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年从身后追了过来,二话没说,只牵起江迟的手径自向卖桂花圆子的小摊儿走去。

    “阿迟喜欢的,我们都买!”

    江迟眸子明定,憨笑着点头。

    不过片刻,白嫩嫩的桂花圆子入口软糯香甜,毫无腻味,又让人唇颊留香。一碗圆圆滚滚的桂花圆子在手,江迟简直不要太满足。

    “好吃!”

    江迟大声夸赞着,眼角和眉梢都是幸福和满足。

    她自幼时便孤苦无依,虽常有几个兄弟作伴,但这种滋味的确是少有。回想着这几月来有十年夫子的日子,明面上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总觉得是比以前多了些什么。

    她与十年夫子之间,似乎都是些细小的琐事。

    至于何时喜欢上十年夫子的,江迟自己也说不清了。

    若真的论起缘由

    大抵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吧?

    吞进嗓中的糯圆子滑滑腻腻的,一口咬碎,其中包裹的桂花霜糖的味道在嘴中四散开来。

    清河县里出名的桂花圆子并不少,唯独是这老曾家的桂花圆子独一味,那滋味也是别家铺子远远不及的。江迟每每路过总是忍不住要吞口水,以前虽吃过几次,但似乎远不如今日的这碗香甜。

    陈十年双手负于身后,侧着身子瞧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吃得囫囵,笑得开心,他也跟着欢喜。

    再抬头望月,如今已是得偿所愿了。

    两人并肩走在上元节的漫漫璀璨之中,升空的花火在一瞬间消逝,独独将那抹绚丽留在了众人心中。

    林婉卿站在石桥上仰望着夜色,脚下被人遗弃的一枝黄梅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

    林姑娘的心思,陈大年何尝不知?

    他默默地拾起地上的黄梅枝,转身抛进了桥下的溪流之中,“这样的黄梅,不该任人践踏的。”

    林婉卿拂袖轻笑,“师兄,你何时也喜欢这样打哑谜了?”

    过去的那些事情陈大年都记在心里,她不愿意提,他也就再没说过了。可即便他再笨拙,再迟钝,也都看得出她心里的事。

    “师兄求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女子缓缓回神儿,如墨般的眸子逐渐湮没在那漆黑色的夜色之中。

    城外山林之中,怒马急驰。

    “驾——驾驾——” 一位黄袍少年正策马驰于山路之上。

    紧跟其后的是一匹红鬃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单薄的少女。少女身上的配饰摇晃,响起阵阵银铃声,混杂着沉重的马蹄声,静谧的山林里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两人心中各有所念,拼命地想要赶在天亮前抵达那座城。

    黄袍少年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

    下山前师傅的嘱托,她是万不可懈怠的。只是那人如今是否还在清河县里,她也拿不准了。

    那日有幸在庙中见过他一面,恺悌清俊,倒不愧是世家公子。若是凭着这一点,她打探消息也应当是能轻松些的。

    干枯的枝杈被风吹落地,发出“啪嗒”的声响。

    今夜起风了,还是要快些赶路才好。

    黄袍少年又扬起了手中的马鞭,于林间驰骋。

    这是她归家的路,是她阔别多年的家。

    晓风卷起寒夜

    送了江迟回屋,陈十年便直接留在府衙后院。

    急促地步子停留在屋中的书案前,拂袖、提笔、蘸墨,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片刻,桌上的纸便被填上了两行小字。

    陈十年拿起桌上的宣纸,轻嘘着将纸上的墨迹吹干。

    凑近看去,上边赫赫然写着:

    嘉礼初成,缔此良缘

    赤绳青丝,白首偕同

    初见谢娘,般般入画

    便以期期许之

    今结琴瑟之好,他日共挽鹿车

    松萝共倚,恩爱不移

    谨以此约,以证吾心

    这封婚书藏在陈十年心中已经很久了,是从初见女公子的那个午后,是为她策马奔驰的那个雨天……

    躺在床榻上的江迟翻来覆去,总想睡下,却总是静不下心来。

    她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今夜的十年夫子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不过……夫子今日能说出这话,他应当也是斟酌了好久罢?

    江迟思来想去,刚想明白了却又想糊涂了。

    不管了,以后十年夫子便是她的人了!

    她抱紧床上的被褥使劲蹭了蹭,咧开的嘴角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这样一个俊俏郎君如今已是她江迟的相好了?!

    她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的!

    是真的!

    不行,事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要想把人牢牢抓在手里,还是成亲来得实在,倒时候美人在侧,她做梦岂不是都要笑醒?

    一瞬间,话本子里所有男.欢.女.爱的情节全都浮现在了江迟的脑海里。

    今夜,她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

    翌日清晨,正月十六。

    府衙后院里江迟照顾的那几只公鸡很是守时地把主人叫醒了。

    此刻的江迟依旧沉浸在昨夜的欣喜之中,她故作镇静地迈着小步子走去了陈十年的房间。

    今日她起得似乎是有点过于早了,天方大亮,十年也还没醒。做贼一般地推开那扇门,冒出头的江迟顺势蹿进了男人的房间。

    她蹑手蹑脚地跑到床前坐定,仔细观察这个让自己辗转反侧的男人。

    陈十年还在睡梦中,他的脸上带着笑意,江迟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子,冰凉的触感使陈十年渐渐醒转过来。

    江迟看到陈十年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不禁有些好笑地打趣道:“夫子,还在睡?”

