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焱黎心里面五味杂陈,她望着时廷,泪花在眼圈里打转,眼前的画面也因此变得模糊不堪。过了一会儿,她用冰冷的语气慢慢说道:“时廷,你走吧,离开渡城,不要再回来了。”
时廷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钟焱黎还要继续瞒着他,他眼里面流出了两行热泪,苦笑道:“离开?你知不知道元成毅差点打死我?如果不是傅向阳救了我,我早死了。”
听到这里,钟焱黎登时瞪大了眼睛,拼命摇着头:“不,不可能,我只是让元成毅把你送出渡城,没有让他伤害你!”
时廷紧紧盯着钟焱黎的眼睛,她柔情妩媚的眼神跟往常别无二样,他知道她没有说谎:“我相信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邵家酒业才要嫁给展国雄?”
“是。”钟焱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时廷登时抓住了钟焱黎双肩,眼泪不断地涌出,他又道:“小黎,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渡城,不要再管什么邵家酒业,也不要再管什么展家,我会照顾好你。”
钟焱黎最了解时廷的个性,知道他是认真的,她用力甩开他的双手:“你怎么还不明白?时廷,我不能因为爱你抛弃一切,邵家酒业是我二十年的心血,我不可能弃它而不顾。”
时廷眼含热泪,又道:“小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个时候,钟焱黎侧过身子沉默不语,不想继续再跟时廷纠缠下去。
时廷看出了她的意思,他颤抖着嘴唇说道:“好,我不勉强你,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义善帮的那些兄弟到底在哪?”
钟焱黎又转过身子,向前走了几步,她抬手抚摸着时廷的脸颊,来来回回,轻轻柔柔的,如同十年前那样。钟焱黎恳求道:“时廷,我是不会害你的。算我求你了,你离开渡城吧,去哪都行,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再去找义善帮。”
她说着突然就踮起脚尖,想要吻上时廷的唇,但时廷却陡然撇开头,下意识躲开她的吻。
转眼之间,钟焱黎就看着时廷拿起桌子上的帽子,掉头走到房门前,他头也不回地戴好帽子,压低声音说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你也别来管我的事。”时廷说完后便快速地夺门而出。
钟焱黎见时廷走了,她也像是被凝固一般, 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只盯着屋内的房门流泪。她想克制心里的痛楚,没想到反而越哭声音越大。不自觉地想起两年前,邵家酒业刚搬来邯明时,她因劳累过度大病了一场。时廷衣不解带地守在她的身边,每天悉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等到病好了以后,时廷却在某个晚上拉住她的手说:“小黎,让我照顾你,我会好好爱你。”也就是那天晚上,他们有了第一次的肌肤之亲。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骤然而起。
“夫人,您没事吧?”门外的家丁问道。
钟焱黎的回忆被打断后,她立马止住哭声,喊了一句:“我没事。”然后她又坐到梳妆台前,呆呆看着镜子里自己,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泪水,开始重新整理妆容。
沈溪语在小白楼左等右等,也不见时廷和佐震回来,更没见到其他人的影子。最后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亲自来展家看看热闹。有了正月十五那日的教训以后,沈溪语更是小心谨慎多了,从车上下来就让小五小六护其左右。
她停在展家的大宅前驻足,看着眼前雄伟的建筑物,心中不免赞叹了一番又一番。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从宅子里面走出来了三五个人,有男有女,个个衣装体面,所以立刻猜测婚宴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她也知道江修仁人脉甚广,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多,一时半会儿还是出不来。所以沈溪语左望望右望望,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转转。
这时小五看出了她的为难,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小姐,我们现在处于北交路附近,向左边走过一条街就是繁阳街,向右边走过一条街是承合路,过了承合路就是花洋街了。这个时间只有花洋街还热闹一些,如果小姐无聊,我们就陪您去走走,要是您不想去,就在这里等等少爷他们。”
听了这话,沈溪语思考再三后,还是向着右边走了,小五小六见状忙不迭地跟上去。沿着展家宅子的这条路上,只有几家民宅。四月份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微风轻拂,月光如水。
待到他们走到承合路时,沈溪语又见到前方站了一个女子,从零星的光亮中,她看那个女子身着华服,身形和侧面都极为熟悉,转眼她就改变了主意。她撇头对着小五小六说道:“小五你回去守着,看看时廷和佐震去哪了,找到他们回来告诉我一声,小六跟我过来。”
小五得令后只说了一声“是”,连忙掉头向展家跑去。小六则跟着沈溪语向着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等走到了女子的面前,沈溪语见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月亮,只好先开了口:“展小姐,你在这干什么呢?”
