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里流水淙淙,冷香浮动,除了不见那株金莲,同从前那两万年里没有半点分别。

    白浅若有似无的叹了叹,“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想要撇清什么。”

    前几日师父带她回青丘散心,傍晚在湖心亭里赏景时,她突然想起同夜华言要退婚的情形。那日过后她便在未再见过他,碧海苍灵那回倒是见过一次,不过彼时她尚未想起过往,而她记起来以后他倒也未来纠缠过她。

    或许今日以前,他尚不知她已记起过往。

    素素那一世她记的并不大真切,可后来他带着阿离寻到青丘的事,她却是记得清楚,以及后面的一桩桩,一件件。她晓得他是个执拗的,所以才让师父将他请了过来。早前自凡间历练回来时,她便是打算好好同他谈一谈的。

    她今日告诉他桃花露的事,并非是想要撇清什么。她只是想让他放下执念,放下对她的执念。

    素素是她历的一场情劫不假,可与他生下阿离的却并非是她。

    其实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是她错认了那张熟悉的面庞,当年让素素为之动情的,也并非是真正的夜华。

    她今日与他说这些是想告诉他,她从来都不是她的那个凡人娘子,曾经与他相爱过的那个凡人娘子。

    他也早就该放手了,从当年他剜了素素的眼睛,从素素跳下诛仙台。

    她不相信他是不知晓素素早已放弃了他的。而他让始终执着不放的,无非只有两点罢了,一是他负了素素,一是这世间还有个可作为素素的替身的白浅。

    她偏过头看向小几对面的人,“夜华,放手吧。”

    许是如今要做母亲了,好像心肠也变得软了许多,最近她时常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如何捉弄了师兄们,如何一回又一回的闯了祸,又是如何的厚着脸皮跟师父撒泼耍赖。有时候也会想起逗弄莲池里的那株小金莲,还有常常撞见师父在用自身修为养护着金莲。

    昨夜她便在想,倘若她的那场情劫,没有将夜华卷进去,如今又会是何种情形。

    其实说到底,终究是她欠了夜华的。

    那不过是她飞升的一场情劫,就算不是他,也会是旁人。而她如今终于真正过了这劫,他却还困缚在其中。

    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理应拉他一把。

    对面的人露了笑,她也弯起唇,复看回一池皎白的芙蕖,“当年师父醒来时,第一个问起的便是你。问我同折颜,他睡下那七万年,四海八荒可曾出现过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彼时情形恍如隔日,她偏头看夜华一眼,莞尔一笑,再看回莲池续上后话时,又不经意叹了叹,“师父说,当年九州四级摧损,母神为了补天动了胎气,本怀的是一对双生子,却只生下了大的,没能保住小的。”

    当年听师父说这些时,她虽心中唏嘘,亦替师父同父神母神惋惜,却并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直到如今她腹中有了这两个小东西……

    如今,她说是可以感同身受也不过了。倘若她同师父的孩儿,若是有一个出了问题,她定是要活不去了。

    如此稍一动念已是心痛难忍,她长长的叹了一息,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慢慢抚着她同师父的两个小团子,缓了少顷才轻声续道,“父神深感对不起小儿子,便以半身修为做了个仙胎,将小儿子养在一株金莲中,应劫离世时又嘱托了师父,将那株金莲养在昆仑虚的莲池里……”

    默了须臾,复柔柔的弯起唇角,再偏头看过去,“盼望借着兄弟二人血脉相连,有朝一日,能有机缘唤醒小儿子,护其周全。”

    她不晓得这些话师父有没有同他说话,不过就算说过,她再说一遍也无妨。理应让他知晓这些,知晓师父待他的心意,亦知晓父神待他的心意。

    而且若非因为她的缘故,他同师父也不会是如今这幅样子。

    他虽是个执拗的,却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她言尽于此便也够了。

    近来她这肚子越发大的厉害,连回个身都有些吃力,她一手扶上肚子,一手把着小几扭过身。

    她肚子里的这两个小战神真是饭量大得紧,也不晓得这两个没良心的小混球,是否是想要将他们的娘亲吃成个大胖子,如今她这一日都不知要吃上多少回了,这才说了一会儿的话她便又觉着饿了~

    她拈起一块糕咬进嘴里,下意识地抬头想跟师父说话才恍然想起什么,而后果然瞧见夜华君正看着她,且看起来面色并不大好……

    也是,她才说完那样悲恸的事,现下一转眼就来吃东西,也委实不大像话。

    唔,都是这两个小混球累得他们娘亲丢脸了!

