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谋三人听到商宁的话,倏地坐起身,脸色微沉,不约而同地看着商宁。

    萧渊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话,只是向后微微一靠着,那周身的气势立刻显现出来——原本的王公贵气中,又添了一分睥睨天下的霸气。

    “上京城中接连发生的案子,之前在夏府说过的,我就不赘述了。”商宁依旧托着腮,望着萧渊,并未有丝毫畏怯。“那神通广大之人,与其说是郑琦,不如说是郑琦背后的人。那些案子前三起倒并不难,毕竟杀人都是光天化日之下,目击者众多,死者被报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后面两起就不同了。”商宁坐直了身子,仰起头想了想,又拍了拍脑袋,那酒让她的思维有些许迟钝,但胆子却大了不少。

    “一个是当朝官员之女被情人所杀,各种辛秘不易被外人所知;另一起郑家灭门惨案,知情人或死或消失,幸存者当时年幼,又过了这么多年……”她顿了顿,“要知道凶手和其作案过程,不容易。”

    “所以,我猜测,这背后之人,定是……”想了半天,商宁终于想到了个词,“有些手段的。”

    她看四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赶忙道,“就是就是……反正就是郑琦那种人搞不定的!”她脑袋晕乎乎的,舌头也有些打结,如果清醒的话,定不会如此。商宁只当自己说明白了,梗着脖子又继续说道,“当然这是其一。”

    她突然看向杜谋,“那日你从进来开始,跟郑琦和桑葚之间就很微妙,这是其二。”杜谋听得一愣。

    “桑葚,就不说了,你们本身就认识。但是郑琦,他与你常有眼神交流,虽然你故作镇静,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不自在的时候,总喜欢摸你手上那道伤疤。而每次郑琦看向你的时候,你总会摸。还有郑琦被带走的时候,他最后一眼竟是看向你的,你说你们没有苟且我是万万不信的。”

    商宁说完,就见除了杜谋之外的三人都低着头,肩膀不住地抖动,商宁眨着眼望着他们。终于桑祁忍不住了,他抬起头朝杜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苟且,苟且……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渊也笑着看着杜谋,“早跟你说了你那个小毛病,怎么还是没改?”

    杜谋有些尴尬地不自觉摸着手上的疤,突然觉得不对,连忙收回手,“咳咳,忘记了。”他看向商宁,只是没想到在那样的场合,这丫头竟还有功夫观察得如此细致。除非……

    “你是何时开始怀疑王爷的?”杜谋问。

    什么时候?商宁眼皮开始打架了,她左右摇摇脑袋,一眼就瞥见了墙上的画,是一幅傲雪寒梅。她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王爷从一开始就在表明,他跟幽冥山鬼域有关系。先是外界各种传言,说王爷是唯一一个从鬼域活着回来的人,但又故意在我和夏凌来问的时候说得模棱两可,为的就是让我们再度前来,然后……”她指着那幅画道,“把那幅从不轻易示人的曼珠沙华画给我们看。再就是桑葚,能完成这工作的人很多,可他偏偏挑了桑祁之子,一旦我们发现真相,从桑葚那里自然会怀疑道桑祁,可桑祁只是个幕僚,除非他叛变,不然真正的主子,也只有可能是王爷。”

    “所以你啥也不知道,啥也没问,你爹让你干嘛你就干嘛?”看着那张瘦削而凌厉的脸上此时呆愣愣的表情,夏凌不由紧了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要揍上去的冲动。

    桑葚点点头,甚至还歪了歪头,“毕竟只是放朵花,没有害人性命,也没有背叛主子。”桑葚那双一直透着冷漠坚毅目光的眼睛里此刻闪着“当时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的神情。

    夏凌终于知道为什么府里那帮家伙惹谁都不敢惹桑葚了,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关键是他还小心眼儿记仇。

    “郑琦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要多一些。”桑葚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小子看上去挺机灵的。王爷和我爹背着我跟他聊天来着。”

    调整好情绪,夏凌泄了气一般耷拉下肩膀,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来之前我已经见过郑琦了,你说的不错,他知道的确实比你多得多。”

    “我要说的那日都说了,”郑琦靠在床边,看着夏凌,“你还想知道什么?”

