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啼声声入耳，清越悠扬，细听之下尚可闻山道间的隐约聊笑声。
白浅自酣眠中醒来，唇畔本就带着笑，未睁开眼便笑得更甜，师父先前便说了，此番的喜宴要摆上三日呢。唔，倒是近日素来晨起都要往窗子上撞两回的小家伙今日没了动静，也不晓得是不是它也知晓今日是它主人的好日子~
她下意识摸上小腹，脑袋又往贪恋的气息里枕一枕，懒得不想睁眼，亦踏实得不想睁眼，却又忍不住想看看师父，悄悄抬起头却见近得要贴在额间的人不知何时醒来的，这会儿正垂眸看着她，眼里尽是明亮又暖浓的笑，直看得她一下子脸颊发热，也恍然想起了一些画面……
昨夜他腻在她耳边说那句“礼尚往来”时，她还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他埋头在她心口时她亦没多想，直到他偏了位置……
脸颊的热意顷刻间烧遍全身，她咽了下口水，正想躲开那道笑意愈发明璨的眸光，眼前俊脸却凑过来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温温沉沉的嗓音自头顶拂下来，“睡好了么？”
她再咽一下口水，没出息地点了点头，本还想问一句“师父是何时醒来的？”便也说不出口了。
昨夜……咳，她只记得回了几分清明时觉得亏了，想要再“礼尚往来”的讨回去，他却又俯身笼过来，说要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如此的话，他便也只好再讨回去了……
他说这话时就抵在她耳边厮磨着，她当时被他蹭得不小心哼了一声，而后浅腻的轻吻便绵密起来，最后她连是如何睡着的都不晓得了。
他揽着满怀温软再往怀里带一带，眉宇间的舒展里均是魇足与宠溺笑意，胸膛里的暖热胀得心底发疼，恍若这样的一刻，他早已期盼了太久，又似曾经不甚遗失过，如今终于寻回。
怀里人儿红着小脸埋着头，一双纤长睫羽颤得人心痒，便是这幅羞怯的小模样，昨日几番让他险些失控。七万年前她年纪尚小，又素来懵懂粗心，他也鲜少动过杂念，醒来后虽情难自抑，亦不曾有过不堪之想。直到她醒来后的这段时日，直到昨夜……
他无奈而笑，复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嗓音不觉间便也带了些微哑意，“饿不饿？”
她听师父这样问才觉着是有点饿，但又委实不想动弹，想来她跟师父的小团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禁饿，饿上个一两顿应该也不打紧，是以她便又往贪恋的气息里拱一拱，直将爪子捆到劲瘦腰身上，哼唧着喃喃一声，“师父~十七今日能赖床么？”
虽说她从前赖在师父怀里也是常有的事，但今日却全然不同，此时她都恨不能跟师父就这样长长久久地躺下去算了~
不过话这般嘟囔着倒是让她想起从前，睡得嫣红的小嘴不禁翘起来，搂着腰身的爪子却又黏人似的抱得更紧，“从前十七赖床便总是被师父罚~如今师父总不会再罚了十七了吧？”
闷在颈间的小语调幽怨得不行，不晓得的怕是当真要以为他这个做师父的有多狠心，从前她几乎日日最后一个摸进讲学殿，进来倒头便睡亦是常有，若非下头搁着一排小案并她那一众埋头苦读的师兄们，他有时都要以为是他错进了她的屋子。
“嗯。”他逸笑的气息里应上一声，再将没良心的小东西自怀里往上拎一拎，“不过你的师兄们还在等着拜见他们的师娘。”
她猛地抬起头，本还有些迷糊的睡意乍然散了个清明，正想着是不是自个儿听错了，而后瞧见弯着的薄唇又动了一动，含着似笑非笑的嗓音落进耳中，一根修长的指头也点在了她鼻尖上，“若是睡好了就先起吧，吃些东西，回来再赖。”
她这回总算是听得清楚明了，紧跟着便拧巴了眉头，又在望着她的眼神里失了势气，没出息地皱着小脸央求，“能不能不去？”
静静将她瞧着的眸子里虽端着从前许多她闯祸讨饶时一样的不置可否，板正的小白脸也明明白白写了不能两个大字，但她此时却在那浩瀚如星海的眸子里瞧见了藏着的笑，是以她赶紧拿爪子讨好地抱上师父脖颈，又殷勤地撅着小嘴凑过去想要好好求上一求，谁知却未能碰到近在咫尺的唇，爪子也被攥着按回枕上，一声低缓嗓音钻进耳朵里，“不能。”
“…………”
她蓦地一噎，还未及开口就见拢着她的人已起身下了床，她紧忙坐起来急得张口便想喊一声“师父～”，又在瞧见那道挺拔伟岸且寸缕未着的脊背上愕然呆了小嘴，紧跟着便是身前一凉。
她懵着低下头，忽地瞧见自己身上就只穿了肚兜跟小裤，此时红艳艳的肚兜正极是松散的挂在身前，心口一侧还浅浅淡淡的晕着一抹红痕，又恍然让她想起一桩旧事——
早前她要去历练的前一日，傍晚在莲池畔用膳，彼时阿离说她脖子上被蚊子咬了，她当时便觉应是师父醉酒时留下的，翌日到了凡间突然想起不知是否还有没抹净的，便又幻了面水镜瞧了一瞧。
当时她瞧见的便是这样的轻轻浅浅的红痕蜿蜒在颈窝锁骨，那红淡得只似被人拿指腹重抹了一层桃花色，并不能算显眼，却也委实无法让人忽视，同现下印在她身前的一般无二，只瞥一眼便能想象得出留下这印记的人是如何的情难自禁，又是如何的满心怜爱。
当时她瞧着那些痕迹好看得紧，又无端心痛着，且那些印记是师父留下的，她若是抹了未免好像嫌弃师父似的，况且又是师父醉得全无意识时留下的，她若是再特意去抹掉，反倒显得她好像心思不够澄明，有意遮掩什么似的，是以她便也没舍得抹去，只由着它们自己慢慢淡去。
她出神的拿指尖抚过一朵桃色，再挑开肚兜边沿想要瞧一瞧里头，丝毫未留意到取了衣物回来此时正站在床边垂眸将她看着的她家夫君，直到那只匀长好看的大手托着新衣裙搁在她身前，她才下意识抬头，而后便正好瞧见了她亲手绣的那一片密密融融的桃花~
她怔怔眨了下眼，匆忙撇过脸避开视线，恍然想起什么又忙拽上一把被子遮在身前，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飘出来一些画面，比如她昨夜是如何难耐得扒了师父的衣裳，他又是如何解了她的小衣……
他喉头不自主的滚了一下，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亦情动难抑，倘若再被她这般折腾下去，他怕是当真要受不住了。
他不禁蹙眉而笑，眸中笑意却只余欢愉，伸手拈来被子欲将小身子拢好，她却拿小手推在他身上，沾了一下又烫手似的缩回去，小样子实在可爱得紧，这般闹起来倒是让他想起另一桩事。
他好笑的拢上一只小手带到胸膛上，再缓缓凑近红透的小脸，喜爱的啄上一下，本想逗一逗她却难掩笑意，“从前不是还对我上下其手过，如今怎又晓得害羞了。”
她羞得缩了下脖子，闻言却是一惊，惊讶得愣愣抬头看着师父，张了下小嘴又说不出话来了。
上下其手？他说的是哪种上下其手？从前？若要说从前的话……她跟他抢话本子时，倒是有对他上下其手过，还有跟他斗法术时，好像也有对他上下其手过，还有被罚抄经她跟他求饶时给他捏肩捶腿，唔，是否也算对他上下其手了？可那好像也没什么可害羞的，倒是昨夜，唔，但她那也算不上上下其手吧……
他瞧着神色一连变了又变的小脸，眸中笑意便也越发浓溢，若再由着她乱想下去也不知这迷糊的小东西会想出什么，索性好心的提醒一句，“我醉酒那夜，听小十七说，我发热过。”
她懵懵眨了眨眼，瞧见师父往身旁床上抬了抬下颚，她跟着看过去又眨巴一下眼睛，突然便想起了师父说的是什么……
她猛地转回头看着师父，惊讶得黑眼睛都睁得圆溜溜的，小嗓音却发轻，“师父当时是醒着的？”
他唇畔漫着轻软笑意，指间与她拨开鬓边睡乱的几缕青丝，如今回想当时情境便也只添喟然圆满，不经意舒了气息，“不全是，当时算不得清明，也无力言语，只是尚有些知觉。”
她愣愣跟眼前浸着笑的温眸对望了几瞬，不禁幽幽地红了脸，小眼神也越发幽怨起来，他竟然还说只是尚有些知觉，还只是！有些知觉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那她彼时几乎将他身上揉了个遍他岂不是都晓得了！还有她以口渡药，他岂不是也能感觉得到……
怪不得他方才说什么上下其手，怪不得那日一早她觉得他好像欲言又止似的。
原来他什么知道，却在折颜问起时又替她遮掩。
她下意识皱了眉，心口忽地划过一抹细密的疼，便也将害羞这回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心疼得伸手抱上师父腰身，指尖搭到的肌肤却沾了凉意，想来定是方才帮她去拿衣裳冻着了。
她鼻尖陡然一酸，心疼得忙拽着身上被子往师父身上裹，可他坐在床边又委实不大好盖，她索性丟了被子想要拉他上来再好好暖和暖和，可他身上又光着没什么好拽的地方，且他又傻得不晓得自己上来，她一心急便顺手勾上了他腰间的布料，唔……
某战神：“…………”
……
昆仑虚大殿前万万年素朴庄严的石道上铺了红毯，两旁青石灯罩上亦依次以大红绸缎绑了并蒂花，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两侧青湛透彻的池水中。