    男人定睛一看是江迟,立时放松下来了。他随意地拢拢头发,揉揉眼睛问道:“嗯……怎么这么早?”

    江迟摇晃着手里的写满小字的宣纸,故意调侃道:“当然来看看夫子屋里有没有别的姑娘啦!”

    “有是有,但只有一个姓江的小姑娘……”

    江迟揪了揪陈十年的眉心,“别妄想欺骗本大人!”

    “来跟我讲讲,这纸上写得什么!”

    这张纸,陈十年最熟悉不过了——是他连夜写的婚书。

    陈十年眼神闪躲,“随手写的古诗罢了。”

    “嘿!呆子!”

    “你真当我还是那个大字不识的江迟啊?!来来来,还请十年夫子快跟我讲讲为何,什么古诗里有婚书?” 江迟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婚书,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夫子的小字还真是好看呢!”

    “若是写在红纸上,应当是能更好看的吧!”

    陈十年安然浅笑,心里默念道:“应该不会太久的。”

    “小江!”

    “小江!”

    院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只是这句“小江”,她倒是很久没有听见过了。

    从小到大这样叫她的只有老五!

    不出所料,是老五回来了。

    来不及同十年解释,江迟便踉跄着推开门跑了出去,一路冲到前院的月洞门处,她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五。

    还是如从前一般一身明黄色的袍子,将少年的脸颊衬得极为干净明朗。只是比起以往更加成熟了些许,眉宇间透露出几分英气来,这让她显得愈发有男子气概。

    江迟猜不出这几年来老五经历了些什么,跟着那个老头在外游历应当是受了不少苦吧?

    江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激动难耐的心情,朝着月洞门走去。

    “老五,你可回来了!”

    “小江大人,好久不见。”少年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江迟大步向前迈去,张开双臂,直向面前的黄袍少年冲去。毕竟,这样的久别重逢的场面该是来上一个深拥的。

    黄衣少年瞬间躲闪至一旁,摆摆手道:“住手!”

    “请不要给我弄这些虚的!”

    “我要饭!我要吃饭!”

    江迟撇撇嘴,径自向北门的膳堂走去,嘴里的碎碎念比脚下的步子还要碎,“真是的,好不容易酝酿的好情绪都被你毁了!”

    黄衣少年浅笑着跟了上去。

    小江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肯定是去膳堂找吃的去了!

    ……

    片刻后,府衙内的众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膳堂用饭。

    府衙里的事情都是江迟做主,上至主簿,下至捕头全都是自己人,所幸也就没了那些个规矩。

    清河县又常是富足安定的,少有命案,众人只是在府衙里做些日常琐事,说话办事虽然随意,但向来也是守规矩的。

    许是昨夜上元节众人玩得太晚了,今日晨起的时辰明显后移了半刻钟。江迟对这等琐事向来是不在意的,所以也并未埋怨。

    今日的饭桌前多了两把椅子,而晨起时江迟又是那般急促,其中缘由陈十年也大概猜出了七八。

    应该是她那位青梅竹马回来了罢?

    他默默地吹了吹汤匙里的热粥,微微上扬的嘴角早已将他的心思暴露无虞。

    陈十年是窃喜的,他很庆幸自己在那个人回来之前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此刻,他更多的是好奇。

    男人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膳堂门口,他倒是很好奇这位青梅竹马究竟是何等风采。是翩翩儒生?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若是倚着江迟的性子,他这位五兄应当是样貌不凡的。

    陈十年揉了揉太阳穴,一种危机感忽然从四面八方袭来。男人再度抬眸望向二兄的方向,细细观察着众人此刻的心情。

    陈二年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估摸着也是装出来的罢?

    方才想罢,门外一阵略轻地脚步声传入众人耳中。

    陈十年猛然放下手里的汤匙,背脊挺直,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小芜!”

    “你真的回来啦!”

    陈大年腾楞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激动不已地看向门口立着的那个黄衣少女,一时间眼眶泛红,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哟!都在呀!”

    黄衣少女扫视着膳堂众人直直地打趣道,“既然如此,那小五也给诸位一个惊喜吧!”

    陈芜往江迟的身侧一挪,身后又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美人。莹雪般的披风护在肩上,少女额前缀着的精致发饰将她衬得极为清冷,白皙如乳的肌肤,柳眉杏眼,容颜姣好。

    这张脸是似曾相识的。

    而后,膳桌前—— 霜荌手里握着的瓷勺“叮当”落地。

    少女直愣愣地盯着面前之人,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是罄竹回来了。

    那个她日思夜想,整日挂念在心上的人回来了。

    与此同时,这一声瓷勺响也惊醒了梦中之人。陈十年缓缓抬眸望向门口处,——两个少女正立于膳堂门前。

    女公子?都是女子?

    五兄也是女子?

    陈十年不可置信地看向陈二年,皱着眉头向他摆了摆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一个正确的答案。

    那日二兄明明说她们是青梅竹马,早已定下婚约。

    这不是糊弄老实人嘛!

    这陈老二,还真是个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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