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过转瞬即逝,青丘的狐狸洞内,狐帝一大早便穿着妥帖的坐在了石案旁,品茶。

    又亲自备了几样新鲜果子的狐后将碟子搁到案上,瞧见自家夫君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昨日他便已让迷谷特意往昆仑虚跑了一趟,为的就是知会小五同墨渊一声,今日莫要跑回来了,让小五好好养身子,他们不看重那些个虚礼。可他今个儿却又一大早不声不响的坐在这等,真是……

    狐后无奈又好笑的睨了自家夫君一眼,待将案上的几个碟子摆好,禁不住也笑了一笑,还说白止,她还不是也一样~

    坐于石案另一头儿对弈的两位上神亦是过来得颇早,折颜是过来瞧热闹顺带蹭饭,白真是同老凤凰打了赌。

    老凤凰赌的是今日小五跟墨渊会走这一趟回门,他赌的是不会。毕竟昨日迷谷去送信时他是亲眼瞧见的,更何况墨渊护小五护得紧,定然是舍不得让小五受累折腾这一趟的~

    笃定必赢无疑的白真上神一边闲适地拈着一枚黑子在指尖转着,一边琢磨着棋路顺便琢磨一下待会儿赌赢了该同老凤凰要些什么才好,忽觉有纯厚仙泽朝狐狸洞这边行来。

    “嗒。”

    一枚黑子自素白修长的指尖掉落,乱了即将要连成一线的棋路。

    四位上神不甚整齐的抬眸望去,就见墨渊横抱着个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众手中托着以红绸盖之的回门礼的徒弟。那些个徒弟瞧着倒是个顶个的精神,那个被墨渊抱在怀里的,严严实实裹着他的外袍的,瞧着应是还在睡着,瞧着应还睡的颇熟……

    此时已是辰时正中,倒也算不得早了。

    狐后:“……”

    白真:“…………”

    折颜:“…………”

    狐帝:“…………!!!”

    昆仑虚的十五位上仙挑了个宽敞且显眼的位置各自将手中厚礼安置好,回身来又齐齐列了两排,鉴于他们的小师娘还在睡着,他们便也将澎湃的心情压了一压,音量儿也跟着压了一压的给四位上神见礼道,“见过狐帝狐后!见过折颜上神,白真上神!”

    狐帝:“…………”

    他们还晓得小着音量!

    迷谷自后头乐颠乐颠地跟进来冒出一颗脑袋,扬着声调报了一声,“狐帝狐后,四叔,折颜上神,姑姑同姑父回来了!”

    屋里好像尤其的静以及战神为何站在当间儿不入座迷谷也未觉出异样,只一心替姑姑开心着,过来这一路墨,唔,姑父!怕姑姑冷都特意用了法术呢,他觉着姑父若不是为了迁就他同昆仑虚的十五位上仙,定然是直接一个闪身就进了狐狸洞的!

    今日一大早狐帝让他去谷外候着的时候,他还在纳闷姑姑同姑父今日不回门儿了为何还要候着,如今看来还是狐帝有先见之明!幸好一早就指派他去候着了,不然今日姑姑同姑父回来时若无人迎一迎,岂不是让姑姑寒了心,更何况也有失礼数!今日过来的可不止姑姑跟姑父还有姑姑的师兄们,众位上仙后头可是还跟了好长的两列捧着重礼的仙官呢!

    不过话说起来,姑父竟然还晓得破开谷口结界的法术,想来定是姑姑告诉姑父的!他当时迎上姑姑跟姑父就只顾着高兴了,待跟着队伍走出老远才想起来忘了给姑父开结界。

    外头的一众仙官还在候着,迷谷禀报完又忙乐呵地去招呼外头的仙官,并不晓得他们家姑父知晓那破开谷口结界的法子已是很有些年头了——

    那还是司音神君拜了师的第二个千年里,有一回师父出门办事带了她一道,回来时恰好路过青丘。

    彼时的司音神君想着自个儿拜在师父门下那便跟师父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青丘便也可以说是师父的家,可惜她因着隐瞒了身份而不能带着师父回家去坐一坐。于是她便想着将破开谷口结界的术法告诉师父,不能回去坐也就罢了,总得让师父晓得自己家的大门该如何打开才是!

