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维多利亚扑哧一笑。
西里斯这才反应过来。“噢，早上好呀，莱姆斯。”头皮有点儿痒，他挠了挠，结果摸了满手的灰。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自己就以这种形象和维多利亚呆了一晚上？太丢脸了吧！
“莱姆斯？”客厅另一头传来詹姆斯迷迷糊糊的声音。“你醒啦？”
“别开玩笑了，维多利亚，这不好笑。”莱姆斯脸色铁青，这也是维多利亚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生气的预兆，十分惊奇。
“没开玩笑。”她走上前去，与他对视。“你能感觉到，对吗？”
“发生什么事了？”擦擦嘴角的口水，詹姆斯满脸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来解释。”龙裔命令他。
“我？”詹姆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神色像是个课堂上没听课却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维多利亚没再多话。她本想揪住西里斯的袖子，然而看到袖口边缘沾染的不明污渍，因此改了主意，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温热柔软的肌肤相触，紧贴，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虎口处的茧子，西里斯的大脑唰地一下麻了，就这样停止了运转，同手同脚地被她拉到了另一个小房间里，动作和牵线木偶差不了太多。幸运的是，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正在小声交谈，没注意到他的糗样。
“给我来几个清洁咒，西里斯。”这里不是天际省荒芜的野外、阴森潮湿的地下洞穴和古墓，既然有如此方便的咒语近在眼前，龙裔当然无法忍受自己继续邋里邋遢下去。
“啊？好！”打了个激灵，西里斯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两人简单打理过后，回到了客厅。莱姆斯简直难以相信，维多利亚竟然也是狼人，但昨晚的记忆令他不得不相信，那一刻血脉压制的感受便是最好的证明。想象中与好友的决裂，他们脸上厌恶的神色统统不存在，在场所有人仿佛自然而然地便接受了他是个狼人这一可怕的事实。
莱姆斯心中的复杂思绪纷乱纠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不明物质，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胃部传来一阵紧缩的痛感，身体紧绷，手脚无处安放。
忽然，詹姆斯一脸坏笑地搂住他的肩膀，将身上的灰尘偷偷往上蹭，还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板着脸啦，莱姆斯。不过是个毛茸茸的小秘密。”
“哇，詹姆斯刚刚用他的脏手摸了你的头发。”维多利亚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拱火：“揍他啊，莱姆斯！”
“我来帮你。”西里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和詹姆斯两人开始幼稚地绕着莱姆斯开始转圈，追逐，简直像两个大傻子。
莱姆斯愣了几秒，笑了，前一刻产生的那些阴暗的想法和身体上的不适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存在过。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身边好友们打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温暖。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三位捣蛋鬼很快发现，他们正身处于霍格莫德最著名的鬼屋，尖叫棚屋之内。莱姆斯敏锐又及时地捂住了过于激动的詹姆斯的嘴巴，避免他兴奋的尖叫引来好奇的村民，并且异常坚定地拦住了想要溜出去探索新地图的西里斯和维多利亚，否则他们今早别想回学校了。
最后，在莱姆斯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一行四人还是乖乖从打人柳密道原路返回了。好在时间还早，这天又恰好是周日，几人安全地返回了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唯一的风波也仅是吵醒了胖夫人，忍受了她几分钟的唠叨。
一爬进休息室的入口，詹姆斯就不停抱怨着“困死了”，脚步虚浮地往宿舍的楼梯上走。西里斯紧跟在他身后，同样非常疲惫，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浑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迷糊得忘了和好友告别。莱姆斯反而是三个男生中精神状态最好的一个。