偶有微风拂过便似荡起一层盛放的红莲，再衬之上空映下来的五色云霞，乍一眼竟跟西方梵境一般曼妙，且殿檐上方尚盘旋着叽叽喳喳的五彩鸟，着实是美妙得不可言喻。
殿内亦是红毯铺至主位，两侧红绸并蒂，连主位两旁常年绾起的素帐皆换成了以九层天丝锦新制的红幔，一众精神焕发的师兄们便站在这样殊妙的盛景里——候着师父同师娘。
直自往日里师父晨起的时辰，等至现今的一个时辰又一柱半香后。
师父的仙泽并脚步声由远及近，师兄们赶紧整衣素容，虽齐齐垂首端起弟子礼，却也是当真恨不能伸长脖子紧盯声音来处，而后余光里瞧见了师父迈进大殿——
师父怀里横抱着十七……
果然如他们先前压的一般，师父虽年长了十七不少，但师父到底是提着轩辕剑定过四海八荒的战神，如今于床笫之间那定然也是威猛的！十七虽如今已是上神阶品，可到底是个女儿家，真要同师父斗起来，也到底是抵不过师父的！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平日里素来最疼爱十七，没想到，咳，竟也舍得将十七累得下不了榻，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师父太过疼爱十七，是以才在那回事上情难自持，况且师父向来不近女色，当真是素了万万年，如今好不容易……咳，也是合该的！
师兄们这头心下里替师父跟小师娘操心了一场大戏，小师娘那头心口里亦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适才因着她一时失手险些又受了一回“礼尚往来”，待她回过神时他都已抱着她要走到大殿了，若是定要受一回师兄们的拜也就罢了，他还非要这般将她抱着，想来过了今日她是没脸再见师兄们了~
大殿里静得慎人，虽静至如此却也能清晰感受到师兄们的气息就如往常一般立在大殿两侧，她禁不住再往师父怀里缩一缩，想着干脆装死算了，谁知坏心眼的小白脸竟停下脚步将她放在了半点遮挡也没有的主位上……
倘若他能一直抱着她由她藏着便也算了，他竟然将她一个人放了下来！
她没了束缚登时便要起身逃跑，可跟着坐过来的小白脸却又松松抓上她的手臂，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声撞进耳中，直撞得她心肝都提溜了一截！
“拜见师父！拜见师娘！”
众位师齐齐跪行大礼，虽方才还心下活络，此时已然收心正色，乃至于鼻端发酸，眼眶发热，再出口之言语更是激昂且动容，朗朗贺愿之声仿有直冲九霄之浩气。
“恭贺师父师娘喜结连理，琴瑟和鸣！”
“恭祝师父师娘早得贵子，瓜瓞延绵！”
某小师娘：“…………”
师兄们虽心中满荡激动之情，却也到底记着分寸，说出此等他们恨不得拿修为使出传音之法大肆昭告于四海八荒的贺词时，委实是刻意收减了音量，且还是瞧着十七被师父扶着坐稳当了他们才开的口，就怕他们冷不丁的一出声会将十七给惊着，又或是惊着他们那着实太过来之不易的小师弟和小师妹——
然他们的小师娘却丝毫未领会到他们的良苦用心，不止未领会到，还实实在在地将他们嫌弃了一回。
白浅被师兄们这一连的几嗓子震得僵在主位上，一时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里都是空茫的，而后听见身边响起温温缓缓的嗓音，“都起来吧。”
前头跪了两排的师兄们应声起身也跟着抬起脸，一下瞬正好跟她对上了视线，她乍然神思归位险些打了个激灵，猛地想遁去之际却突然瞧见站在最前头的……大师兄？
她惊讶得睁大眼睛，又不大敢认的起身走到跟前，待将眼前这位五官生得还算英俊，但肤色着实太过……诡异的仙君仔仔细细瞧了半刻才愕然失声地唤，“大师兄！”
叠风：“……”
十七眼里那惊诧之色实在太过明显，且也站得颇有些近，大师兄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小师娘并未能瞧见大师兄脸上那忸怩之情，主要是大师兄现下这脸，忒黑。
她不自觉地再往前凑上半步，又禁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大师兄的脸，呐呐的道，“你这脸——”嫩白如莹玉似的指头尖再往下挪一挪，“跟脖子……”
怎地黑得跟煤炭球似的！这才不过多少日未见，大师兄怎地就黑成了这幅模样？？
师弟们憋笑憋得肩头耸的一颤一颤的，大师兄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而后下意识瞧向主位，师父正自喝茶……瞧着倒是不恼他了。
他暗暗在心里松一口气，复看回眼前睁着大眼睛等他回话的十七，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忙退后一步站好，正想老实应话，却见唇红齿白的小师弟又张了嘴——
“大师兄，人家都说生得好看的就像是白面团捏的，你这……就像是泥球儿捏的！”
后头不知是哪个师兄没忍住噗嗤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师兄们肩头抖得更厉害了。
叠风：“…………”
十七这话说得着实太过认真，这幅表情，这幅语气，倏然就让他想起了十七初来昆仑虚的第一日，那日拜完师，要送折颜上神走的时候，十七就是如现下这幅表情，现下这幅腔调，站在殿前的石阶下头，说师父生得像戏折子上的小白脸……
彼时他听着这话时有多难以形容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此时他这心中的滋味就是翻了翻儿的，果然是十七，还是同当年一样的“会”说话……
会说话的小师娘见大师兄动也不动的呆滞在那里，无端地便有些可怜，是以她又将指头往前伸了一伸，想要在黑泥球儿似的脸上戳一下又没大得去下手，只诧异又替大师兄不平地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唔……这怕是白不回来了吧？
大师兄默默再往主位觑上一眼，正想启唇回话却又被人截了去。
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弟先接了一嘴，“大师兄，师娘问你话呢！”
白浅：“………”
亏她方才过来前还替他们想了一回，他们这些做师兄的如今要唤小师妹做师娘该多亏得慌！
大师兄被师弟这么一提醒倒似陡然醍醐灌顶，下意识便朝后退了一步正欲给师娘行个恭敬且端方的礼，不想却一下子撞在了后头的师弟身上，老三推着他的后腰扶了一把，前头的十七也伸着胳膊要来扶他，端坐于主位上的师父也抬眼朝他看过来——
他猛地弹开一步站稳当，匆忙端起弟子礼，张口便是一句，“回师娘！”
身后那群白眼狼的闷笑声他也不顾上管了，忙再恭恭敬敬的回话道，“被日头晒了晒，不打紧。”
白浅因着关切大师兄这一言难尽的肤色倒是未觉这声师娘太过刺耳，只纳闷的再问，“什么日头能把你晒成？”
这哪里像是寻常的晒一晒，这莫不是抱着日头贴脸去了吧！
叠风：“………”
十五师兄自后头冒出一颗脑袋，“师娘，大师兄是去西荒之外的极西之地伐木去了~”
小师娘循声望去，听这话更诧异了，“伐木？伐木做什么？”
众师兄终于憋不住地哄笑出声，夹在当间的七师兄笑意飒飒的给小师娘解惑道，“自然是给师父同师娘装扮新房。”
后头的十二师兄也冒出个脑袋来接话，顺口便是一声“十——”又急急拐弯成个“师——”娘字还未喊出来，这回倒是叫大师兄给截走了话头。
叠风到底是跟在师父身边时日最久的大师兄，即便身处窘境亦能顾得周全，十二向来是个嗓门儿大的，且师弟们若是你一声我一声的叫上师娘没个完，未免会吓着十七，是以还是由他痛快交代清楚才好。
“师父先前交代，将寝殿的青石地面用若木重新铺上一遍。”大师兄说完这话忽地一滞，虽说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可这由他嘴里说出来，怎地好像有点儿，像在跟十七告状的意思……
他木着身子抬起头，果然见师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看的他遽然心中凉了半截，所幸十七没再揪着他问下去。
若木这种东西白浅还是年少时自上古典籍中看到过，彼时她见典籍中记载那若木因着生在极西，受日光灼耀，是以其通体色泽呈暗赤，又因本质属木，便很有君子无争的那种贵气之美，且常年花开不绝，树冠如云如盖，其花更是赤中带金，尤为状美。
彼时她还想过要让毕方驼她去西边扛上一颗回来种到十里桃林，气一气老凤凰，后来见了旁的新奇物件便将此事给忘了。
没想到师父竟是让大师兄去取了若木回来给她铺地？其实那若木不止色泽好看，也因生在极西而触感温适，亦有滋养之效。
她不经意转头去看师父，不想视线才一偏却又瞧见二师兄的后脖颈，竟然整个儿都是淤青的！
她惊愕地赶忙挪近一步，“二师兄，你这后脖子怎么青了——”话这样问着忽然想到什么，忙朝师兄们再一一看过去，好在其他师兄们倒是还好，只有……唔。
她眨了眨眼，“子澜师兄……你那脸……？”
