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华国长塘城城郊,未名小道,一高一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伏兄!伏兄!你是得罪了天帝还是得罪了宇文神君?”单余一小跑着跟上了不远处的男子,那男子手持宝剑,身着白衣,体型修长,浑身正气。

    闻言,伏华藏停下了脚步,回头,只见身后一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少女一袭红衣,墨发随意披散腰际,闲散似仙。那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眉尾处一粒朱红血痣,项颈间用红绳白星缠着几个小巧的银铃,更显得俏魅至极,如同妖孽。

    伏华藏冷言道,“吾乃天庭战神手下第一将士,征战沙场,保卫天界,何罪有之。”

    单余一继续开口,“那宇文神君为何会派你下凡同我一起受罚?啊不,是一起执行任务。从前在天上你是第一将士,可如今在人间,法力都被限制了,你我不过只是凡人罢了,这可是个苦差事,搞不好小命就丢在人间了。”

    白衣男子冷脸不再回答,只是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加急,似乎不想再和身后之人交谈。

    “你走慢点嘛。”单余一急忙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走着,“伏兄,你来过人间没?”

    伏华藏:“......”

    见他不说话,单余一也不恼,自顾自地说着,“你放心,我在人间待了两百多年,也在天上混了小千年,还在锁妖塔里摸爬滚打了十年,任他是人是神是妖,通通不在话下。以后在人间,我罩着你。”

    单余一轻轻掐指,手中便出现一卷轴。只见卷轴上写着“乌华国长塘城知县万鹤清,失踪三个月,姻缘线七日后断裂。”

    她合上卷轴,叹了口气,“伏兄啊,你说这偌大的长塘城,这到哪儿寻人啊?如今法力也被封了九成,这好好的神仙到最后竟成了赤身肉搏的武夫了。”

    伏华藏只觉身旁之人聒噪至极,脚下的步伐再次加快。

    单余一看着他渐远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腹诽道,同行之人怎如此不近人情。

    天色渐晚,距长塘城还有几十里。这四周杂草丛生,沿途也没个正经人家,树下的森森白骨也是时常见的。

    “伏兄,难不成我们要赶一夜的路?”

    单余一跑到伏华藏身前,气喘吁吁:“我看前面正好有个野庙,不如就在那儿凑合一晚,明早再赶路也不迟。”

    伏华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破庙,道:“不行。”

    “我真的走不动了。”单余一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

    “今晚暂且在那儿凑合罢。”伏华藏指了指左前方,便自顾自地往那方走去。

    单余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左前方除了茂密的竹林外空空如也,暮色之中,隐隐可见几个矮矮的土坡。

    她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哪儿是土坡,分明就是几个不知被世人遗忘了多少年的荒冢。

    一阵阴风吹过,竹叶簌簌响起,坟地的戾气浸得单余一直打冷颤。

    只见伏华藏在荒冢前寻了一处稍微干净的土地,双手交叉将宝剑环抱在胸,便闭目养神了。

    单余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起了柴老头时常叮嘱她,远离不干净的东西。

    她有些为难,“伏兄,虽然我们是神仙不怕鬼魂,但是,也没必要特意来坟地睡罢。这儿阴森森的,戾气盛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再说了,这儿草木茂盛,不乏蚊虫毒蛇。虽然那野庙确实破了点儿,但也好过睡在坟地里罢。”

    “宁睡荒坟,不住野庙。”伏华藏闭眼解释道,“荒僻之地,野庙之中,强盗山贼匪徒之流甚多。”

    单余一想起了路上的那些森森白骨,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伏兄想得周到。”

    她在伏华藏身旁不远处寻了一处地,也躺了下来,思忖片刻,“伏兄,难道我们会打不过那些拿着大刀的悍匪?”

    “我只是不想见黑白无常。”伏华藏冷言道,“若是不杀生,那些盗匪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伏兄果真是我的知己!我也不想见黑白二刹那俩衰货。”一想到鬼门关的经历,单余一止不住地皱眉头。

    许是睡惯了月老府里柔软的床榻,又或是此地戾气太重,单余一靠着冰冷的泥土久久无法入睡。她看着不远处玄衣男子锋利的眉宇,开口搭话道,“伏兄,你对人间事了解多少?”

