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脾气
那还要从秦图飞接管望和楼那一年说起，杭州的古董鉴定会秦家每一年都会出席，无非是想着结交朋友，扩大名声，让望和楼的门路走得更宽阔些。
前任当家的退位，那一年的古董鉴定会正是新任当家秦图飞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一来在众人面前亮相，叫人家都认识一下望和楼的新当家，二来是给圈子里的老友们吃一颗定心丸，即便新当家年纪轻，也是望和楼倾力栽培的，尽管放宽心。
那一天，秦图飞是春风得意，藏友送上来的一件件宝贝，经他掌眼，一瞧一个准，话也是说得滴水不漏，俨然不像个生手，眼神犀利毒辣，颇有前任当家的派头。
秦图飞听着一屋子悄声赞誉的话，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他装模做样地抻平衣服褶皱，双手交叠在前，坐得板板正正，眼珠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他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观众席，抬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表盘，无比享受这充满赞誉的时刻。
鉴定会快要结束了，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顺利，直到一件青铜鼎的出现。
“这是我家的传家宝，祖上一直都是拿来上香的，后来听人说这件宝贝很贵重，就收起来了，前几天我特地从箱子里拿出来，想着让专家们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值不值钱。”藏友一边慢吞吞地陈述经历，一边不自觉地搓手，眼珠紧张地盯着青铜鼎，恍若在等一场审判。
那是一件巴掌大小的兽面纹铜方鼎，鼎身线条流畅，四足稳重，两耳装饰有兽首，整体造型庄重而神秘。
秦图飞将小鼎捧在手心，指腹沿着纹路一擦，瞧着红嫩的指尖粘上一点绿色粉末，不出所料地牵扯嘴角，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位藏友，问道：“平时有擦拭器物的习惯？”
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藏友起初未反应过来，待秦图飞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才哆嗦着嘴唇回答：“对，平时会拿布擦一擦，不让它落灰。”
秦图飞了然地点点头，将小鼎放下，解释道：“青铜器暴露在空气当中，锈蚀不可避免，怎么看待铜锈，对于青铜器的保护至关重要。
“一般情况下，器物生锈便会想到除锈，这种想法关系到老物件上需要细细斟酌，有的铜锈附在青铜器表面不但能形成保护层，而且能让其更加美观。而有的铜锈一旦产生，便会逐渐侵蚀器壁，让器身变得和纸一样薄。所以，我想说的是，除锈不是要除掉保护层，而是要去除有害的粉状锈。”
“你刚才说有擦拭铜器的习惯，那么，我手指上粘着的绿锈又当作何解释？”他伸出指尖给藏友看，又从口袋里抽出一丝帕擦拭，端详那藏友慌张地两鬓连连留下冷汗，遂胸有成竹地倚靠在座位上，通身沉着稳重的气派。
“我记得从老家赶过来时确实没有锈啊，怎么就几天……”不待那位藏友讲完，秦图飞就猛地抬高调子，低喝出声：“这里是杭州，现在又是多雨的时节，保存不当，铜锈短时间就会爬满壁身。”
藏友显然惊得有些晕头转向，整张脸困惑地皱在一处，问道：“可是专家，这宝贝生锈了，和鉴定真假有关系吗？”
“就看你想不想卖掉这物件了。”就当他是在可怜宝贝吧，这一年一度的鉴定会上多的是鱼目混珠的西贝货，瞧热闹的觉着眼花缭乱，懂行的只觉得无聊透顶，尤其是从小围着博古架长大的秦图飞，瞟到窗外金乌西坠，竟思绪神游，想着怎么应付晚上的拍卖会了。此时此刻，难得瞧着个合眼缘的，本打算私下让文稷联系给收进铺子里，没成想那青铜鼎器壁被侵蚀得已如纸壳一般脆弱，实在可惜。
那藏友听到秦图飞的话还没咂摸过味，观众席上就有人急不可耐地提醒道：“是个真的，快问问现在还值多少钱？”