展颜颜听到有人叫她,慢吞吞地回了头,她盯了沈溪语好一会儿才说:“是沈小姐啊。”
沈溪语见展颜颜的样子不太对劲儿,不仅是双眼无神,目光呆滞,整个人都木木讷讷的,她又问道:“今日展老爷大婚,展小姐没去帮忙?”
展颜颜又盯着沈溪语,她盯着盯着突然间大笑了起来,沈溪语被她的阴森可怖的笑容吓得一哆嗦,连连向后退两步。展颜颜边笑边说:“我爹疯了,他终究是娶了那个狐狸精,展家的人早晚要被她害死。”
随即展颜颜又无视了沈溪语和小六,双眼目空一切,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嘴里面还在反复嘟囔着:“早晚要被她害死,早晚要被她害死…”
沈溪语吓得心惊肉跳,缓过神来后,想要跟上展颜颜,小六当即拦住她:“小姐,我看展小姐的不太对劲儿,好像是失心疯,小姐还是别跟去了,反正她向着展家走了。”
沈溪语怔怔站住,惴惴不安地说道:“不可能啊,怎么会呢?我十几天前刚见了她,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失心疯了呢?”
小六低着头想了想说道:“会不会让人给下药了?”
沈溪语仰头看看天空,发现有了几朵乌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头冷到了脚,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展颜颜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难道真的让人给下药了?她抬眼又见小五正呼哧呼哧地向他们跑来。
小五停下后,喘着粗气问道:“展小姐怎么了?我看着有点奇怪。”
小六说道:“好像是失心疯。”
小五皱了皱眉,又转向沈溪语:“小姐,找到佐大哥和时先生了,在繁阳街的面馆里。”
沈溪语想要先去找时廷问问情况,便一刻也没耽误,马上带着小五小六到了繁阳街。进了蓝梦面馆后,见佐震正用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面用右手捧着堆成小山丘的花生米粒,一面用左手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还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
沈溪语朝着他问道:“佐大哥,怎么回事?”
佐震一看沈溪语到了,将踩着椅子的脚拿下来,但手上还是没停下吃花生米的动作。他想如果不是沈小姐不听江老板的话,他也不会连晚饭也没顾上吃,时廷此时更不会变得半死不活。
所以他嘴里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没好气地回:“你看看,跟那女人说了个话,就变成这样了。”
这个时间的面馆冷清得很,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子的客人。沈溪语看时廷面色通红,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还不住地往嘴里面灌酒。她怎么也没想到,时廷竟然会在伤心欲绝后,跑到这个面馆里不停地喝酒。
沈溪语抬头对佐震笑道:“麻烦佐大哥了,记得回去告诉江修仁一声,我和小五小六待会就带时廷回去。”
佐震在展家时打晕了个小丫环,引开了钟焱黎门前的两个家丁,等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将两个家丁打发了回去。
只是佐震带时廷出来的时候,时廷却东倒西歪地连走路都不稳了,还紧紧地捂着心口,可怜兮兮地对佐震说:“我心里难受。”
佐震是个过来人,对时廷和钟焱黎的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他明白时廷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于是给出了一个馊主意:“我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们去喝两口?”
佐震按照时廷的要求来了面馆,他要了一碗面条和两盘小菜后,很快就吃饱喝足了。没想到的是时廷并没有喝两口,而是喝了一壶又一壶。佐震见沈溪语这会儿有心打发他走,他也乐得清闲,笑呵呵回道:“那我就先走了。”
他又瞥了一眼时廷:“他就麻烦沈小姐照料了。”
沈溪语又将时廷放在桌子上的礼帽递给了佐震:“帽子也麻烦佐大哥带回去了。”
佐震说道:“好,交给我吧。”
待到佐震走后,小五将他踩过的椅子挪移开,换了一张干净的座椅。沈溪语坐上去以后,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时廷,瞬间心烦意乱,冷不丁地伸手拍打了时廷数下:“时廷,醒醒,醒醒。”
沈溪语又转向小五:“还有一件事,我看外面要下雨了。你脚速快,能不能把停在展家附近的车给开过来。”
小五回了一声“是”,赶忙动身跑了出去。
过了两分钟,时廷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沈溪语后露出了笑容:“你来了。”
沈溪语连连叹气,实在是无可奈何:“时廷,你不用装了,我知道这么一点酒根本醉不倒你,你常年泡在酒厂里,怎么会真的喝醉?”
