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畅淋漓地喝完水后,她方才留意到小玉紧盯着她不断吞咽的喉咙,额角冒出的密汗,以及她干燥得微微起皮的嘴角……

    周觅欢杏眼微眯,今早她们二人一早便去御花园逛去了,连水都未喝上几口,这时渴了也是人之常情……

    她嫩葱一般的手指向桌上自己未曾用过,有一道细微裂痕的白玉杯上一指,“喏,想喝就喝吧!”

    那小玉如蒙大赦,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了,忙上前拿起她指向的那个白玉杯,倒满了水,如久旱的鱼儿突逢甘露一般,仰头接连喝了三杯,方才喘着粗气缓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白玉杯盏放回原位,岂料周觅欢瞥过那沾了她口脂的杯沿,一脸嫌弃地摆手,“罢了,赏给你了”

    这白玉杯盏是周觅欢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套,虽这只杯子被她摔裂了一条细缝,可都舍不得扔掉,如今竟善心大发地将之赏赐给了自己……

    小玉顿觉自己是祖上积德才能得这殊荣,忙对着周觅欢一阵感恩戴德……

    周觅欢对她倒并未在意,只是一脸淡然地坐在那里上下打量过洛黄,见她便是半路被劫,知道自己来者不善,跟着自己回了宫中也能安之若素,这等心理素质实在不是寻常深宅妇人所能比的……

    周觅欢故意冷着脸,凝声斥道,“洛黛,你可知罪!”

    洛黄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坦然地抱拳应道,“不知小女子所犯何罪”

    “欺君之罪!”

    “此话怎讲?”

    周觅欢拍桌而起,厉声斥道,“你向父皇及粟妃隐瞒既已成婚的事实,害得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耻笑,羞辱!有损皇家颜面,这还不是欺君之罪?”

    那般模样将一旁领了白玉杯后便屁颠屁颠地站在一旁抱着美滋滋的小玉吓得一个激灵,双腿发软,一个趔趄,差点将手里的白玉杯甩了出去……

    而正面对周觅欢的洛黄神色依旧淡然,“不知公主此话是听谁说的?”

    “难道不对吗?”

    “小女子从头到尾都未有意隐瞒,只是小女子与安将军的亲事已是五年前的事,时间久远,小女子又甚少在汴京走动,很多人都不认识小女子……因而未有人将小女子与当年在汴京城里富有盛名的子枫公子联系到一起……”

    “当年你是因何事被休?”

    “可能要让公主失望了,小女子并未被休弃,而是我们二人协商和离,好聚好散,并无恩怨纠葛,无必要赘诉,再提旧事……”

    “并无恩怨纠葛?”周觅欢失笑,“不见得吧!你说一男子得恨一女子到什么地步才会当着众人的面极尽羞辱呢?”

    再提那日之事,洛黄平静的面容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她神色微动,“所以,公主此番召我前来就是为了询问这事?”

    周觅从桌上捏起一颗梅子塞进嘴里,鲜嫩的梅子在嘴里爆出酸汁,直酸得她鼻头微皱,两眼微眯……

    那模样看得一旁的小玉也口水泛滥,随之喉咙滚动,咽了一口口水……

    周觅素爱吃酸,所以宫中酸果供应从不间断。

    “如今安一缓风头无量,多少人想要巴结他,拍他的马屁……”

    “公主如此尊贵,在皇上心中无人能比,哪还需要巴结别人”

    “我是不用……”可奈何自己也到了这般年纪,朝中青年俊才是不少,可有些功名在身的一个个酸腐有余,英武不足,恨不得提桶水都要让她搭把手…

    好容易才貌有她看得上眼的,周朝又端看起了他的家世,不是嫌商贾之家略显俗气,就是嫌庄户人家家徒四壁……

    而那些有门第的公子哥儿们,一个个成日招猫逗狗,正妻还未进门呢,宅子里头已有三四位小妾在等着了,外面的勾栏里还有四五位相好再争风吃醋……

    一进门明里暗里就有一大堆庶子庶女……

    如今一瞧,倒是安一缓条件最好……

    外貌自没得说的,那日于太尉府里,她挨着老夫人坐在高塌之上,太尉领着他阔步而来,只一眼,她就看上了面前这位器宇轩昂的新晋大将军……

    而后虽得知他已成过亲,心中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虽曾有亲事,可幸而他并未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

    这些年来,又洁身自好,身边除了那位时常侍奉在侧身份不明的白容清外再无旁人……

    又贵为丞相公子,家世又好,更难得的是能文能武,人又上进,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五年内从小兵一路升到将军……

    嫁给他,除了名声有些不好听,被人暗地里取笑为继室外,那是里子面子都有啊……

    说实话,这是这些年她瞧中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

    大龄女青年,苦啊……

    贵为公主,高傲的她又怎会让人看出自己的窘迫……

    周觅欢理了理衣襟,端坐好,给自己找着台阶下,“只是我瞧着粟妃有这个意思……我又怎会让她如意呢?”

