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的白衣朦胧得只剩一重虚影,白浅轻轻眨一下眼,水雾只清晰了一瞬却又重新聚拢回来,渺远的莺啼婉转被耳旁的心跳声一点点淹没,直到那身白衣在满身是血的女子面前停下脚步,微蹙着道了一声,“在下略通医术。” 才重新有声音入耳,而后便是更加激越的心跳。

    她扭过头视线却不敢错开分毫,堵得又酸又灼的嗓子也压得极轻,轻得隐隐打颤,“这是……”

    墨渊紧一紧手臂,将怀里的温软拢得更紧,复轻叹了叹,低低的应一声,“嗯。”

    他本是想将这扇子做些改动,倘若她遇险时好替她挡一挡,也能让他及时知晓她身在何处,亦免得她哪一日闹起小脾气又要离家出走,到时他也好借这扇子寻到她,却未曾想竟是先发现了扇中封存的一段记忆。

    那段他本以为再也无缘记起的过往……

    他深吸了口气,顺带将喉中灼意咽下,嗓音却依然带了不易察觉的哑,一字一句说得轻低又温缓,“法器本就有灵,这扇子跟你了几万年,灵性养得极好,应是感应到主人的心意,便将那段往事封存在了起来。”

    画面里的两人四目相凝着,日光倾泄,洒了两人一身,美好得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她不小心抽噎了一声,又下意识地屏了呼吸,听师父这般说完才放下心来,接着便是欢喜与酸痛自心口里碾过,而后深且重的弥漫开来。

    这会儿总算敢回头再看师父一眼,她唇上虽是笑着,眼里却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哽咽着又哭又笑的问,“师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日里想将这扇子改一改时发现的。”他无声的弯起唇角,指腹抹去小脸上滑落的水珠,眼里亦有些湿润,复长缓的轻舒了口气,若非前两日她同两个臭小子念叨什么离家出走,他也不会想要动她的扇子,至少不会现下便动。

    而这扇子原本也并无此等用处,是他的小十七,帮他留下了这段太过珍贵的过往。

    她转回身再看向前方显现的画面,又眨一下眼才看得清晰,怪不得这一整日他都在看着她笑,还笑得傻里傻气的,原来竟是发现了这些……

    那时候,离开水沼泽的那日夜里,她确实是抚着扇子想着定要牢牢记住那段时日,想不到这扇子竟听懂了她的心意,竟帮她将这段回忆都记下来了……

    画面里的她已经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伸着手递到小师父面前,眼里还含着泪,脸上却是挂着笑的说了一声,“有劳上神……”

    她忍不住也抽噎了一声,想再回头看看师父,却舍不得移开眼,只傻笑着看着画面里的少年师父问,“师父都看过了么?”

    紧紧抱着她的人未答话,他今日出门便晚了些,又回来的那样早,想来也是一发现这个便急着跑回来了。她握紧身前的大手,禁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哪里会想到,有一日竟还能以这样方式,同师父一道看那段如梦似幻却又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过往……

    画面里的人已然自报了家门,这会儿都已说到自己七万岁了,当时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着也就没能留意到太多,现下倒是能清楚的瞧见小师父看着她的眼神,唔,着实很有些一言难尽~

    她噗嗤一下笑出来,视线里却又模糊了一圈,拉着大手再往自己身上抱紧一些,转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师父那时候可是就晓得十七在说谎了?”忽地想起什么又皱了点眉头,小嘴也跟着瘪了下来,郁闷地转回身耷拉下脑袋,爪子揪上大手哼唧,“师父那时可是觉得十七生得老气了?”

    神族不比凡人,成年后容貌便变化不大,上古神族更甚,他的小十七本就生得娇美,便是如今为她生了两个孩儿,亦同当年的小狐狸无差,且她那时又换了司音神君的装束,倒是当真像个三四万岁的小仙君。

    他瞥一眼画面里的小仙君,复看回怀里的小脸,微微俯身凑近小耳朵,不觉间嗓音里便浸了笑,“那时我在想,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愿吃亏,竟想要与我同岁……”

    话这样说不免想起一桩事,怀里的小狐狸倒是又翘弯了小嘴,他将小身子往怀里搂一搂,复凑近粉腻的侧颜,“不过小十七该说自己八万岁才是。”朝画面里抬一下下颚,“那样便可做他的阿姐了……”

    她噗嗤一下又笑出声,忍不住顺着蹭在脸旁的俊脸看过去,这会儿被师父这样说着倒真是有些后悔,倘若当初她报上的是八万岁或者再大一点儿,没准儿真能哄小师父管她唤阿姐呢!

