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之中,东汤乡街头随处可见被红绳牵引的男男女女。醉眼迷离中,单余一竟看见了一个鹤发红衣的老翁。

    那老翁见她两手空空,皱了皱眉,喃喃道,“怎么还有一个没绑上。”

    话音刚落,只听“簌簌”两声,一条赤色小蛇从老翁手中钻了出来,直直向单余一飞去。

    单余一大惊,加之酒后意识迷糊,竟现出原形。

    只听老翁轻笑了一声,“哟,还是只灵秀的小猫咪。”

    眼看着赤蛇就要落在身上,单余一翻身一跃,躲过了赤蛇的攻击,然后一个侧转,从后面扑向赤蛇,想要将赤蛇控制住。

    她的嘴刚咬上赤蛇,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看花了眼,赤蛇竟是一根赤色红绳。一时玩心大发,张嘴便把红绳撕了个稀碎。

    那老翁没料到她如此举动,大惊,“浑猫住手!”

    单余一更加兴奋,转身扑向老翁,老翁灵活侧身躲过,只是右手的书籍不慎散落在地。单余一扑了上去,胡乱地将簿子抓得个稀巴烂。

    “畜生!住手!”老翁拾起书本,只见那页已经被摧毁得不成样子。而眼前的白猫竟还嬉皮笑脸,一副讨打的模样。

    老翁气得咬牙切齿,“浑猫,休想跑。”

    刚想去捉住这闹事的小家伙,只见白猫一个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月老讲完这段荒唐的事,忍不住瞪了一眼蒲团之上无地自容的白猫,“三年前扯断红绳毁掉姻缘簿,三年后又想着放火烧庙。你这家伙,怎么一直给我找麻烦事。”

    “老神仙,你说的那个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确定是我?”

    “错不了”,月老脸青一阵红一阵,“你的模样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我的颜值可是全族的扛把子级别”,单余一自信地扬了扬头。

    月老淡淡看了她一眼,“你那讨打的模样,我自是能记住。”

    单余一满脸愁容,“你的意思是,我与郎君这世真没有可能了?”

    “姻缘簿上无你姓名,红绳也未能将你牵引。”月老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什么意思?你别关键时刻卖关子啊!”白猫着急地用爪子挠了挠月老衣角。

    “不是这世,是永远。你们永远也没有可能了。”月老看了她一眼,“不仅如此,你的姻缘已经被你尽数斩断,这意味着你永生都无法拥有良缘,即使能遇到良人,你也留不住。”

    “不就是几根破红绳子和一本破书吗?怎会如此严重。”白猫有些不敢相信,它斜睨着月老,一副怀疑的神情,“再说了,你是专门管姻缘的,你岂会没有备份?”

    见白猫竟将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月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红星白绳乃缘分灵力结合而成,用来连接天下有缘之人。缘分天注定,红星白绳乃天地之精华,岂可有多余的?姻缘簿写尽世人红尘,只此一本,一旦损毁,缘分散尽。更别说你是直接将名字给生生抹去了。”

    单余一试探性问道:“可有挽救之法?”

    月老有些生气,“没有。”

    如同五雷轰顶,白猫垂丧着头,脸埋在蒲团里,竟呜咽起来。

    见白猫小小身板上下抽噎着,月老有些于心不忍。自古以来,妖魔人神鬼,越是年幼者,越是对情爱有执念。眼前这只猫妖也不过才两百岁,正是对情爱向往之际,此番打击对她着实有些沉重。

    想到此,月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猫的后背,软言细语地哄着,“你还尚小,这世间比情爱重要美好的事多了去了。情爱虽好,但随之而来的烦恼也不少,自古以来,有多少人为情而死,因情而毁。你如今斩断了情丝,正好少了一大堆烦恼,何不乐哉。”

    白猫哭得更伤心了:“成不了婚,就意味着我成不了仙了。”

    月老:“成仙?”

    “老神仙不知,当初那收妖道士用法器重伤了我的灵根,若没有十世姻缘的灵力相助,以我微弱的功力,怕是还得再修上个万年也未必能成仙。”单余一抽噎道,“我之前忍了那个负心汉整整两世,如今岂不白白浪费,为此还赔上一条命。到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闻言,月老手指微动,略施术法,只见她的灵根确有破损,好在,还能治,虽然有些费力。

    “你没了姻缘,虽不能走捷径,反而对你修仙大大有益。”见白猫仰头看着自己,月老微微一笑,道,“神君之中,有一小部分是超脱红尘,没有七情六欲的,他们心系天下,苦心修炼达到与天地共生的境地。”

    单余一看着月老,心里重拾希望,“你的意思是,我也能成为这其中的一部分?神君?”

    “呃...”月老一时无言。

    要知道,自古以来,多少修仙者耗费无数时间和精力也难羽化升仙,更别说修炼成神君了。这倒好,这浑猫还想凭着破损的灵根一步到位,直接修成神君中的上等神,与天地共生,简直是痴人说梦。

    见白猫圆溜溜的琥珀色瞳孔里满是期待,月老实在忍不下心拂了她的希望,念在她为自己兴修庙宇诚心供奉的份上,便开口道,“你如今修为大损,又没了情根,在人世间也了无牵挂。况且,我方才查看了你的灵根,还能治。倒不如收拾收拾人间事,你随我一同上天,我为你修补残缺的灵根,你供我消遣......”

