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里水花乍起,顷刻间流水湍急。

    后山洞室内,墨渊豁然睁开眼,眸中尽是骇人的红和水光。

    ……

    前几日入了秋,山风怡人,林子里结了许多果子,战神家的两只小团子也长势喜人。

    白浅上神自手中的针线上抬眼,笑盈盈地瞧向小床里玩得正好的两只小白团子。

    这才将将一年,两个小家伙不止能坐得很好,竟都能自己使出小仙法来了。这会儿他们家的小十九便拿仙泽自窗外揪了一小把桃花,唔,花瓣都糊到两个小脑袋上去了~

    她笑着睨一眼捣蛋的小混球,再看回手里的活计,指尖抚上绣了一早上才好不容易有了点模样的小龙角。

    他们家的两个小战神如今真是同雨后的小竹子似的,睡上一觉就要抽条拔节,她要是不多给他们做一些,只怕都不够他们穿的了~

    不过绣了一早上也着实有些腰酸,今个儿的日头又好像尤其的好,正好摘上些桃花晒上,回头好给师父煮茶。

    她莞尔一笑,仔细将柔软的小布料放好,起身又去逗一逗两只小团子才缓步出门,谁知人才迈出门口,却见桃林里她家夫君正往这边来,唔,步子似是还挺匆忙呢?

    她不觉笑弯了眉眼,也跟着紧走几步迎上去,纳闷地软声问,“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过来的人并吱声,反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唔,还搂得颇紧,她也抬手环上他的背,圈着她的手臂却又抱得更紧,唔,都要勒得她喘不过气了~

    她有趣又好笑地拍一拍结实的脊背,再软着嗓子轻唤一声,“师父?”

    这人好好地这样抱着她做什么,莫不是这才一早上未见就想她了?

    昨日他说要炼上几个小玩意给团子们做百岁的生辰礼,还将她的扇子一并要了去,说是要将扇子改上一改,给她改得更厉害一些。

    炼制法器并不是个容易的活计,不止需要恰到好处的因缘,更需要长久的时日养着炼着,昨个儿他便是傍晚才回来的,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早便跑回来了。

    埋在她颈侧的人一直没吭声,倒是手上慢慢松了些力气,可却还是牢牢地搂着她,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唔,倒是抱得她有点不踏实了。

    她眨一眨眼,再慢慢拍拍他的背,“可是出什么事了?”

    话音方落,环在腰上的手臂忽地收紧,直搂得她心尖儿也一紧,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她有些心急地想看看他,可抱着她的人却半分也推不动,不过他就在家里炼个法器,想来应该也不会伤到哪里,那便是……

    她不觉松了口气,再哄人似的拍一拍踏实的脊背,试探着柔声地问,“扇子改坏了?”

    闷在她颈窝里的人果然又没动静,她拍着背的手不禁僵了一下,虽是如此猜着也还是难以相信,禁不住再诧异地问一句,“该不会真的是将扇子改坏了吧?”

    这回搂着她的人总算有了动静,虽未说话却慢慢松开了她。她赶紧退开一点去看委实有些反常的人,一抬眼却见看着她的那双温眸里竟是湿漉漉的,像是隐忍着泪花,眼角里竟还有若有似无的红,直看得她心口里都跟着剜了一下。

    她怔怔眨巴一下眼睛,忙扶上他两只手臂拍一拍,再软着嗓子赶紧哄道,“没事没事,坏了也不打紧,往后师父再给十七炼个新的就是。”

    垂眼瞧着她的人仍旧呆呆的,她话说出口才觉出不妥,又连忙改口道,“不炼新的也没关系,十七用什么都是可以的!”