连同二师兄合二人之力请回来一十八头上古神兽的十六师兄在十七那眼珠子里瞧见了忒是清楚的幸灾乐祸，本着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高尚品格，他踏出一步两掌交叠于身前，尤甚恭敬的施上个弟子礼，再尤甚恭敬地朗声回话道，“回师娘！弟子同二师兄去捕白泽时不甚被挠了一爪子，并不大碍，多谢师娘关怀！”
白浅：“…………”
得，算她嘴欠，他怎地就没被拍傻了呢！他那伤痕才不像是抓的，分明就是被迎头拍下去的……
小师娘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到底是没忍住，“子阑师兄，你那该不会是被白泽当头拍了一爪子吧？疼么？唔，师兄你修为高强，定然是不疼的！”
子阑：“…………”
十六师兄适才过完嘴瘾还觉有些亏心，此时只想响亮的再喊上几声“师娘！”，一抬头却见师父朝他看过来，直吓得他咽了口唾沫，连个蚊子大的音儿都不敢冒了。
拘立在一旁的大师兄生怕两个小的再如斗鸡似的掐起来，赶忙迈出一步对向主位道，“师父，外头还需弟子们打点，师父同师娘若无事，弟子们便先退下了。”
战神搁下手中茶盏顺带应了声“嗯” ，本也想让这些没眼力的先行退下，转眸却见小狐狸竟依依不舍的要跟出去……
他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在那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晓得停下来。
没良心的小狐狸眼巴巴瞧着师兄们眨眼的功夫就走了精光，确实有点扫兴，她还想听他们说说捕神兽的事儿呢！
她转回来睨一眼小白脸，嘴上嘟囔一句，“师父怎地放师兄们走了~” 脚下却老实地挪过去，因着心下不满着便也未觉出有什么不妥，挪着小屁股就坐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伸手环上她的腰，她顺势便又歪了歪身子，耍赖似的将整个人都蹭进师父怀里，正想再埋怨一句“十七还想听听子澜师兄抓神兽的事呢~”，却忽听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二师兄喊了一嗓子！
“师父——”
二师兄从外头进来脚下一刹，直将自己刹得险些来了个趔趄，他是如何也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大殿里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怪不得适才老三拦下他说了一大车的好话让他过来请师父跟十七用膳，他彼时还纳闷这等给大致能算得上邀功的好事他怎地不自己过来！
此时的主位上，十七歪在师父怀里——脑袋都要拱进师父衣襟里去了，师父一手搂着十七，一手护着十七的后脑勺，活像是护着个受惊的小娃娃。
方才他进来时瞧见的是，十七正撅着小嘴腻歪在师父怀里，师父含笑捋着十七的头发，两个人近得……若非他正好闯进来，或许师父都已亲在十七脸颊上了！！
身后不知何时起了冷风直往后脖颈子里灌，长衫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眼瞅着师父看着他皱起了眉，他浑身一哆嗦，连忙端起弟子礼低头垂眼，语速可谓是快得如热汤烫嘴，“弟子们每人做了一道拿手菜想请师父同师娘品尝！”
“每人做了一道？”缩在夫君怀里的小师娘听得新奇，下意识抬起脑袋瞧向二师兄。
二师兄头眼不抬，浑身发麻，“是！”
小师娘不自觉地咧开小嘴，这师兄们每人做了一道拿手菜还真是稀罕，她起身便想去瞧一瞧，不想却又是腰上一紧，师父竟又将她抱了起来——
虽说来的时候就是师父这样将她抱来的，可现下二师兄还在这站着呢！她登时心尖儿一颤，羞得忙勾上师父脖颈颤巍巍地小声提醒，“师父~二师兄看着呢~~”
长衫：“………………”
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生怕连呼吸都吐错了的二师兄都要哭出来了——十七啊！你这不是要了师兄的命了么！师兄我哪里看了啊？？！！
将他望着的人儿含羞带怯，平日里莹白的小脸本就被红衣映得如粉玉，此时又添了娇媚的红，美艳不可方物，适才她依在他怀里蹭着他便有些情动，现下再见她这幅小样子也当真有些忍不住想啄上嫣红的小嘴，只是那厢还杵着个碍眼的。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未免怀中人儿太过害羞到底还是迈大了步子，“我明媒正娶的妻，还怕人看不成。”
战神说这话时因着心中痒意嗓音便有些沉，更何况这话的意思本就带了不悦之意，也就只有被抱在怀里的白浅上神瞧见了她家夫君那弯起的嘴角，以及眸中那湛然清亮的融融笑意。
二师兄：“……………………”
……
这些日子师兄们忙着筹备昆仑虚的大喜之事，着实是腾不出空闲好好的去给师父跟十七寻上一份能表达他们心意的贺礼，况且这八荒六合之内也确然是寻不到什么珍贵物什能承载他们对师父跟十七的这份心意，是以此番他们也只挑了各自族中最为贵重的器物纳进了贺礼之中。
今日一早他们总算得了些空闲又正好快到了用膳的时辰，他们便商量着每人做上一道拿手好菜给师父跟十……师娘，尽一尽孝心！
然，师兄们想的是心潮彭拜，做的亦是热火朝天，满满当当的将他们的孝心摆了长长一案，又想着师父跟十七昨夜定是劳累，便又特意挑了有滋补效用的菜肴来做，却未料到他们自认拿的出手的这一桌子吃食，似乎并未让师父跟师娘吃得满意——
那些菜品里剩得最多的，当属二师兄做的那道青果酿栗子糕，一筷未被动过，剩得最少的是三师兄做的酸甜小炒预备给十七打牙祭的，瞧着也不过就被动过两三筷而已，倒是昨个儿去迎亲前师父亲自过来煨上的一盅补汤见了底。
也不晓得是他们的手艺着实太过难以下咽，还是他们做的这些道菜品恰好不合师父跟十七的胃口……
……
寝殿内，暖香浮动，红帐低垂，榻上的一双新人四目相对，不知对了多久。
白浅上神咽了下口水，那会儿睡醒时还想着若是能跟师父就这么一直赖在床上该多好，现下又忽然觉着，就这么躺着……
好像也不大妥当……
师兄们的手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二师兄还说是师兄们各自做的拿手好菜，看来师兄们的拿手好菜，委实是拿不出手的。
幸好师父一早就给她备了好喝的补汤，本来师父还不肯同她一道喝，她好言哄着才强让他跟她一道喝完了一盅汤水，最后又随便捡了几口小菜才算填饱了肚子~
出门时日光正好，师父便牵着她一路消食地溜达回了寝殿，而后又不急不缓地将她带到床上……
再而后便是现下这幅模样了。
师父侧着身同她面对面地对望着，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瞧着眼下这架势——就好像能望到地老天荒去。
将她细细凝望着的眸子里噙着细碎的笑，说不出的温柔，也说不出的安静，无端便让人脸颊热得更厉害了。
她禁不住再咽一下口水，正想着总不好这样一直将目光黏腻的交缠着，总该说些什么话才好，接着看见眼前的薄唇动了动，低低沉沉的嗓音裹着似是而非的笑意飘进耳中，“不睡了？”
她蓦地一噎，脸上热意也又蒙了一层，不乐意地睨一眼小白脸，有心想嘟囔一句“被你这样看着我哪里能睡得着~”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后小白脸伸手过来拨了一下她额边的发，笑意更明显的低醇嗓音也又飘了过来，“那不如接着说说昨夜未讲完的……”
她呆呆眨了下眼，待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陡然便又是一僵。
昨夜，咳，昨夜他们说了许多话，但若说没讲完的，便只有那一桩事……
怪不得他一回来就拉她上了榻，怪不得大白天的他还将帐幔撂了下来，原来他还在惦记着那桩事……
她不自觉地抿紧小嘴，一双细密弯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周身好似都被点上了小火苗，虽说那回事，咳，但那毕竟是他跟她的第一次，倘若他当真一点都不记得，甚至都不晓得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咳，她心里未免也是有点儿难过的，况且，咳，况且她也挺想讲给他听的~
将她瞧着的温眸里融着沉静的笑，就那般不说话的静静看着她，反而看得她狐狸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禁不住再咽一下口水，又受不住地撇过脸躲开黏在一处的视线，下一瞬却又依赖的看了回去。
脸颊上烫得烤人，想来许是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她唇上抿了又抿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好在师父贴心地给她铺了一层平平坦坦的台阶，又站在台阶上朝她伸过来一支会挠人心尖儿的桃花枝，“公平起见，我同白浅上神交换。”