急切的嗓音不仅让藏友欢喜地眉开眼笑，更是让满屋子人忍俊不禁，秦图飞亦是心情舒畅地扯了扯嘴角，仿若这是游戏胜利结算画面的欢呼。
“等一下！”伴随着椅子摩擦地面的吱呀声，从观众席上突兀地站立起一大学生模样的青年，迎着一众不明所以，特别是吴三省略带震惊的视线，紧张地吞咽口水，说：“这个青铜鼎有问题。”
这好似夺取胜利旗帜前突然袭来的拦路虎，秦图飞颇有些恼怒，喝道：“难不成还是假的，你是想说我看走眼了吗！”
真不愧是新任当家，秦图飞的脸色立时由晴转阴，大有暴雨来袭的架势。那方久不出声的吴三省神游回来，装模做样地呵斥道：“大侄子快坐下，没你的事。”
“三爷的侄子？”闻声，秦图飞神色一顿，这才正眼瞧了一下那愣头愣脑的青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吴三省心道你才是多大的奶娃娃，没当家多久就开始摆谱，什么臭脾气都往脸上甩，真当这是自己家呢。当然，想归想，本着不和小辈一般见识的大度原则，老油条还是打着哈哈糊弄了几句，不过从微表情上来看还继续怂恿吴邪出风头罢了。
“既然都是行当里的，吴家小三爷……”念出这个很是烫嘴的称呼，秦图飞禁不住嗤笑一声，“既然你有意见，那就掌掌眼吧。”
闻言，瞄着观众席上已经黑脸的文稷，吴三省差点禁不住笑出声来，适才其他所谓的专家因着与望和楼的交情，一直在迁就着秦图飞，为了让他尽情施展才华是没多说半个字。而今，这大好的表现机会就这么从天而降，不论结果好歹，从望和楼的主场里抠出点东西来，也是够那个初出茅庐、心浮气躁的小子回去挨顿训斥了。
吴邪可不知道他三叔在盘算什么，自己捧起青铜鼎，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从鼎耳看到鼎足，再摩挲了下四面的纹饰、锈斑，越发坚定心中的猜想，“这个鼎应该是高仿品，而且恐怕不是近几年的手艺，手法老道，仿的实在是逼真。”
“青铜器的仿造很早就出现了，不仅民间有，宫廷里亦流行，像清宫里边就设立了专门的铸造机构，进行大量的仿古青铜器制造，前些日子西泠印社还拍卖出去一个乾隆年间的仿品，同样的逼真精美，你又如何断定这件就不是？”秦图飞紧接着质问道。
“刚才秦老板说到铜锈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层锈不是自然生成的锈，而是层伪锈。”吴邪看了眼器身上的绿锈，继续道：“我们大概都了解，作伪锈一般就是把铸好的器物掩埋在地下，然后经常浇些酸碱类的药水，等上三四年刨出来，器身便生出一层很薄的锈。
“当然，除了这个方法以外，还有一种叫做吹锈法的，就是把青铜器烤热，用提前配好的锈料，一次又一次地往器物上面吹喷，用这个法子作出来的锈斑十分理想，不仅有层次，而且自然快捷，不用等个三五年，这件小鼎就是用的这个法子，不仔细瞧，真的会掉进陷阱里去。”
“所以呢？又能证明什么？仿商周的青铜器历朝历代皆有，明清更是多如牛毛，精品不在少数。”秦图飞渐渐不满于吴邪的滔滔不绝，说些有的没的还不是没有推翻他的结论。
“秦老板，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仿古和作伪还是有区别的，仿古是对原有工艺品的欣赏和致敬，但是这一件绝非如此。”大概是吴邪家世修养带给他的底气，面对同龄人咄咄逼人的态度，犹能镇定自若，抬指指向鼎腹内的一处铭文，道：“它真正的破绽便是这刻在内里的铭文，作伪者心思细腻，处处考虑周到，将这件青铜器打磨得足以瞒天过海，以假乱真，所以我忽然有一个猜想，那就是作伪者确确实实有一件一模一样的真品，于是萌生贪念，藏真售假，牟取暴利，但是他恐怕对古文字实在是不了解，照猫画虎，笔势上看颇有些犹豫不决，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刻、怎么划，乃至字形有误，十分滑稽可笑。
“行里人多多少少都清楚，带有铭文的和不带铭文的青铜器存在一定差价，所以我进一步的猜测便是铭文的挪用，原有的真品可能没有铭文，作伪者为了让赝品卖出高价，便参照其他青铜器刻上了铭文。”越说越激情澎湃，吴邪感觉自己恍若是站在了聚光灯下，向台下的观众慷慨激昂的演说。