    她含着口中香甜软糯的桃花糕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咽下糕,再一边抚上肚子,一边得体地扯开嘴角,“咳,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又在吵着饿了~”

    夜华有些出神,闻言弯了下唇。

    她今日请他过来,他大抵是能猜到因何的,可却如何也想不到,为他生育了阿离的素素,竟是一件法器化成的躯壳。

    他原本以为,上回在青丘时,他便已经放下了。可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又哪里是能一朝一夕拔除干净的。

    适才她与他说话的时候,他想起很多,须臾苍海,一瞬间想起很多过往。甚至想起那次离镜寻到青丘,他站在不远处,听着她说出那样决绝伤人的话。

    当时那些话听在他耳中,与说给他听的并无差别。他一早便清楚,甚至未在东海遇见她之前他便清楚,便如当年素素说的,他若负了她,她便弃了他,永不相见。

    所以后来即便知晓她是青丘白浅,即便他想亲手取来搁在素锦眼眶里的眼睛还给她,可他却不敢那样做。

    倘若她知晓她便是素素,她定会决然与他一刀两断,她与他便当真再无瓜葛。

    也早就没有瓜葛了。

    如今就连与他生育阿离的人都不是她了。

    也好,如此也算彻底干净了。

    白浅打着小团子的旗号吃完一块糕又觉着有点干,顺手拈来小碗再盛上一碗粥,盛完时却觉有道视线落在她碗上,抬眼果然又见夜华君在看着她的碗,唔,看着她碗里的粥……

    这粥是今个儿早上师父特地煮了小半个时辰的,虽是什么旁的东西都未加,但却熬出了米汤的香甜,好喝得紧,且她这一掀开盅盖都能嗅见香味儿了,想来夜华君也是嗅见了。

    是以她大方地将盛粥的勺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要吃些么?”

    夜华摇摇头,再将唇角牵起一丝弧度,垂在身侧袖袍里的手欲为她做些什么,有所动作时也只是微动了下手指。

    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是他能为她做的了。他过来时,这几上的吃食并茶水已有法术护着温热,墨渊当真做的很好,是他所不能比的。

    他如今已有些记不清,当年素素怀着阿离时,在一览芳华的日子是什么样。甚至想不起,素素用膳时的模样,也或许是并不敢想。但他知晓她那时吃的很少,明明他特意交代了奈奈多给她做一些,可他隐了身形去看她时,她却总是吃的极少,甚至有时一口都未动过。

    同眼前女子的吃相截然两端。

    他记得从前,素素有了身孕后吃东西便很挑剔,他为此还特意在厨艺上下过功夫,可眼下,她却能将一碗再寻常不过的白粥吃得津津有味。

    那粥应该煮得确实不错,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他垂下眸,慢慢拈起茶盏再抿一口,这茶也煮得不错,甜中带酸,不腻不涩,透着果香,他却分不清这茶是用什么果子煮出来的。

    看来她在昆仑虚当真过得极好。

    其实他们成亲时,他是有来过的,只不过站在云头,并未现身。他知晓九重天的贵重器物虽不少,可却是及不上昆仑虚的,所以他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画一副画送给他们做大婚贺礼。她喜欢桃花,画一片桃林定是不会错的,可他画好之后却又改了主意,最后只让伽昀去按照惯例备了厚礼。

    墨渊早就为她种了一片桃林。

    还有那场旷世的成婚礼,这世间恐怕除了墨渊,无人能做的到。他终究是及不上墨渊的。

    从前他还是一株金莲时,墨渊便已将她宠得人尽皆知,甚至有了那样的流言。而他即便是与她有着名正言顺的婚约时,亦是爱的小心翼翼,甚至说日日提心吊胆也不为过。

    确实该放下了。

    白浅又吃完一小碗粥才算安抚好两个在肚子里打滚的小战神,对面的人一直悄无声息的,方才她说着话还好,现下这般干坐着便让人有些尴尬。

    她拈起盏果子茶喝上一口,再有礼地看向对面的人,“阿离近来可好?”