时廷瞪着眼睛看沈溪语,不说话也不动,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起身,坐直身体,盯着桌子上的酒瓶子发呆了好久。
他蓦地又拿起酒瓶子,灌了一大口酒进肚,结果因喝得太过着急,不小心呛到了,他又拼命地咳嗽个不停。
时廷咳了半晌后才愤愤说道:“沈小姐果然聪颖,我是酒量极好,不过我连喝醉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沈溪语见时廷留下了两行泪,不由得从心底怜悯起了这个男人。十岁时父母双亡,遇到了钟焱黎,以为她是他的救命稻草。在邵家酒业待了十年,不顾世俗礼教外人的眼光,选择跟比他大了十六岁的钟焱黎相爱。
虽然一身正气,喜爱乐于助人,做尽了好人行好事,但现在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跟时廷一样有着童年不幸的二楼,也要比时廷活得肆意洒脱。
沈溪语听傅向阳说过,时廷如果对钟焱黎只有爱情,他倒不至于这么难受,他们相处了十年,总是要把对方当亲人的。她又道:“你问出什么了吗?”
时廷歪着嘴苦笑:“你说对了,她什么都不肯说,我想带她走,她也不愿意。”
沈溪语十分不理解时廷,为什么他还会有带钟焱黎离开的想法?她只轻声念叨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
时廷又笑了,笑得可悲可怜,他眼里含着泪说道:“我只是觉得难受,心里难受,像扎进去了几万根针一样疼。我爹娘扔下我就走了,我以为我能一直在邵家酒业,我以为小黎是真的爱我,我以为元成毅是真的拿我当兄弟,我以为义善帮的那群兄弟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为什么元成毅不干脆打死我,我又何必活下来。”
看到时廷已经万念俱灰,沈溪语蹙起眉头,良久之后才道:“那又如何?就算你身边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你也应该活下去。元成毅没打死你,说明你命不该绝,为什么要寻死觅活?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
时廷的眼神飘忽,嘴里不断地喃喃道:“很痛苦,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这时外面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小五也回来了。
时廷嘴里说着说着又默然不语,忽地又趴到桌子上,紧紧闭起眼睛。沈溪语见状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听着屋外的雨声愈来愈大,她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还是不见时廷有半点的动静。
她扭头看向小五小六:“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抬上车,我们回小白楼。”
小五小六对视一眼,走到时廷两侧,一人拎着他的一条胳膊。时廷如同一滩烂泥,柔软无骨,丝毫提不起精神和力气,也没有任何反应。小五小六只能将时廷一步一步地拖出了面馆,最后扔到后车座上。
沈溪语给了店里的小伙计三块银元,出了面馆身上就被雨给淋湿了,她急急忙忙从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
刚刚坐到车里,时廷就顺势倒在她的身上,拿她的双腿当枕头枕着。沈溪语看不得时廷这副样子,气势汹汹地提醒他:“时廷,我知道你没喝醉,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给我坐起来!”