因此，在维多利亚单独把莱姆斯叫到一边说话的时候，另外两人根本没发现。他们只顾着思念柔软的四柱床，早就先一步赶回男生宿舍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龙裔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和平时的她相比，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眼中是少见的认真神色。“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从昨晚起，她就在考虑这件事。权衡了一番风险与得失后，她最后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莱姆斯自己。
维多利亚拿出一枚银色的戒指。它看上去平平无奇，造型朴素，凸起的狼头雕刻和几道纹路是它仅有的装饰。“这是海尔辛之戒。”她解释道，“它能够暂时赋予普通人狼人变形的能力，也可以令狼人摆脱受满月和杀戮欲望控制，甚至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时变形，不受限制，并且保存人类的理智，和阿尼玛格斯差不多。”
对上莱姆斯震惊的眸子，察觉到其中流露出的清晰渴望，她轻笑一声，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小东西对于普通狼人的吸引力，算是可以和那本小说里的“至尊魔戒”媲美了。都是蛊惑人心的危险玩意儿。
“如果你继续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它看的话，那么很抱歉，我不能把它给你。”维多利亚迅速将原本摊开的掌心收了起来，把戒指扔进口袋。像是猛然斩断了一条隐形的线，莱姆斯突然回过神来。
“抱，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莱姆斯磕磕绊绊地说。
“我理解。”维多利亚说，“不过，它很危险，非常危险。虽然现在的海尔辛之戒力量还未觉醒，暂时等同于一枚普通的戒指，但只要戴着它......”戴着它，等待它重新和魔神海尔辛恢复联系。她停顿了几秒，斟酌了一下措辞。“随着时间，它的能力会越来越强，同样，也会赋予你越来越强的能力。”
“等到那时，你能抵抗住把它占为己有的诱惑吗，莱姆斯？”
“我......”莱姆斯无措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可以生出哪怕一丝一毫，想要永远占有它的欲望。每一个由于私欲，而不是通过考验赢得它的人，无一例外，都会遭受海尔辛的惩罚。戒指的一切能力会被剥夺，接下来，你便会惊恐地发现，根本无法将它取下，并且，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身为发狂的怪物，毫无理智，将周围的一切活物撕成碎片。”
“可能是上课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公共休息室，在宿舍。”她明白，这样的假设，对莱姆斯来说太过残忍，但她必须狠下心来，把所有的可能都和盘托出，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艰难抉择。
凡事皆有两面，既然获得了非人的力量，便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龙裔非常清楚这一点。
“别说了！”莱姆斯蹲下，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久之前，因为朋友们不带任何异样眼光的接纳和温暖的安慰而刚刚形成的一层脆弱的保护膜，就这样被无情地撕裂开，化成无数尖锐的刀锋，扎得他鲜血淋漓，也唤醒了他意识深处最可怕的噩梦。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两人陷进公共休息室软软的沙发。她的手一直按在莱姆斯的肩膀上，向他提供无声的安慰和支持，耐心等待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还好吗？”她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莱姆斯点点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维多利亚望着壁炉里的灰烬残骸，眼中却没有焦距，似乎望向未知的远方。“有一个狼人，叫做辛丁。辛丁受够了满月的折磨，他盗走了海尔辛之戒，因为有人告诉他，它可以帮助他控制变身。偷窃意外地非常顺利，他很兴奋，却没想到，刚刚戴上戒指就取不下来了。”
“海尔辛的诅咒落在了他身上。所有人眼中的老实人辛丁，突然变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小女孩撕成了碎片。用当时目击这一事故村民的话来说，就像是一只剑齿虎撕碎一只小鹿。”
“她的名字叫拉维妮娅，九岁。”
“我不想听下去了。”莱姆斯干巴巴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格兰芬多塔楼窗外天空中的某个点，似乎已经麻木。
但莱姆斯没有离开。
于是维多利亚继续讲了下去。
“我是在死囚监狱里见到辛丁的。”她说，“他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是戒指的错，他只是失控了。”
“犯罪就是犯罪。”莱姆斯面无表情地说。