    如今阿离虽不是她生的,可毕竟也唤了她一段时日的娘亲,更何况若非她那一场情劫,也不会有他。阿离那孩子,终究是个命苦的。

    夜华本是看着手中茶盏,闻言才抬眸,复弯起唇角,“阿离随慈航大士一道去游历了,前段时日大士来九重天讲法,言阿离很有慧根,收了阿离为徒。”

    白浅眨了下眼,着实有些惊讶,夜华待阿离什么样她是知晓的,她是委实没想到他能舍得让阿离那么小的年纪便去游历。唔,慈航大士?听着倒是有些耳熟,‘大士’乃是西方梵境中菩萨们的称号,既然能称为大士那自然是了不起的。

    她笑着点一点头,“能跟在大士身旁,阿离将来定是能有出息的~”

    “嗯。”夜华含笑应一声,想说待阿离回来便让他来看她,话到喉中又咽下。阿离,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孩儿了,且用不了多久,她的孩儿也该出世了。

    她同墨渊的孩儿,他的侄儿,一双侄儿。

    莲池里的流水潺潺作响,夜华君答应了一声便又没了动静,白浅扯开嘴角再笑一笑,不禁在心里摇着头暗叹了一回。

    明明同师父在一处时师父的话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念叨个不停,师父便时不时的应上她一声,可她却从未有什么不自在亦或是觉得闷过,甚至同师父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待在一处,她亦觉得是舒坦的。

    可眼下对着夜华君,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她索性拈上一绺莲香送出去,顺带给师父传个音,他这蘑菇汤都煮了好一会儿,也不晓得煮好了没,唔,她都想他了~

    ……

    墨渊盛好一盅汤,身后恰好拂来一缕清风,继而是小狐狸埋怨的软糯嗓音,携着幽淡莲香并若有似无的桃花香甜……

    “师父,十七的蘑菇汤煮好了没?”

    “师父,你莫不是去种蘑菇了不成~”

    娇嗔的小语调散在风里,那缕荷香却萦绕在他身旁,同黏人的小狐狸一般。他失笑着捉上那缕调皮的小仙泽,原本打算等上片刻再过去,现下看来他们也是说完话了。

    ……

    白浅上神听见传回来的那声“好了”便弯了眉眼,本还以为自家夫君要往这边走一会儿,没成想耳边的语声方落,便瞧见了现出身形的人。

    她一下子笑得更欢喜,忙远远地伸出手,嗓音也不自觉地带了撒娇意味,“快点拿过来,我都渴了~”

    夜华顺着对面女子的视线转回头,墨渊正朝这边走来,手中托着的应是给她准备的吃食,他甚至能隐约嗅见香味。

    他转回头想要起身,谁知站起时膝下却突然一软,幸好手臂上及时握来一只手掌帮他稳住了身子,幸好没有在她面前再露出不堪。

    如今他已然要在她面前跪坐,若再连站都站不稳……

    他偏过头朝帮他的人笑一笑,再借着那力道撑起身。

    天族素来以跪坐为礼,他又生在九重天,自幼便已习以为常,可此时膝下的痛楚却好似回到了年幼时被天君罚跪的情形。

    他素来是能忍疼的,自记事起便是,可或许是自小到大,从未有人会这样扶上他一把,也或许是从未有人顾及过他的感受,以至于有一瞬间,他眼眶里竟是热的。

    他眨一下眼,借着清凉的风将热意眨散,守礼退到一旁。

    墨渊无声的叹了叹,人还未坐下小狐狸的小爪子已是要扒到他身上来了,他忍俊不禁的握上小手免得烫到她,矮身落座,欲给馋嘴的小狐狸盛上一碗先凉着,却又被小手抢了过去。若非一早便给她备好了吃的喝的,瞧她那心急的小模样倒像是当真渴着她了似的。

    他失笑着勾了唇,再无奈的嘱咐一声,“慢些,当心烫着。”

    白浅上神正喝的香甜,闻言抬起头才瞧见夜华君还站在一旁,眼下她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夜华君身为天族太子想来也是忙得紧,是以她朝自家夫君乖巧地点点头,又很是贤惠地朝夜华君那厢抬了抬下巴尖,“你去送送夜华吧~”

