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若要拿下那两个叛主的孽障、就趁现在!”

    宝金权的传声此时如期而至。

    慕慕身负重伤,昭昭面对旧主又犹犹豫豫没法下死手,如此好时机怕是很难再有。

    见嘉陵仍旧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昭昭,不知在想什么,宝金权一改往日模样,从袍中拿出一样小物件,双手催功结印,像是要代替嘉陵替天行道一般:“公主,你可知你现在若是犹豫……”

    嘉陵忽然大声一喝:“我知道!你别动!”

    “宝师父,我知道光凭一意邪灵自己,是没法撼动封魂柱一点的,我知道有人在背后帮忙。”

    宝金权闻言愣在原地,手中宝器也渐渐恢复成原先的样子,“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想,信他。”

    嘉陵目光分毫没有离开过眼前的昭昭。

    冤狱海的天空早已阴云密布,几缕残存的光透过低矮的云层,映照在昭昭的半张人脸上。

    这半张脸,是嘉陵亲手做给他的、如同凡人美男子一般、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脸。

    而他的另半张脸此时在阴影笼罩之下,翻涌着受伤血肉和空洞双眼。

    一张不折不扣的邪灵的脸。

    被他左手的力量托举着的慕慕绝望地喊着:“就差这一点了!明明就差眼前的这一点了!我们很快、很快很快就能自由了!昭昭,动手啊!”

    而他的右手却硬生生地悬在半空,面对距离他夺命的一掌不到一指距离的嘉陵,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我、我……”

    肉眼可见他的右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宝金权和宋稚霜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天边忽然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人正将天空硬生生地撕开。

    “小心!”

    嘉陵眼疾手快,趁天际那道黑色雾气劈来之前、一个翻滚裹挟着昭昭,躲过了不速之客的致命一击。

    “无用废物。”

    天边忽然降临的黑色的浓雾中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长发。黑袍。看不清面容。是嘉陵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是她在梦里千百次见过、千百次想要挣脱、却又千百次地失败、在他手里失去了一切的始作俑者。

    冤狱海面上的雾气因为道人的到来,竟然退散开去不少。

    借着迷瘴般的空气散去不少的时机,嘉陵定睛朝着道人望去,发现此时的他似乎与自己梦中那副模样有些许不同。

    不知他是从何处赶来的,身上所穿虽然依旧是一袭黑袍,却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浸泡过一般,周身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辉,正是这股与善恶凌天本人甚是不符的纯净力量,使得冤狱海的雾气散去不少。

    嘉陵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对这金光反应强烈,像是受到了某种久违的召唤。

    宋稚霜和宝金权并无神血,却也能从那庄严肃穆的金光中感受到一股力量——不似凡间所有的力量。

    似乎发现众人都注意到了袈若残余在自己身上的气息,善恶凌天拍了拍裹身黑袍,想让自己身上沾染着的天都主的圣光早些散去。

    他转过头去,目光牢牢锁着嘉陵和昭昭:“我本是来给你收尸的,却没想,赶上这么一出好戏。”

    昭昭神色惶恐,慕慕却立马跪了下去,脆声道:“善恶凌天大人!”

    黑袍道人轻蔑一笑,长袍一挥,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在慕慕身上,昭昭一声“慕慕”却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慕慕被善恶凌天一击打中。

    所有人都以为慕慕已经命丧黄泉之时,天地之间传来一声崩裂巨响,一只比昭昭还要大上数倍的一意邪灵凭空而生。

    不仅体型巨大,就连四肢的数量也多了一倍,四足、四脚,它昂首发出一声充满力量的嘶哑怪叫,就足以让冤狱海之中无数生灵涂炭。

    与此同时,山一般高耸的封魂柱上忽然传出不详的声音,众人同时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封魂柱上裂出了一道惊天巨缝,缝隙从底层裂至高处,几乎将封魂柱一劈为二。

    “宝师父,快带稚霜和鸢凝走!”

    封魂柱已经碎裂开来,嘉陵比谁都更清楚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她与一意邪灵之间的主仆契约几乎已经作废。原本应该在封魂柱断开后魂消魄散的一意邪灵,如今在善恶凌天的帮助下,得到了新的生命和可怕的自由。

    慕慕,在已经彻底脱离了嘉陵的掌控的同时,还拥有了一副更强大的身体。

    宋稚霜同样满脸焦急,也在四下寻找小宝和鸢凝的身影,而宝金权却满面写着沉默,对嘉陵的话不为所动。

    嘉陵这时才渐渐发现一丝异样,“师父,鸢凝呢?”

    她回首望着茫茫海面,却看不见一丝人影,询问宝金权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宝金权,你到底做了什么?”

