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过得极快,这一眨眼半个月都已过去了。

    好在这清河县里没再出其他事情,只是这铜币造假、流通的案子一直也没有个结果。江迟也没有刻意地去追查,毕竟这清河县里大多都是小民小户,若是得知自己手中的银钱是假,怕是整个清河县都会闹得不得安宁。

    她早在廷夷一案时便上报过了银钱造假的案子,至今也没有个消息。只是她心里也清楚,上边不管的原因无非是两个:受限与同谋。

    再加上那位陈巡抚本就没有清白心思,江迟也只能是想着法子地让陈八年去暗中回收那些流通在市的假.币。

    而成亲这事在府衙也是有所不妥,索性众人便去收拾了北苑,想着在那处成亲也安逸一些。

    江迟摆弄着手里的卷宗,心思却一直未曾停留在此处。

    古朴典雅的书房,桌上放着几本泛黄的旧书,江迟看着它们,眼睛却是望向窗外的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静默的屋中,仿佛时间都凝固了般,只有窗外檐前的风铃的滴答声缓慢而响起,敲打着江迟沉寂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忽然咯吱一响,有人进来了。

    江迟轻瞥了一眼,只望见是一片明黄色。

    “你来了?”

    “嗯!”陈芜轻应了一声,转身走近案桌,靠在一旁的书架前。

    今日的老五倒是出人意料地话少,江迟等了良久也没见她开口。最后终于忍受不住的江迟抬眸道:“我还以为你会像从前那样,同我讲道理呢!”

    “你真的要嫁他吗?”陈芜淡漠的目光扫过江迟的脸庞,语气里带着些清冷,仿若没有半点波澜。

    江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拉着陈芜的手笑道:“你……这是舍不得我嫁人?”

    “还是羡慕我比你成亲早呢?”

    陈芜顺势握住江迟的手,音调发沉道:“你真得了解他吗?你都不清楚他的身份家世便要草草嫁于他,婚姻并非儿戏……”

    江迟清楚地看到眼前人一双清眸中闪过的一丝不安。她也知道陈芜是担心她,是怕她所托非人,被人利用,最后连个交代都没有。

    “阿芜,你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傻的!”江迟轻笑出声,将手从陈芜的掌心抽出,抬起头与她对视道:“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江迟不想让陈芜有太多的顾虑,故意说的轻描淡写。

    陈芜沉默半晌后,却忽然紧紧抱住了江迟,她轻抚着江迟的后背,语气轻柔道:“你既喜欢他,那我便不再多言。” 她顿了一下,又哽咽道,“小江,可莫要让自己受委屈,有我在呢,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她说得很慢,似乎是生怕江迟听不见一般。

    江迟闷声应了一句。

    从小到大,阿芜一直是个喜欢用行动解决问题的人,极少会有这般催人泪下的言语。上一次遇到这般场景,还是在她离开清河县时。

    江迟没有多言,她只笑着,眼中带着珠光。

    小时候的愿望依旧是现在的愿望,等以后她赚足了银钱,她一定买个依山傍水的大宅子。到时候,所有人都住在一起,不用畏手畏脚,不用小心翼翼,更不必在意旁人的眼色。

    届时,她也可以挺直腰杆,去跟那药老头要回陈芜阿姊,再不用日夜思念。

    此时的府衙内极为安静,连小金宝在后院逗弄那只小黄狗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

    匾额上的红绫半垂在空中,北苑里的红绸铺满整个院子,就连有些发暗的青松也被挂上了几个大红的囍字。明明是冬日里荒芜的院子,这么折腾下来反而是一派喜气洋洋。

    一群丫环婆子们来来往往的,正在院中忙碌着。这院子里发黄的枯草确实不好收拾,倒也为难陈二年那个“扣狐狸”舍得出钱来请人收拾了。

    江迟刚进院便被霜荌和罄竹拉去房间试嫁衣了。

    屋内,对襟的正红色长袍嫁衣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旁边则放置着一顶金步摇凤冠和各样的金银首饰。江迟不可思议地看向二人,问道:“这些......是?”

    站在一旁的霜荌和罄竹连忙摆了摆手,“可不是我俩,我俩穷得叮当响!”

    江迟挑眉,“嗯?”