    她睨一眼幸灾乐祸的小白脸,再好好地看向画面的小师父,那厢的司音神君已经拜了师,这会儿正将两只爪子都扒到了小师父手臂上,像极了从前那两万年里师父带着她出门时她得意忘形的样子……

    她不自觉地弯起唇,下一刻却瞧见小师父皱着眉竟是将她的爪子给拎开了,不过好在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紧跟着便又扒了回去。

    彼时她还真未发觉还有这样一幕,眼下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小师父是害羞了,连耳尖都染了红呢~

    心口里一时软得发疼,眼圈也又泛了酸,她转回头再看向身后的师父,傻笑着的语调里也带了点鼻音,“师父那时候怎么不推开十七?”

    他指腹抹去小脸上新添的水痕,眸光里皆是宠溺的笑,“你说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转回身又无声地弯了小嘴,故作洋洋得意地念叨,“师父定是被十七的美貌所折服~”

    画面里的两道素白身影已经走得有些远,现下还能看得出被她抱着手臂的小师父连走路都是不自在的,可他却到底也未推开她。

    她自然知道小师父定是不会因为她生的好看便让她亲近,而且那水沼泽也不缺好看的女子,所以小师父肯由着她耍赖,无非是同从前她初来拜师的那日一般,是喜欢她这只小狐狸的,虽然谈不上男女间的喜欢,但定然是不厌恶她的。

    他垂眼看着翘尾巴的小狐狸,忍俊不禁的应一声,“嗯。” 复看向画面里黏在自己身旁的小狐狸,“不是说,我同你唤过阿姐?”

    白浅上神越来越弯的嘴角陡然一僵,不算久远的往事倏地浮现到眼前,彼时她给师父讲这段过往时确然是讲的原原本本,但她有时候讲得兴起,唔,有时候他又要过来欺负她一下,她讲着讲着就不小心添了些枝叶……

    搂在她腰上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无端地便带了点旁的意味似的,她禁不住清了下嗓子,不动声色地拽上那只蹭得人心痒的大手攥进爪子里,再故作诧异点瞅着前头画面道,“咳~是啊!奇怪,怎么就没有了呢?难道是这扇子没记全?”

    前头自扇面浮现出来的画面既清晰且稳固,实在不像是会丢了哪一段儿的样子,好在身后的人静悄悄的没说话。

    那厢的小师父这会儿正带着她在往他那些女同窗的住处去,又被她拉着停了步,唔,一看便是很好骗的样子……

    她长叹着再往身后的胸膛里拱一拱,忍不住郁闷地撅了嘴嘟囔,“十七那时候就是离开的早了,要是再多待上几日,定能哄得小师父喊十七一声阿姐~”

    战神深深地瞥了眼怀里的小脸,复抬眸看向那厢轻易便被小狐狸拽转了脚步的少年自己,她若真是多留上些时日,只怕他还真是会被这小狐狸哄得团团转了。

    怀里的人儿依旧垮着小脸,俨然一副不满意的小模样,如此这般倒是让他想起她初上昆仑虚的那一日,因着要做最小的,便说不拜师了……

    当日情形清晰得宛若昨日,他不经意轻舒了口气,唇畔弧度化得更软,“这么想做阿姐?”

    白浅上神怅然地长叹了一叹,叹着还没忘了点头,被师父这么一问便更觉着亏了,那样乖巧又听话的小师父,谁不想听他唤上一声阿姐呢?她如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吓唬小师父时,小师父那副招人喜欢的可爱模样~

    画面里的小师父这会儿正自书房里给她添床铺,比身后抱着她的人体贴多了,她禁不住再叹一叹,又郁闷地皱了鼻尖,“十七在家里就是最小的,到了昆仑虚本来都能做师兄了,都是师父偏心,让子澜做了师兄~”

    战神被小狐狸埋怨的有些失笑,若说偏心的话,他当日确实是偏了心的,不过偏心的是她这只不想拜师的小狐狸。而如今,当年那个要他哄着才肯拜师的小姑娘,不止做了他的妻,更是他两个孩儿的娘亲。

    眼下他两个孩儿的娘亲耷拉着小脑袋撅着小嘴,倒真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他不经意的轻舒一口气,复无声的弯了嘴角,缓缓俯身凑近白皙的小耳朵旁,又哭笑不得的抿了下唇,默了一息才勉强唤得出口,“阿姐。”

    白浅上神捏着人家手的爪子蓦地一僵,跟着便幽幽红了小脸,师父方才……是唤了她一声阿姐么??

    能清晰感觉到耳畔的温热气息在一点点退开,可钻进耳中的那一声轻浅又低醇的嗓音却好像黏在了耳畔,也在心尖上绕了一缕又一缕,酥痒的热意越发滚烫,连带着吹进树梢里的风都是热的了……

    又一声醇厚的嗓音溜进耳朵里她才乍然回神,方才唤了她阿姐的人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满意了?”  同她爪子缠在一处的大手也别有意味似的捏了她一把。

    她禁不住清了清嗓子,烤在身上的热意陡然更甚,不过也霎时清明过来,唔,方才他唤她的时候她都还没准备好呢!