    彼时司音神君寻了个甚好的由头,言她先前跟着折颜上神学过青丘的开谷之术!言青丘的开谷之术就只有狐狸洞的几位上神知晓,很是稀罕!言她如今拜了师父做师父,那就理应将她所会的东西都交代给师父!

    司音神君还想着师父一向坦荡磊落,定然是不会答应偷学别人家的法术,是以她还特意给师父分析了一回……

    这法术是她心甘情愿拿来孝敬师父、且她也是光明正大学来的,师父今日学了这术法绝对算不得是偷学的!况且常言道艺多不压身,师父今日学了这法术,没准儿哪日就能用得上了!没准儿哪一日昆仑虚会跟青丘开战呢?师父若是晓得了这开谷之法,到时候长驱直入岂不痛快?

    彼时司音神君自觉分析得很是有道理,师父也停下步子看了她好半晌。她本以为师父定是要答应了,可师父却又负手转了身,迈开步子时跟她说了一句,“小十七的心意为师领了,法术便不必了。”

    她当时听了师父这话着实是心尖儿酸了好几酸,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你最稀罕的宝贝,想要跟你最看重的人一道拥有这宝贝,但那个人却说不要~

    彼时的司音神君瘪着小嘴站在原地,眼巴巴瞅着那道将她落得越来越远的背影——瞅了好半晌。而后倏地提了衣摆跑过去追上师父,一把攥在了师父手臂上,趁机使上头两日新学的传音术将开谷的术法告诉了师父。

    反正她就是要让师父晓得开她家里大门的法子!

    ……

    白浅被这一声接一声的扰了好梦,睁开惺忪睡眼才瞧见竟都回到狐狸洞了,阿爹阿娘跟四哥还有老凤凰都在盯着她看,唔,都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忽地一僵,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一路上师兄们可是一直都在后头跟着的……

    今早出门时师父便又将她抱了起来,彼时师兄们已是备好了礼品在大殿候着了,她本来是想要下来自个儿走,奈何师父抱着她不撒手,她最后只好将脑袋缩进师父怀里藏着……谁知竟是藏的睡着了!

    今日的狐狸洞不知因何好像格外的静,她偷偷咽了下口水,僵着身子拿余光瞄一眼,果然见师兄们就在师父后头的不远处,浩浩荡荡的站了两排……

    推在胸膛的小手轻得让人心软,墨渊垂眼看向怀里晕红了小脸的人儿,不觉勾了嘴角,来时这一路他抱着她并未觉出不妥,直到进来时被那几位拿那种眼神看着。想来此时他们已是想歪了,他便索性迈步过去将她放在位子上坐好。

    折颜瞧着自家弟弟化了方厚垫子垫在了石凳上方将白家小五撂下来,不禁暗叹了一回,怎么瞧着都是个体贴的,没成想……没成想墨渊成了亲以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墨渊?!

    适才他进门时那春风拂面的笑,还有将才他脸上那美满到近乎魇足的笑……啧,也难怪白止要黑了脸。

    直着脖子干等了一早上且黑了脸的狐帝这会儿是怎么瞧闺女身旁的人怎么不顺眼,小五都困得能在路上睡着他还将人带出来做什么?合着他就是这么疼小五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能困成这样!哼!

    白浅这厢确实是困得懒的睁开眼皮,狐帝这厢落盏的动静便也跟着大了,“不是说别回来了。”

    众位师兄:“…………”

    白浅正掩口打着哈欠,直被她阿爹这一嗓子惊得咽回了一半,登时便不满意的撅了小嘴,“阿爹,是我要回来的,不关我师父的事~”

    白止:“…………”

    墨渊将裹在小狐狸身上的外袍拢好,本想着莫要太招摇,却还是无奈又宠溺的泛了笑,心底亦甜软得无以言状。今日过来这一趟其实是他的意思,先前商定婚期落聘礼那日来的匆忙,便也未顾什么礼数,今日这回门之礼,理应像样些。

    旁侧白止的脸色着实不大好看,他将笑意敛一敛,复抬眸看向一众弟子,“你们先回去罢。”

    众师兄自惊愣中回过神,连忙端起弟子礼齐齐应上一声,“是,师父!”