    洛黄一时反应不过老,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公主这是何意?小女子有些不懂……”

    “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周觅欢也没心思为她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掩唇打了个哈欠,逛了这小半天的御花园,她着实有些倦意……

    “本宫也有些乏了,小玉你先带她下去吧!”

    外面伺候的宫人见她要歇息,忙进来为她褪衣散发,伺候她歇息。

    小玉颔首称是,说着便要领着洛黄下去,将要掩门时,已移步卧在软榻上的周觅欢犹觉不放心,带着倦音叮嘱着,“凭你安排她做什么事都好,但只一样需得记着,任何人传话过来都不能带她走,需得我醒了再做定夺……”

    眼瞧着声音越来越小,小玉郑重其事地拍着胸脯向周觅欢保证着,“公主你就放心好了!”

    回答她的就只有周觅欢匀称细微的呼吸声……

    里面的一众宫人随着洛黄二人一同掩门退下……

    洛黄跟着小玉来到院中,这位脸圆乎乎胖嘟嘟的丫鬟皱着粗短的眉头凝视她半饷,都未想出洛黄的去处……

    最终叉着腰,在洛黄面前瞪着眼,踮起脚,妄图以提高她那并不明显的身高优势来彰显自己的凶神恶煞。

    “公主既然留你在这里,自然不好让你白食俸禄的……”

    “还有俸禄吗?”

    “当然有了,咱们公主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可从未亏待过底下伺候她的人的!”小玉头一扬,与有荣焉,“像我,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婢,上个月起公主已经将月银给我涨到了十两银子了……咦?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俸禄来了?我的月银涨不涨干你什么事?”

    这边,洛黄也正奇怪这个问题呢……

    “好了……你个贱婢还敢操心自己的俸禄?”

    “我什么时候成贱婢了?”洛黄为这小玉突然的翻脸无情而汗颜。

    “我说你是你就是!”她那快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让她想起先前在御花园里时周觅欢也是这般盛气凌人训斥她的。

    洛黄向后一躲,“那你现在是要我做什么?”

    “你不是会武功吗?那就去小厨房劈柴吧!等下公主睡醒要喝一碗燕窝粥”

    得她发话,洛黄随着一位体形富态的厨娘向院外的角落处走去……

    洛黄洒着热汗劈柴,方才想清楚方才周觅欢的言外之意……

    无论粟米还是她都想要以作践自己取悦与安一缓……

    自己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遇见安一缓那个冤家!

    好端端的说她生了个儿子……

    她面前看着光秃秃的木头,把它想象成安一缓欠揍的模样,扬起柴刀一刀劈了上去,手臂粗的木材顿时裂成两半。

    她这边怨气满满,不远处的院子里吵吵嚷嚷地闹个不停……

    粟米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外面的宫人阻拦不了,眼瞧不妙,早溜之大吉跑向承乾宫跑去通知周朝。

    小玉上前伸手挡住,“大胆,这里可是公主的寝宫,你们这是做什么……”

    粟米冷眼瞥了她一眼,冷哼道,“给我搜!”

    小玉见她们如此无法无天,气得跳脚,“你们敢!公主还在里面睡觉呢!冒犯了她,可不是你们这等下贱的阉人丫鬟所能担待得了的!”

    明玲走在最前面,得粟米示下,膀大腰圆的她撩着膀子来到小玉面前……

    小玉被她这来者不善的模样吓得不清,连连向后退去,“你……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就不信你敢打我不成!这里可是公主的地盘……哎呦……”

    明玲把着她的双肩猛力向前一推,小玉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靠着房门向后倒去,原本禁闭的房门因为她的撞击“吱呀”一声打开,她一屁股坐进房里,跌了个狗吃屎……

    那般模样逗得粟米等人哈哈大笑……

    房间里正休息的周觅欢被这番动静惊醒,“是谁……”

    外面的小丫鬟见她醒了,忙猛力挣脱掉面前粟米带来的太监的束缚,快步跑进房里,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衣为周觅欢披上穿戴整齐后,又为她整理好微乱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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