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狼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卡壳了半秒钟。它装出一副好像没听懂的模样,企图咬断西里斯脆弱的脖子,天蓝色的眼睛冒着凶光。

    “利亚,别玩了。”西里斯无奈地笑了,用还可以动弹的左手,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你什么时候偷偷学会的阿尼玛格斯,嗯?”

    愣在一旁的詹姆斯,目瞪口呆,此时此刻只剩一个想法:西里斯难不成疯掉啦?

    然而,就在下一秒,西里斯掌心下方的雪白毛发忽然起了变化。耀眼的、绸缎般的金色卷发垂落下来,轻轻扫在男孩的鼻尖和脸颊上,挠得他痒痒的。转瞬间,西里斯就对上了维多利亚那双盈满了笑意的眸子。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她笑着说,意外地没有因为恶作剧失败而感到不悦。西里斯这家伙可真有趣,居然不害怕——没看到旁边的詹姆斯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吗?

    在龙裔认识的所有人类之中,还没有一个人能认出巨狼形态的她呢。当然,战友团的兄弟姐妹们不算。毕竟,不知多少个晚上,他们都是一同变身参与狩猎的。

    “眼睛。”小声解答完她的疑问之后,西里斯莫名其妙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害羞,接下来猛然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非常不妥,距离也太近了些。他被那股熟悉的清浅甜香环绕着,甚至自己的左手现在还按在人家脑袋上。西里斯的脸庞和耳根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烧得通红,赶紧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想要推开她,却慌乱得根本无从下手。

    “维多利亚!”心有余悸的詹姆斯扯着嗓子喊道,声音中是浓浓的不满。“你居然是个阿尼玛格斯!还瞒着我们!亏我和西里斯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阴差阳错,詹姆斯的无脑行为拯救了西里斯。维多利亚站起身来,伸出一根手指,严肃地警告他:“小声点!”

    已经被“训练”出条件反射的詹姆斯,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咣当一声,他好像不小心打翻了某样东西。

    “你真是个笨手笨脚的巨怪,詹姆斯·波特!”龙裔咬牙切齿地嘲讽道。

    右边的一扇敞开的门那边忽然传来动静,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的嘶吼,混杂着爪子抓挠地面的刺耳噪音。幽暗的门厅里,一头灰色巨狼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伴随着一阵可怕的咆哮声。在近乎一片漆黑的背景映衬下,两点诡异的绿光格外骇人,那是它的眼睛。

    詹姆斯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双腿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发软。再怎么勇敢,一晚上连续遭遇两次狼人,这位才上二年级的小巫师可承受不起啊。

    维多利亚不爽极了——她之前好不容易才把失去理智的莱姆斯给安抚住,耗费了她不少法力。虽然她可以选择变身后用武力强行压制,但她不想再伤了他。

    狼人形态的自己下手一向没轻没重的,而根据这个世界的狼人受满月控制的情况来看,还有莱姆斯总是在满月前后病怏怏、苍白虚弱的脸色,她清楚地明白他和自己的不同之处。也难怪一开始在对角巷认识莱姆斯的时候,会觉得他身上的气息一会儿熟悉,一会儿陌生了。

    龙裔直接挡在了两个男孩身前,手中一个接一个地凝聚出浅绿色的光球,纷纷扬扬,一个不漏地落在灰色巨狼身上。幻术系的平静法术对上狼人这样体型巨大的魔法生物来说还是略有些吃力的,不过多叠加几层效果更好。一分钟后,维多利亚本来就储量不多的法力值被她以浪费的方式挥霍殆尽(足以气疯天际省的每一位矜矜业业的法师),一滴都没剩下。

    根据这个世界龟速的法力恢复速度,至少要等上两三天才能重新补满,但维多利亚又不急着用法术,于是便不打算动用喝一瓶少一瓶的法力补充药剂了。反正她刚才丢出去的平静法术在数量上可以放倒几头猛犸象,甚至再连带上一个巨人——足够莱姆斯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个满月夜,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浅绿的光芒在巨狼的皮毛之上微微闪烁着,凶狠的野兽瞬间变脸成乖乖听话的狼宝宝。棕色的眼睛同莱姆斯有了那么几分相似,它温温和和地扫视着房间里的几人,目光不再有攻击性,但似乎也没有恢复人类的理智。

    灰狼的眼皮逐渐耷拉下来,它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最后瞥了他们几眼,慢悠悠地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下垂的大尾巴像是扫帚一样扫过地面,扬起一阵飞灰。

    “搞定。现在就算你们俩今晚在这里开摇滚音乐会,他也不会醒了。”维多利亚用腿勾过一条还勉强能用的小板凳,随便拍了拍灰尘,坐了下来。“现在,你们谁来告诉我,什么是阿尼玛格斯?”龙裔没有忘记先前詹姆斯无理取闹的指控呢,龙裔可是非常记仇的。