    所谓来者是客,白真上神一早就有要邀上妹子的师兄们小聚一番的想法,也好感谢小五在昆仑虚的那两万年里多得他们照拂,且近些年来他又与叠风交好,更可况还是这样大喜的日子,狐狸洞外头摆的喜宴都还未散,便更没有让人连口薄酒都未喝上就走的道理。

    “诸位上仙莫急,洞外湖心亭备了薄酒,用过午膳再回也不迟。”白真上神迎上几步便要搭上叠风的肩膀将人架走,狐后亦笑着起身朝一众少年郎蔼声道,“是啊,你们都是小五的师兄,到了青丘就跟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万莫要客气了~”

    众师兄连往自家师父那儿瞄一眼都未敢,匆忙摆手一步并成两三步的退后了一大截,莫要说眼下狐帝还在跟师父摆脸色,便是狐帝笑脸相邀他们也是万不敢留下来蹭饭的!

    虽然他们很想留下来蹭一顿十七家里的饭。蹭一顿青丘狐帝家里的饭……

    前日他们为尽孝心每人给师父做的那一道拿手菜好像确实做得不大好,这两日他们也就只在整理今日要用的礼册时才见着了师父两回,但只是这两回就让他们深刻地觉察出了,师父对他们很不满意……

    师父虽未责罚他们,但他们还是能在师父那偶尔扫到他们的淡凉眼神里瞧出——

    师父对他们极其不满意!

    适才他们还有些担心这等头一回陪着夫人回娘亲的大场面留下师父一人,师父会否吃亏,此时见狐后亦亲厚地要他们留饭,他们便也放心了,看来狐后并未对师父不悦!至于狐帝那里……就只能盼着师父他老人家自求多福了。

    要说师父也是……咳,虽说师父对十七的情意他们大伙儿都懂,虽说师父他老,咳,虽是师父好不容易才有了个能知疼知热暖被窝的,虽说师父万万年不近女色如今总算开了荤,虽说师父向来洁身自好行止有度,可师父到底也是个男人……

    但如今十七还怀着身子,师父他怎能将十七……累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唉!也难怪师父的岳丈大人要给师父摆脸色。

    须臾杂乱后又归于静寂,许是方才退的太过明显,前头的狐后同白真上神明显愣了一下,众师兄便也跟着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瞄向师父,师父正微蹙着眉在看着他们,他们隐约在师父他老人家眼里瞧出了嫌弃的意思。

    嫌弃他们丢了昆仑虚的脸……

    师兄们打心窝子里陡然来个了激灵,登时便又站得堂正亭亭拱手为礼,叠风率先恭顺有礼地笑道,“多谢狐帝狐后同上神美意,只是如今昆仑虚尚有诸多杂务要料理,待来日叠风定与师弟们再来拜见狐帝同狐后,咱们师兄弟皆是仰慕狐帝已久,届时还望狐帝能提点咱们一二呢!”

    众师弟暗地里对一对眼色,可谓是霎时茅塞顿开,只叹到底还是大师兄行事周全!忙连连符合道:

    “正是正是!”

    “从前师父就常教导咱们要多向青丘的狐帝学习!”

    “师父常跟我们讲狐帝当年于神魔大战中的英伟事迹!”

    “等咱们再来的时候可是要厚着脸皮多跟狐帝讨教一些的!”

    “正是正是!到时候还要请狐帝不吝赐教才是!”

    墨渊:“…………”

    那厢端坐的狐帝总算面上放了晴,师兄们也总算心下稍宽,且再不济还有也十七呢!就以十七那一贯护师父的劲儿,倘若狐帝当真要为难师父,怕是十七都能拽上师父扭头就回昆仑虚……

    师兄们越想越觉着放心,是以便踏踏实实地朝师父同师娘行上一礼道上一声,“师父师娘,弟子们就先回去了!”