一时间，整个会场都怔愣住了，而后是左顾右盼，交头接耳，都拿不定主意了。
秦图飞被周遭的嗡嗡声吵得烦躁不已，听着吴邪有理有据的推断，犹固执地不肯松口，死死地注视着这个招来麻烦、陷入争议的青铜鼎，强忍克制道：“再拿来我看看。”
吴邪觉得自己说的挺对，为了让他心服口服，还是伸手给递了过去，哪成想半路出了变故，那位藏友突然从旁窜出，大手一抓便夺了过去，吓得吴邪缩手躲到一边，生怕再来什么动作。
那藏友目不转睛地看过一轮青铜鼎，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出声，道：“看来功夫还是不到家啊。”随后，在众人茫然的视线里走出了会场。
此后几日，杭州古董行里分成了两派，在各个铺子、小摊前都有人好好得就这青铜鼎的真假问题辩论不休。不知是跟家里长辈生闷气还是无法释怀自己表现不完美的事实，秦图飞也趁着这把热议的火彻彻底底地把错处归结到吴邪身上了。
“所以，你就开始针对吴邪了？”前因后果听下来，端儿琢磨出点儿意思来，心道若是自己逢此场面，的确会不由自主往出尽风头的吴邪身上发泄情绪，但事实上，还不是自己学问不够，揪着丁点的自尊不肯承认，只好迁怒别人。
文集瞟了一眼神色厌厌的秦图飞，轻笑着摇了摇头，说：“吃一堑长一智，我看啊，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没错，年轻嘛，不管遇到什么都是宝贵的经验和教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端儿附和道。
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到秦图飞吃瘪，左一句右一句地接茬，和说相声似的，秦图飞又来了脾气，想着哪能涨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怒火还未喷薄而出，见二人惊异地盯着他脸看，只好悻悻地撩开外套，迈着步子上楼了，末了不忘朝着端儿的方向甩下一句：“你尾款没了。”
“别呀！秦老板！”原来这臭脾气还是没改啊，她郁闷地叹了口气，继而想到什么，问道：“那个青铜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前任当家的退位，那一年的古董鉴定会正是新任当家秦图飞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一来在众人面前亮相，叫人家都认识一下望和楼的新当家，二来是给圈子里的老友们吃一颗定心丸，即便新当家年纪轻，也是望和楼倾力栽培的，尽管放宽心。
那一天，秦图飞是春风得意，藏友送上来的一件件宝贝，经他掌眼，一瞧一个准，话也是说得滴水不漏，俨然不像个生手，眼神犀利毒辣，颇有前任当家的派头。
秦图飞听着一屋子悄声赞誉的话，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他装模做样地抻平衣服褶皱，双手交叠在前，坐得板板正正，眼珠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他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观众席，抬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表盘，无比享受这充满赞誉的时刻。
鉴定会快要结束了，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顺利，直到一件青铜鼎的出现。
“这是我家的传家宝，祖上一直都是拿来上香的，后来听人说这件宝贝很贵重，就收起来了，前几天我特地从箱子里拿出来，想着让专家们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值不值钱。”藏友一边慢吞吞地陈述经历，一边不自觉地搓手，眼珠紧张地盯着青铜鼎，恍若在等一场审判。
那是一件巴掌大小的兽面纹铜方鼎，鼎身线条流畅，四足稳重，两耳装饰有兽首，整体造型庄重而神秘。