    “利亚,你不是吗?”西里斯问道,维多利亚迷茫地摇摇头。

    他走过去,破天荒地直接盘腿坐在了她身边脏兮兮的地毯上。这样的举动把他自己都惊到了,却意外享受到了一种叛逆的快感——贵族礼仪、行为规范,都见梅林去吧,西里斯在心里畅快地骂了几句脏话。

    见此,詹姆斯也大大咧咧坐下了。三人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

    虽然因为莱姆斯的出现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但西里斯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几乎都习惯了:维多利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魔法能力、手中冒出来的光球、凭空出现的道具和武器......然而在危险的时刻,她毅然决然挡在他们俩前面的时候,忽然给了西里斯莫大的安全感。

    真的很奇怪。

    见到她之前,无数可怕的构想几乎将他淹没,令西里斯喘不过气来,但一看见维多利亚的身影,他就是觉得安心,就是对她有着无比的信心。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甘——比起每次都被她保护在身后,他其实更渴望成为足以同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西里斯悄悄调整位置,又离她近了一点。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勾了一下。

    “阿尼玛格斯,一种非常高深的变形术,可以变成动物!”詹姆斯手舞足蹈地解释着,激动不已。“本世纪登记过的只有七个人!麦格教授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巫师的魔法真有趣。”维多利亚微笑着,赞赏般点点头。了解到一个新知识,她很愉快。“但恐怕要令你失望了,詹姆斯。”

    随后,女孩云淡风轻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是狼人。”

    “......”西里斯想起暑假里的那个意外,克利切的指控。

    “......”詹姆斯整个人石化,张大的嘴巴忘了收回来。

    “你,你开玩笑的吧?”詹姆斯提心吊胆地用鼻腔发出几道气音,暗中把屁股向后挪动了几厘米,手臂撑在地上,将身体悬空几毫米,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所以,”西里斯惊奇地发现,对于朋友是狼人这件事自己接受度异常良好,并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他心中只有兴奋,不见恐惧。“克利切说得没错?”

    “对。”察觉到詹姆斯的小动作,维多利亚调皮地故意突然凑上前去,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詹姆斯没坐稳,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后滚翻。

    “詹姆斯——原来,你这么怕我?”她转头便和西里斯笑成了一团,两人亲密地凑在一起嘲笑他。“可是之前我好像听见,某人哭着喊着要和我拼命啊?”

    西里斯觉得,现在和维多利亚一起放开嗓子哈哈大笑,似乎不太厚道,可是他没忍住。因为詹姆斯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滑稽了,杂糅着迷惑、害怕、好奇,想逃跑又一动不敢动。

    “今天是满月。”由于一连串的惊吓,他迟钝的反射弧终于回归。“为什么你不受影响?”詹姆斯茫然地借着微弱的光线,盯着女孩观察着,想看看她纤细的手指有没有生出利爪,略微凌乱的发顶是否即将冒出尖尖的狼耳。

    “是啊——为什么呢——”龙裔拖着长音,故意吊他的胃口。

    “究竟是——为什么呢——”模仿着她的腔调,西里斯笑嘻嘻地和维多利亚一前一后唱起了双簧。他看出来她想要做什么了,当然要配合。

    “对不起,维多利亚!刚才我不应该那么说你!”后知后觉的詹姆斯,在好奇心的折磨下,求生欲爆棚,灵光一闪,猜到了原因,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怪我,笨手笨脚地把莱姆斯给吵醒了!”他又连说了两遍。

    维多利亚满意了。

    接下来,她省略了天际省、泰姆瑞尔大陆和魔神海尔辛等信息,简单解释了一下野兽之血赐予她的一些能力,以及自己和莱姆斯这类狼人的不同点。而不受满月控制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优势,魔法抗性、强大体魄、免疫疾病......听得詹姆斯格外眼红。

    “怪不得我的咒语没用!”他恍然大悟。

    “你的那堆咒语简直是在给我挠痒痒。”维多利亚无情地打击他的自信心。

    一时聊天上头,龙裔做了一件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做的事情——分享她和家人们的趣事。她隐去了战友团的名号,没有提及任何一个地名,就当作她同她的狼人兄妹们以前生活在一个非常偏远的极北地区,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离开了家来到英国。

    她第一次变身的经历,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在满月之夜失去控制,断片后破坏力惊人,把“家”差点拆了。听威尔卡斯说,他们费了老大力气才阻止她跑到城里去。狼群的狩猎活动,追逐角鹿,与熊搏斗,他们在一望无际的苔原上恣意狂奔,尽情放纵野性本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西里斯听得津津有味,维多利亚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他着迷。詹姆斯时不时发出几声“哇”、“啊”的惊叹。三人一直聊到很晚很晚,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