    师父那厢瞧都未瞧他们一眼,想来当真是嫌弃他们嫌弃得紧,师兄们赶紧朝狐帝狐后并两位上神再揖上一礼,转身出门时脚步便着实是略显了匆忙。

    白浅本还被师兄们这一声师娘唤的不自在,眼下瞧着师兄们那幅似是被狼撵的形容便也只剩了好笑,自打肚子里有了这两个小的,她总觉疲懒得紧,索性歪到师父身上再靠一靠。

    狐后回过身便见闺女又打了个哈欠,眼圈都汪出了泪花,实在是让人心疼,是以她本欲再回原位也忍不住坐到女儿身旁,疼惜的顺上女儿的头发。

    今日她虽是精心备了茶点,却并未料到他们会回来,更未料到小丫头会是这般疲乏的模样,按理说,墨渊素来行事有度,又并非毛头小子,应是不至于……也或许是他们想多了。

    女儿今日依旧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若非她身上的这身红衣,狐后都要以为女儿还是未嫁的时候。墨渊待小五,当真是放在心尖儿上疼着的,试问这四海八荒又有哪个女儿家嫁做人妇后还是这般打扮的。

    她顺着闺女脸旁的发拢到身后,再瞧一瞧便也安下心来,这小脸虽是没精打采的,气色倒是不错的。他们家的这个小丫头啊,向来是个闹腾的,没准儿还是这小丫头自己闹腾连累得墨渊未得好歇。

    自打一双新人进门后便各怀心事的四位上神里,狐后最先缓了神,一边抚上闺女的后脑勺一边好笑地问,“怎么困成这样,没睡好么?”

    白浅懒洋洋地再歪到阿娘身上,两只爪子抱上阿娘的胳膊,眼皮都懒得撑开,“嗯,昨夜折腾到快天亮才睡~”

    众人:“…………”

    墨渊执起杯盏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顿,眉宇间却着实掠过一抹不自然,这迷糊的小狐狸也是太会用词。折腾,三更半夜还能折腾什么事。

    阖着眼睛快要睡着的白浅上神并未发觉自己这话有何不妥,且她说的也当真是实话~

    这三日她跟师父几乎全都是腻在床上,她给他讲了酒窖那夜他们的第一次,他也给她讲了他跟她双修给她度修为的事,那些事说起来未免太过羞涩,直到昨夜他们才总全都讲完了。

    原来她梦见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当真从未亲过她,连抚都未抚过她一下,只不得已寻了几处穴位,只在情难自制时扣紧她的手抱一抱她。

    便是那种时候,她全然没有意识之时,他还是为她留了一件遮羞的小衣,便也从未瞧见过她心口的疤,怪不得那日他看到她心口那疤时会那样失了神。

    她听得太过心痛,便又同他腻到一处,拽着他的手送进她小衣里,唔,现下想起来也真是羞死人了~

    后来他抱着她去沐浴,闹了一会儿她又觉得饿,师父就又抱着她一道去煮了吃的,回来又沐浴了一番,唔,总之最后睡下时好像天都快亮了。

    尚挂着喜庆红绸的狐狸洞一时又静得微妙,狐后顺着女儿头发的手都僵了一下,只叹自己也是忒多话,眼下明显是大伙儿都不自在,自然,除了她这没心没肺的傻闺女。

    未免自家的傻丫头一会儿再蹦出个什么惊人之语,狐后拍一拍赖在身上的闺女,僵硬地缓和笑道,“进去躺会儿吧。”

    白浅正迷糊着,闻言只觉阿娘出了个好主意,她跟师父昨夜都没睡好,这会儿离用午膳还早,正好先去躺一会儿。

    “也好~”她撑开眼皮讨好地朝阿娘应上一声,忽地想起先前碧海苍灵出事凤九被困在里面,自凡间回来后她问过师父,师父说凤九跟东华都还未醒来,有折颜照看着让她不必担心,这一晃也又有几日了。

    她再攀上阿娘的手臂担忧的问,“阿娘,小九可有要醒的迹象?她现在人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狐后拍拍女儿的手,虽心下也担忧着却还是带了笑,以免女儿太过担心,“暂时还没有,她如今不在狐狸洞,先前东华的亲信过来接人,小九随东华一道去碧海苍灵修养了。”

    话说至此不免叹了叹,“本来我们是不同意小九过去的,但自那日将他们两个带回来,两人的手便紧紧握在一处,怎么也分不开,过来接的人又说是东华留过话,言他走以后,凤九便是他们的新主,况且碧海苍灵确实更适宜将养一些,我们便也随他们去了。”

