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郑琦交代,他是从第四起案件,也就是杀死秦小姐的真凶——那名衙役死亡的案件,才参与进来的。而也就是从那时起,曼珠沙华才真正进入我们眼中。”夏凌道,“之前那三起案件,无论我翻阅卷宗,还是询问证人,死者身上有花之事,皆是坊间传闻,并未找到亲眼所见之人。”

    “所以我姑且推测,死者身上都发现了曼珠沙华,是您派人传扬出去的。您是萧王,是萧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想要了解哪几起案子符合您的条件,实在是易如反掌,所以便挑中了那三起杀人者被杀的案子。而这么做为的恐怕是两点。其一,把几起案子联系起来,以扩大影响。其二,自然是为了指向师父您最终的目的地——幽冥山鬼域。”

    “以我对师父您的了解,您如此费尽心机的原因,恐怕是——”夏凌顿了顿,看了看萧渊的脸色,见他依旧不动声色,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师父您,需要依靠我……不,依靠朝廷的力量去对付幽冥山。只有把事情闹大,得到朝廷的重视,他们才会想尽办法去解决。而选中我,只是因为我最合适。”夏凌接着道,“在上,我是战功赫赫的夏国公之子、萧王之徒,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在下,我手握萧国最强铁骑——朝云骑,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是最适合对付幽冥山的人。”

    他朝前离萧渊更近了一步,“师父,您既然费尽心机张罗这些,那现在,您可以告诉我,您究竟,想让我查什么呢?”

    “查什么啊……”萧渊仰起头想了想,却伸手去挠了挠商宁的脖子,“丫头,你说呢?”

    “不知道……”商宁抱起被子往床内滚,把头埋进枕头里,惹得萧渊和夏凌笑出声,杜谋等人也不由乐得摇摇头。

    “什么时候醒的?”夏凌笑着问。

    “梦里有条大鱼咬我的脸,把我弄醒了。”商宁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看着萧渊不满地说道。

    萧渊,“……”

    杜谋等人低着头,忍着笑。

    夏凌咧着嘴乐,被萧渊拍了头。

    萧渊看了看商宁,又看了看夏凌,笑了笑,站起身,“外面那个,也进来吧,怪冷的。”

    一直竖着耳朵听房内动静的沈玉竹一听,立马推开门进来,朝萧渊行了个礼,然后站到夏凌旁边。

    萧渊坐到主位上,杜谋三人也站到他身边。那与生俱来的威严,让夏凌和沈玉竹不由也严肃起来,商宁也从床上爬起来,站到旁边。

    “你们似乎,还没问道重点。”萧渊道,“不是都查清楚了么?”

    夏凌和沈玉竹对视一眼,沈玉竹走上前,抱拳道,“您,与黒狱有何关系?”

    “嗯?”萧渊挑眉。

    “曼珠沙华,是黒狱的花。”

    “可这花南方并不少见。”萧渊淡淡道,“就凭这个?”

    夏凌等人顿时哑口无言。是啊,虽说黒狱种了很多,但也不是只有黒狱才有。就凭一朵南方并不少见的花,就说萧渊和黒狱有关,似乎确实太牵强。

    “嗯,我不绕弯子了,”看三人沉默不语,萧渊笑了笑,“这几起案子跟你们调查的情况基本一致。把他们联系到一起,也确实是我的主意。一方面确实是想要借朝廷的力量去查幽冥山。”

    规避掉黒狱的事情,一切便还是回到了案子上,夏凌问,“这幽冥山究竟有何问题?按理说师父年轻时是去过的,若是有问题,绝不会等到今天才……”

    “正是因为我去过,所以才更加知道,幽冥山鬼域,出了问题。”萧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只是我如今的身体,根本进不去幽冥山。”萧渊语气中透着一丝丝悲凉和无奈。

    “王爷若真想查幽冥山,多的是理由和手段,更别说您手下能人众多,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方法?”沈玉竹不解地问。

    萧渊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这,便又回到了你们刚才那个问题。”他轻轻向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望向他们的神情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我与黒狱,究竟是何关系?”

    商宁看着萧渊的眼睛,突然笑了,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了三个字,“凌澈归。”

    听及此,萧渊收敛了笑容,他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商宁。夏凌和沈玉竹明显感觉到,杜谋三人也绷紧身体蓄势待发,连忙走到商宁身边警戒起来。

    半晌,萧渊摆摆手,“是我低估了宫里那小子,本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凌澈这个名字,没想到竟成了破绽。”

    “我让吴应仔细查过,那段时间,您正好在宫中养病,可不久便搬出宫回到王府了。”商宁道。

    他点点头,“几年前我在宫中养病,消息便从外面带进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被那个暗卫小子发现,我很快就找了借口出宫回府休养了。”

    他看着商宁,不知香榭什么,神情变幻莫测,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你这么帮着小澈,就不怕惹上什么事端?”