维多利亚唇角微勾。“辛丁试图寻找解除诅咒的方式，而据说附近的森林中有一只体型巨大、华美壮观的野兽，杀死它，便能得到与海尔辛交流的机会。他请求我的帮助。然而，只有一种方式可以取下被诅咒的海尔辛之戒——当另一个自愿戴上它的人出现。”
“我答应了。”
“你疯了！”莱姆斯焦急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
维多利亚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渴望它，确切地说，那时的我对什么都不渴望。所以，尽管戴上了被诅咒的戒指，除了一时取不下来之外，它似乎对我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然后辛丁就在我面前变身，越狱了。”
“你没有阻止他？”莱姆斯感觉自己的世界摇摇欲坠，身边的好友格外陌生，但藏在心底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她其实一直就是如此模样。
“为什么要阻止？”维多利亚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辛丁跑了，想要拿下戒指，还是要去找海尔辛。于是，我在森林中的池塘边发现了那头野兽，那是一头罕见的白色雄鹿。真是漂亮的生物啊......可惜，我一箭射穿了它的脖子。”然而她语气中没有多少可惜的意味。“在它咽气的同时，海尔辛的幻影出现了。”
“海尔辛究竟是谁？”莱姆斯忍不住打断她，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亦正亦邪的神灵吧。”
其实在那群不靠谱的魔神之中，海尔辛算是个相对不错的家伙了。龙裔想起天际省马卡斯城里魔神娜米拉的那群食人族信徒们，被恶心得撇了撇嘴——谁能想到，城门口市场肉摊的老板私下的爱好是品尝人肉？所以他家卖的肉从哪来的？以及马厩那位养狗的大叔吹嘘的秘制五香“牛肉”，噢她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的配方里有什么了。
在她最恣意妄为，做事不顾后果的那段时期，龙裔遇见过诱哄她献祭同伴的波耶西亚，还有送了她一把造型拉风的乌木之刃，却告诉她想要解封这把威力十足的长刀，便要用至亲之人和朋友的血液来浇灌它的梅法拉。那时的她，也许离彻底堕落只有一步之遥。幸好遇上的这两位太过不靠谱，彻底激发了她戏耍魔神的逆反心理。
魔神们都很危险，无一例外，就连被凡人认可的“善良”魔神阿祖拉，也曾在一怒之下诅咒了某个精灵种族，将他们金色的皮肤变成暗沉的灰色，眼睛变成可怖的红色，自此被称为“暗精灵”。
“诅咒当然没这么容易解除。海尔辛，他就是个喜欢玩狩猎游戏的神经病。”在这儿，拥有随意谩骂魔神的自由令维多利亚爽快极了，她停下来笑了一下。“他邀请我参与一场狩猎，狩猎的对象便是狼人辛丁。把辛丁的皮剥下来，献给他，这是海尔辛提出的，取下戒指的条件。他还告诉了我辛丁的藏身之处。”
嘴边吐出血腥的话语，女孩的语气随意平淡。莱姆斯逐渐被故事吸引了，沉浸其中，居然没有在意。
“我千里迢迢赶到那儿一看，哈，你猜，发现了什么？”
“辛丁不在，逃走了？”
维多利亚摇摇头。“那夜，天上的月亮被血色沾染。这是海尔辛‘大狩猎’开始的标志，他的‘狩猎派对’。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猎人？慕名而来的都是他那群和他一样疯狂的信徒。当然，先所有人一步，我找到了辛丁，而辛丁让我帮他。为了保命，他提出了诱人的条件——他会成为我最强大的盟友，并且向我保证，从此远离人类，自我放逐到荒野之中。”
“那时，我面对的，同样是两个选择。是帮猎物逃脱追捕，还是加入猎人一方？对，辛丁做了错事，死有余辜。但变身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说不定，海尔辛是故意的——盗窃神灵的东西，真的这么容易？”
“但是，猎人们无辜吗？未必。这群人可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派对’的新手。他们是为了享受血腥的盛宴，为了享受杀戮的快感和取悦海尔辛而来，捕猎的对象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你猜我选了哪一边，莱姆斯？”
*
莱姆斯·卢平躺在宿舍柔软温暖的床上，四周的帷幔拉得死死的，几乎透不进一点光亮。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他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将头埋进被子里，在彻底的黑暗中终于放松下来，仿佛暂时远离现实世界，逃进了另一个异时空。
维多利亚不久前的话语，既令他震惊不已，又哭笑不得。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这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莱姆斯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法弄懂她。几小时前的回忆渐渐在脑海中重现——