    女儿听得出神,想来是太过担心凤九那丫头,她抚上女儿的手臂再拍一拍,笑着宽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折颜说再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醒了,如今你二哥同你二嫂都在那边守着。”

    白浅点点头,听阿娘这样说便也放下心来,她方才确实有些出神,不过出神的却是另一桩事。

    当年她本就身上有伤,又一连剜心取血数日,觉出撑不下去时将师父的仙体带回了青丘。

    她记得回来那日她取完血便已晓得自己多半是不行了,当时她也是紧紧攥住了师父的手,先是紧握着,又怕握得不牢,神识抽离之际换成了十指紧扣,只盼着倘若有人发现了,好能将她同师父葬在一处,哪怕要身归混沌散了仙体,她也不想同师父分开。

    她心口里狠狠疼了一下,转过身瞧见师父时便又满足地笑了,许是这两日总是被师父抱着抱得习惯了,又许是她现下还余了半寐半醒的迷糊劲儿,也或是方才想起的往事太过清晰且深刻。

    她下意识便将爪子勾到了师父脖颈上,发闷的小语调也腻乎得紧,“师父,我们先进去歇一会儿吧~”

    墨渊:“………”

    三位上神:“…………”

    若是换作平常,这句进去歇一会儿委实算不上不妥,可眼下白家小五这般黏在人家怀里的形容……怎么看怎么,容易让人想歪。

    某战神这回是当真蹙了下眉,奈何黏过来的小狐狸丝毫未觉不妥,还拽着他的手搁搁在了她腰间……

    战神僵了下身子,默然须臾到底还是捞上没骨头似的小身子,起身时又不禁弯了嘴角,实在太过黏人,亦实在太会磨人。

    昨夜他被她闹的几番险些失控,闹完了她又吵着饿,他让她在屋里等着她又不肯,吃饱了又嫌弃自己身上有油烟味,后头再去沐浴完,躺下已过丑时。

    还有酒窖那夜,他的小十七讲的确实很是详尽,他也是听她细细讲完方知,他当真算得上温柔,且她又贴在他耳边同他说,她喜欢酒窖……

    以至于后面他也失了分寸又同她闹了一会儿。

    白止这厢眼瞅着那道身形拐得没了影儿当真是气不打一处,落盏落得“嗒”一声响,“让迷谷随便炒两个菜,你今日歇着!”

    始终未能插上嘴的两位上神:“………”

    “你小点声!”狐后压着嗓子轻斥道,忙回头瞧一眼,再转回来便狠狠剜了白止一眼,叫墨渊听见了可如何是好,况且就算墨渊不吃也还有小五呢,哪怕就算小五不吃她的两个外孙还要吃呢!当真是个老糊涂蛋!况且他自个儿又不是没经着过,如今还有脸说旁人,自己怎么回事就都忘了?!

    狐帝在自家夫人那威慑的眼神里软了几分脾气,且他家夫人豁然起身、临走时还很是嫌弃的睨了他一眼,是以他这满心的不乐意便也只剩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哼!”,万幸他那两个外孙没事,倘若出个万一看他不跟他拼了老命!

    阿娘走路带过一阵轻扫的风,白真上神明显瞧见自家阿爹在那阵风里露了惧内的情容,但他得假装看不见,只能默默地挪过去给阿爹斟上盏茶,再暗叹一声,妹夫此番确是做得过了些,他也爱莫能助了。

    折颜上神这厢兀自摸了摸鼻子,兀自捞起一盏新茶……啧,墨渊怎么能是那样儿的墨渊呢?!

    ……

    晌午的回门之宴格外丰盛,由于师父不不肯陪着她一道小憩,白浅便也未再躺着,溜达到厨房去帮阿娘时才晓得原来竟还有那样的误会,当真是太冤枉师父,太委屈师父了!