她怔怔眨了眨眼，许是被师父这一声白浅上神叫得添了智慧，又许是将她瞧着的湛湛温眸笑得太过意有所长，她倏然便领悟到了师父说的这‘交换’是拿什么来跟她换。
昨夜他们已将为彼时做过的傻事全都说出来了，如今他能拿来跟她交换那回事的，便也只有她不晓得的，双修……
她忽闪忽闪地颤着睫毛，定定跟拈着桃花枝笑得蛊惑人心的小白脸对望了几瞬，到底是没受得住那根桃花枝的勾挠，扭捏地垂下眼又伸出一根细白的指头戳上他胸膛，嘟嘟囔囔的小嗓音轻得像怕那桃花枝会跑掉似的，“那师父先说~”
那些羞于启齿的梦境，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双修时候的事，那些梦境虽朦胧又迷乱，可有些细微之处却也尤为清晰。好像他从不曾亲一亲她，好像他从不曾多碰她一下，她想知道那些她梦见的，是不是真的……
他垂眼看着红透的小脸，浸着宠溺笑意的视线落向白嫩的指尖，再拢着小手带到唇边印上个轻啄，不禁深吸了口气，复又无奈而笑，这般诱着她说出那种事，实在不大像话。
可他亦是当真的想知晓，知晓那时他是否因醉酒，又或是……生涩，而唐突了她，知晓他是否有顾着她的感受，知晓他是否有好好的疼爱她，也想知晓他的小十七……当时是否欢喜。
况且她如今腹中躲着两个小东西，此情此境，也着实无其他事可做。
他唇畔化开无以言状的柔软，轻手揽着纤腰再怀里带一带，心知他的小十七又犯了没出息的毛病，便微微倾身抵上小额头，将她严严实实笼在怀中，不觉间喉头滚了一下方含笑低语，“十七先说。”
眼前光亮彻底暗下来，周身又都被踏实的气息包裹着，倒是让她觉着不那么羞得厉害了~昨夜只说到她跟他表明了心意，后头就……咳~
她娇气地抿着小嘴再往师父怀里拱一拱，下意识拿两个指头揪上面前的衣襟儿，含糊着小声嘟囔，“那时候，十七稀里糊涂的跟师父表明了心意，说完就觉得亵渎了师父，一直在哭，然后不知怎地师父就过来亲了十七~”
那会儿起来时他同她一道换了另一身比之昨日雅致一些的暗红常服，里头穿的还是她亲手做的那件里衣，她揪完了绣着金纹的外衣襟便又揪上里头的，“十七本来还以为师父又是喝醉了，师父却让十七瞧地上的酒坛子，只有一个……十七意识到师父没喝醉却亲了十七……”
彼时情形清晰得近似眼前，她没出息地抿了抿唇，小嗓音也又软了一截，“然后十七就又哭了~”
她不自觉的再往贪恋的气息里凑一凑，揪着衣襟的爪子换成抱着，出口的喃喃细语越发轻得似叹息，“然后师父就一边给十七擦眼泪，一边问十七，可还记得前几日在酒窖里同十七说的话。”
“师父说，我收你为徒，并非因为折颜。”
“玉清昆仑扇择你为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的小十七心地纯善，活泼又可爱。”
她眼圈涌上酸意，脸颊再往温热的胸膛上蹭一蹭，小嘴也又瘪了一瘪，心口里又酸又甜，隐隐疼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师父说第一眼见到十七，便知十七是个能闯祸的。”
“师父说，日夜不停的拼凑元神，的确是为了着紧的人。师父着紧的人，是十七……”她下意识紧了紧手，鼻尖越发酸的厉害，口中念着凄冷夜色里的师父说的话，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日日光充盈，她扫着酒窖，师父过来寻她，笑着同她说话，那些皆未说完的话。
七万年，片刻不曾停歇的拼凑元神，又该是怎样难以想象的过程。
原来师父受的那些苦，都是为了她一个人。
她皱了下眉，静了几息才又喃喃启唇，嗓音里也带了鼻音，“师父说，当年在若水留下的那两个字，是对十七一个人说的……”
她抱着的人听得静悄悄的，应是也想起了那一日，她全都会错了意的那日，又或是那七万年，还有他醒来的那一日……
她就着衣襟蹭去颊边湿痕，抬起头时已娇气的撅了小嘴，软软糯糯的嘟囔，“师父还说十七若是再哭，就将昆仑虚淹了~”
他轻轻挑起眉，眼眶亦酸热着，唇畔却携起温软的笑，嗓音轻得微涩，“是么？”
她看着师父笑了，便也跟着笑了。
如今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师父就在她身边，如今他们都成亲了。
她软软应上一声，小嘴边已是挂满了甜笑，再赖回踏实的气息里，爪子再好好地扒上胸膛，慢慢哼唧出口的小嗓音也甜得腻人了，“然后不知怎地，师父就又亲了十七~”
他蹙了下眉，复又展眉而笑，听得心痛又好笑，什么叫不知怎地？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狐狸。
他将怀中温软拥得再紧一些，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眸中酸热愈甚。
昨日知晓是她同他表明了心意，他便以为他是醉的太深又太过动容，以至于失了分寸，没想到他竟也同她表明了心意。
原来那时，他便已同她了那些话，就在原本他未及说出口的后几日。
原来他以为此生都无法再言明的心意，如今竟已对他的小十七说了不止一回。若算上他不记得的这回，他竟是都已对她说过三回了……
他静静凝望着怀中人儿，着实是有些失笑，哭笑不得一般，而后情难自禁的印上柔顺的发顶，不经意出口的嗓音便也携了哑，“傻十七……”
从昨日到今日，她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亦太过让他动容，他浅阖了眼，气息有些不稳，指腹抚上小脸细细蹭着，再啄上小额头便忍不住想要再唤一声，“傻音儿……”
她心尖儿忽地一颤，直被额前的湿痒吹得浑身似起了火，恍然便想起昨夜，咳，他也有这样唤过她，不过她那时被他那‘礼尚往来’闹得……咳，便也没顾得上留意~
温热的气息自额间扫上鼻尖，又自鼻尖落在唇上，带起一股让人颤栗的酥痒，她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再低头躲一躲凑过来的唇，又忍不住弯了小嘴，两只爪子都揪上师父衣襟扭巴着，软软腻腻的小声含糊，“小师父也这样唤过十七~”
他一怔，讶异的看着怀中人儿，心底里划过一抹涩软的疼，怪不得如此唤出口时心底便总搅起一缕难以形容的软意，酸甜相缚，每每让他情动不已，他竟是那时便如此唤过她么？
他眉宇间掠过一抹不自在，复又哑然失笑，眸中也又添了热意，当真是如何也想不到，那样早时他便能唤得出如此亲昵的称呼。
埋在怀里的小脑袋许是又想起了她的小师父，小嘴偷偷抿着笑，娇颜亦红得娇媚欲滴，动人心魄，他无言的缓缓挑起眉，又在气息里逸出笑，情难自禁的啄上弯得太过好看的小嘴，“这样呢？”
她本就想着美事，这会儿突然被他亲过来便羞得缩了下脖子，一时未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只模糊觉着吐在唇边的语气好像哪里不大对，待唇瓣上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才恍然明白过来这话中深意，师父是在问她，小师父有没有这样亲过她……
且适才唇上这意有所指的，稚气得似个小孩子要出气一般咬的一下，便让她又领会到——师父竟然是在跟从前的自个儿吃味！
她惊奇得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忽地便想起来前阵子她没了记忆，便也这般同从前的她吃味过……唔，没想到师父竟然也会吃味？还是跟年少时候的自己吃味？？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许是将自个儿想得弯了小嘴，而后热烫的气息便又凑过来含上她的唇，带着惩罚意味似的，直吓得她赶紧含糊上一声“没有~”，黏在唇边的厮磨却未退开，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一般不依不饶，又只是在唇边细细密密的逗弄着，火热的气息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直缠得她心尖儿都要化了~
她受不住的推上他胸膛再躲一躲，又咽着口水稳一稳跳乱的狐狸心才软软哼唧出声，“还没讲完呢~”
她害羞得顺嘴想找个话头，说完才恍然意识到还没讲完的是什么，蓦地又一僵，落在她额间的热气儿便也跟着逸出了一声模糊的笑，裹着低低沉沉的“嗯”，而后圈在她腰上的大手又将她往怀里捞了捞，温热的手掌也拍上了她的背，俨然做好了一副要细听的架势~
她禁不住清了清嗓子，又不乐意地拱了拱身子，本想卖个关子再给坏心眼的小白脸接着讲，却到底还是架不住那一下又一下顺毛似的拍抚，爪子不听话地搭上踏实的胸膛，“然后师父就解了十七的衣裳~”
他手上一滞，不禁蹙了下眉，默了一息又默然失笑，眉目里的欢愉沉笑便也添了窘然跟无奈，此时倒是当真有些后悔要听，但怀中人儿却似已说得顺口，又一句甜腻软语隔着胸膛衣料钻入心底。
“然后十七被师父亲得糊涂了，就也解开了师父的衣裳——”