    两人连忙伸手指向了对面同样是挂着满屋红绸的房间,画圈的手指再加上霜荌的挤眉弄眼,那答案昭然若揭。

    是十年,她心里清楚。

    只知道他整日在北苑教书,过着清贫日子,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也悄悄攒下了这么多钱。

    之前他带着聘礼上门的时候,江迟便以为那已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江大人快试试嫁衣,我们在外边等着!” 话音未落,霜荌、罄竹二人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江迟的手指拂过嫁衣的衣襟,金银丝线在红衣上勾勒出繁复的花纹,飞天的凤凰脚下踩着一枝牡丹花,熠熠生辉。

    她随即提起嫁衣,准备去里间试一试,嫁衣被展开的那一刻,裙摆上缀着的珠片与宝石碰撞,发出簌簌的声响,一瞬间像极了从万里夜空中倾泻而下的银河。而衣袂下摆处挂着的几只小铃铛则这件嫁衣衬得更加华贵,清脆的银铃声伴着她欢快的心情一同响起,回荡在整个房间中。

    这一幕让江迟有些不敢置信,她真的要成亲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像饱经沧桑的少年,也像娇俏明媚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似乎是在告诉她自己心中的雀跃与紧张。

    是的,她要嫁给那个全天下最俊美的郎君了,也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这一切总是有些梦幻,甚至在初见时,她都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嫁给他。而眼下,梦想成真倒是另一番滋味。

    ……

    二月初八,日出杲杲

    陈二年亲手缝制的金丝牡丹盖头将江迟的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她在霜荌的搀扶之下徐徐走出屋子。下摆处的铃铛一步一响,铃声入耳,好似更加热闹,江迟也不由自主地缩小了步子。

    片刻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埋怨陈二年,将这红盖头做得如此厚实,她竟一点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从前十年总喜欢穿些素净衣裳,倒是少见他穿这正红的衣衫。红色衬人,也显气色,他今日应当是更加好看的罢?

    “放心,我会牵着你走。”

    忽然,耳边飘来一句极为轻缓的声音,它穿过嘈杂热闹的人群,贴近江迟的耳畔。

    “有我在,你不必收着步子,这铃铛只是个寓意……” 话语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只是在她的耳畔,在她的身旁。

    江迟攥紧了手里的同心红绫,终于迈开了步子。

    有他在,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陈十年侧目,只望着身旁的女子会心一笑。

    因为江迟父母已故,陈十年也没有亲人在此,便叫陈大年和陈芜坐了高堂位置。陈十年一身暗红色的衣服,再加上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俨然一副老父亲模样。坐在一旁的陈芜面色淡然自若,似乎对于阿妹出嫁这事儿有些不愿。

    陈十年顺利地牵着江迟跨过火盆,走进正堂。

    彼时屋内众人等候已久,向来喜欢躲在人群里的陈二年这一次倒是站得显眼。同样的一身红袍子,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他是来抢亲的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送入洞房……”

    第三句喊出来时,一红衣男子又藏回了人群,婆娑发红的泪眼似是昭示着一些说不出口的秘密。

    在众人的欢呼之下,一袭红衣的少年郎抱着怀中的新娘走向了一旁的后院。挺拔笔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满天飞舞的红绸令人眼花缭乱,堂内有人欢呼,有人不知滋味,也有人暗自愁伤。

    新房内,红妆锦缎,大红喜字高挂。

    陈十年将江迟放在床榻上,特意为她拿了些喜果充饥。少年半跪在床前,轻搓着江迟的双手,眼中满是怜惜之色,“阿迟,且等等,我与兄长们吃两杯酒便回来。”

    “你若是饿了便先吃些喜果,或叫霜荌姑娘给你拿些吃得来也行!”

    红盖头上下动了动,点头同意。

    “好,那我先去了。” 话毕,陈十年转身便要出门。

    忽然,一双发凉的手抓住陈十年的手腕,红盖头底下悄悄传来一句:“你酒量不好,不要多喝……”

    “阿迟放心!”

    接下来的一阵关门声,让江迟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下来了。她胡乱地搓了搓手掌,擦去了手心里的冷汗,开始不紧不慢地捡着被褥上撒得红枣吃。

    又累又饿!

    这成亲竟然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过了半刻,霜荌抱着一个小暖手炉进了房间,还顺便给江迟带了些饭菜。江迟早已等不急地自己掀开了盖头,径自跑向了饭桌。

    霜荌看着江迟那般狼吞虎咽模样,确实是饿着江大人了。若不是方才十年夫子同她嘱咐了一句,江大人怕是要饿得啃墙皮了。

    “江大人,你家夫子对你可真好……”

    霜荌坐在一旁,望着那两根燃得正旺的红烛托腮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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