    天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彼此不问过去,因为能成仙之人,定是披荆斩棘,经历非常人所能及。见伏华藏不再开口说话,单余一也不自讨没趣,索性闭了嘴,合上双眼。

    她虽闭着眼,但思绪却无比清晰,听力也比平日里灵敏,也多留了个心眼,惟恐被鬼魂附身,毕竟经过锁妖塔一事,她的身体不如从前,尤其容易被戾气入侵。

    子夜,云层遮住月光,冷风吹过荒凉的墓地,竹林沙沙作响,猫头鹰倒挂在枝头,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凄惨的叫声。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单余一总觉得似有似无听见竹林深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噔噔噔”、“噔噔噔”...

    那声音若有若无,轻飘飘的,就好像是有人动作缓慢地在敲打什么东西一样。

    她睁眼警惕地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竹林深处有个大大的坟墓,看泥土的颜色,这个墓的时间应该还不超过一周。月色之下,只见墓正前方立着一个半尺高的木桩,单余一只觉一股压抑涌上心头。

    她越看那个坟墓,越觉得阴森可怖,她本就修为低,看那坟墓的阵势,万一遇到个鬼老大,那岂不是分分钟被附体。

    单余一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见伏华藏依旧闭着眼。她忍不住朝伏华藏那边靠了靠,毕竟天庭第一将士的武力值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鬼老大不至于这么不长眼。

    “鬼魂不会闲着没事去上一个半仙的身的。”

    伏华藏突然说话,吓得单余一浑身一激灵,项颈处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单余一索性坐到了他身边,没脸没皮道,“我虽然是个半仙,但好歹也有点小仙气傍身,万一那个鬼魂偏偏就被我身上的小仙气吸引怎么办。”

    伏华藏瞥了一眼身旁的单余一,他起身准备坐往别处。单余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袖角。

    “你别走啊,我害怕,”她紧紧拽住他的衣袖,结巴道,“我...我被附身了可是会发疯的。”

    “男女授受不亲。”伏华藏看着单余一,徐徐开口,“锁妖塔你都待了,这些孤魂野鬼何惧于此。”

    单余一被他盯得心里发怵,松开了拽住他衣袖的手,“我...我可不是害怕,我只是担心,担心被附身罢了。”

    伏华藏淡淡地开口,将手背在了身后,“真要有这么不长眼的东西,那也只能死在我的白虹剑下。”

    “伏兄,”单余一立即站起身,在他身旁瑟缩着,一脸紧张地指了指身后,“我总觉得这个墓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

    伏华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幽幽的月光下,只见竹林深处那个坟墓显得异常诡异。

    “确实不对劲,”他紧紧地盯着那个坟墓,“方才那个地方分明只是一块空地。这墓被人用幻境隐藏过。”

    “而且”,伏华藏眉头微蹙,目光停在了坟墓前的那半尺高的木桩上,“墓地怎会有桃木桩。”

    “你是说用来锁魂的桃木桩?”

    单余一又细细看了看那墓前的木桩,才发现,竟真是用于镇魂的桃木桩。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想,这墓主也不知生前得罪了什么阴险狠毒之人,死后竟被用如此恶毒之术镇魂在此,刚刚那声响,怕是他的魂灵在地下作祟。

    “我真的听见里面有声音,就好像有人在敲什么一样。”单余一咽了咽口水,像是怕被坟墓里的人听见一样,刻意压低了声线,“会不会诈尸了?”

    “噔噔噔...”

    那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单余一听得后背发凉。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伏华藏的衣角,只见伏华藏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有条不紊地朝竹林深处走去,只见坟墓四角都被隐秘地插上了一寸大小的桃木桩。桃木本就是辟邪之物,如今这墓地四角都被桃木圈住,此地的阴气也被圈于此,这阵法简单但又极其恶毒,直接阻挡了魂灵往生之路。

    伏华藏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身后的剑柄,白虹剑出鞘半截,发出明亮的光。他表情严肃地看着那个高高的坟墓,一步一步逼近了它。

    忽然,那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

    “伏兄,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罢。”单余一有些发怵,“肯定是因为我们深夜冒昧来访,打扰到了墓主。”

    “站那边去。”伏华藏回头,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空地。

    单余一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紧锁的眉头,她还是乖乖照做了。

    只见伏华藏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旋即捏起一道术式,口中念起咒语。他迅速抬手往身旁一挥,随即,只听“轰”的一声,漫天的黄沙遮盖了单余一的视线。

    “呸呸呸...”单余一狂吐着嘴里的黄沙。

    只见自己之前站的位置上堆了一大掊黄土,地上散落了五个大小不一的桃木桩,而伏华藏正立在一个深坑旁。

    单余一看着一地的桃木桩腹诽道,怎么有如此多的桃木桩,这真真是想锁永世的魂,就算是罪大恶极之人这等惩罚也太过残酷了罢。

    “伏兄的法力果真雄厚,这被封了五成功法,法力竟还如此霸道。不像自己,如今就会些三脚猫功夫。”想到这儿,她竟对自己心生嫌弃之意。

    “噔噔噔...”