    发丝间逐渐燃烧起淡紫色的火焰,藤椒在不远处感受到主人的焦躁,毛发也倒竖起来,咬牙切齿间望向宝金权的眼神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小宝到底是谁?那金蟾又是什么?是谁给你的?”

    没有时间留给嘉陵发问,甚至也没有时间给宝金权沉默,善恶凌天在空中长袖一挥,被赐予了第二条生命的慕慕如同被上了发条的夺命玩偶,疯了般扑向她。

    昭昭依旧脸色惨白呆在原地,鸢凝不知所踪,宝金权虽然法器在手,但他本就不是武将,再加上追白珠的消逝,站在嘉陵这一边的力量明显处于弱势。

    看见主人即将遇险的藤椒嗷呜一声想要冲回嘉陵身边,善恶凌天一声冷笑长袖再一挥,一道惨绿色的火焰森然拦住了它的去路,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法术,竟然连七窍喷火的天狼都无法跨过一步。

    “在凡间,你是天狼。在我天都,你就是一条畜生!哈哈哈!”

    黑袍道人可怕的笑声带着绝望的嘶哑,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冤狱海上空。

    眼见嘉陵几乎已经被孤立,慕慕欣喜若狂,只见她肉眼可见加快了俯冲速度,如同一只巨大的鹰隼,恨不得要将目标撞个粉身碎骨。

    剧烈的尖锐噪鸣声,几乎让嘉陵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倒竖。

    她明白,尽管自己这一挡已经使出了九成九的力量,但被善恶凌天强化过的慕慕全心全意之下的一撞,必然会使她付出巨大的代价。

    可再次睁眼时,她却看见慕慕一脸的惶惑、正面色惊恐向后退去。

    她居然、一击未中?

    不可能。

    下一秒,嘉陵忽然明白过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朝自己身后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通体晶莹、散发出万年寒冰爆裂般光芒的鸱吻剑。

    剑柄以及后半段的剑刃正在空中熠熠生辉,而最致命的剑刃却无法看见——鸱吻剑的剑刃,几乎全部没入了慕慕的胸口。

    慕慕身中鸱吻致命的一击,浑身吃痛,远离嘉陵之后,在空中一边发出痛苦的嚎叫,一边疯狂地四处冲撞,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山石倒塌,几乎要将冤狱海变成一座废墟。

    嘉陵却根本不在乎这些,眼睛只在泥沙飞迸之中寻找那个身影。

    鸱吻剑剑主的身影。

    “宋稚霜!你在哪!!”

    自己毫发无伤的代价,必然是由这把插进敌人胸口的剑的主人替她承受了。

    可茫茫天地之间,她却找不到宋稚霜的人。

    明明剑还插在慕慕身上,可为何她人却不见了?

    见事情转变成如此,善恶凌天的脸色越来越差,他隔空冷不丁地伸出一手,死死一抓,远处的慕慕就如同被钳住一样,动弹不得,嘴里大叫着:“善恶凌天大人!好痛!我好痛啊!”

    似乎是嫌她吵闹,善恶凌天又伸出一掌,慕慕即刻就成了哑巴,接着又被他一甩而出,如同用过的旧抹布一样扔在地上,身旁是已经虚弱到动弹不得的昭昭。

    “恶凌天!”

    嘉陵目眦欲裂,绝望地望向那个漂浮在空中的黑袍人影,“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善恶凌天听了这话一愣,接着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敞怀大笑:“哈哈哈哈!我、恨你?”

    他忽然从云端纵身一跃,飞到距离嘉陵最近的一块礁石上:“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你。不仅不恨你,甚至,我还很同情你。”

    望着嘉陵依旧在四处寻找宋稚霜的样子,他叹然一笑:“可你是她的后人,是白氏仅存的后代,是她最后的希望。我想要的,始终只是让她万劫不复而已。”

    嘉陵闻言怒不可遏,雪亮的双眸中燃着熊熊天火:“明明是你先挑唆的她!是你一意孤行要将自己的好意强加于人,事后还用那种下三滥的招数,才能打败堂堂女战神白夜!”

    “挑唆?强加于人?”

    善恶凌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看来白夜的亡魂找过你。说说看,她都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

    嘉陵没有理会他的挑唆。

    “你、还有那个袈若,全部被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善恶凌天眼中黑雾愈盛,“她根本就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知道吗?”

    “我是知道的,但这都不影响我真心待她,想要守护她生生世世。”

    “我没空听你瞎扯。”

    嘉陵右手已经不耐烦地按上了腕上手镯,“看看现在的朝远,看看已经虚弱到没有实体的白夜,这就是你口中的‘守护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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