    见白猫嘴角抽动,他不慌不忙地改口道,“刚才说错了。你同我上天,听我差遣,也算是积善行德,对你的修为也大大有提升。”

    白猫一脸认真的问道:“差遣?”

    月老站起身,负手而立,“我每日需要去四方的姻缘庙查视,听众生的祈福,为不同的人量身订作不同的姻缘机遇,只是话本虽写好,但难免会出差错。你若跟了我,平日里只需稍加留意姻缘簿中的人的人生轨迹,确保她们不要在重要的节点上有过大的偏差。”

    白猫有些兴奋,“若是跟了你,我就算是成仙了?”

    “成仙还需将灵根修好,再勤加修炼。”月老笑了笑,“不过,半仙是稳妥的。”

    “跟!”白猫一听,立即喜上眉梢,“只要能让我成仙,我干什么都行!老神仙,从今以后,我任你差遣。若有朝一日我成了神君,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月老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想着当神君。

    ***

    天界的人慢慢都知晓,月老从凡间带回了一只皮毛灵秀但淘气至极的白猫。

    单余一自从来了天界,天天在外边乱晃。一会儿去这个仙君的大门前逛逛,一会儿去那个仙童的房檐上走走,日子过得好生安逸。

    月老为人和善,在天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为此,众神仙们都乐意卖月老一个面子,对于私闯仙宅的白猫视而不见,甚至有时还会亲自将迷失在自己府邸的傻猫送回月老府中。

    天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单余一虽懒散成性,但对于月老交代自己的事情还是无比上心的。月老闲暇时便会教她一些小法术,一神一猫相处得甚是愉快。百年里,她成功地促成了上千桩红喜事,修为也比从前高了许多,只是肉身迟迟未能恢复。

    月老几乎月月必登炼丹仙君的府邸,为白猫寻求治愈灵根的丹药,到最后炼丹仙君的仙童几乎一看见月老就逃跑。可即便如此,白猫的灵根依旧没能彻底修复。月老为此苦恼甚久,终于,想出了法子。

    他指了指天界最北面,道,“明日起,你卯时去天极殿北面的灯绛山,山顶有一瑶池,你日日去泡澡,这有助你灵根恢复。我思虑许久,你灵根迟迟未修复,定是你的身体修为太低,未能将仙丹全部吸收。若你每日去瑶池泡上一泡,定能加速你身体吸收丹药,如此下去,灵根恢复指日可待。”

    灯绛山是座雪山,位于天界极寒之地,常年冰雪密布,山顶更是白茫茫的一片,寒冷至极。那瑶池虽好,但平日里来泡药浴的神仙甚少,毕竟比起极寒的灯绛山,位于南面的碧沁山的天池疗愈效果更佳,且碧沁山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神仙们都喜欢去那。

    “为何不去碧沁山?”单余一一想到灯绛山的满天飞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柴老头,灯绛山可是极寒之地,我可受不住。”

    “你倒是爱惜你的身体。”月老从衣袖中掏出一条挂着银铃的红绳项圈,“这是星宿圈,你带上,切莫取下。可凝心聚神,抵御寒冷,关键时刻保你一条小命。”

    “当真这么神奇?”白猫接过红绳,立即挂在了脖颈上,嬉皮笑脸道,“我就知道,你这老头怎会舍得我这样楚楚可怜的小猫咪去极寒之地挨饿受冻。”

    就这样,单余一日日都去灯绛山山顶泡药浴,有时为了多泡一会儿,常常背着月老将姻缘簿偷偷带到灯绛山,一边泡澡一边核对簿子。日复一日,灵根终于修复完好,肉身也恢复了。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直到一日,数名天兵不知为何突然闯入月老府,说是奉天帝指令,来将单余一押入锁妖塔中。

    锁妖塔一待,就是十年。

    单余一从锁妖塔出来后,众神仙都感叹她命大,竟能活下来。她的身子在里面受了戾气的入侵,神志时而不清,锁妖塔里的记忆也尽数丢失。月老费尽心思从各仙家求来灵药,又耗费大量灵力恢复她的神识,足足照顾了她一百年,虽记忆没恢复,但她的神志总算清晰,只是身子留下了顽疾,极易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

    单余一曾问过月老当年天帝为何将她关入锁妖塔,月老只是淡淡一句,“当时正值神鬼两族大战,场面太混乱了,不记得了。”

    问得急了,月老也就闭口不谈了。单余一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她从隔壁仙童们的口中得知,她是因为改了姻缘簿而惹得天帝大怒,因此才被打入锁妖塔中。

    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想不起,月老也不谈,仙童们更是不清楚了。

    两族大战转眼过了一千年,一日,天界第一战神宇文绥突然造访月老府。

    没隔几日,单余一便不顾月老的阻拦,私自下凡了。

    天界的神仙都只知月老养的白猫奉天帝之命下凡促成九十九桩十世的好姻缘,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却无人知晓。有人猜测,这只是天帝想将白猫打下凡的借口罢了,毕竟,能熬到十世的姻缘,早已不是简单的凡体肉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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