……
白浅自酣眠中醒来，唇畔本就带着笑，未睁开眼便笑得更甜，师父先前便说了，此番的喜宴要摆上三日呢。唔，倒是近日素来晨起都要往窗子上撞两回的小家伙今日没了动静，也不晓得是不是它也知晓今日是它主人的好日子~
她下意识摸上小腹，脑袋又往贪恋的气息里枕一枕，懒得不想睁眼，亦踏实得不想睁眼，却又忍不住想看看师父，悄悄抬起头却见近得要贴在额间的人不知何时醒来的，这会儿正垂眸看着她，眼里尽是明亮又暖浓的笑，直看得她一下子脸颊发热，也恍然想起了一些画面……
昨夜他腻在她耳边说那句“礼尚往来”时，她还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他埋头在她心口时她亦没多想，直到他偏了位置……
脸颊的热意顷刻间烧遍全身，她咽了下口水，正想躲开那道笑意愈发明璨的眸光，眼前俊脸却凑过来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温温沉沉的嗓音自头顶拂下来，“睡好了么？”
她再咽一下口水，没出息地点了点头，本还想问一句“师父是何时醒来的？”便也说不出口了。
昨夜……咳，她只记得回了几分清明时觉得亏了，想要再“礼尚往来”的讨回去，他却又俯身笼过来，说要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如此的话，他便也只好再讨回去了……
他说这话时就抵在她耳边厮磨着，她当时被他蹭得不小心哼了一声，而后浅腻的轻吻便绵密起来，最后她连是如何睡着的都不晓得了。
他揽着满怀温软再往怀里带一带，眉宇间的舒展里均是魇足与宠溺笑意，胸膛里的暖热胀得心底发疼，恍若这样的一刻，他早已期盼了太久，又似曾经不甚遗失过，如今终于寻回。
怀里人儿红着小脸埋着头，一双纤长睫羽颤得人心痒，便是这幅羞怯的小模样，昨日几番让他险些失控。七万年前她年纪尚小，又素来懵懂粗心，他也鲜少动过杂念，醒来后虽情难自抑，亦不曾有过不堪之想。直到她醒来后的这段时日，直到昨夜……
他无奈而笑，复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嗓音不觉间便也带了些微哑意，“饿不饿？”
她听师父这样问才觉着是有点饿，但又委实不想动弹，想来她跟师父的小团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禁饿，饿上个一两顿应该也不打紧，是以她便又往贪恋的气息里拱一拱，直将爪子捆到劲瘦腰身上，哼唧着喃喃一声，“师父~十七今日能赖床么？”
虽说她从前赖在师父怀里也是常有的事，但今日却全然不同，此时她都恨不能跟师父就这样长长久久地躺下去算了~
不过话这般嘟囔着倒是让她想起从前，睡得嫣红的小嘴不禁翘起来，搂着腰身的爪子却又黏人似的抱得更紧，“从前十七赖床便总是被师父罚~如今师父总不会再罚了十七了吧？”
闷在颈间的小语调幽怨得不行，不晓得的怕是当真要以为他这个做师父的有多狠心，从前她几乎日日最后一个摸进讲学殿，进来倒头便睡亦是常有，若非下头搁着一排小案并她那一众埋头苦读的师兄们，他有时都要以为是他错进了她的屋子。
“嗯。”他逸笑的气息里应上一声，再将没良心的小东西自怀里往上拎一拎，“不过你的师兄们还在等着拜见他们的师娘。”
她猛地抬起头，本还有些迷糊的睡意乍然散了个清明，正想着是不是自个儿听错了，而后瞧见弯着的薄唇又动了一动，含着似笑非笑的嗓音落进耳中，一根修长的指头也点在了她鼻尖上，“若是睡好了就先起吧，吃些东西，回来再赖。”
她这回总算是听得清楚明了，紧跟着便拧巴了眉头，又在望着她的眼神里失了势气，没出息地皱着小脸央求，“能不能不去？”
静静将她瞧着的眸子里虽端着从前许多她闯祸讨饶时一样的不置可否，板正的小白脸也明明白白写了不能两个大字，但她此时却在那浩瀚如星海的眸子里瞧见了藏着的笑，是以她赶紧拿爪子讨好地抱上师父脖颈，又殷勤地撅着小嘴凑过去想要好好求上一求，谁知却未能碰到近在咫尺的唇，爪子也被攥着按回枕上，一声低缓嗓音钻进耳朵里，“不能。”
“…………”
她蓦地一噎，还未及开口就见拢着她的人已起身下了床，她紧忙坐起来急得张口便想喊一声“师父～”，又在瞧见那道挺拔伟岸且寸缕未着的脊背上愕然呆了小嘴，紧跟着便是身前一凉。
她懵着低下头，忽地瞧见自己身上就只穿了肚兜跟小裤，此时红艳艳的肚兜正极是松散的挂在身前，心口一侧还浅浅淡淡的晕着一抹红痕，又恍然让她想起一桩旧事——
早前她要去历练的前一日，傍晚在莲池畔用膳，彼时阿离说她脖子上被蚊子咬了，她当时便觉应是师父醉酒时留下的，翌日到了凡间突然想起不知是否还有没抹净的，便又幻了面水镜瞧了一瞧。
当时她瞧见的便是这样的轻轻浅浅的红痕蜿蜒在颈窝锁骨，那红淡得只似被人拿指腹重抹了一层桃花色，并不能算显眼，却也委实无法让人忽视，同现下印在她身前的一般无二，只瞥一眼便能想象得出留下这印记的人是如何的情难自禁，又是如何的满心怜爱。
当时她瞧着那些痕迹好看得紧，又无端心痛着，且那些印记是师父留下的，她若是抹了未免好像嫌弃师父似的，况且又是师父醉得全无意识时留下的，她若是再特意去抹掉，反倒显得她好像心思不够澄明，有意遮掩什么似的，是以她便也没舍得抹去，只由着它们自己慢慢淡去。
她出神的拿指尖抚过一朵桃色，再挑开肚兜边沿想要瞧一瞧里头，丝毫未留意到取了衣物回来此时正站在床边垂眸将她看着的她家夫君，直到那只匀长好看的大手托着新衣裙搁在她身前，她才下意识抬头，而后便正好瞧见了她亲手绣的那一片密密融融的桃花~
她怔怔眨了下眼，匆忙撇过脸避开视线，恍然想起什么又忙拽上一把被子遮在身前，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飘出来一些画面，比如她昨夜是如何难耐得扒了师父的衣裳，他又是如何解了她的小衣……
他喉头不自主的滚了一下，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亦情动难抑，倘若再被她这般折腾下去，他怕是当真要受不住了。
他不禁蹙眉而笑，眸中笑意却只余欢愉，伸手拈来被子欲将小身子拢好，她却拿小手推在他身上，沾了一下又烫手似的缩回去，小样子实在可爱得紧，这般闹起来倒是让他想起另一桩事。
他好笑的拢上一只小手带到胸膛上，再缓缓凑近红透的小脸，喜爱的啄上一下，本想逗一逗她却难掩笑意，“从前不是还对我上下其手过，如今怎又晓得害羞了。”
她羞得缩了下脖子，闻言却是一惊，惊讶得愣愣抬头看着师父，张了下小嘴又说不出话来了。
上下其手？他说的是哪种上下其手？从前？若要说从前的话……她跟他抢话本子时，倒是有对他上下其手过，还有跟他斗法术时，好像也有对他上下其手过，还有被罚抄经她跟他求饶时给他捏肩捶腿，唔，是否也算对他上下其手了？可那好像也没什么可害羞的，倒是昨夜，唔，但她那也算不上上下其手吧……
他瞧着神色一连变了又变的小脸，眸中笑意便也越发浓溢，若再由着她乱想下去也不知这迷糊的小东西会想出什么，索性好心的提醒一句，“我醉酒那夜，听小十七说，我发热过。”
她懵懵眨了眨眼，瞧见师父往身旁床上抬了抬下颚，她跟着看过去又眨巴一下眼睛，突然便想起了师父说的是什么……
她猛地转回头看着师父，惊讶得黑眼睛都睁得圆溜溜的，小嗓音却发轻，“师父当时是醒着的？”
他唇畔漫着轻软笑意，指间与她拨开鬓边睡乱的几缕青丝，如今回想当时情境便也只添喟然圆满，不经意舒了气息，“不全是，当时算不得清明，也无力言语，只是尚有些知觉。”
她愣愣跟眼前浸着笑的温眸对望了几瞬，不禁幽幽地红了脸，小眼神也越发幽怨起来，他竟然还说只是尚有些知觉，还只是！有些知觉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那她彼时几乎将他身上揉了个遍他岂不是都晓得了！还有她以口渡药，他岂不是也能感觉得到……
怪不得他方才说什么上下其手，怪不得那日一早她觉得他好像欲言又止似的。
原来他什么知道，却在折颜问起时又替她遮掩。
她下意识皱了眉，心口忽地划过一抹细密的疼，便也将害羞这回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心疼得伸手抱上师父腰身，指尖搭到的肌肤却沾了凉意，想来定是方才帮她去拿衣裳冻着了。
她鼻尖陡然一酸，心疼得忙拽着身上被子往师父身上裹，可他坐在床边又委实不大好盖，她索性丟了被子想要拉他上来再好好暖和暖和，可他身上又光着没什么好拽的地方，且他又傻得不晓得自己上来，她一心急便顺手勾上了他腰间的布料，唔……
某战神：“…………”
……
昆仑虚大殿前万万年素朴庄严的石道上铺了红毯，两旁青石灯罩上亦依次以大红绸缎绑了并蒂花，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两侧青湛透彻的池水中。
偶有微风拂过便似荡起一层盛放的红莲，再衬之上空映下来的五色云霞，乍一眼竟跟西方梵境一般曼妙，且殿檐上方尚盘旋着叽叽喳喳的五彩鸟，着实是美妙得不可言喻。