    好在席间阿爹不止一回给师父敬酒,又一直指使她给师父夹菜,她便也不同阿爹计较了,可谁知用过午膳喝了茶水又闲话家常了一会儿,她想再跟师父去歇下,阿爹却又要拉师父下棋,而后一盘棋竟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直从过午都下到天黑了。

    也不晓得师父坐得累不累~

    一开始那会儿她一边看他下棋一边剥葡萄喂他给他醒酒,可他却反过来给她剥了上了葡萄,连跟阿爹下棋都换成了拿法术去落子,直看得阿爹吹胡子瞪眼的,后面四哥应是想占师父的便宜,就凑过来拢了袖子拈了师父的棋子去落,还美滋滋地说,“我来替妹夫落子。”  真是不害臊~

    后面她跟师父一道吃完一碟子葡萄他才又坐回去,而后便坐到此时了,方才迷谷都过来掌灯了。

    阿爹跟师父这棋局下得高妙非常,直看得她脑袋里犯迷糊,眼皮也直打架,她歪着身子再往师父身上靠一靠,若非此处没地儿可躺,她都想躺到师父腿上先睡一会儿了~

    墨渊看一眼倚在肩头的小脑袋,再瞥一眼被白止搅的乱七八糟的棋路,不由暗叹了叹,指间拈落一子,复拍抚上袖边的小手,放柔了嗓音哄道,“我先送你回去。”

    一盏茶前他便说要送她先进去歇着,可扒在手臂上的小手却抱得更紧,小身子也黏在他身边不肯动。

    白浅摇摇头,爪子上便又紧了一紧,若是将师父一个人留在这被阿爹欺负了去可如何是好,老凤凰又是个不靠谱的,就知道看热闹,她才不要先回去呢。

    这厢黑沉着脸的狐帝往自家闺女身上瞅一眼,落完一子,再落一子,复落一子,到底是不忍心他那两个宝贝外孙跟着一道遭罪,且瞧着那两人始终跟黏膏药似的黏在一处也着实忒碍眼,“咱们青丘素来就有新人归宁不同宿的习俗,真真,你今日回北荒去住,将你的屋子让给墨渊。”

    狐后:“…………”

    白真正跟老凤凰探讨着棋路,闻言便是一愣,新人归宁不同宿?青丘何时有的这习俗?再者他跟老凤凰回桃林不就好了,为何还往北荒折腾?大老远的,他才懒得回。

    但碍于阿爹那面色着实不大好看,他这想问上一句青丘何时添了新习俗便也未敢问出口,只起身时给老凤凰使了个眼色,再赔着笑地乖巧应上一声,“那我先去收拾一下屋子。”

    折颜拿眼神回真真一句“我也不晓得青丘是何时有了这等习俗?!”再同情且不满地瞧向自家兄弟,他这可是真真地被墨渊殃及池鱼了~

    白浅本来都要迷糊得睡着了,听见“不同宿”猛地便清明过来,正想问问阿爹青丘何时有了这不靠谱的说法,阿爹已是起身背了手朝四哥的屋子那边走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墨渊,我送你过去。”

    她登时心下一紧,连忙抓上师父的手臂想要跟师父商量一下对策,垂眼看着她的人却含着融融笑意拍着她的爪子嘱咐了一句“我先过去”,跟着就扒开了她的爪子,松手前又在她腕上点了点,示意她一会儿可以拿小镜看他跟他说话,甚至他还能送一道虚影过来。

    可虚影终究是虚影,又变不成真的,况且现下两个人就住在同一屋檐下却还要借着小镜方能一解相思之苦,未免也忒可怜了!

    眼瞅着师父当真随着阿爹走了,她抬腿便要跟上去,阿娘却又过来拉住了她,拍着她的手将她往另一边她自个儿的屋子里头带去。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师父走远的背影,突然便觉着她跟师父现下的形容,就像那话本子里写的,被不通情理的长辈生生拆散的一双苦命鸳鸯~

    她这只苦命鸳鸯被阿娘送回屋子,阿娘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还特意嘱咐了她莫要太黏着她师父才走,也不晓得师父那边是否也被阿爹训了话,有没有被阿爹欺负了去。

    眼下时辰已不早,想来阿爹也该回去了,她郁闷又心疼地自床上爬起来,正欲幻出小镜瞧瞧师父,忽地听见清润和缓的琴音袅袅而来。

    她怔怔眨了眨眼,一边听着熟悉的曲子,一边拽着被子抱进怀里,下巴搁到膝头上时禁不住瘪了小嘴,师父定是怕她睡不着所以才特意弹曲子给她听的吧?这样听得见师父的琴声却瞧不见人反倒更让人想得厉害了,唔,想得心口里都隐隐地疼了~