秦图飞将小鼎捧在手心，指腹沿着纹路一擦，瞧着红嫩的指尖粘上一点绿色粉末，不出所料地牵扯嘴角，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位藏友，问道：“平时有擦拭器物的习惯？”
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藏友起初未反应过来，待秦图飞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才哆嗦着嘴唇回答：“对，平时会拿布擦一擦，不让它落灰。”
秦图飞了然地点点头，将小鼎放下，解释道：“青铜器暴露在空气当中，锈蚀不可避免，怎么看待铜锈，对于青铜器的保护至关重要。
“一般情况下，器物生锈便会想到除锈，这种想法关系到老物件上需要细细斟酌，有的铜锈附在青铜器表面不但能形成保护层，而且能让其更加美观。而有的铜锈一旦产生，便会逐渐侵蚀器壁，让器身变得和纸一样薄。所以，我想说的是，除锈不是要除掉保护层，而是要去除有害的粉状锈。”
“你刚才说有擦拭铜器的习惯，那么，我手指上粘着的绿锈又当作何解释？”他伸出指尖给藏友看，又从口袋里抽出一丝帕擦拭，端详那藏友慌张地两鬓连连留下冷汗，遂胸有成竹地倚靠在座位上，通身沉着稳重的气派。
“我记得从老家赶过来时确实没有锈啊，怎么就几天……”不待那位藏友讲完，秦图飞就猛地抬高调子，低喝出声：“这里是杭州，现在又是多雨的时节，保存不当，铜锈短时间就会爬满壁身。”
藏友显然惊得有些晕头转向，整张脸困惑地皱在一处，问道：“可是专家，这宝贝生锈了，和鉴定真假有关系吗？”
“就看你想不想卖掉这物件了。”就当他是在可怜宝贝吧，这一年一度的鉴定会上多的是鱼目混珠的西贝货，瞧热闹的觉着眼花缭乱，懂行的只觉得无聊透顶，尤其是从小围着博古架长大的秦图飞，瞟到窗外金乌西坠，竟思绪神游，想着怎么应付晚上的拍卖会了。此时此刻，难得瞧着个合眼缘的，本打算私下让文稷联系给收进铺子里，没成想那青铜鼎器壁被侵蚀得已如纸壳一般脆弱，实在可惜。
那藏友听到秦图飞的话还没咂摸过味，观众席上就有人急不可耐地提醒道：“是个真的，快问问现在还值多少钱？”
急切的嗓音不仅让藏友欢喜地眉开眼笑，更是让满屋子人忍俊不禁，秦图飞亦是心情舒畅地扯了扯嘴角，仿若这是游戏胜利结算画面的欢呼。
“等一下！”伴随着椅子摩擦地面的吱呀声，从观众席上突兀地站立起一大学生模样的青年，迎着一众不明所以，特别是吴三省略带震惊的视线，紧张地吞咽口水，说：“这个青铜鼎有问题。”
这好似夺取胜利旗帜前突然袭来的拦路虎，秦图飞颇有些恼怒，喝道：“难不成还是假的，你是想说我看走眼了吗！”
真不愧是新任当家，秦图飞的脸色立时由晴转阴，大有暴雨来袭的架势。那方久不出声的吴三省神游回来，装模做样地呵斥道：“大侄子快坐下，没你的事。”
“三爷的侄子？”闻声，秦图飞神色一顿，这才正眼瞧了一下那愣头愣脑的青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吴三省心道你才是多大的奶娃娃，没当家多久就开始摆谱，什么臭脾气都往脸上甩，真当这是自己家呢。当然，想归想，本着不和小辈一般见识的大度原则，老油条还是打着哈哈糊弄了几句，不过从微表情上来看还继续怂恿吴邪出风头罢了。
“既然都是行当里的，吴家小三爷……”念出这个很是烫嘴的称呼，秦图飞禁不住嗤笑一声，“既然你有意见，那就掌掌眼吧。”
闻言，瞄着观众席上已经黑脸的文稷，吴三省差点禁不住笑出声来，适才其他所谓的专家因着与望和楼的交情，一直在迁就着秦图飞，为了让他尽情施展才华是没多说半个字。而今，这大好的表现机会就这么从天而降，不论结果好歹，从望和楼的主场里抠出点东西来，也是够那个初出茅庐、心浮气躁的小子回去挨顿训斥了。
吴邪可不知道他三叔在盘算什么，自己捧起青铜鼎，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从鼎耳看到鼎足，再摩挲了下四面的纹饰、锈斑，越发坚定心中的猜想，“这个鼎应该是高仿品，而且恐怕不是近几年的手艺，手法老道，仿的实在是逼真。”
“青铜器的仿造很早就出现了，不仅民间有，宫廷里亦流行，像清宫里边就设立了专门的铸造机构，进行大量的仿古青铜器制造，前些日子西泠印社还拍卖出去一个乾隆年间的仿品，同样的逼真精美，你又如何断定这件就不是？”秦图飞紧接着质问道。