    小狐狸这句贤惠的指使来的实在太过随口,随口得连他也一并打发了,战神禁不住动了下嘴角,心中喟叹之余亦着实有些发笑,也不知是谁央着他将人请过来的,眼下倒是下起逐客令了。

    夜华本也打算告辞,却被白浅这一句惹的笑了,有些莫名,却又好像理所应当,眼中也不再有那份酸楚的热意。

    白浅上神并不晓得自己这句逐客令有多不给客人留情面,师父这汤不晓得加了什么,煮得一股子浓郁鲜香,好喝得紧,她一连喝上好几口,抬眼才瞧见自家夫君都已出走老远了~

    她忽地想起什么,忙便朝那抹清俊背影再喊上一声,“师父~十七想吃鱼了,你顺道带尾鱼上来,我们晚上吃糖醋鱼!”

    墨渊顿住脚步回身看向已又在认真喝汤的小狐狸,唇畔不觉漫上温软,含笑应一声,“好。”

    夜华亦回了头,不觉间唇边也带了些微笑意,“她气色不错。” 若非看见她腹部,他甚至看不出她像个有孕的妇人。

    墨渊望着近来确实气色好了一些的小脸,眸中疼惜却更浓,“每日睡不好,索性能吃些东西。” 复轻叹了叹,转回身看向同自己相貌极其相似的少年,“身上有伤?”

    他适才扶他时正好搭到他脉上,伤的不轻。

    夜华顿了一下,自嘲似的牵了唇角,“不碍事。”

    前几日白真找过他,当年他答应给他北荒的地形图时便同他说过,他有办法帮他,也有办法治他,他若是对不起白浅,他定不会轻饶他。他如今这一身伤,便是还债的,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墨渊弯了下唇,知他不想多说,也不欲多问。

    当年素素的事,夜华自然有诸多错处,可也年纪尚轻,说来也有他这个做兄长的责任。莫要说他曾答应过父亲,要护他周全,便是父亲没有嘱托过,他亦不会弃他不管。

    至于他的小十七受的苦,待家里那两个臭小子出生后,他能腾出手来,届时再与他另算也不迟,亦算作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给他上的第一课了。

    他抬手拍一拍少年的肩,先一步踏上石桥,“我这里还有些丹药,一会儿带些回去。”

    ……

    莲池里水声悦耳,白浅上神并未听见石桥那头儿都说了什么,只一心一意地喝着她的蘑菇汤,而后她这一小盅汤还未喝完,她家夫君竟已回来了。

    她一下子又弯了眼睛,忙伸出爪子迎一迎她家夫君,“鱼抓回来了么?” 唔,他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还以为他要顺路跟夜华走到山下呢。

    墨渊接上伸着的小手,含笑应一声,“嗯。”再瞥一眼已然被小狐狸喝了大半的汤水,不禁又有些无奈,“吃饱了么?”

    先前她吃不下东西时,他日日盼着她能多吃上两口,可这两日她也着实吃的多了些,每每他看着她那副吃也吃不够的小样子都怕她撑到。

    白浅上神点点头,这会儿被师父问了才觉着有点撑,索性拂手将小几撤了,再挪一挪身子歪进踏实的气息里,一手拉着大手一道抚上大得吓人的肚子,懒洋洋地待了一会儿却未听见身后的人说话。

    她仰起头看一看他,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师父怎地不问问,十七跟夜华都说了什么?”

    墨渊看着近来越发长大的小腹,掌心极轻的慢慢拍抚着,再有半年便是临盆之期,她腹中怀的又是双生子,如今的肚子便比寻常人即将临盆时还要大上一些,平日里动一动都是辛苦,到了夜里便更是睡不踏实。

    他眉心凝着厚重无言的疼惜,闻言才看向粉白的小脸,“说了什么?”