    墨渊指下拨弄着琴弦,不经意间唇畔又漾开温浅的笑,今日这一趟当真是算得上让人啼笑皆非,还有白止那副欲言又止的难受形容,看得他都有些心下不忍。

    青丘有何归宁的习俗他倒是忘了差人来问一问,不过想来今日这出,十有八九是白止特意给他定的习俗。

    他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抬眼却忽觉有熟悉的仙泽在往这边来,带着幽微的桃花香。

    他指下微不可查的乱了一下,不禁轻挑了眉,心底里倏然软得一塌糊涂,往日里这个时候她早就睡得香甜,他还以为她已然睡下了。

    溜过来的小仙泽时停时走,有时还行得颇急,倒是当真有几分做小贼的模样,他失笑着止了琴音正欲去迎一迎,那抹纤柔倩影已站在了屋内,可可怜怜的唤了他一声“师父~”,直喊得他胸膛里勾起一丝灼热的疼,继而又尽是满融的甘甜。

    扑过来的人儿翘着樱红小嘴,小模样模样委屈得不行,他忙拂手去了琴案将人接进怀里,不禁心疼的轻蹙了眉,“怎地跑过来了?”

    她就着抱她的手臂躺进踏实的怀里,爪子可怜巴巴地揪上师父衣襟,又埋怨地瞅了一眼近在眼前的俊脸,小声嘟囔,“十七睡不着~”

    他也真是的,都不晓得去寻她,还要她自己跑过来找他,唔,羞死人了~说起来都赖她阿爹。

    她撅着的小嘴翘得更娇气,一边出气地揪巴着他衣襟,一边再郁闷地埋怨一句,“我阿爹也真是的~”

    话这样说着不免又心疼起来,软着身子再往师父怀里靠一靠,两手都捧上俊脸摩挲着,心疼得软着嗓子喃喃念叨,“让师父受委屈了。”

    他拨开小脸旁的几丝碎发与她拢到耳后,好笑的应上一声,“无妨。”

    不过将他分出来住罢了,实在算不上委屈。今日这般误解倘若换成是他,恐怕早已将人拎上苍梧之巅了,白止算是好的了。

    他有些忍俊不禁,一手揽着小身子让她靠得舒服,一手拢上脸侧小手一道抚上平坦的小腹,复轻弯了嘴角。先前他还想过,她腹中的孩儿若能是两个女儿便再好不过了,既能与小狐狸做伴,也能像她一般调皮又可爱,如今看来,儿子也有儿子的好处。

    不过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她同他的孩儿,便都是最好的。

    他轻舒了气息,拈起小手护进掌心里,复又不觉而笑,将他痴痴望着的瞳眸里噙满了清晰可见的心疼,小样子傻得让人不知如何疼爱才好,亦让人情难自禁。

    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慢慢抚上小脸,指腹蹭上柔滑的肌肤,不经意又弯了唇,宠溺的唤一声,“浅儿。”

    她愣神了几瞬,跟着便是热烫的痒意自耳边钻进心尖,又腾地冲到脸上,心尖儿颤悠悠地晃个不停,脸颊也似被热气蒸着。

    浅儿?唔,师父还从未这般唤过她呢~

    她忸怩地低下头躲闪开那道沁着笑的灼灼眸光,又禁不住悄悄弯了小嘴,爪子依赖地揪上师父衣襟,含含糊糊地小声哼唧,“不是音儿么?”

    唔,虽说从未有人这般唤过她,师父方才唤的又当真很是好听,不过她还是喜欢听他唤她音儿呢~

    昆仑虚的司音,只属于他一人的音儿。

    “嗯。”他含笑应一声,缓缓低头凑近小额头印上个啄吻,嗓音里的笑意便更浓,尽是缱绻的宠溺,“是音儿,也是浅儿,都是我的小十七。”

    甜软的桃花香近在咫尺,诱人心神,他喉间滚了一下,复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再细细瞧着胭红的小脸,眸中依旧满溢宠溺,语气里却有意敛了些笑,“况且如今住着白浅上神的地盘,总要正经唤上女君一声。”