“我告诉辛丁，我会饶他一命。他信了。随后发狂的狼人将猎人们一网打尽，我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只需要跟在他后面补刀或捡漏。哈，这样的行为成功取悦了海尔辛，猎人成了猎物，猎物却成了猎人，而我，坐享渔翁之利，彻底扭转了这场狩猎游戏。那个疯子满意极了——他解除了戒指的诅咒，将它赠予了我。”
“下一秒，我转身一箭，把辛丁给杀了。”女孩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你！”莱姆斯目瞪口呆。
“开始同情辛丁了？觉得他罪不至死？那九岁的拉维妮娅就该死吗？”猝不及防，维多利亚反问。莱姆斯哑口无言，既迷茫又无措。他忽然发现，这样的问题简直是无解的，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错——
“海尔辛的幻影再次出现了。他很高兴，非常高兴，称赞我为他最喜爱的猎手，并赠予我第二件礼物，名为‘救星皮革’的轻甲。”
那时，莱姆斯记得自己震惊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着。他用一种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维多利亚的眼神看向她。她究竟是谁？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看，我两个都没选，莱姆斯。”维多利亚摊开双手，露出一抹狡黠灵动的笑容。“因此，我才能够将海尔辛的神器全部骗到手呀，还是他心甘情愿送给我的。”
“好了，故事时间结束。”没等莱姆斯整理好思绪，她便突然站起身来，将他吓了一跳。
对上他的视线，维多利亚无奈地开口，似乎完全恢复了往常那副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的状态：“故事就只是故事而已，别想太多。如果你想要同其他掠夺者们分享，我不介意。好困啊。”她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补眠去了，等会儿见，莱姆斯。”
“维多利亚，等等！”在女孩即将踏上通往女生宿舍阶梯的前一秒，莱姆斯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叫住了她。
“可以在......每个月，满月的时候，把那枚戒指，借给我一个晚上吗？”他仔细地斟酌着每一个单词。
“假如你愿意的话？”莱姆斯急急忙忙地又补充了一句。“是借。”他强调。
“当然可以。”维多利亚笑了。
“真棒，学会利用漏洞了。聪明的莱姆斯·卢平先生，我期待你真正克服恐惧的那一天。”最后留下一句话，她消失在宿舍入口的拐角处。
西里斯这才反应过来。“噢，早上好呀，莱姆斯。”头皮有点儿痒，他挠了挠，结果摸了满手的灰。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自己就以这种形象和维多利亚呆了一晚上？太丢脸了吧！
“莱姆斯？”客厅另一头传来詹姆斯迷迷糊糊的声音。“你醒啦？”
“别开玩笑了，维多利亚，这不好笑。”莱姆斯脸色铁青，这也是维多利亚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生气的预兆，十分惊奇。
“没开玩笑。”她走上前去，与他对视。“你能感觉到，对吗？”
“发生什么事了？”擦擦嘴角的口水，詹姆斯满脸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来解释。”龙裔命令他。
“我？”詹姆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神色像是个课堂上没听课却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维多利亚没再多话。她本想揪住西里斯的袖子，然而看到袖口边缘沾染的不明污渍，因此改了主意，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温热柔软的肌肤相触，紧贴，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虎口处的茧子，西里斯的大脑唰地一下麻了，就这样停止了运转，同手同脚地被她拉到了另一个小房间里，动作和牵线木偶差不了太多。幸运的是，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正在小声交谈，没注意到他的糗样。
“给我来几个清洁咒，西里斯。”这里不是天际省荒芜的野外、阴森潮湿的地下洞穴和古墓，既然有如此方便的咒语近在眼前，龙裔当然无法忍受自己继续邋里邋遢下去。
“啊？好！”打了个激灵，西里斯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两人简单打理过后，回到了客厅。莱姆斯简直难以相信，维多利亚竟然也是狼人，但昨晚的记忆令他不得不相信，那一刻血脉压制的感受便是最好的证明。想象中与好友的决裂，他们脸上厌恶的神色统统不存在，在场所有人仿佛自然而然地便接受了他是个狼人这一可怕的事实。
莱姆斯心中的复杂思绪纷乱纠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不明物质，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胃部传来一阵紧缩的痛感，身体紧绷，手脚无处安放。
忽然，詹姆斯一脸坏笑地搂住他的肩膀，将身上的灰尘偷偷往上蹭，还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板着脸啦，莱姆斯。不过是个毛茸茸的小秘密。”