    那诡异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都要响亮。

    下一秒,只见一个柏木做的青棺从深坑里直直飞起,顷刻又重重砸到了平地上,巨大的声响惊起了竹林里的飞禽,一时之间,鸟兽四处逃散。

    见状,单余一大惊失色,“伏兄,他...他就算再闹事,你也不必把人家棺材挖出来啊。这鬼老大下地才不到一周,在地下不习惯闹闹也是正常的。”

    她朝棺材拜了拜,生怕棺材里的人一怒之下掀盖而起。她喃喃道,“罪过罪过,鬼老大息怒,此事与我无关,报仇就找这个穿玄衣的莽汉,千万别找我。我一会儿就让您老人家入土为安。”

    见她没骨气的怂样,伏华藏冷冷道,“这棺材里有活人的气息。”

    “怎会?”单余一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只见棺木的四角被四颗手腕那般粗的铜钉钉着,“我怎么没闻到活人的气息,连呼吸声也没听见。”

    “奇怪,”单余一皱着眉盯着棺木上那四颗青色的铜钉,幽幽道,“棺材上怎么会有这等大凶之物出现,居然还不止一个。这棺木四角都被铜钉钉死,亡灵岂不是被困在这棺木里,永世无法托生。”

    “你看这棺木上的花纹”,伏华藏在她身旁幽幽开口。

    单余一仔细看着,只见黑色的棺木上雕着形状怪异的符文,乍一看好似寻常的仙鹤、祥云等图案,细看竟是枝丫密密麻麻地纹了一整个棺材盖,正中处还纹了一朵妖艳的花。

    这花的花蕊,淡粉的蕊,竟是桃花。

    “这难不成是桃木?”单余一眉头紧皱,“桃木桩、铜钉、桃花纹,这么多的锁魂之物,这墓主到底是得罪了什么恶毒之人,竟布下如此狠毒的阵法。”

    “真是恶毒至极”,单余一一愤愤道。

    只见一直默不作声的伏华藏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白虹剑,明晃晃的剑身在棺材的四角快速划了几下,四颗铜钉便被拦腰斩断,钉帽碌碌的从棺材上滚了下来。

    “伏兄,这里布下重重阵法只为锁住棺材里的魂灵,你将阵法破了,万一这墓主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鬼老大怎么办...”

    单余一话音未落,只见伏华藏手中的剑往棺材盖上轻轻一挑,百斤重的棺盖竟如同轻盈的布料一般簌得一声被挑开,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单余一吓得一下子窜到了伏华藏身后,双手合十,闭着眼念叨着,“罪过罪过,鬼老大息怒,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仙资平平,这一切与我无关。”

    并未听见有任何打斗的声音,棺材里也没有动静。

    相反,空气中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那气息极其微弱,是行将就木之人身上的味道。

    单余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伏华藏负手立在棺木旁,而白虹剑早已入鞘。

    她缓缓靠近棺木,只见青棺之中躺着一个全身被粗布麻绳绑得结结实实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囚服,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若不是微弱的心跳声,简直就像是刚死去不久的尸体。

    单余一嗅了嗅,大惊,“活人!”

    伏华藏将此人背出棺材,给他渡了一些真气,尚且将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由于他在地下埋了一些时日,窒息加上饥饿,让他陷入了昏迷。

    单余一胡乱地扒开了他额前的乱发,只见此人眉眼透着股清雅之气。

    “长得还挺俊俏。”单余一将他平放在地上,转头问一旁的伏华藏,“伏兄,为何我之前没有闻到活人的气息。”

    伏华藏低头念着密语,他朝那堆黄土轻轻挥了挥手,只见青棺和黄土瞬间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就好像挖坟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此墓被人施了妖法,你闻不出是自然的。”他捻去指尖的尘土,眼眸浮现复杂的神情。

    单余一追问,“那为何你能察觉棺材中有活人?”

    伏华藏抬眼,对上了单余一灼灼的目光。

    他冷然道,“我的修为在施法人之上。”

    “......”

    单余一瘪了瘪嘴,心想,果然是我法力低不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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