时廷毫不在乎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无赖的烂酒鬼,不屑一顾地说:“我不起来又如何,你把我扔下去吧。”
沈溪语嗤嗤笑出了声,时廷这些招数对她没有任何的作用。她嗤之以鼻道:“你就算是想死也要先跟我回去。”
她又轻声说道:“小五,我们回小白楼。”
汽车从繁荣的街道一路向着南头开去,等车进了院子里,到了小白楼门外,沈溪语又让小五小六先将时廷从车上拉出来。
她下车后对时廷说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时大英雄要是不嫌丢人,进了屋尽管接着闹,只要你不死,就随你折腾。但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我也无所谓。”
沈溪语加快脚步进了屋内,见众人正坐在大厅内等着他们。她示威似的转身盯着时廷看,见他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初,不哭了也不闹了,她心里暗笑原来时大英雄也是要脸的。
时廷让沈溪语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虚地撇开头,然后双臂用力挣脱开小五小六,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喝多了,先上去休息了。”
沈溪语的目光紧跟着时廷,直到见到时廷上了楼进了门,她才愤愤地看向傅向阳:“你还不上去看看他,免得一会儿只能给他收尸了。”
其实在沈溪语带着时廷回来前,佐震已经将时廷的情况给众人说了。江修仁见沈溪语这是自食其果了,反而笑道:“死就死吧,你放他去找钟焱黎,就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傅向阳是个鬼灵精,看沈溪语让时廷惹的一脸不悦,也不敢说风凉话:“我先上去看看他,别真的出事了。”
见傅向阳一溜烟儿跑上了楼,沈溪语伸了个懒腰,也想上去休息休息。刚走了两步,苏倩忽然叫住了她:“溪语,小兰让厨房备了热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沈溪语嘟嘟嘴:“不喝了。”她刚要走,江修仁突然也叫住了她:“等一下。小兰,把小姐的汤端过来。”
江修仁走到沈溪语面前,向她温柔笑笑,等小兰端过来热汤,他拿起碗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还是有些热:“还是有一点烫。”他拿起碗里的勺子翻了翻热汤,用嘴吹了又吹,想让热汤能凉得更快一点。
沈溪语见江修仁专心致志为她吹凉热汤,不由自主地笑得心花怒放。江修仁看汤凉得差不多了,抬眼看沈溪语盯着他笑得灿烂,也弯起了嘴角:“好了,可以喝了。”
他将碗递到她的嘴边,沈溪语一口气将热汤全部灌进肚子里。江修仁把碗给小兰后又说:“我送你上去休息。”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上了楼以后,许御风猛然大笑出了声,他用手肘戳了戳苏倩:“你看到没有?上个楼也要有人送,待会儿我也送你上去。”
苏倩也让许御风逗得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让沈溪语听到,肯定揪你耳朵。”
两人又四目相对,意味深长地咯咯笑了两声。
时廷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钟焱黎还要继续瞒着他,他眼里面流出了两行热泪,苦笑道:“离开?你知不知道元成毅差点打死我?如果不是傅向阳救了我,我早死了。”
听到这里,钟焱黎登时瞪大了眼睛,拼命摇着头:“不,不可能,我只是让元成毅把你送出渡城,没有让他伤害你!”
时廷紧紧盯着钟焱黎的眼睛,她柔情妩媚的眼神跟往常别无二样,他知道她没有说谎:“我相信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邵家酒业才要嫁给展国雄?”
“是。”钟焱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时廷登时抓住了钟焱黎双肩,眼泪不断地涌出,他又道:“小黎,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渡城,不要再管什么邵家酒业,也不要再管什么展家,我会照顾好你。”
钟焱黎最了解时廷的个性,知道他是认真的,她用力甩开他的双手:“你怎么还不明白?时廷,我不能因为爱你抛弃一切,邵家酒业是我二十年的心血,我不可能弃它而不顾。”
时廷眼含热泪,又道:“小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个时候,钟焱黎侧过身子沉默不语,不想继续再跟时廷纠缠下去。
时廷看出了她的意思,他颤抖着嘴唇说道:“好,我不勉强你,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义善帮的那些兄弟到底在哪?”