“哇，詹姆斯刚刚用他的脏手摸了你的头发。”维多利亚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拱火：“揍他啊，莱姆斯！”
“我来帮你。”西里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和詹姆斯两人开始幼稚地绕着莱姆斯开始转圈，追逐，简直像两个大傻子。
莱姆斯愣了几秒，笑了，前一刻产生的那些阴暗的想法和身体上的不适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存在过。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身边好友们打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温暖。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三位捣蛋鬼很快发现，他们正身处于霍格莫德最著名的鬼屋，尖叫棚屋之内。莱姆斯敏锐又及时地捂住了过于激动的詹姆斯的嘴巴，避免他兴奋的尖叫引来好奇的村民，并且异常坚定地拦住了想要溜出去探索新地图的西里斯和维多利亚，否则他们今早别想回学校了。
最后，在莱姆斯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一行四人还是乖乖从打人柳密道原路返回了。好在时间还早，这天又恰好是周日，几人安全地返回了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唯一的风波也仅是吵醒了胖夫人，忍受了她几分钟的唠叨。
一爬进休息室的入口，詹姆斯就不停抱怨着“困死了”，脚步虚浮地往宿舍的楼梯上走。西里斯紧跟在他身后，同样非常疲惫，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浑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迷糊得忘了和好友告别。莱姆斯反而是三个男生中精神状态最好的一个。
因此，在维多利亚单独把莱姆斯叫到一边说话的时候，另外两人根本没发现。他们只顾着思念柔软的四柱床，早就先一步赶回男生宿舍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龙裔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和平时的她相比，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眼中是少见的认真神色。“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从昨晚起，她就在考虑这件事。权衡了一番风险与得失后，她最后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莱姆斯自己。
维多利亚拿出一枚银色的戒指。它看上去平平无奇，造型朴素，凸起的狼头雕刻和几道纹路是它仅有的装饰。“这是海尔辛之戒。”她解释道，“它能够暂时赋予普通人狼人变形的能力，也可以令狼人摆脱受满月和杀戮欲望控制，甚至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时变形，不受限制，并且保存人类的理智，和阿尼玛格斯差不多。”
对上莱姆斯震惊的眸子，察觉到其中流露出的清晰渴望，她轻笑一声，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小东西对于普通狼人的吸引力，算是可以和那本小说里的“至尊魔戒”媲美了。都是蛊惑人心的危险玩意儿。
“如果你继续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它看的话，那么很抱歉，我不能把它给你。”维多利亚迅速将原本摊开的掌心收了起来，把戒指扔进口袋。像是猛然斩断了一条隐形的线，莱姆斯突然回过神来。
“抱，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莱姆斯磕磕绊绊地说。
“我理解。”维多利亚说，“不过，它很危险，非常危险。虽然现在的海尔辛之戒力量还未觉醒，暂时等同于一枚普通的戒指，但只要戴着它......”戴着它，等待它重新和魔神海尔辛恢复联系。她停顿了几秒，斟酌了一下措辞。“随着时间，它的能力会越来越强，同样，也会赋予你越来越强的能力。”
“等到那时，你能抵抗住把它占为己有的诱惑吗，莱姆斯？”
“我......”莱姆斯无措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可以生出哪怕一丝一毫，想要永远占有它的欲望。每一个由于私欲，而不是通过考验赢得它的人，无一例外，都会遭受海尔辛的惩罚。戒指的一切能力会被剥夺，接下来，你便会惊恐地发现，根本无法将它取下，并且，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身为发狂的怪物，毫无理智，将周围的一切活物撕成碎片。”
“可能是上课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公共休息室，在宿舍。”她明白，这样的假设，对莱姆斯来说太过残忍，但她必须狠下心来，把所有的可能都和盘托出，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艰难抉择。