    白浅上神被自家夫君这句从善如流且也忒过不走心的问话给噎了一下,但谁让她忍不住想要跟他说呢,唔,他也真是的,好歹夜华也与她有过婚约,他放心地留下她一个人跟人家说话也就罢了,眼下竟连他们说了什么他都不晓得主动问一问,哼~

    她不满意地睨一眼小白脸,又哼唧着拉上大手才开始念叨,“十七将桃花露的事告诉他了。”

    “嗯。”战神被写满郁闷的小脸逗笑,含笑应上一声。她言有话同夜华说时,他便晓得她要说的是这个,此事也该让夜华知晓,若非她这里离不开人,他本也打算要同夜华说的。

    她将一根根骨节修长的手指头都揪捻了一遍才消了气,又不自觉地接着玩上好看的手指头,“不过十七没说水沼泽的事,就只说那桃花露是从前师父送给十七的,一开始我们都忘记了,成婚后才想起这回事。”

    回到过去这种事毕竟世间罕有,而且那法器既来得蹊跷也消失得诡异,倒也并非是她有意防着夜华,但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此等离奇的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他含笑再应上一声,稍微扶一扶怀里人儿让她靠的舒服一些,他的小十七向来是聪慧的,如此说法最为妥当。此事确实不宜与外人道,况且夜华如今年纪尚轻,即便再少年老成,有些事未必能彻底看破。

    她抬眼瞧一瞧师父,看见师父笑着便也跟着笑了,如今这幅身子重得委实不方便,想再往他怀里拱一拱也懒得动弹了。她拉着大手往怀里抱一抱,今日见了夜华倒是让她想起一桩事,“先前十七没了记忆,云纤学十七同夜华说话那回,师父还记得吧?”

    那回小凤凰学话学到了关键地方便没了下文,委实让人郁闷,师父当时听了也不晓得有多难过,唔,不过就算云纤当时没离开也听不到什么了。

    她长吐了一口气,心疼地抬起眼看着师父,再放缓语调仔细地说给师父听,“后来云纤没听到的,十七一开始并未想到那一层,待想明白后想要答,可话还没说出来,夜华便先离开了。”

    如今她同师父自然是心意相通,也再无误会可言,这些话也委实不必再说,可她却还是想说给他听。她再看回抱在怀里的大手,喃喃念叨着便又叹了一叹,“那时候十七还不晓得自己的心意,也不敢往那方面上想……”

    夜华问出那句话时,当真是将她问的心中一紧,没由来的便慌了神。直到后头她想答复他时,也觉得当年作为素素时,只是下意识里认出了师父的脸,是以便想要将师父长久的留在身边……唔,而且那时候她还因着那云柔的事难受着~

    她郁闷地又撅了下小嘴,如今回想起来还觉着心口里堵得慌呢,再嘟囔的小语调也酸了一酸,“而且那时候十七又醋着,也没顾上多想~”

    他随着小狐狸的话也想起她方历练归来的那几日。要去点兵的那一日,他是想要问她些什么的,话到嘴边却未出口,本想待战后再问她,问她是否同夜华出了什么事,问她是否当真想要嫁与夜华……结果却出了那场意外,再后来,醒过来的小狐狸便要拉着他做夫君了。

    他不觉弯了嘴角,听着小狐狸这样埋怨便又挑了眉,“醋着?”

    她本就越想越郁闷,再听着师父还好意思问她便更是浑身都不舒坦,拧着眉头再看过去的小眼神也又凶又委屈了,“师父看过人家帝姬的身子就不记得了?”

    他怔了片刻才想到小狐狸说的是什么,不禁蹙了下眉,“胡说。”

    莫要说他如今早已记不清当时细情,便是记得清亦不会去看什么旁的女人,更何况还是那种不知廉耻的腌臜东西。

    他想起那次意外便心下厌恶且懊恼,是以方才语气便也重了些,盯着他的人儿将小嘴撅得更委屈,他疼惜的抚上小脸蹭一蹭,再轻叹着放缓语气,“我什么都未看到。”

    当年他看着她红着眼圈跑开便想去追上她,好好的同她解释清楚,未想到时至如今,他竟还能机会再与她解释一番。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复无声的弯了嘴角,欲开口时却又有些哑然,当时并无不旁人在场,那个女人又确实是自他院中出去的,且他大抵记得那人也确然衣衫不整,此时又该如何同小狐狸解释才好?

    撅着小嘴的人还在瞪着他,他默了又默,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轻轻挑了眉,“可信师父?”

