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出乎意料的是,雷秀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那是何物?我从未听过此物。”

    商宁从怀中取出彼岸花展现在雷秀面前。

    “我记得商姑娘之前来府上时问过我是否见过此花,我从未见过。”雷秀道,“这便是,彼岸花?”

    商宁仔细看了看雷秀,朝夏凌摇摇头,示意她并未说谎。

    “本官有个疑问。”这时,一直在一旁听审的陈永开口道,“姑娘杀了人之后,原本打算如何的?”

    雷秀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道,“哦,之前我多次探查那个巷子,因为地处偏僻又很黑,所以晚上不会有人去。杀了人之后,我准备随便编个杀手刺客之类的,反正蔡远志仇家很多,没有人会怀疑的。只是没想到,那天竟然真的有个黑衣人出现。”

    “那黑衣人是何时从何处出现的?”陈永又问。

    “我记得当时我刺了蔡远志一刀,可是我力气小,那一刀并没有把他弄死,他倒地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我,我吓得叫了起来,就是那时候黑衣人突然出现……”雷秀突然顿了顿,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赶忙收敛心神,指了指商宁,“接着商姑娘他们也跑了过来,那黑衣人就跑了。”

    而这一切却被商宁收入眼底。她仔细看了看雷秀,不过雷秀应当是不知道彼岸花的事情。

    商宁瞥了一眼一直在旁边低头跪着的人,转身朝座上的夏国公等人行了个礼,“蔡远志被杀一案已结。”说完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永作为大理寺卿,自然是主要负责人。他点点头,对夏凌道,“烦请世子安排人将犯人送至大理寺牢房。”夏凌点点头,召来两名暗卫,随后让一直记录口供的沈玉竹把口供递给雷秀,确认无误签字画押后,让暗卫连同雷秀一起带回了大理寺。

    “等等。”雷秀站起身,神色有些焦急,“琦琦……”

    “世子府,不缺一个人的口粮。”夏凌道。

    雷秀闻之,重新跪了下来,朝夏凌重重地磕了个头。接着暗卫押着她到院子里找到琦琦,雷秀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让琦琦乖乖呆在世子府,听商宁的话。郑琦虽然不舍,却也乖乖地答应了。随后雷秀便跟着暗卫一起前往大理寺。

    “好了,这个案子完了,下一个吧。”陈永打了个呵欠,年纪大了折腾得这么晚也实在是累了。

    “明日再审吧。”夏凌突然站起身,“陈大人不嫌弃今晚便暂时住在夏府。事发突然,辛苦大人了。”

    陈永是个人精,他看了看夏凌,又看了看地上的黑衣人,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参与,这案子既然被太皇太后委派给了世子,其中必定有些门道。只是……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世子言重了,下官不打紧。”一副“我才不要错过好戏”的模样。

    “父亲、母亲。”夏凌朝夏白和徐瑾儿道,“二老辛苦了,不如……”

    “不要。”二人齐齐拒绝了,“我们大晚上辛辛苦苦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只听一半的。”夏白闹腾道。徐瑾儿也十分优雅地点点头。

    夏凌看看商宁,她竟然枕着飞絮的胳膊靠在椅子上小憩起来,不由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跪着的黑衣人面前,“你是自己交代还是让你这帮兄弟打得你交代?桑老二。”

    江离、桑葚、朱癸、凤宵和夏凌是一块儿长大的,自小结为异性兄弟,一起闹上京、上战场,亲密无间。江离出生于世家旁支,虽然父母早亡,但自幼聪慧深得本家的老太太的喜欢,所以读书功课从未落下,但也因此遭到其他人的嫉恨,在求学途中被人所害,幸得桑祁相救,最后辞别老太太,跟着桑祁来到上京。

    桑葚是桑祁在敌军腹地里上捡来的孩子,认作儿子养在身边,救江离的说是桑祁,其实是少年老成的桑葚。

    朱癸父亲是跟随先帝的侍卫统领朱酉,母亲曾经是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女。如今二老在上京颐养天年,没事儿就天南海北到处游玩,早就忘了自己的儿子了。所以朱癸自幼便在萧王府和夏国公府养着,养大了直接踹到了战场打仗去了。

    凤宵的爹娘是江湖人,所以至今身上仍保留着一些江湖匪气。他爹姓凤娘姓肖,所以便取名叫凤宵。至于他爹娘在江湖上是做什么的,还真没人知道,连他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某一天睡醒,就发现自己被扔在了萧王府门口,身上揣着一封他爹写的亲笔信。萧渊看过之后,咬牙切齿了一番,然后把他扔到了夏白的府上。

    至于夏凌,这四个人被扔给夏白或者萧渊的时候,他不过还是个奶娃娃,自然被四人宠着长大。

    而齐术,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实际上只比年龄最大的江离小一岁。这也是商宁后来才知道的,还懊恼了很久自己从来识人颇准可怎么就在齐术这张脸上,跌了几个跟头。他跟前几人不一样,是在夏凌他们打仗的途中结识的。那日正在布阵抓鸟吃,结果却把误闯的凤宵抓了个正着。可他那时学艺不精,不会在不伤害猎物的情况下破阵,着实折腾了好一阵子。后来便被几人连哄带骗地带到战场上给他们当后勤。