凡事皆有两面，既然获得了非人的力量，便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龙裔非常清楚这一点。
“别说了！”莱姆斯蹲下，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久之前，因为朋友们不带任何异样眼光的接纳和温暖的安慰而刚刚形成的一层脆弱的保护膜，就这样被无情地撕裂开，化成无数尖锐的刀锋，扎得他鲜血淋漓，也唤醒了他意识深处最可怕的噩梦。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两人陷进公共休息室软软的沙发。她的手一直按在莱姆斯的肩膀上，向他提供无声的安慰和支持，耐心等待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还好吗？”她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莱姆斯点点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维多利亚望着壁炉里的灰烬残骸，眼中却没有焦距，似乎望向未知的远方。“有一个狼人，叫做辛丁。辛丁受够了满月的折磨，他盗走了海尔辛之戒，因为有人告诉他，它可以帮助他控制变身。偷窃意外地非常顺利，他很兴奋，却没想到，刚刚戴上戒指就取不下来了。”
“海尔辛的诅咒落在了他身上。所有人眼中的老实人辛丁，突然变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小女孩撕成了碎片。用当时目击这一事故村民的话来说，就像是一只剑齿虎撕碎一只小鹿。”
“她的名字叫拉维妮娅，九岁。”
“我不想听下去了。”莱姆斯干巴巴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格兰芬多塔楼窗外天空中的某个点，似乎已经麻木。
但莱姆斯没有离开。
于是维多利亚继续讲了下去。
“我是在死囚监狱里见到辛丁的。”她说，“他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是戒指的错，他只是失控了。”
“犯罪就是犯罪。”莱姆斯面无表情地说。
维多利亚唇角微勾。“辛丁试图寻找解除诅咒的方式，而据说附近的森林中有一只体型巨大、华美壮观的野兽，杀死它，便能得到与海尔辛交流的机会。他请求我的帮助。然而，只有一种方式可以取下被诅咒的海尔辛之戒——当另一个自愿戴上它的人出现。”
“我答应了。”
“你疯了！”莱姆斯焦急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
维多利亚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渴望它，确切地说，那时的我对什么都不渴望。所以，尽管戴上了被诅咒的戒指，除了一时取不下来之外，它似乎对我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然后辛丁就在我面前变身，越狱了。”
“你没有阻止他？”莱姆斯感觉自己的世界摇摇欲坠，身边的好友格外陌生，但藏在心底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她其实一直就是如此模样。
“为什么要阻止？”维多利亚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辛丁跑了，想要拿下戒指，还是要去找海尔辛。于是，我在森林中的池塘边发现了那头野兽，那是一头罕见的白色雄鹿。真是漂亮的生物啊......可惜，我一箭射穿了它的脖子。”然而她语气中没有多少可惜的意味。“在它咽气的同时，海尔辛的幻影出现了。”
“海尔辛究竟是谁？”莱姆斯忍不住打断她，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亦正亦邪的神灵吧。”
其实在那群不靠谱的魔神之中，海尔辛算是个相对不错的家伙了。龙裔想起天际省马卡斯城里魔神娜米拉的那群食人族信徒们，被恶心得撇了撇嘴——谁能想到，城门口市场肉摊的老板私下的爱好是品尝人肉？所以他家卖的肉从哪来的？以及马厩那位养狗的大叔吹嘘的秘制五香“牛肉”，噢她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的配方里有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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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们都很危险，无一例外，就连被凡人认可的“善良”魔神阿祖拉，也曾在一怒之下诅咒了某个精灵种族，将他们金色的皮肤变成暗沉的灰色，眼睛变成可怖的红色，自此被称为“暗精灵”。
“诅咒当然没这么容易解除。海尔辛，他就是个喜欢玩狩猎游戏的神经病。”在这儿，拥有随意谩骂魔神的自由令维多利亚爽快极了，她停下来笑了一下。“他邀请我参与一场狩猎，狩猎的对象便是狼人辛丁。把辛丁的皮剥下来，献给他，这是海尔辛提出的，取下戒指的条件。他还告诉了我辛丁的藏身之处。”
嘴边吐出血腥的话语，女孩的语气随意平淡。莱姆斯逐渐被故事吸引了，沉浸其中，居然没有在意。