    她听着师父说她胡说时还心尖儿里郁闷着,可听见师父说什么都未看到时,便怔了一下,许是近来给两只小团子念了许多佛经道典,她这脑子也跟着清明了不少,突然便明白了,师父是当真未瞧见旁的女子的身子。

    就好像你不经意间瞥见一颗树,若不留神便也分不出那是一颗什么树,树上又开的是什么样的花。

    师父当时发现有生人闯进来定是气极了,更何况那个云柔身上的胭脂味儿,她那时可隔着几丈远都嗅见了,师父万万年不近女色,当时只怕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她眨巴一下眼睛,忽地便有些想笑,但瞧着师父小心翼翼看着她的模样,她便将那点儿心疼连带着愉悦劲儿给忍下了~

    未免精明的小白脸在她眼睛瞧出什么,她忙低下头,再故作委屈地嘟囔一声,“十七才不信~”

    她抿了抿小嘴才将笑意又给忍下去,不自觉地摆弄上爪子里的大手,再昧着良心接着念叨,“当时夜黑风高的,又没什么旁人,娇滴滴的美人儿投怀送抱,师父不晓得看的有多欢喜~”

    战神:“………”

    若非缠着他的那只小爪子出卖了她,他倒是当真要以为那张翘起来的小嘴是酸的……

    他深深的瞧了一眼口无遮掩的小狐狸,免得一会儿她又将自己说的当真醋起来,只得屈指敲上娇俏的小鼻尖,本是有意轻训一句,一开口却先带了笑,“还敢胡说!”

    白浅上神娇气地拿鼻子哼了一声,被敲了一下反倒说的更起劲儿了,“十七当时可是瞧得清楚,人家帝姬那身段可是比十七的好~”

    当时乌漆麻黑的她倒也未瞧见那云柔的身段是否比她的好,但她现下这般半躺在师父怀里,便正好能瞧见自己的大肚子,现如今这肚子都鼓得她都瞧不见自己的脚尖了,更别提什么腰肢可言了,再回想起彼时人家帝姬那半遮半掩的撩人身段儿……

    她禁不住瘪了瘪小嘴,捏着人指头的两个指尖捻得更使劲儿,“腰肢比十七的细,胸脯也比十七的大~”

    战神:“………………”

    他禁不住狠狠抽了抽嘴角,再深深地撇一眼手臂下挨碰到的一团绵软,“为夫不觉得。”

    白浅上神正说得自己又心尖儿里泛酸,闻言爪子上一顿,继而幽幽地红了脸,而后恍然想起什么又蓦地拧了眉,豁然抬起头瞪向身后的人,“你不是你说没看?”

    战神默默地与气势汹汹的盯视对望了半刻,而后挪了挪位置,“没看过旁人的……”

    师父的后话并未出口,但那前一刻看着她的眸子好端端地便往下移了移,还不偏不倚地正好移到她了胸脯上。她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便似听到了师父的后话,“——看过小十七的……”

    莲池里的流水还在汩汩淌着,裹挟着水汽的清凉的风也似还在鼻息间,但她却突然觉着四下里都闷热得似起了火,脸颊也一下子烫的厉害,她这可是被师父调戏了??

    落在她身前的眸光依旧结结实实地黏着没动,她禁不住吞下口水,正想默默地拿胳膊往胸脯上挡一挡,亭边四面的帘帐却突然落了下来,直惊得她打了个颤栗,忙拿两只爪子护上衣襟。

    师父该不会是想现下就再瞧一瞧她吧?!

    他瞥一眼防备他的小爪子,到底是未能忍住笑,本意是想逗一逗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再见她这般更没良心的小样子便也愈发情难自禁,索性缓缓俯身印上呆傻的小嘴。

    白浅上神的一双睫羽颤得似被风惊到的蝶儿,摇摇曳曳地忽闪个不停。他亲她便也罢了,他竟还抓上了她的手!