    她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感受一下做师父的阿姐是个什么滋味他都已经喊完了!而且她都没有看着他呢,都没有看见他唤她做阿姐时候的样子呢~

    唔,也不晓得是不是同小师父一样的乖巧……

    她禁不住又清一下嗓子,顺带将翘起来的嘴角抿下去,再故作寻常地转回身,而后便正好瞧见她家夫君挑了眉,便像是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似的……

    她被小白脸盯得卡了一下壳,但临阵退缩向来不是她司音神君的作风!

    她默默地吞一下口水,开口前又禁不住清了清嗓子,脖子也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咳,十七方才没听清,要不师父再唤一声?”

    那厢的小师父同司音神君应是在说着什么她有些听不清,倒是身旁的树叶被一缕温煦的风吹得一阵簌响,而后她便瞧见她家夫君那眉心挑得越发意味深长,就在她以为定是听不到那一声极是好听的阿姐时,眼前的薄唇阖动了一下。

    “阿姐。”

    还是同样的嗓音,还是同样的语气,可听着便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静静将她瞧着的小白脸依旧半蹙半挑着眉心,无端地便盯得人心尖儿里颤颤巍巍的,她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又受不住背过身,可脸颊上的热烫劲儿却越发烧人。

    她没知没觉地拿两只爪子都捂到脸上,而后偷偷地弯了唇也笑弯了眼。虽说师父这一声唤得没有小师父的乖巧模样,也委实好像唤得没什么诚心,唔,听起来就像含满了说不清的暧昧意味,反倒像是故意撩拨人,唔,也像有意调侃人似的,不过她到底也是听见他唤了她一声阿姐呢!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师父眼下头一回唤她定然是会害羞的,等下回再唤的时候定能唤得更好听~

    藏在小爪子后头的人儿应是在笑,小肩膀笑得一颤一颤的,可爱得紧,不过就是一声阿姐罢了,占了便宜便让她开心至此。

    他本还有些不自在,眼下见她这幅小模样便也只余了哭笑不得,伸手拉下小爪子顺势将人拢进怀里,再敲一下小鼻尖,“我唤的好听,还是旁人唤的好听。”

    她娇气地拉开大手抱进怀里,懵懵应了一声,“嗯?” 才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什么,不禁娇嗔地睨一眼人,“哪里有什么旁人唤过,只有师父这样唤过~”

    莫要说本就没人这般唤过她,便是有人想唤她还不稀罕呢,她也是方才才发觉,这阿姐还真不是可以随便乱唤的,倘若师父有这般唤过旁人……那她定是要醋死了!

    推己及人,白浅上神一下子心疼得不行,且她家夫君还幽幽地挑了眉,竟是不相信她似的,她急得连忙坐起身,正想同他好好说一说,他却比她先开了口,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那个人间帝王。”

    她愣愣地眨巴一下眼睛,再眨巴一下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一些过往,彼时小凤凰逃婚逃到昆仑虚,她同师父去凡间游玩时,恰好遇见了转世成人间帝王的云澜,那时候可不就是他唤过她一声姐姐……

    四下里好像突然静了下来,连后头的小师父同司音神君都没了动静,她又眨了下眼,而后噗嗤一下笑出声。仍旧挑眉将她瞧着的师父这会儿倒是跟小师父很像,她忍不住拿两只爪子都捧上俊脸,说起来又实在忍不住想笑,“师父~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

    战神原本并未记着,但适才看到某只小狐狸乐不可支,他便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她可是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了许久,连他走过去与她说话她都未发觉。

    脸旁的柔软蹭得人心痒,他抬手拉下小爪子顺带掩一掩笑,看来今日要与这小狐狸清算的,着实有些多……

    她被师父丢得“欸”一声,眼瞅着师父竟是真的要恼了似的,连忙又讨好地凑过去,两只爪子再紧紧地糊到师父脸上,“当然是师父唤的好听了!”话这般说着又觉得不大对,紧忙再补上一句,“旁人的都不作数,只有师父的才作数!”

    师父怎地同旁人相比!

    不过彼时那个讨人厌的人间帝王又真是臭不要脸的唤过她一声姐姐……

    师父还在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也不晓得有没有相信她的话,不说话的小样子真是看得她心都要软得化了~

    她心疼得将爪子再捧得紧一些,牟足劲儿地亲一口紧抿着的薄唇,正想着要如何哄一哄师父才好,下一瞬却腰上一紧,温湿的气息蓦然探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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