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关山、齐铭扶着宇文成思的灵柩回京,皇帝在城楼上面亲自迎接,以示对功臣的嘉奖,皇帝亲自去了,文武百官自然也去了。

    从高高的城楼上望着城外,一片苍翠。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有人在慨叹,宇文成思竟然就这么死了,那样年轻的、澎湃的生命,足够书写一部传奇,有人在庆幸,宇文成思尚未加封的时候宇文氏在朝中几乎已经可以只手遮天,若是宇文成思活着回来,对朝野,又将是如何的倾轧,有人在惋惜,宇文成思终究死在了黑暗里,而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光明。

    无论世人对她如何评价,讣告终究是传满了京城。

    正午的时候,关山和齐铭到了城外,真真正正的天子脚下。皇帝抚摸宇文成思的棺木,上面是由她亲手雕饰的花纹,而这个人,如今躺在了里面。宇文成思的雕功很一般,雕出来的东西略显青涩,皇帝问关山:“究竟是怎么了?”关山还没有回答,身后的随从里面却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陛下,这中间的事情,还是臣来解释吧!”

    宇文成思。

    宇文成思身上穿着随从的服饰,不过昂着头,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宇文成思面对着皇帝,跪,拜,再拜。这是最庄重的礼仪,算是宇文成思补上没有来得及赶上的登基典礼。皇帝的脸上映出淡淡的笑,宇文成思黑了,也瘦了,不过精神焕发,好像初见的那个宇文成思又回来了。

    皇帝亲手扶起成思,道:“说说,怎么回事?”皇帝在扶起成思之后就开始往城中走,宇文成思也就跟着皇帝往回走。“臣以为,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所以臣在九黎中广布谣言,说楚布与臣同谋卖国,九黎国主接续发了三道催战书给楚布,故而楚布不得不贪功冒进,于是臣带兵入密林,出诱敌之计,本来应当是关山和齐铭带人来接应,不过他们二人比约好的时间迟来了足足两天,故而臣不得不出背水一战之计,高达战死了,前一封回来的塘报应该已经向陛下回禀过了,臣伤心欲绝,不过发觉陛下给臣的精兵被调开,都是关山、齐铭手下的人在臣周围,又有人听见因为他二人贻误战机,怕臣见到陛下弹劾他们,所以要趁着臣伤心害臣,于是臣出诈死之计,还请陛下勿怪。”

    齐铭忙里忙慌地跪下辩驳,皇帝皱皱眉,挥挥手示意旁边的人将这两个人带下去,道:“故意挑了今儿回来,是成心要躲着朕的寿辰了。”宇文成思无辜地眨眼:“陛下可不要陷害忠良,臣才没有。”皇帝笑着拿出一封拟好的旨意来:“看看吧。”宇文成思又跪下了,赵明接过来圣旨宣读,将宇文成思加封为威华将军,官正二品,辅佐宇文成都掌天下兵马,其后又是一长串虚衔,并封了八百两黄金与五千两白银。

    这一回倒是宇文成思意外了:“怎么这旨意倒像是提前预备好的。”皇帝笑得愈发可亲:“仗都打完了,你要是死了,怎么说得过去?朕很明白你的本事,虽然赢得艰难,不过朕心里也知道你能的。”成思笑不出来:“陛下,追其原因,臣之所以胜得艰难,是因为关山、齐铭贻误军机,只要以后配上好的将领,臣自然无碍。可是陛下,楚布之所以会败,并不是因为他不如臣,而是因为臣釜底抽薪,使他在九黎站不稳脚跟,臣与之对峙三月,实在觉得此人用兵如神,这三个月,臣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陛下不能不小心。”

    皇帝看了宇文成都一眼,宇文成都的笑,有两分勉强。不过皇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无妨,至少十年之内,他不能怎么样了,再有十年,纵使他有进益,你和你哥哥又不会闲着,到时候也就未必会逊色于他了。今儿回来,你怕是也累了,先回去歇息,朕给你安顿了大宅子,又是你哥哥亲自设计修葺的,一定极美。先前你发了讣告,秘书省恐怕也没有再赶制你的朝服,也好,朕觉着那衣裳不好看,以后上朝的时候穿你自己的衣裳来就行了,什么颜色好看穿什么,喜欢什么样式就穿什么,别弄得像那些老头儿一般严肃。”

    宇文成思道:“谢陛下。”皇帝在宇文成思再次跪下谢恩之前眼疾手快地扶起了她:“行了,回去吧。”不过并没有什么用,宇文成思贴在地面上,恭敬地高声道:“恭送陛下。”

    宇文成都接了成思,道:“高达战死的消息你的贴身丫头已经知道了,林峰已经去安抚了,我刚刚叫司马欣去接管军方,接收统计上来的战功和伤亡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我在送你上战场的时候也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思儿,不要太过伤心了。我叫张扬亲自去安顿高达的亲属,替他置办丧事,能做的,都会做好的。”