    她呆呆地眨眨眼,再眨眨眼,心尖儿也跟着晃了又晃,本就被前一句闹得浑身发软,现下再听着师父这般女君又上神的唤着,直听得她整个人都要晕乎了~

    他唤她音儿时她便已觉着好听得紧,现下他又唤她作浅儿,还说浅儿跟音儿都是他的小十七……

    她恍然便觉着她这十四万年的仙生好像一下子便都被他烙上了记号,青丘白浅是他的小十七,昆仑虚司音亦是他的小十七,好像整个人都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从前未上昆仑虚时的她是他的,往后的悠长余生亦是他的。

    她不由自主地弯起小嘴,忽地便觉着有数不尽的欢喜跟甜意涌进心口,又顺着心底流淌遍四肢百骸,好像一下子便觉着此生都圆满了。

    将她静静望着的眸子里噙着碎星一样的笑,那星星点点的明亮又似燃着火光,灼热得厉害,直烤得她心跳都不稳当了~

    她受不住地低下头躲闪开视线,爪子却又扭扭捏捏地搭上眼前的板正胸膛,又许是方才听着师父说什么地盘女君的,无端便又在她心尖儿上挠了一下,直挠得她这爪子也有些不听使唤……

    埋在怀里的小脸红得娇滟欲滴,明明是一副羞涩难当的小样子,探进怀里的小爪子却颇为大胆,且不说他被蹭得难耐,看这势头若再任由下去,只怕下一步要遭殃的便是他腰间这束带了。

    他无言又好笑的攥上一截玉腕将小爪子拎出来,又不禁暗叹一句自讨苦吃,想来是这小狐狸也意识到了这是她的地盘。

    抬起头看着他的人儿贝齿还咬着唇,更显得那抹嫣红勾人神魂,懵懂将他望着的软眸里也含了一层迷离水色,他喉间不自主的滚了一下,下一刻又哑然失笑,只叹万万年修来的定功在这小狐狸面前也实在是不堪一击。

    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忍笑扶起倚在怀里的温香软玉,“我送你回去。”

    她被师父那好看又好像不同寻常的笑晃得犯了花痴,被大手捞着要将她丢出去才乍然回神,再听着他说要送她回去,当即便急得伸出爪子去勾他脖颈。

    她本就坐在他怀里,这会儿又挪了下小屁股,不想这样一扑就将他扑倒了。

    近在眼前的俊脸皱了下眉,不晓得是不是被压疼了,她心疼得正想问一问,扶在她腰上的大手竟要推她起来。她慌忙再往上挪挪趴得结实一些,却觉出她压着的身子似是一僵,而后便是一瞬的天旋地转,她好不容易压得牢固的人已跟她调换了位置,一只温热的手掌也抚上了她小腹,师父轻轻蹙着眉问她,“撞疼了么?”

    她愣了一下才恍然记起肚子里还揣着两个小的,登时心下一慌,方才还真是被硌得疼了,不过现下倒没觉着有什么不舒服,再被师父这样慢慢揉抚着,她都觉着舒坦极了,唔,倒是师父这些日子真是累得瘦了许多~

    她拿爪子捧上清俊的面庞,软软摇摇头,又心疼得撅了小嘴,心疼得想说一句师父瘦了,恍然意识到什么倏地便是一僵,僵了几瞬又默默地将爪子搂回了温烫的脖颈上……

    他松了口气自她小腹上抬眼,对上的便是意味深长且含羞带怯的小眼神。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耳根亦有些发热,欲起身却又猛然被小爪子带得更近,近得醉人幽香悉数落在唇间,透着桃粉的小脸也近在眼前。

    他喉头又滚了一下,此番着实是有些失笑,又不禁深深的吐息了一回,抬手攥上扣在颈后的小手,哄人的软语便也带了无奈的笑,“等你睡着我再回来。”

    定定瞧着他的小狐狸翘着小嘴不说话,小模样可怜得让人心疼,他情难自禁的低头啄一下小嘴,欲再同小狐狸打个商量,却见身下人儿乖乖巧巧地点了头,倒是让他意外了一下。

    将他望着的那双水眸眨得人心痒,一看便是又打了什么鬼主意,他忍俊不禁地捞着小身子起身,以免撞上什么人索性敛了身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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