殿内亦是红毯铺至主位，两侧红绸并蒂，连主位两旁常年绾起的素帐皆换成了以九层天丝锦新制的红幔，一众精神焕发的师兄们便站在这样殊妙的盛景里——候着师父同师娘。
直自往日里师父晨起的时辰，等至现今的一个时辰又一柱半香后。
师父的仙泽并脚步声由远及近，师兄们赶紧整衣素容，虽齐齐垂首端起弟子礼，却也是当真恨不能伸长脖子紧盯声音来处，而后余光里瞧见了师父迈进大殿——
师父怀里横抱着十七……
果然如他们先前压的一般，师父虽年长了十七不少，但师父到底是提着轩辕剑定过四海八荒的战神，如今于床笫之间那定然也是威猛的！十七虽如今已是上神阶品，可到底是个女儿家，真要同师父斗起来，也到底是抵不过师父的！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平日里素来最疼爱十七，没想到，咳，竟也舍得将十七累得下不了榻，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师父太过疼爱十七，是以才在那回事上情难自持，况且师父向来不近女色，当真是素了万万年，如今好不容易……咳，也是合该的！
师兄们这头心下里替师父跟小师娘操心了一场大戏，小师娘那头心口里亦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适才因着她一时失手险些又受了一回“礼尚往来”，待她回过神时他都已抱着她要走到大殿了，若是定要受一回师兄们的拜也就罢了，他还非要这般将她抱着，想来过了今日她是没脸再见师兄们了~
大殿里静得慎人，虽静至如此却也能清晰感受到师兄们的气息就如往常一般立在大殿两侧，她禁不住再往师父怀里缩一缩，想着干脆装死算了，谁知坏心眼的小白脸竟停下脚步将她放在了半点遮挡也没有的主位上……
倘若他能一直抱着她由她藏着便也算了，他竟然将她一个人放了下来！
她没了束缚登时便要起身逃跑，可跟着坐过来的小白脸却又松松抓上她的手臂，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声撞进耳中，直撞得她心肝都提溜了一截！
“拜见师父！拜见师娘！”
众位师齐齐跪行大礼，虽方才还心下活络，此时已然收心正色，乃至于鼻端发酸，眼眶发热，再出口之言语更是激昂且动容，朗朗贺愿之声仿有直冲九霄之浩气。
“恭贺师父师娘喜结连理，琴瑟和鸣！”
“恭祝师父师娘早得贵子，瓜瓞延绵！”
某小师娘：“…………”
师兄们虽心中满荡激动之情，却也到底记着分寸，说出此等他们恨不得拿修为使出传音之法大肆昭告于四海八荒的贺词时，委实是刻意收减了音量，且还是瞧着十七被师父扶着坐稳当了他们才开的口，就怕他们冷不丁的一出声会将十七给惊着，又或是惊着他们那着实太过来之不易的小师弟和小师妹——
然他们的小师娘却丝毫未领会到他们的良苦用心，不止未领会到，还实实在在地将他们嫌弃了一回。
白浅被师兄们这一连的几嗓子震得僵在主位上，一时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里都是空茫的，而后听见身边响起温温缓缓的嗓音，“都起来吧。”
前头跪了两排的师兄们应声起身也跟着抬起脸，一下瞬正好跟她对上了视线，她乍然神思归位险些打了个激灵，猛地想遁去之际却突然瞧见站在最前头的……大师兄？
她惊讶得睁大眼睛，又不大敢认的起身走到跟前，待将眼前这位五官生得还算英俊，但肤色着实太过……诡异的仙君仔仔细细瞧了半刻才愕然失声地唤，“大师兄！”
叠风：“……”
十七眼里那惊诧之色实在太过明显，且也站得颇有些近，大师兄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小师娘并未能瞧见大师兄脸上那忸怩之情，主要是大师兄现下这脸，忒黑。
她不自觉地再往前凑上半步，又禁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大师兄的脸，呐呐的道，“你这脸——”嫩白如莹玉似的指头尖再往下挪一挪，“跟脖子……”
怎地黑得跟煤炭球似的！这才不过多少日未见，大师兄怎地就黑成了这幅模样？？
师弟们憋笑憋得肩头耸的一颤一颤的，大师兄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而后下意识瞧向主位，师父正自喝茶……瞧着倒是不恼他了。
他暗暗在心里松一口气，复看回眼前睁着大眼睛等他回话的十七，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忙退后一步站好，正想老实应话，却见唇红齿白的小师弟又张了嘴——
“大师兄，人家都说生得好看的就像是白面团捏的，你这……就像是泥球儿捏的！”
后头不知是哪个师兄没忍住噗嗤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师兄们肩头抖得更厉害了。
叠风：“…………”
十七这话说得着实太过认真，这幅表情，这幅语气，倏然就让他想起了十七初来昆仑虚的第一日，那日拜完师，要送折颜上神走的时候，十七就是如现下这幅表情，现下这幅腔调，站在殿前的石阶下头，说师父生得像戏折子上的小白脸……
彼时他听着这话时有多难以形容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此时他这心中的滋味就是翻了翻儿的，果然是十七，还是同当年一样的“会”说话……
会说话的小师娘见大师兄动也不动的呆滞在那里，无端地便有些可怜，是以她又将指头往前伸了一伸，想要在黑泥球儿似的脸上戳一下又没大得去下手，只诧异又替大师兄不平地道，“大师兄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唔……这怕是白不回来了吧？
大师兄默默再往主位觑上一眼，正想启唇回话却又被人截了去。
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弟先接了一嘴，“大师兄，师娘问你话呢！”
白浅：“………”
亏她方才过来前还替他们想了一回，他们这些做师兄的如今要唤小师妹做师娘该多亏得慌！
大师兄被师弟这么一提醒倒似陡然醍醐灌顶，下意识便朝后退了一步正欲给师娘行个恭敬且端方的礼，不想却一下子撞在了后头的师弟身上，老三推着他的后腰扶了一把，前头的十七也伸着胳膊要来扶他，端坐于主位上的师父也抬眼朝他看过来——
他猛地弹开一步站稳当，匆忙端起弟子礼，张口便是一句，“回师娘！”
身后那群白眼狼的闷笑声他也不顾上管了，忙再恭恭敬敬的回话道，“被日头晒了晒，不打紧。”
白浅因着关切大师兄这一言难尽的肤色倒是未觉这声师娘太过刺耳，只纳闷的再问，“什么日头能把你晒成？”
这哪里像是寻常的晒一晒，这莫不是抱着日头贴脸去了吧！
叠风：“………”
十五师兄自后头冒出一颗脑袋，“师娘，大师兄是去西荒之外的极西之地伐木去了~”
小师娘循声望去，听这话更诧异了，“伐木？伐木做什么？”
众师兄终于憋不住地哄笑出声，夹在当间的七师兄笑意飒飒的给小师娘解惑道，“自然是给师父同师娘装扮新房。”
后头的十二师兄也冒出个脑袋来接话，顺口便是一声“十——”又急急拐弯成个“师——”娘字还未喊出来，这回倒是叫大师兄给截走了话头。
叠风到底是跟在师父身边时日最久的大师兄，即便身处窘境亦能顾得周全，十二向来是个嗓门儿大的，且师弟们若是你一声我一声的叫上师娘没个完，未免会吓着十七，是以还是由他痛快交代清楚才好。
“师父先前交代，将寝殿的青石地面用若木重新铺上一遍。”大师兄说完这话忽地一滞，虽说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可这由他嘴里说出来，怎地好像有点儿，像在跟十七告状的意思……
他木着身子抬起头，果然见师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看的他遽然心中凉了半截，所幸十七没再揪着他问下去。
若木这种东西白浅还是年少时自上古典籍中看到过，彼时她见典籍中记载那若木因着生在极西，受日光灼耀，是以其通体色泽呈暗赤，又因本质属木，便很有君子无争的那种贵气之美，且常年花开不绝，树冠如云如盖，其花更是赤中带金，尤为状美。
彼时她还想过要让毕方驼她去西边扛上一颗回来种到十里桃林，气一气老凤凰，后来见了旁的新奇物件便将此事给忘了。
没想到师父竟是让大师兄去取了若木回来给她铺地？其实那若木不止色泽好看，也因生在极西而触感温适，亦有滋养之效。
她不经意转头去看师父，不想视线才一偏却又瞧见二师兄的后脖颈，竟然整个儿都是淤青的！
她惊愕地赶忙挪近一步，“二师兄，你这后脖子怎么青了——”话这样问着忽然想到什么，忙朝师兄们再一一看过去，好在其他师兄们倒是还好，只有……唔。
她眨了眨眼，“子澜师兄……你那脸……？”
连同二师兄合二人之力请回来一十八头上古神兽的十六师兄在十七那眼珠子里瞧见了忒是清楚的幸灾乐祸，本着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高尚品格，他踏出一步两掌交叠于身前，尤甚恭敬的施上个弟子礼，再尤甚恭敬地朗声回话道，“回师娘！弟子同二师兄去捕白泽时不甚被挠了一爪子，并不大碍，多谢师娘关怀！”