    宇文成思脸上的笑消失了,无力地歪倒在哥哥了怀里,只要他在,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来操心,只要他在,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不必操心。“思儿,去看看你的将军府吧。”“好。”

    宇文成都带着成思从将军府北门入,北门巍峨高大,竟有数丈宽,想来是已经有消息传过来的,门上的匾额上书“威华将军府”,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名家之作。不过宇文成都仿佛看穿了成思心事一般,“这块匾额是三月的时候陛下命人写的,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已经打算这么敕封你了,所以这些东西也都预备好了,这一块地方原先是越王的府邸,不过又并进来一些地方。”

    宇文成思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一些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听说现在宇文成龙很得圣心。还有,父亲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子嗣。”

    “你别理他们,要仔细算起来圣心,恐怕整个朝野没有人比得上你了,连我也不能。”宇文成思气鼓鼓地盯着宇文成都,宇文成都马上缴械投降:“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进府邸的时候,宇文成都却没有下马,成思虽然奇怪,不过也一样跟在宇文成都后头。

    “思儿啊,你的将军府在皇城的南边,倒是比原来进宫还方便一些,统共占地九十六亩,南北宽两百丈,东西长三百丈,南门和北门算是正门,不过东西也各有两个门,门都在正中,还有四角都有小门。将军府东一半在高义市,西一半在崇德坊。”

    “我的宅子中间有路?”

    宇文成都笑道:“没有。你的宅子横跨了市坊,很久以来,都是市坊分开的,不过陛下说,你喜欢一些小玩意儿,所以方便些。思儿,你的府邸是长安唯一一个可以横跨市坊的府邸。”

    宇文成思吐吐舌头:“果然是大手笔。”马蹄正走在长长的路上,这路极其宽敞,不过宇文成思有些困惑:“这院子里怎么会还有这样的路?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驰道。这院子太大了,有时候有什么消息过来的时候吧,恐怕不能马上传到你的耳朵里面,容易误事,驰道宽三丈,可以容纳四驾的马车同行,消息往来方便,另外院子里面并没有跑马场,平时要是想骑马了,驰道上面也可以跑马,左右院子也跑的开。驰道一共三条,一条从南门到北门,一条从东门到西门,还有一条你绕着你院子的墙根走的,各处都是想通的,所以不论去哪里都便捷。”

    “咱们是从北门进的,一进来就右拐,所以现在是在将军府的西北角,”宇文成都指过去,成思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只见一方池塘形如月牙,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池塘周围还有一圈水席,池塘对面是一个形如月牙的高楼。“那个是月牙塘,长得像月牙,我随口也就那么叫了,你若是不喜欢,以后再改就好了。周围的水席可以用来宴客,自己用也可以。也可以给池塘里面放一些鱼苗,就在水席旁边看着也不错。里头那个是听风楼,一共有四层,视野开阔,可以好好赏景,一层是一个会客堂,二层是一个专门的观景台,夏天的时候肯定有凉风,三层是寝阁,四层是一个小阁楼。”

    前面渐渐走近了一带绿植环绕的地方。“思儿啊,这里是一个花园,里面我是按照用兵阵法排的草木,里头假山多,进去逛逛也好,运气不好的时候,我猜能困住你一整天。”再往前面是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头也没什么,不过有两间不小的厢房,索性就是客房了,尤其是那种身份贵重但是你看着又烦的,就给安排到这里来,地方也大,不过到了西北角了,你自己住东南角,眼不见心不烦嘛。”

    前头的驰道忽而有一个极大的弧度,却不是向南转,而是稍微向北转。宇文成思问:“哥哥,你不是说这是西北角了吗?怎么还会再向北?”“这一块地方稍微占了靠北的地方,里头我安置了一个水楼,又在院子里面挖了三尺宽的水渠,水会顺着这个河道这院子里的各处流淌,掩在青草之间,要是你在清渠里头放一只什么东西,过几个时辰还能漂回来。不过整个院子的地基都是平整的,所以我建了水楼,又买了三个昆仑奴,用水楼带动着水流淌。”

    “昆仑奴?”

    看着宇文成思一脸的迷惑,宇文成都道:“奴隶的市场上一直有,他们身体强壮力气大,皮肤很黑。不过才一两五银子一个。”成思忍不住惊叹:“一两五?寻常的奴仆怎么说也要三五两,这些人力气又大,怎么会这么低廉?”宇文成都温和地笑:“力气大,肯卖力气是他们的优点,不过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语言不通又反应迟钝,所以价格才会如此低廉。不过我买他们来也是做苦力气的,也不必他们机敏,你若是用着觉得还可以,也可以差人多买两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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