钟焱黎又转过身子,向前走了几步,她抬手抚摸着时廷的脸颊,来来回回,轻轻柔柔的,如同十年前那样。钟焱黎恳求道:“时廷,我是不会害你的。算我求你了,你离开渡城吧,去哪都行,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再去找义善帮。”
她说着突然就踮起脚尖,想要吻上时廷的唇,但时廷却陡然撇开头,下意识躲开她的吻。
转眼之间,钟焱黎就看着时廷拿起桌子上的帽子,掉头走到房门前,他头也不回地戴好帽子,压低声音说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你也别来管我的事。”时廷说完后便快速地夺门而出。
钟焱黎见时廷走了,她也像是被凝固一般, 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只盯着屋内的房门流泪。她想克制心里的痛楚,没想到反而越哭声音越大。不自觉地想起两年前,邵家酒业刚搬来邯明时,她因劳累过度大病了一场。时廷衣不解带地守在她的身边,每天悉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等到病好了以后,时廷却在某个晚上拉住她的手说:“小黎,让我照顾你,我会好好爱你。”也就是那天晚上,他们有了第一次的肌肤之亲。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骤然而起。
“夫人,您没事吧?”门外的家丁问道。
钟焱黎的回忆被打断后,她立马止住哭声,喊了一句:“我没事。”然后她又坐到梳妆台前,呆呆看着镜子里自己,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泪水,开始重新整理妆容。
沈溪语在小白楼左等右等,也不见时廷和佐震回来,更没见到其他人的影子。最后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亲自来展家看看热闹。有了正月十五那日的教训以后,沈溪语更是小心谨慎多了,从车上下来就让小五小六护其左右。
她停在展家的大宅前驻足,看着眼前雄伟的建筑物,心中不免赞叹了一番又一番。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从宅子里面走出来了三五个人,有男有女,个个衣装体面,所以立刻猜测婚宴马上就要结束了。
但她也知道江修仁人脉甚广,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多,一时半会儿还是出不来。所以沈溪语左望望右望望,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转转。
这时小五看出了她的为难,连忙上前一步说道:“小姐,我们现在处于北交路附近,向左边走过一条街就是繁阳街,向右边走过一条街是承合路,过了承合路就是花洋街了。这个时间只有花洋街还热闹一些,如果小姐无聊,我们就陪您去走走,要是您不想去,就在这里等等少爷他们。”
听了这话,沈溪语思考再三后,还是向着右边走了,小五小六见状忙不迭地跟上去。沿着展家宅子的这条路上,只有几家民宅。四月份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微风轻拂,月光如水。
待到他们走到承合路时,沈溪语又见到前方站了一个女子,从零星的光亮中,她看那个女子身着华服,身形和侧面都极为熟悉,转眼她就改变了主意。她撇头对着小五小六说道:“小五你回去守着,看看时廷和佐震去哪了,找到他们回来告诉我一声,小六跟我过来。”
小五得令后只说了一声“是”,连忙掉头向展家跑去。小六则跟着沈溪语向着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等走到了女子的面前,沈溪语见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月亮,只好先开了口:“展小姐,你在这干什么呢?”
展颜颜听到有人叫她,慢吞吞地回了头,她盯了沈溪语好一会儿才说:“是沈小姐啊。”
沈溪语见展颜颜的样子不太对劲儿,不仅是双眼无神,目光呆滞,整个人都木木讷讷的,她又问道:“今日展老爷大婚,展小姐没去帮忙?”
展颜颜又盯着沈溪语,她盯着盯着突然间大笑了起来,沈溪语被她的阴森可怖的笑容吓得一哆嗦,连连向后退两步。展颜颜边笑边说:“我爹疯了,他终究是娶了那个狐狸精,展家的人早晚要被她害死。”
随即展颜颜又无视了沈溪语和小六,双眼目空一切,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嘴里面还在反复嘟囔着:“早晚要被她害死,早晚要被她害死…”
沈溪语吓得心惊肉跳,缓过神来后,想要跟上展颜颜,小六当即拦住她:“小姐,我看展小姐的不太对劲儿,好像是失心疯,小姐还是别跟去了,反正她向着展家走了。”
沈溪语怔怔站住,惴惴不安地说道:“不可能啊,怎么会呢?我十几天前刚见了她,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失心疯了呢?”
小六低着头想了想说道:“会不会让人给下药了?”
沈溪语仰头看看天空,发现有了几朵乌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头冷到了脚,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展颜颜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难道真的让人给下药了?她抬眼又见小五正呼哧呼哧地向他们跑来。
小五停下后,喘着粗气问道:“展小姐怎么了?我看着有点奇怪。”
小六说道:“好像是失心疯。”
小五皱了皱眉,又转向沈溪语:“小姐,找到佐大哥和时先生了,在繁阳街的面馆里。”
沈溪语想要先去找时廷问问情况,便一刻也没耽误,马上带着小五小六到了繁阳街。进了蓝梦面馆后,见佐震正用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面用右手捧着堆成小山丘的花生米粒,一面用左手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还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
沈溪语朝着他问道:“佐大哥,怎么回事?”