    黑衣人——桑葚抬起头,看向夏凌,一如既往地冷着脸,说了一句话,“他们打不过我。”

    “嘿!我看你是找打。”朱癸是个暴脾气,抡起袖子就要动手,被凤宵一把拦住,“别跟我抢,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江离和齐术见状,虽然也生气,但还是拉住二人。商宁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夏凌,却见他退到一旁,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厅中几人你来我往。她又环视四周看了看其他人,竟也都不动声色。正当她想睁大眼再瞧个清楚时,却发觉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她这边射过来,她赶紧闭上眼睛。心里不由嘟囔,她才不要当那个出头鸟呢,夏凌的祸,他自己解决。

    过了一会儿,夏凌见差不多了,咳了几声,“行了,他若老实交代,我自会从轻发落。”他顿了顿,朝陈永鞠了个躬,“陈大人……”

    “若桑公子所犯的不是死罪,且认罪态度良好,本官自然会酌情处理。”未等夏凌说完,陈永便摆摆手道。在场皆是人精,谁又能看不出,夏府这几位在玩苦肉计呢?

    听到满意答复,江离等人便退了回去,当然生气也不是装出来的,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了一套事后教训桑葚的方案。

    桑葚突然看向商宁,“既是商姑娘设计抓了我,她自然知道其中一二。不如请商姑娘来说说好了。”

    商宁缓缓睁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就把桑葚千刀万剐了。还以为夏府好歹有个老实人,怎么在这儿憋着坏呢?

    她深吸一口气,罢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在推诿就没意思了。她把一旁的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冷笑一声,“抓你这种二愣子,还用得着我设什么计。不过是懒得跟你纠缠,速战速决罢了。”

    夏凌朝桑葚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就算是官府抓不了你,我们整不死你,你得罪了这个女人,就等着有好果子吃吧。

    桑葚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弱冠之年的愣头小子,说这话也不过存了点不爽和报复的心思。他可以容忍其他人在战场上、在功夫上、在智谋上胜过他,却无法容忍一个女子用这种歪门邪道的小家子手段把他逮住。虽然方才她头头是道,说出了雷秀的事情,但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夏凌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可并非她商宁一人之功。这次他倒要看看这种用旁门左道的女子,到底有些什么本事。

    “既然知道了蔡远志之死的隐情,还有那朵没来得及放到死者身上的彼岸花,那之前的几起案子自然也可以猜测,其中别有隐情。”商宁才懒得管桑葚闹着出幺蛾子究竟因为什么,总之自己是逃不掉要来说说,他就等着秋后被算账吧。

    “我仔细查看了之前的卷宗,都有共同点。”商宁抬起手,摆了个“四”字,收起食指,“第一起,万仙殿灭掉的恶霸,其老父亲因为拜会友人逃过一劫过了三天后才回来。”她又收起中指,“第二起天目宫弟子斗殴致多人死伤,这多人亲朋好友都在世,天目宫的弟子行事嚣张也不难找到。”接着她收起无名指,“第三起,女子偷情被杀埋尸,但她儿子是她与情夫所生,当日在场。”最后她收起小指,攥了个拳头,“秦尚书之女被情人所杀,秦尚书和她的夫人,一直都耿耿于怀,而凶手死前曾与秦尚书见过面。”

    商宁叹了口气,“虽然现在不一定能找到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被杀的凶手,极有可能是被人报复致死的。”她看了看周围沉默的众人,“只不过因为它,让追查的方向出现了一点偏颇,”她从怀里掏出彼岸花,“让人们觉得,杀人者,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个组织。”

    “所以,”陈永看着商宁缓缓道,“所以凶手与放花的并非同一人。”

    商宁点点头,“当推断出雷秀是杀人凶手之后,便进而得到了其他几起案子也有可能是类似的情况,那么这一系列的案子可以归为两个步骤,”商宁又伸手比划了一个“二”,“杀人和善后。”

    “杀人一事很容易做到,但是善后却不然。那日,因为雷秀突然尖叫,而我和世子又正好在场及时赶到,这才让善后这件事情没能完成。但其实只要缺少一件事,比如雷秀没有叫使得我和世子并未听到,或者我和世子不在场就算雷秀叫了,因为她声音不大其实也不容易被人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追着黑衣人跑或者注意到那株彼岸花。那这件事就会像之前的几桩案件一样,完美结束,即使不完美也不会与之前的几桩案件联系到一起。所以做这些事的人定然心思缜密。更重要的是,我与世子在蔡志远被杀那日与善后者交过手,所以那人必然武功高强。但在这几起案子中,若杀人者均是我之前推断那些人,那么他们都不是聪明绝顶或者武功高强之辈,而这些善后的手段与黑市那些清道夫也全然不同,这精美的彼岸花的干花也不是寻常就能得到的,所以可以推测,善后者与杀人者并非同一人。”

    她朝陈永鞠了一躬,“相信大理寺一旦跳出这一怪圈,重新审问可能的犯人,很快就能抓到这四起案子真正的凶手了。”

    陈永点点头。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调查过其他人,但这一株花反而让他们这些老手入了套。

    “一旦真正的凶手和动机都找到了,那接下来,便是——”商宁看向桑葚,“便是所谓的‘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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