    她陡然又是心尖儿一颤,虽说,咳,虽说这亭子四周挂了帘子,可怎样说也是青天白日的,他若是真想看的话,她到底还是害羞的……而且也不晓得他到底,咳,到底是想要怎样的看法?该不会是想要扒开她衣襟,就那么仔仔细细地看吧……

    帘缝儿里溜进来一绺清凉的风,悄无声息又让人猝不及防,便似是缠腻在她唇上的啄吻。她禁不住又颤了一颤,许是一时间想得有点多,又许是害羞得心口砰砰乱跳,腹上忽地便疼了一下,直疼得她不小心闷哼出声,“唔……”

    他蓦然紧了眉,忙起身看向怀中人儿,一手也随之抚到她腹上,嗓音尚余哑意,却已全然没了旁的念头,“又踢了?”

    他的小十七已不是头一回被那两个小混蛋踢了,初初两回他还能同她一样觉得惊奇且欢喜,可越往后便越是心疼,也越是无可奈何。偏偏这两个小混蛋却一点也不知心疼他们娘亲,近来更是每日都要闹上几回,有时候他当真是恨不能将他们两个拽出来狠狠的揍上一顿。

    白浅上神并不晓得她家夫君竟然狠心得想要揍她的宝贝疙瘩,覆在肚子上的大手又给她渡了仙泽缓解不适,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才缓过了疼劲儿,又禁不住抿弯了唇,再慢慢地抚上肚子里两个小战神。

    他们近来可是越发的有力气了,她都怀疑他们兄弟俩是要在她肚子里练上拳脚了,唔,方才也不晓得是哪个臭小子踢的她,当真是有把子小力气呢~

    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两个宝贝疙瘩,不觉间眉眼也又弯了一弯,疼自然是疼了些,但她也欢喜呀,他们如今还未爬出她的肚皮便已经这样有力气了,等到往后他们长大了,定然是要成为跟他们爹爹一样了不起的战神的~

    她想得心尖儿美得紧,忍不住抬头再看一看团子们的战神爹爹,却见战神正蹙着眉,唔,脸色委实不大好看呢。

    她眨巴一下眼睛,余光里瞧见了四下垂挂着的帘子,继而便忽地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自打她肚子里的小团子会踢人以来,如今日这般的事委实可谓是常有,唔,说来她家夫君也真是可怜~

    那次,咳,他们在酒窖中的第一次他并不记得,后来便是他给她度修为时才同她有过亲近,可那种亲近又如何能同真正夫妻亲近相比。再之后便是她有了这两个小东西,而从他们成亲到如今,她的夫君竟还连自家娘子是个什么味儿的都未尝着呢~

    她想得心疼又好笑,再瞧着师父这幅紧着眉心的模样便更是哭笑不得,如今他竟连亲亲她都不能亲得尽兴了~

    温热的掌心还覆在她肚子上慢慢顺着,她禁不住抿嘴一笑,扒着大手坐起身,吃力地挪一挪身子再推着他躺下,心疼地想要好好亲着他再,咳,但她如今这身子委实笨重得弯不下去,是以便扭扭捏捏地伸出爪子解上板正的腰带,唔,他连帘子都撂好了,她这个做娘子的自然是不能让他白撂了~

    被自家娘子推倒的战神:“………………”

    那双分外灵巧的小爪子不过三两下便拆开了束扣,他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忙攥上小手,再抬眼看向晕了粉霞的小脸,“做什么?”

    白浅上神被问得娇颜上又漾了一层红云,不乐意地转眸睨一眼明知故问的小白脸,再故作镇定地推开拦着她的大手,而后哼哼唧唧地嘟囔,“师父将帘子都撂下了~”

    唔,虽说这帘子挡得并不大严实,也不大能遮住光亮,但遮一遮羞,咳,还是可以的,要说师父也真是有先见之明,先前他怕她受凉便在这亭边加了挡风的帘子,没想到这些帘子今日竟还能有旁的用处~

    战神眉宇间落了一抹不自在,头一回觉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不晓得小狐狸是否是打算报他方才逗她的仇,眼下已然将他腰上的衣襟都给趴开了……

    他禁不住又抽了抽嘴角,眼瞅着那只细白的小爪子竟还要里钻,蓦地眉心一跳,忙起身拎出胆大妄为的小爪子,亦着实被闹的哭笑不得,索性拢着小东西覆到身下,再狠狠吻上磨人的小嘴,本是当真没有那种心思,却在失笑着开口时哑了嗓音,“越发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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