    商宁眨眨眼,她可没想帮凌澈,只不过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总得逼萧渊开口。另一方面……她眯了眯眼,萧渊方才那样子,她看着讨厌。

    想到这儿,商宁咧开嘴,眯着眼冲他笑,笑得萧渊没了脾气,“别笑了,丑死了。”转眼间,萧渊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不正经的王爷。

    商宁面上依旧笑着。吴应之前截获的那张纸条,果然是给萧渊传递消息的。那个时候,萧渊重伤未愈,反反复复,被先帝接到宫中休养。凌澈这个名字是夏凌在江湖的化名,一般来说宫里人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宫里,写的人必定是江湖人,而收消息的,不仅知道夏凌的双重身份,而且对他格外关注……她又让吴应查看过那段时间宫中各种消息流通的数量、传递消息的方式、笔迹,对比一下,“凌澈归”这条消息,十有八九是传递给萧渊的。

    夏凌和沈玉竹总算明白过来,商宁只怕很早就开始怀疑萧渊和黒狱的关系了,而上京狱的事恰好又证实了他的怀疑。

    “还有呢?”萧渊又问,“不止这一点吧?”

    商宁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上京狱的事,按照夏凌的说法,恐怕不是什么简单就能说出来的东西。

    方才凌澈的那点事儿虽然从侧面揭露了萧渊在宫里安插了不少人,这对萧渊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此时此刻他需要借用朝廷的力量帮他做事,不愿意节外生枝罢了。而自己也不过借此表明自己与宫里那位关系匪浅,如果想要秋后算账,萧渊也得顾忌一二。

    当然在未来的某天,二人谈及此事,商宁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多了。萧渊不过是拉不下面子主动跟他们交代事情,正好商宁提到了,自己也就借坡下驴。当时萧渊心里还在感慨这丫头真会做人,后来也发现,商宁不过是防备心过重罢了。此为后话。

    “上京狱。”正在这时,夏凌主动提了出来,虽然他也是才知道商宁之前就有了对萧渊的怀疑,但顺着商宁的思路,他也大致明白她的想法,“您宫中传递有关我的事情,结合之前的曼珠沙华,便足以对您的身份产生疑问。而我又回忆起,关于上京狱的事情……”他把之前对沈玉竹和商宁说的有关上京狱的事讲给了萧渊。

    “哦?看来你们是知道了?”萧渊点点头,看向夏凌,“谁告诉你的?啊,想来想去,这事儿应该也就郝长老知道了吧?”

    “是。”夏凌道。

    “他还说什么了?”

    “郝长老说,如果我们查到了上京狱,务必要小心。”夏凌道。

    “嗯……不过他也就知道个名字罢了。”萧渊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们知道郝长老眼睛是怎么只剩一只的么?”

    “被仇家弄瞎的。”夏凌道。

    “他这么说的?”萧渊一挑眉,讥笑道,“那老家伙,不老实,偷听我跟上一任狱主说话,听的就是上京狱的事情,结果……”他左手轻轻一握,“被我打瞎了。”

    沈玉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渊,他可是知道黒狱的长老,各个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可在萧渊口中,他们就如同蝼蚁一般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不由咽了口唾沫,只觉遍体生寒。再看他身边站着的杜谋三人,一双双眸子如利剑一般扫视着他们,仿若一只只蓄势待发的恶狼,只要只要头狼萧渊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对他们动手。

    夏凌看着萧渊,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人,不是幼年时那个耐心温和的师父,不是战场上所向披靡正气凌然的将军,不是整天在王府中闹得鸡飞狗跳的老不正经,眼前的人,就好像那曼珠沙华一般,妖冶而恐怖……

    “所以王爷您,莫不是黒狱的前任狱主?”就在夏凌和沈玉竹各怀心思的时候,商宁开了口。

    难道当初那个不靠谱把信物扔给夏凌,自己溜之大吉的就是这位王爷?

    商宁摇摇头,以王爷对夏凌的感情,应该没那么想让他收拾黒狱这档子烂摊子。

    她对萧渊可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在她眼里,萧渊一直都是只狡猾的狐狸,是个凶狠冷酷的恶狼,所以面对此刻的萧渊,她并没有过多地震惊。

    萧渊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摸了摸下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商宁,“自古以来,黒狱主的真实身份鲜有人知,就算是继任者也不一定知道上一任到底是谁。而上京狱……呵呵,那郝长老只是听到个名字就瞎了只眼,你说,咱黒狱那么多秘密都让你知道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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