白浅：“…………”
得，算她嘴欠，他怎地就没被拍傻了呢！他那伤痕才不像是抓的，分明就是被迎头拍下去的……
小师娘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到底是没忍住，“子阑师兄，你那该不会是被白泽当头拍了一爪子吧？疼么？唔，师兄你修为高强，定然是不疼的！”
子阑：“…………”
十六师兄适才过完嘴瘾还觉有些亏心，此时只想响亮的再喊上几声“师娘！”，一抬头却见师父朝他看过来，直吓得他咽了口唾沫，连个蚊子大的音儿都不敢冒了。
拘立在一旁的大师兄生怕两个小的再如斗鸡似的掐起来，赶忙迈出一步对向主位道，“师父，外头还需弟子们打点，师父同师娘若无事，弟子们便先退下了。”
战神搁下手中茶盏顺带应了声“嗯” ，本也想让这些没眼力的先行退下，转眸却见小狐狸竟依依不舍的要跟出去……
他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在那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晓得停下来。
没良心的小狐狸眼巴巴瞧着师兄们眨眼的功夫就走了精光，确实有点扫兴，她还想听他们说说捕神兽的事儿呢！
她转回来睨一眼小白脸，嘴上嘟囔一句，“师父怎地放师兄们走了~” 脚下却老实地挪过去，因着心下不满着便也未觉出有什么不妥，挪着小屁股就坐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伸手环上她的腰，她顺势便又歪了歪身子，耍赖似的将整个人都蹭进师父怀里，正想再埋怨一句“十七还想听听子澜师兄抓神兽的事呢~”，却忽听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二师兄喊了一嗓子！
“师父——”
二师兄从外头进来脚下一刹，直将自己刹得险些来了个趔趄，他是如何也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大殿里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怪不得适才老三拦下他说了一大车的好话让他过来请师父跟十七用膳，他彼时还纳闷这等给大致能算得上邀功的好事他怎地不自己过来！
此时的主位上，十七歪在师父怀里——脑袋都要拱进师父衣襟里去了，师父一手搂着十七，一手护着十七的后脑勺，活像是护着个受惊的小娃娃。
方才他进来时瞧见的是，十七正撅着小嘴腻歪在师父怀里，师父含笑捋着十七的头发，两个人近得……若非他正好闯进来，或许师父都已亲在十七脸颊上了！！
身后不知何时起了冷风直往后脖颈子里灌，长衫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眼瞅着师父看着他皱起了眉，他浑身一哆嗦，连忙端起弟子礼低头垂眼，语速可谓是快得如热汤烫嘴，“弟子们每人做了一道拿手菜想请师父同师娘品尝！”
“每人做了一道？”缩在夫君怀里的小师娘听得新奇，下意识抬起脑袋瞧向二师兄。
二师兄头眼不抬，浑身发麻，“是！”
小师娘不自觉地咧开小嘴，这师兄们每人做了一道拿手菜还真是稀罕，她起身便想去瞧一瞧，不想却又是腰上一紧，师父竟又将她抱了起来——
虽说来的时候就是师父这样将她抱来的，可现下二师兄还在这站着呢！她登时心尖儿一颤，羞得忙勾上师父脖颈颤巍巍地小声提醒，“师父~二师兄看着呢~~”
长衫：“………………”
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生怕连呼吸都吐错了的二师兄都要哭出来了——十七啊！你这不是要了师兄的命了么！师兄我哪里看了啊？？！！
将他望着的人儿含羞带怯，平日里莹白的小脸本就被红衣映得如粉玉，此时又添了娇媚的红，美艳不可方物，适才她依在他怀里蹭着他便有些情动，现下再见她这幅小样子也当真有些忍不住想啄上嫣红的小嘴，只是那厢还杵着个碍眼的。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未免怀中人儿太过害羞到底还是迈大了步子，“我明媒正娶的妻，还怕人看不成。”
战神说这话时因着心中痒意嗓音便有些沉，更何况这话的意思本就带了不悦之意，也就只有被抱在怀里的白浅上神瞧见了她家夫君那弯起的嘴角，以及眸中那湛然清亮的融融笑意。
二师兄：“……………………”
……
这些日子师兄们忙着筹备昆仑虚的大喜之事，着实是腾不出空闲好好的去给师父跟十七寻上一份能表达他们心意的贺礼，况且这八荒六合之内也确然是寻不到什么珍贵物什能承载他们对师父跟十七的这份心意，是以此番他们也只挑了各自族中最为贵重的器物纳进了贺礼之中。
今日一早他们总算得了些空闲又正好快到了用膳的时辰，他们便商量着每人做上一道拿手好菜给师父跟十……师娘，尽一尽孝心！
然，师兄们想的是心潮彭拜，做的亦是热火朝天，满满当当的将他们的孝心摆了长长一案，又想着师父跟十七昨夜定是劳累，便又特意挑了有滋补效用的菜肴来做，却未料到他们自认拿的出手的这一桌子吃食，似乎并未让师父跟师娘吃得满意——
那些菜品里剩得最多的，当属二师兄做的那道青果酿栗子糕，一筷未被动过，剩得最少的是三师兄做的酸甜小炒预备给十七打牙祭的，瞧着也不过就被动过两三筷而已，倒是昨个儿去迎亲前师父亲自过来煨上的一盅补汤见了底。
也不晓得是他们的手艺着实太过难以下咽，还是他们做的这些道菜品恰好不合师父跟十七的胃口……
……
寝殿内，暖香浮动，红帐低垂，榻上的一双新人四目相对，不知对了多久。
白浅上神咽了下口水，那会儿睡醒时还想着若是能跟师父就这么一直赖在床上该多好，现下又忽然觉着，就这么躺着……
好像也不大妥当……
师兄们的手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二师兄还说是师兄们各自做的拿手好菜，看来师兄们的拿手好菜，委实是拿不出手的。
幸好师父一早就给她备了好喝的补汤，本来师父还不肯同她一道喝，她好言哄着才强让他跟她一道喝完了一盅汤水，最后又随便捡了几口小菜才算填饱了肚子~
出门时日光正好，师父便牵着她一路消食地溜达回了寝殿，而后又不急不缓地将她带到床上……
再而后便是现下这幅模样了。
师父侧着身同她面对面地对望着，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瞧着眼下这架势——就好像能望到地老天荒去。
将她细细凝望着的眸子里噙着细碎的笑，说不出的温柔，也说不出的安静，无端便让人脸颊热得更厉害了。
她禁不住再咽一下口水，正想着总不好这样一直将目光黏腻的交缠着，总该说些什么话才好，接着看见眼前的薄唇动了动，低低沉沉的嗓音裹着似是而非的笑意飘进耳中，“不睡了？”
她蓦地一噎，脸上热意也又蒙了一层，不乐意地睨一眼小白脸，有心想嘟囔一句“被你这样看着我哪里能睡得着~”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后小白脸伸手过来拨了一下她额边的发，笑意更明显的低醇嗓音也又飘了过来，“那不如接着说说昨夜未讲完的……”
她呆呆眨了下眼，待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陡然便又是一僵。
昨夜，咳，昨夜他们说了许多话，但若说没讲完的，便只有那一桩事……
怪不得他一回来就拉她上了榻，怪不得大白天的他还将帐幔撂了下来，原来他还在惦记着那桩事……
她不自觉地抿紧小嘴，一双细密弯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周身好似都被点上了小火苗，虽说那回事，咳，但那毕竟是他跟她的第一次，倘若他当真一点都不记得，甚至都不晓得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咳，她心里未免也是有点儿难过的，况且，咳，况且她也挺想讲给他听的~
将她瞧着的温眸里融着沉静的笑，就那般不说话的静静看着她，反而看得她狐狸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禁不住再咽一下口水，又受不住地撇过脸躲开黏在一处的视线，下一瞬却又依赖的看了回去。
脸颊上烫得烤人，想来许是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她唇上抿了又抿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好在师父贴心地给她铺了一层平平坦坦的台阶，又站在台阶上朝她伸过来一支会挠人心尖儿的桃花枝，“公平起见，我同白浅上神交换。”