    虽说扇子坏了她确实很舍不得,但扇子到底是没有师父重要的,而且从前师兄们也说,昆仑虚几万年才出了玉清昆仑扇这一件法器,再炼个新的又哪里会容易。

    墨渊轻吐了口气,喉中却仍有涩意,转而无声笑起来,含着笑意应,“没坏。”

    白浅上神被自家夫君这话闹得卡了一下壳,“嗯?”没坏?唔,也是,那可是师父亲手炼制出来的玉清昆仑扇,怎么可能轻易的就坏了,那他方才怎地那样反常?

    她懵懵地眨巴眨巴眼,“那师父是……”

    战神但笑不语,只唇畔的笑意更浓,牵着某只着实说了不少谎话的小狐狸往屋里走,“团子们睡了?”

    说起他们家的两只小团子,白浅上神便总是忍不住弯起小嘴,“自己玩着呢,精神得紧~”

    炼制东西一开始总要花些功夫,昨日便是她自己照看两个臭小子一整日,他轻捏一捏掌心里的小手,含笑的目光也始终随着身旁的人儿,“有没有闹你?”

    自家的小团子自打出生便是不大闹人的,不过许是久未瞧见爹爹,他们有时就会朝着门口咿咿呀呀地冒奶音儿~

    她娇滴滴地瞧一眼团子们的爹爹,甜蜜的笑便又在眼角眉梢舒展了一回,“没有,就是想他们爹爹了~”

    有徐风扫过树梢,和煦的日光落了一地。

    他瞥一眼缠上手臂的两只小手,再看向整个身子都黏过来的人儿,心底里软得不成样子。也不知是团子们想了,还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想了。

    ……

    床头的烛火炸起个小火花,白浅上神仔细给两只小团子揶好被角,一起身背后便贴上来一片温热,腰间也环上一双大手,跟着便是潮热的气息吐在耳边,“去赏月?”

    师父这话说得又轻又低,尾音儿里还带了一丝笑,再加之眼下已然入了夜,屋子里又一片静谧,他又以这样亲昵的姿势抱着她,两个小团子又已睡得香甜……

    唔,若非他说的是要去赏月,她都要以为他是在有意……咳~

    耳畔的气息吹得人发痒,她禁不住清一下嗓子,顺带点点头,谁知脚上还没来得及挪步,腰上却是忽地一紧。

    她没出息地很跟着心尖儿一颤,本还以为他是要抱起她,可下一瞬却是眼前一暗,待能瞧清时师父都已经带她坐到,唔,树上?

    四下里皆是硕大的绿叶,将师父同她坐的这处搭掩得似个隐秘的小屋子,瞧着枝干生长的痕迹,倒像是从前有人特意修整过似的。

    今日是初九,只有一弯弦月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些清皎的光,若说赏月的话,唔,弦月倒也有弦月的好看,不过就只是赏个月而已,他怎地还特意将她带来此处了?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她同他身下坐着的这树,可是后山仅有的那株,老凤凰三百岁时亲手种下的,还说要在树上搭个凤凰窝再生一窝小凤凰的梧桐树~

    她有趣又有点纳闷地转头去看师父,结果却又撞进了含着笑意的温沉眸光里,这一整日他都这般瞧过她好多回了,但凡她一回头总能瞧见他在看着她笑……

    明明平日里他也常常对她笑,可她今日却觉着师父这笑,说不出来哪里不大一样,却又好像格外地让人招架不住,有好几回她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唔,坏死了~

    身下坐着的枝干是两根并排长着的,生得粗壮且平滑,跟个小床似的,她忸怩地睨人一眼,又忍不住挪着身子凑到人家身边去,嘟囔出口的嗓音不知不觉便含了娇嗔意味,“师父今日怎地怪怪的~”

    战神含笑将温香软玉捞进怀里,从善如流,“哪里怪。”

    问话的人背后靠着一截树干,坐得随意又闲散,明明洒下来的月华并不多,但那清皎的柔辉却好像全都拢在了他身上,衬得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再这般明知故问似的问说这种话,便怎么听怎么像是故意撩人的意思~