“我千里迢迢赶到那儿一看，哈，你猜，发现了什么？”
“辛丁不在，逃走了？”
维多利亚摇摇头。“那夜，天上的月亮被血色沾染。这是海尔辛‘大狩猎’开始的标志，他的‘狩猎派对’。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猎人？慕名而来的都是他那群和他一样疯狂的信徒。当然，先所有人一步，我找到了辛丁，而辛丁让我帮他。为了保命，他提出了诱人的条件——他会成为我最强大的盟友，并且向我保证，从此远离人类，自我放逐到荒野之中。”
“那时，我面对的，同样是两个选择。是帮猎物逃脱追捕，还是加入猎人一方？对，辛丁做了错事，死有余辜。但变身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说不定，海尔辛是故意的——盗窃神灵的东西，真的这么容易？”
“但是，猎人们无辜吗？未必。这群人可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派对’的新手。他们是为了享受血腥的盛宴，为了享受杀戮的快感和取悦海尔辛而来，捕猎的对象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你猜我选了哪一边，莱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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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姆斯·卢平躺在宿舍柔软温暖的床上，四周的帷幔拉得死死的，几乎透不进一点光亮。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他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将头埋进被子里，在彻底的黑暗中终于放松下来，仿佛暂时远离现实世界，逃进了另一个异时空。
维多利亚不久前的话语，既令他震惊不已，又哭笑不得。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这的确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莱姆斯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法弄懂她。几小时前的回忆渐渐在脑海中重现——
“我告诉辛丁，我会饶他一命。他信了。随后发狂的狼人将猎人们一网打尽，我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只需要跟在他后面补刀或捡漏。哈，这样的行为成功取悦了海尔辛，猎人成了猎物，猎物却成了猎人，而我，坐享渔翁之利，彻底扭转了这场狩猎游戏。那个疯子满意极了——他解除了戒指的诅咒，将它赠予了我。”
“下一秒，我转身一箭，把辛丁给杀了。”女孩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你！”莱姆斯目瞪口呆。
“开始同情辛丁了？觉得他罪不至死？那九岁的拉维妮娅就该死吗？”猝不及防，维多利亚反问。莱姆斯哑口无言，既迷茫又无措。他忽然发现，这样的问题简直是无解的，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错——
“海尔辛的幻影再次出现了。他很高兴，非常高兴，称赞我为他最喜爱的猎手，并赠予我第二件礼物，名为‘救星皮革’的轻甲。”
那时，莱姆斯记得自己震惊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着。他用一种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维多利亚的眼神看向她。她究竟是谁？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看，我两个都没选，莱姆斯。”维多利亚摊开双手，露出一抹狡黠灵动的笑容。“因此，我才能够将海尔辛的神器全部骗到手呀，还是他心甘情愿送给我的。”
“好了，故事时间结束。”没等莱姆斯整理好思绪，她便突然站起身来，将他吓了一跳。
对上他的视线，维多利亚无奈地开口，似乎完全恢复了往常那副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的状态：“故事就只是故事而已，别想太多。如果你想要同其他掠夺者们分享，我不介意。好困啊。”她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补眠去了，等会儿见，莱姆斯。”
“维多利亚，等等！”在女孩即将踏上通往女生宿舍阶梯的前一秒，莱姆斯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叫住了她。
“可以在......每个月，满月的时候，把那枚戒指，借给我一个晚上吗？”他仔细地斟酌着每一个单词。
“假如你愿意的话？”莱姆斯急急忙忙地又补充了一句。“是借。”他强调。
“当然可以。”维多利亚笑了。
“真棒，学会利用漏洞了。聪明的莱姆斯·卢平先生，我期待你真正克服恐惧的那一天。”最后留下一句话，她消失在宿舍入口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