    “真话。”夏凌也不拐弯抹角。

    郑琦看着他,半晌,点点头,“你问吧。”

    “那先说说那四起案子吧。”

    “如果你是问凶手,那日商宁姑娘推断的并没有什么问题。”郑琦道,“花也是……”

    “我要听真话。”夏凌重复了一遍。

    郑琦张了张口,最终叹口气,“罢了,那人说过,若是你来问,照实说就好。”他坐直了身子。

    “我和姐姐——阿秀知道那恶贼在上京,便也一起到了上京,我借着自己装傻,四处打探消息,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接近那恶贼。”郑琦道,“没有人会对一个傻子有什么防备,所以虽然没能打听到关于蔡远志的事情,可上京城中的事情却知道了不少。”

    “礼部尚书秦大人之女的死,便被我发现了端倪。”他回忆着几个月前的一幕,“我每天会在上京城四处转悠,大家知道我是傻子,说起话来也不怎么避讳我。我记得那天我到了一个小巷子,就是城东得意楼后面不远处的巷子,隐隐听见有人说话。”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幼年时,家里给我请了师父,教了我一些粗浅的功夫,后来四处避难的途中,也遇上了些江湖人,又学了点控制气息的法子,所以我藏了起来没叫人发现,也因此听到了秦小姐死亡的真相。”

    “她是被故意杀害而不是意外而死?”

    “不错。”郑琦点点头,“那日我听到的正好是凶手,也就是杀死秦小姐的衙役与一个男人的对话。”

    “那男人是何人?”

    “我也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没看清样子,穿着扮相也都很普通。”郑琦想了想说,“那衙役似乎是在找那人商议杀了秦小姐该怎么办,那人说不用担心,都交给他解决,只要那衙役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就行。”

    夏凌闻言,眼神微微闪了闪,却也很快恢复如常,“接着呢?”

    “接着,我便遇到了桑大人。”郑琦道,“他也在监视着那个衙役。”

    “……你是说,你是那天才遇到桑葚的?”夏凌问。

    郑琦知道他的意思,也并不隐瞒,点点头,“不错,我是在第四起案子的时候,才遇到的桑葚大人。”

    当夏凌和沈玉竹急匆匆地赶到萧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没等通报,他们就直接闯进了萧王府,自然惊动了府中暗卫。暗卫才不管来人是谁,擅闯王府者,绝不留情。二人一路披荆斩棘,又不敢下杀手,等闯到萧渊的住处时,都已精疲力尽。

    赵行抱着三花,坐在萧渊屋子的门口,看着二人踹走最后一个挡路的暗卫之后,挥挥手,打发掉不断赶来的暗卫。沈玉竹收起笛子,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喘气儿,夏凌也扔掉从暗卫手里夺来的剑,面无表情地看着赵行。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赵行缓缓站起身,看了二人一眼,转身朝房间走去,夏凌看了眼沈玉竹,沈玉竹点点头,站起身守在门外,夏凌一人跟了进去。

    一进屋,便看到商宁躺在床上,萧渊靠在床边,听见响声转头看过来,杜谋和桑祁分立两旁也朝他望过来。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直到赵行怀里的三花“喵”地叫了一声。

    “她怎么了?”夏凌终是率先开了口。

    “啧,没大没小。”萧渊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悦,“进门连师父都不叫了。”

    夏凌一愣,随后撇撇嘴,行了礼,“师父。”

    “哼!”萧渊一扭头,看了看商宁,伸出手朝她脸上杵了杵,“都怪你。”

    “商姑娘贪杯,喝醉了。”杜谋道。

    “……喝醉了?”夏凌走上前,果然隐约传来酒香,床上的商宁闭着眼,原本蜡黄的脸上此时红扑扑的,他不由哭笑不得。

    “从天牢问完话了?”见商宁没事,夏凌松了口气,人也放松下来,方才打斗之后的疲惫感一下子遍布全身,便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没想到刚坐下,萧渊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来,夏凌一下子有紧张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萧渊,见他杵了一会儿商宁的脸,似乎觉得有趣,便又杵了两下,结果商宁哼哼了两声,他又赶紧收回手,看商宁又没反应了,松了口气,然后给她掩了掩被子。再看旁边另外三人,都抻着头看新鲜一样地看着商宁,脸上的表情跟萧渊一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慌张,,一会儿又松了口气。夏凌不由咧开嘴乐了。

    “笑什么,问你话呢。”萧渊横了他一眼。

    “咳……是。”夏凌正了正神色,道,“问过了。”

    他坐直身体,“郑琦,只是个小角色。您,才是大鱼。”

    “啪”,一把扇子扔过来,夏凌头微微一侧便躲了过去。

    “你才是鱼!你们全家都是鱼!”萧渊不满地说。杜谋三人则十分默契地抚了抚额,这是重点吗……

    “只是打个比方。”夏凌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五起案件的真实性没有疑问,案卷我反复看过,而经过大理寺严密审查盘问,真相也与商宁说的相差无几,但是唯有一点,”夏凌话锋一转,“那朵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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