    说话的人就贴在耳旁,若有似无的热气撩起一阵阵酥痒,她脸颊上的热意又添了一层,爪子顺势抓上圈到身前的大手,再出口的嗓音也又软了一软,“老是看着十七做什么……”

    他深深瞥一眼染了红霞的小脸,扬手将一弯弦月换作满月,又依着当日情形洒了几颗星子,四下里看上一眼,复看回怀里的小脸,“可觉得此处,有些熟悉。”

    她见师父突然拿法术换了弦月着实是有些惊讶,惊讶完又忍不住想笑,正想说弦月也是好看的用不着非得换成圆月,闻言才纳闷地问,“我们从前也在这儿赏过月么?”

    自师父醒来以后倒是没有的,唔,莫非是从前那两万年里她同师父一道在这树上赏过月?她回头看师父一眼,再好好地四下里瞧上一瞧,伸手摸上一旁坐在身下的枝干,“十七怎地不记得了?”

    所幸当年在水沼泽时这树便已算是成年,这些年枝干乃至冠貌并未有太大变化,不过是生得粗壮些罢了。

    他眼里均是宠溺的笑,握上那只白净的小手往前带一带,一道抚上当年坐过的位置,复无声的叹了叹,开口时又带了难藏的笑意,“这树,是折颜自水沼泽移回来的。”

    她还在想着从前那两万年是到底是何时跟师父一道来赏过月,怔了几瞬才恍惚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的喃喃出声,“师父是说……”

    有清晰的画面刹那间浮现到眼前,直让她一下子酸了眼眶,她忙回头去看师父,明明又惊又喜,嗓音却放得极轻,“这树,是当年我们在水沼泽一道赏月的那株?”

    他眼里亦染了热意,笑意却安静且醇厚,“不错。”

    她颤了下眼,脸旁滑过一抹湿凉,再难以置信地转回头看向方才便越看越觉着熟悉的枝枝叶叶,指尖抚过一旁平坦的枝干,带了鼻音的声线都有些打颤,“怎么会……”

    怎么会是当年的那株呢?这都过了二十多万年了,当年在师父院子里的那株梧桐,她同小师父赏月的那株梧桐树,竟是如今她同师父身下坐的这株么?

    原来她同小师父一道赏过月的树,竟一直悄悄的立在昆仑虚,就这般安安静静的生在后山里。就在前不久,她还因为它吃过醋……

    她慢慢弯起唇,眼里却又掉下一滴泪,再转回头看向师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又哭又笑的哽咽一声,“师父……”

    他长吸了口气,复无声的弯了嘴角,抬手抚上挂满泪水的小脸,指腹一点点的抹去水痕,嗓音里虽是带着一如往常的笑,不觉间亦带了几分涩哑,“今日偶然发现了一件宝贝,可想要看看?”

    她眨巴一下眼睛,忽地破涕为笑,竟是还有宝贝么?有这株梧桐,便已是最珍贵也最难得的宝贝了。那段过往她虽然已经给师父讲过,可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如今有了这树,便不同了,她可以告诉师父,当年他同她就是在这树上赏过月的……

    她没出息地吸了下鼻子,又忍不住抿嘴笑起来,软软糯糯的问,“还有什么宝贝,给十七瞧瞧~”唔,怪不得他今日一直看她笑呢,原来竟是发现宝贝了,还不止一件呢。

    师父给她抹完眼泪便又带着她靠进怀里,俨然一副要好好看宝贝的架势,她顺势再往踏实的胸膛靠一靠,接着便瞧见他摊开掌心,竟是幻出了玉清昆仑扇。

    她本还以为扇子许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会儿却见被纯粹的仙泽推至前方平摊开扇面的扇子并无什么毛病,继而是熟悉的琴音入耳——

    悬浮在前方的扇面缓缓腾起一团耀眼金芒,她下意识颤了下眼,而后看见金芒慢慢褪去,林木苍翠,碧空如洗,一袭白衣缓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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