佐震一看沈溪语到了,将踩着椅子的脚拿下来,但手上还是没停下吃花生米的动作。他想如果不是沈小姐不听江老板的话,他也不会连晚饭也没顾上吃,时廷此时更不会变得半死不活。
所以他嘴里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没好气地回:“你看看,跟那女人说了个话,就变成这样了。”
这个时间的面馆冷清得很,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子的客人。沈溪语看时廷面色通红,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还不住地往嘴里面灌酒。她怎么也没想到,时廷竟然会在伤心欲绝后,跑到这个面馆里不停地喝酒。
沈溪语抬头对佐震笑道:“麻烦佐大哥了,记得回去告诉江修仁一声,我和小五小六待会就带时廷回去。”
佐震在展家时打晕了个小丫环,引开了钟焱黎门前的两个家丁,等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将两个家丁打发了回去。
只是佐震带时廷出来的时候,时廷却东倒西歪地连走路都不稳了,还紧紧地捂着心口,可怜兮兮地对佐震说:“我心里难受。”
佐震是个过来人,对时廷和钟焱黎的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他明白时廷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于是给出了一个馊主意:“我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们去喝两口?”
佐震按照时廷的要求来了面馆,他要了一碗面条和两盘小菜后,很快就吃饱喝足了。没想到的是时廷并没有喝两口,而是喝了一壶又一壶。佐震见沈溪语这会儿有心打发他走,他也乐得清闲,笑呵呵回道:“那我就先走了。”
他又瞥了一眼时廷:“他就麻烦沈小姐照料了。”
沈溪语又将时廷放在桌子上的礼帽递给了佐震:“帽子也麻烦佐大哥带回去了。”
佐震说道:“好,交给我吧。”
待到佐震走后,小五将他踩过的椅子挪移开,换了一张干净的座椅。沈溪语坐上去以后,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时廷,瞬间心烦意乱,冷不丁地伸手拍打了时廷数下:“时廷,醒醒,醒醒。”
沈溪语又转向小五:“还有一件事,我看外面要下雨了。你脚速快,能不能把停在展家附近的车给开过来。”
小五回了一声“是”,赶忙动身跑了出去。
过了两分钟,时廷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沈溪语后露出了笑容:“你来了。”
沈溪语连连叹气,实在是无可奈何:“时廷,你不用装了,我知道这么一点酒根本醉不倒你,你常年泡在酒厂里,怎么会真的喝醉?”
时廷瞪着眼睛看沈溪语,不说话也不动,等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起身,坐直身体,盯着桌子上的酒瓶子发呆了好久。
他蓦地又拿起酒瓶子,灌了一大口酒进肚,结果因喝得太过着急,不小心呛到了,他又拼命地咳嗽个不停。
时廷咳了半晌后才愤愤说道:“沈小姐果然聪颖,我是酒量极好,不过我连喝醉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沈溪语见时廷留下了两行泪,不由得从心底怜悯起了这个男人。十岁时父母双亡,遇到了钟焱黎,以为她是他的救命稻草。在邵家酒业待了十年,不顾世俗礼教外人的眼光,选择跟比他大了十六岁的钟焱黎相爱。
虽然一身正气,喜爱乐于助人,做尽了好人行好事,但现在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跟时廷一样有着童年不幸的二楼,也要比时廷活得肆意洒脱。
沈溪语听傅向阳说过,时廷如果对钟焱黎只有爱情,他倒不至于这么难受,他们相处了十年,总是要把对方当亲人的。她又道:“你问出什么了吗?”