“刚才秦老板说到铜锈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层锈不是自然生成的锈，而是层伪锈。”吴邪看了眼器身上的绿锈，继续道：“我们大概都了解，作伪锈一般就是把铸好的器物掩埋在地下，然后经常浇些酸碱类的药水，等上三四年刨出来，器身便生出一层很薄的锈。
“当然，除了这个方法以外，还有一种叫做吹锈法的，就是把青铜器烤热，用提前配好的锈料，一次又一次地往器物上面吹喷，用这个法子作出来的锈斑十分理想，不仅有层次，而且自然快捷，不用等个三五年，这件小鼎就是用的这个法子，不仔细瞧，真的会掉进陷阱里去。”
“所以呢？又能证明什么？仿商周的青铜器历朝历代皆有，明清更是多如牛毛，精品不在少数。”秦图飞渐渐不满于吴邪的滔滔不绝，说些有的没的还不是没有推翻他的结论。
“秦老板，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仿古和作伪还是有区别的，仿古是对原有工艺品的欣赏和致敬，但是这一件绝非如此。”大概是吴邪家世修养带给他的底气，面对同龄人咄咄逼人的态度，犹能镇定自若，抬指指向鼎腹内的一处铭文，道：“它真正的破绽便是这刻在内里的铭文，作伪者心思细腻，处处考虑周到，将这件青铜器打磨得足以瞒天过海，以假乱真，所以我忽然有一个猜想，那就是作伪者确确实实有一件一模一样的真品，于是萌生贪念，藏真售假，牟取暴利，但是他恐怕对古文字实在是不了解，照猫画虎，笔势上看颇有些犹豫不决，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刻、怎么划，乃至字形有误，十分滑稽可笑。
“行里人多多少少都清楚，带有铭文的和不带铭文的青铜器存在一定差价，所以我进一步的猜测便是铭文的挪用，原有的真品可能没有铭文，作伪者为了让赝品卖出高价，便参照其他青铜器刻上了铭文。”越说越激情澎湃，吴邪感觉自己恍若是站在了聚光灯下，向台下的观众慷慨激昂的演说。
一时间，整个会场都怔愣住了，而后是左顾右盼，交头接耳，都拿不定主意了。
秦图飞被周遭的嗡嗡声吵得烦躁不已，听着吴邪有理有据的推断，犹固执地不肯松口，死死地注视着这个招来麻烦、陷入争议的青铜鼎，强忍克制道：“再拿来我看看。”
吴邪觉得自己说的挺对，为了让他心服口服，还是伸手给递了过去，哪成想半路出了变故，那位藏友突然从旁窜出，大手一抓便夺了过去，吓得吴邪缩手躲到一边，生怕再来什么动作。
那藏友目不转睛地看过一轮青铜鼎，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出声，道：“看来功夫还是不到家啊。”随后，在众人茫然的视线里走出了会场。
此后几日，杭州古董行里分成了两派，在各个铺子、小摊前都有人好好得就这青铜鼎的真假问题辩论不休。不知是跟家里长辈生闷气还是无法释怀自己表现不完美的事实，秦图飞也趁着这把热议的火彻彻底底地把错处归结到吴邪身上了。
“所以，你就开始针对吴邪了？”前因后果听下来，端儿琢磨出点儿意思来，心道若是自己逢此场面，的确会不由自主往出尽风头的吴邪身上发泄情绪，但事实上，还不是自己学问不够，揪着丁点的自尊不肯承认，只好迁怒别人。
文集瞟了一眼神色厌厌的秦图飞，轻笑着摇了摇头，说：“吃一堑长一智，我看啊，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没错，年轻嘛，不管遇到什么都是宝贵的经验和教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端儿附和道。
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到秦图飞吃瘪，左一句右一句地接茬，和说相声似的，秦图飞又来了脾气，想着哪能涨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怒火还未喷薄而出，见二人惊异地盯着他脸看，只好悻悻地撩开外套，迈着步子上楼了，末了不忘朝着端儿的方向甩下一句：“你尾款没了。”
“别呀！秦老板！”原来这臭脾气还是没改啊，她郁闷地叹了口气，继而想到什么，问道：“那个青铜鼎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