要事,靠山王并不多加阻拦。三日之内,该料理的手续文书都已经料理好。宇文成思决定晚上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毕竟后头还要赶几天的路。

    高达在外面扣门,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宇文成思卸了钗环,亲自去开门。高达进门,顺手关上了门,道:“卑职已经将历年的官吏考核抄录下来了,回京之后小将军只要一一看过,便可向陛下回禀了。”宇文成思满意地点头:“好,辛苦你了。明日还是我骑快马先行,你在我后头带着仪仗和卫队。”“是。”

    高达在月光下看宇文成思,“咦”了一声:“小将军,你脸上的疤痕似乎淡了一些呢。”宇文成思对着铜镜仔细看:“还真是。”仔细想想似乎也就是到了靠山王府之后这两天的事情,宇文成思道:“这两日我似乎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呀?”高达知道容色对于女子的重要性,自告奋勇地说:“卑职替小将军去厨房问问吧。”宇文成思自己也高兴起来,若是问到什么,说不定真的能消去脸上的伤疤,于是说:“好。”

    不过两刻钟后,宇文成思等来的不是高达,是杨玉儿。高达跟在杨玉儿身后,怎么拦都拦不住。杨玉儿的脸上没有什么惯常的表情,不过眼中的怒气旺腾腾的。宇文成思对高达轻声道:“你先出去吧。”看着高达出去了,掩好了门,宇文成思才款款行礼:“玉姐姐。”

    杨玉儿冷笑了一声:“真是难为你了,还专门派人去厨房问,你这两日早晨陪我用的粥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曾尝出来吗?”宇文成思懵了,她诚然不晓得。“我来告诉你,是鱼胶!你前一向不是喜欢鱼脍吗?鱼胶这么好的东西,美容色,你可别告诉我你全部都扔了。”宇文成思的脑子炸开了一般,强撑着笑道:“恐怕是我家厨子见识浅薄的缘故,我倒是不曾见过。”

    杨玉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都知道了。只是我猜到是一回事,看到实实在在的证据又是另外一回事。思儿,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不曾追究此事,以后也不会再追究,可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作壁上观,做纯臣都好,不要再踏入险境了。”

    宇文成思看着杨玉儿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玉姐姐很该去南曲班子唱戏,原来姐姐都已经知道了,却瞒着我。”宇文成思的手慢慢环上杨玉儿的腰,头慢慢靠着她的肩膀。宇文成思在她耳畔说:“玉姐姐,我没得选。”杨玉儿也在宇文成思的耳畔说:“你这是在玩火。”

    宇文成思哈哈大笑,退了一步说:“是,玉姐姐,我是在玩火。可是姐姐,我们不一样。若是不争,我,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永远也看不到出路。我十一的时候,我家有位司马小娘,给我下了一种会让脑子便笨的药,一开始发觉不出来什么,可是一年两年下去,我以后就会一个月也背不下来过秦论,我可能连吃一顿饭多少钱都算不清楚,到最后,我可能连我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我找父亲告状,我那位庶母又哭又寻死,后来的结局,就是父亲罚我去抄书。姐姐,玉姐姐,没有这样的阶梯,哥哥可能一辈子就在军中做个百夫长,永远都做不了将军。没有这样的阶梯,我就得像我后来的嫡母一样,被随意地指给一个年纪足够做她父亲的男子。姐姐,我不认这样的命,我的眼前一片灰暗,只要有这样一丝光亮,哪怕这火苗将会吞噬我,我也想要这样的光。”

    宇文成思还在笑,杨玉儿却笑不出来。宇文成思眼中涣散迷离,神情渐渐庄重起来:“玉姐姐,我知道我是沾了哥哥的光才能得到你的疼爱,他是心性纯良的人,我答应你,这些肮脏的事情尽量不让他碰,姐姐,只要过了这个关口,一起都会回去的。哥哥他一直都活得像太阳,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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