    翌日清晨。

    莱姆斯从睡梦中醒来。他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没有痛苦,没有伤痕,反而感到神清气爽。自有记忆以来,他从没有如此顺利地度过一个满月,仿佛不过是好好地睡了一个安稳的懒觉。

    如果附近没有人类可以袭击,又没有其他动物陪伴,那么狼人只会攻击自己。莱姆斯亲身体验过这一点,很多次。并且,在每次变身过后,他还不得不在朋友面前编造谎言,欺骗他们,对自己的秘密遮遮掩掩。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另一种更痛苦的折磨。

    等等,人类。

    忽然,变身时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的脑海。莱姆斯想起来了——刚变身后不久,他就遇到了维多利亚。她看到狼人的时候似乎非常开心,随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头白色巨狼,体型比他还要大些。那一瞬间外放的威压令他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恐惧,全身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地发抖,仿佛是来自血脉本身的压制。

    但白狼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点。它兴奋地在房间里横冲直撞,试图和同伴玩耍,却控制不住力道,将他掀翻在地。

    莱姆斯捂住自己现在已然完好无损的肋骨,他那时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还有剧痛。

    发现他受伤,白狼清澈的蓝色眼睛中满是无奈。于是维多利亚只好变回人形,手中亮起暖黄色的光晕。接下来,在他内伤痊愈,再次被狼人无差别攻击人类的残暴本能所控制的时候,她用浅绿色的法术光球轻而易举地安抚了他。那种身心平静的感觉非常奇妙,莱姆斯记得,自己后来就变得昏昏沉沉,渐渐睡着了。

    再后来,被叫喊声、物品落地的声音吵醒的他,极度暴躁,恨不得立马撕碎那几个扰他安眠的人类。莱姆斯依稀记得他看到了詹姆斯和西里斯的身影......

    詹姆斯和西里斯!

    他猛然惊醒,从满是尘土的地板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状况,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

    推开一扇嘎吱作响的木门,眼前的场景却令莱姆斯既震惊,又想笑。

    尖叫棚屋不大的客厅里,七零八落的破烂家具中,一个男孩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他无所顾忌地躺在脏兮兮的地毯上,睡姿豪放不羁,和他在宿舍早上赖床的时候一个模样。

    詹姆斯·波特。莱姆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小心地跨过一条缺了腿的靠背椅,在被木板封住的窗边看到了两个人影。是维多利亚和西里斯。两人都灰头土脸的,挨在一块儿,背靠着墙壁,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莱姆斯敢说他这辈子还没见过他们俩如此狼狈的模样,特别是西里斯,他现在的发型可以算是灾难级别,更不用说,灰尘混杂在他漆黑的发丝间格外显眼。

    英俊的男孩肩头,漆黑和金黄交缠着。女孩的脑袋随意地靠在男孩的肩膀上,男孩的侧脸则挨着女孩的发顶。虽然周围环境糟糕,两人的形象也非常不佳,但这一幕,看上去就是这样的契合,甚至是般配。

    莱姆斯将脑袋里不太正常的想法甩了出去。想什么呢,狼人的变身把你的智商也带走了吗?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更该关心的问题是之后如何面对他的朋友们。

    还能做朋友吗?

    他差点儿把他最好的两个朋友撕成碎片。如果不是维多利亚刚好是阿尼玛格斯,还掌握了安抚狼人的法术的话。

    莱姆斯自责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有注意到。可能他来上学就是一个错误。他应该主动去找邓布利多教授,退学才是正确的选择。那就别吵醒他们了吧......

    “早上好,莱姆斯。”

    早在他推开门,发出声响的那一刻,龙裔就醒了。她故意闭着眼睛,想知道莱姆斯看到他们几个,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他为什么光傻站在那里发愣?因此维多利亚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又简单粗暴地把西里斯给推醒了。

    “别吵,詹姆斯。”西里斯神志不清地咕哝着,眼睛都没睁开,换了个姿势又眯过去了。

    “快,给我来个清理一新。你带魔杖了吗,莱姆斯?要是没带就用他们的吧。”没再理会赖床的西里斯,维多利亚嫌弃地打量着袍子上这一块那一块的灰尘和污渍。昨天晚上在黑暗中还勉强能忍受,毕竟基本看不出来,天亮了简直受不了。

    见莱姆斯半天不说话,她很疑惑:“你怎么了?”

    短短十几秒,做了无数心里建设,莱姆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是狼人。”他视死如归地说。

    “我知道呀。”维多利亚伸了个懒腰,一边舒展因为睡姿问题而僵硬的身体,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真巧,我也是狼人。”语气随意自然,像是在说今天早餐吃什么。

    “狼人!哪里有狼人?”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西里斯突然惊醒,猛地弹了起来,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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