她怔怔眨了眨眼，许是被师父这一声白浅上神叫得添了智慧，又许是将她瞧着的湛湛温眸笑得太过意有所长，她倏然便领悟到了师父说的这‘交换’是拿什么来跟她换。
昨夜他们已将为彼时做过的傻事全都说出来了，如今他能拿来跟她交换那回事的，便也只有她不晓得的，双修……
她忽闪忽闪地颤着睫毛，定定跟拈着桃花枝笑得蛊惑人心的小白脸对望了几瞬，到底是没受得住那根桃花枝的勾挠，扭捏地垂下眼又伸出一根细白的指头戳上他胸膛，嘟嘟囔囔的小嗓音轻得像怕那桃花枝会跑掉似的，“那师父先说~”
那些羞于启齿的梦境，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双修时候的事，那些梦境虽朦胧又迷乱，可有些细微之处却也尤为清晰。好像他从不曾亲一亲她，好像他从不曾多碰她一下，她想知道那些她梦见的，是不是真的……
他垂眼看着红透的小脸，浸着宠溺笑意的视线落向白嫩的指尖，再拢着小手带到唇边印上个轻啄，不禁深吸了口气，复又无奈而笑，这般诱着她说出那种事，实在不大像话。
可他亦是当真的想知晓，知晓那时他是否因醉酒，又或是……生涩，而唐突了她，知晓他是否有顾着她的感受，知晓他是否有好好的疼爱她，也想知晓他的小十七……当时是否欢喜。
况且她如今腹中躲着两个小东西，此情此境，也着实无其他事可做。
他唇畔化开无以言状的柔软，轻手揽着纤腰再怀里带一带，心知他的小十七又犯了没出息的毛病，便微微倾身抵上小额头，将她严严实实笼在怀中，不觉间喉头滚了一下方含笑低语，“十七先说。”
眼前光亮彻底暗下来，周身又都被踏实的气息包裹着，倒是让她觉着不那么羞得厉害了~昨夜只说到她跟他表明了心意，后头就……咳~
她娇气地抿着小嘴再往师父怀里拱一拱，下意识拿两个指头揪上面前的衣襟儿，含糊着小声嘟囔，“那时候，十七稀里糊涂的跟师父表明了心意，说完就觉得亵渎了师父，一直在哭，然后不知怎地师父就过来亲了十七~”
那会儿起来时他同她一道换了另一身比之昨日雅致一些的暗红常服，里头穿的还是她亲手做的那件里衣，她揪完了绣着金纹的外衣襟便又揪上里头的，“十七本来还以为师父又是喝醉了，师父却让十七瞧地上的酒坛子，只有一个……十七意识到师父没喝醉却亲了十七……”
彼时情形清晰得近似眼前，她没出息地抿了抿唇，小嗓音也又软了一截，“然后十七就又哭了~”
她不自觉的再往贪恋的气息里凑一凑，揪着衣襟的爪子换成抱着，出口的喃喃细语越发轻得似叹息，“然后师父就一边给十七擦眼泪，一边问十七，可还记得前几日在酒窖里同十七说的话。”
“师父说，我收你为徒，并非因为折颜。”
“玉清昆仑扇择你为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的小十七心地纯善，活泼又可爱。”
她眼圈涌上酸意，脸颊再往温热的胸膛上蹭一蹭，小嘴也又瘪了一瘪，心口里又酸又甜，隐隐疼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师父说第一眼见到十七，便知十七是个能闯祸的。”
“师父说，日夜不停的拼凑元神，的确是为了着紧的人。师父着紧的人，是十七……”她下意识紧了紧手，鼻尖越发酸的厉害，口中念着凄冷夜色里的师父说的话，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日日光充盈，她扫着酒窖，师父过来寻她，笑着同她说话，那些皆未说完的话。
七万年，片刻不曾停歇的拼凑元神，又该是怎样难以想象的过程。
原来师父受的那些苦，都是为了她一个人。
她皱了下眉，静了几息才又喃喃启唇，嗓音里也带了鼻音，“师父说，当年在若水留下的那两个字，是对十七一个人说的……”
她抱着的人听得静悄悄的，应是也想起了那一日，她全都会错了意的那日，又或是那七万年，还有他醒来的那一日……
她就着衣襟蹭去颊边湿痕，抬起头时已娇气的撅了小嘴，软软糯糯的嘟囔，“师父还说十七若是再哭，就将昆仑虚淹了~”
他轻轻挑起眉，眼眶亦酸热着，唇畔却携起温软的笑，嗓音轻得微涩，“是么？”
她看着师父笑了，便也跟着笑了。
如今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师父就在她身边，如今他们都成亲了。
她软软应上一声，小嘴边已是挂满了甜笑，再赖回踏实的气息里，爪子再好好地扒上胸膛，慢慢哼唧出口的小嗓音也甜得腻人了，“然后不知怎地，师父就又亲了十七~”
他蹙了下眉，复又展眉而笑，听得心痛又好笑，什么叫不知怎地？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狐狸。
他将怀中温软拥得再紧一些，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眸中酸热愈甚。
昨日知晓是她同他表明了心意，他便以为他是醉的太深又太过动容，以至于失了分寸，没想到他竟也同她表明了心意。
原来那时，他便已同她了那些话，就在原本他未及说出口的后几日。
原来他以为此生都无法再言明的心意，如今竟已对他的小十七说了不止一回。若算上他不记得的这回，他竟是都已对她说过三回了……
他静静凝望着怀中人儿，着实是有些失笑，哭笑不得一般，而后情难自禁的印上柔顺的发顶，不经意出口的嗓音便也携了哑，“傻十七……”
从昨日到今日，她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亦太过让他动容，他浅阖了眼，气息有些不稳，指腹抚上小脸细细蹭着，再啄上小额头便忍不住想要再唤一声，“傻音儿……”
她心尖儿忽地一颤，直被额前的湿痒吹得浑身似起了火，恍然便想起昨夜，咳，他也有这样唤过她，不过她那时被他那‘礼尚往来’闹得……咳，便也没顾得上留意~
温热的气息自额间扫上鼻尖，又自鼻尖落在唇上，带起一股让人颤栗的酥痒，她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再低头躲一躲凑过来的唇，又忍不住弯了小嘴，两只爪子都揪上师父衣襟扭巴着，软软腻腻的小声含糊，“小师父也这样唤过十七~”
他一怔，讶异的看着怀中人儿，心底里划过一抹涩软的疼，怪不得如此唤出口时心底便总搅起一缕难以形容的软意，酸甜相缚，每每让他情动不已，他竟是那时便如此唤过她么？
他眉宇间掠过一抹不自在，复又哑然失笑，眸中也又添了热意，当真是如何也想不到，那样早时他便能唤得出如此亲昵的称呼。
埋在怀里的小脑袋许是又想起了她的小师父，小嘴偷偷抿着笑，娇颜亦红得娇媚欲滴，动人心魄，他无言的缓缓挑起眉，又在气息里逸出笑，情难自禁的啄上弯得太过好看的小嘴，“这样呢？”
她本就想着美事，这会儿突然被他亲过来便羞得缩了下脖子，一时未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只模糊觉着吐在唇边的语气好像哪里不大对，待唇瓣上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才恍然明白过来这话中深意，师父是在问她，小师父有没有这样亲过她……
且适才唇上这意有所指的，稚气得似个小孩子要出气一般咬的一下，便让她又领会到——师父竟然是在跟从前的自个儿吃味！
她惊奇得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忽地便想起来前阵子她没了记忆，便也这般同从前的她吃味过……唔，没想到师父竟然也会吃味？还是跟年少时候的自己吃味？？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许是将自个儿想得弯了小嘴，而后热烫的气息便又凑过来含上她的唇，带着惩罚意味似的，直吓得她赶紧含糊上一声“没有~”，黏在唇边的厮磨却未退开，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一般不依不饶，又只是在唇边细细密密的逗弄着，火热的气息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直缠得她心尖儿都要化了~
她受不住的推上他胸膛再躲一躲，又咽着口水稳一稳跳乱的狐狸心才软软哼唧出声，“还没讲完呢~”
她害羞得顺嘴想找个话头，说完才恍然意识到还没讲完的是什么，蓦地又一僵，落在她额间的热气儿便也跟着逸出了一声模糊的笑，裹着低低沉沉的“嗯”，而后圈在她腰上的大手又将她往怀里捞了捞，温热的手掌也拍上了她的背，俨然做好了一副要细听的架势~
她禁不住清了清嗓子，又不乐意地拱了拱身子，本想卖个关子再给坏心眼的小白脸接着讲，却到底还是架不住那一下又一下顺毛似的拍抚，爪子不听话地搭上踏实的胸膛，“然后师父就解了十七的衣裳~”
他手上一滞，不禁蹙了下眉，默了一息又默然失笑，眉目里的欢愉沉笑便也添了窘然跟无奈，此时倒是当真有些后悔要听，但怀中人儿却似已说得顺口，又一句甜腻软语隔着胸膛衣料钻入心底。
“然后十七被师父亲得糊涂了，就也解开了师父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