时廷歪着嘴苦笑:“你说对了,她什么都不肯说,我想带她走,她也不愿意。”
沈溪语十分不理解时廷,为什么他还会有带钟焱黎离开的想法?她只轻声念叨了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
时廷又笑了,笑得可悲可怜,他眼里含着泪说道:“我只是觉得难受,心里难受,像扎进去了几万根针一样疼。我爹娘扔下我就走了,我以为我能一直在邵家酒业,我以为小黎是真的爱我,我以为元成毅是真的拿我当兄弟,我以为义善帮的那群兄弟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为什么元成毅不干脆打死我,我又何必活下来。”
看到时廷已经万念俱灰,沈溪语蹙起眉头,良久之后才道:“那又如何?就算你身边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你也应该活下去。元成毅没打死你,说明你命不该绝,为什么要寻死觅活?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
时廷的眼神飘忽,嘴里不断地喃喃道:“很痛苦,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这时外面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小五也回来了。
时廷嘴里说着说着又默然不语,忽地又趴到桌子上,紧紧闭起眼睛。沈溪语见状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听着屋外的雨声愈来愈大,她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还是不见时廷有半点的动静。
她扭头看向小五小六:“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抬上车,我们回小白楼。”
小五小六对视一眼,走到时廷两侧,一人拎着他的一条胳膊。时廷如同一滩烂泥,柔软无骨,丝毫提不起精神和力气,也没有任何反应。小五小六只能将时廷一步一步地拖出了面馆,最后扔到后车座上。
沈溪语给了店里的小伙计三块银元,出了面馆身上就被雨给淋湿了,她急急忙忙从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
刚刚坐到车里,时廷就顺势倒在她的身上,拿她的双腿当枕头枕着。沈溪语看不得时廷这副样子,气势汹汹地提醒他:“时廷,我知道你没喝醉,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给我坐起来!”
时廷毫不在乎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无赖的烂酒鬼,不屑一顾地说:“我不起来又如何,你把我扔下去吧。”
沈溪语嗤嗤笑出了声,时廷这些招数对她没有任何的作用。她嗤之以鼻道:“你就算是想死也要先跟我回去。”
她又轻声说道:“小五,我们回小白楼。”
汽车从繁荣的街道一路向着南头开去,等车进了院子里,到了小白楼门外,沈溪语又让小五小六先将时廷从车上拉出来。
她下车后对时廷说道:“他们已经回来了,时大英雄要是不嫌丢人,进了屋尽管接着闹,只要你不死,就随你折腾。但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我也无所谓。”
沈溪语加快脚步进了屋内,见众人正坐在大厅内等着他们。她示威似的转身盯着时廷看,见他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初,不哭了也不闹了,她心里暗笑原来时大英雄也是要脸的。
时廷让沈溪语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虚地撇开头,然后双臂用力挣脱开小五小六,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喝多了,先上去休息了。”
沈溪语的目光紧跟着时廷,直到见到时廷上了楼进了门,她才愤愤地看向傅向阳:“你还不上去看看他,免得一会儿只能给他收尸了。”
其实在沈溪语带着时廷回来前,佐震已经将时廷的情况给众人说了。江修仁见沈溪语这是自食其果了,反而笑道:“死就死吧,你放他去找钟焱黎,就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傅向阳是个鬼灵精,看沈溪语让时廷惹的一脸不悦,也不敢说风凉话:“我先上去看看他,别真的出事了。”
见傅向阳一溜烟儿跑上了楼,沈溪语伸了个懒腰,也想上去休息休息。刚走了两步,苏倩忽然叫住了她:“溪语,小兰让厨房备了热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沈溪语嘟嘟嘴:“不喝了。”她刚要走,江修仁突然也叫住了她:“等一下。小兰,把小姐的汤端过来。”
江修仁走到沈溪语面前,向她温柔笑笑,等小兰端过来热汤,他拿起碗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还是有些热:“还是有一点烫。”他拿起碗里的勺子翻了翻热汤,用嘴吹了又吹,想让热汤能凉得更快一点。
沈溪语见江修仁专心致志为她吹凉热汤,不由自主地笑得心花怒放。江修仁看汤凉得差不多了,抬眼看沈溪语盯着他笑得灿烂,也弯起了嘴角:“好了,可以喝了。”
他将碗递到她的嘴边,沈溪语一口气将热汤全部灌进肚子里。江修仁把碗给小兰后又说:“我送你上去休息。”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上了楼以后,许御风猛然大笑出了声,他用手肘戳了戳苏倩:“你看到没有?上个楼也要有人送,待会儿我也送你上去。”
苏倩也让许御风逗得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让沈溪语听到,肯定揪你耳朵。”
两人又四目相对,意味深长地咯咯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