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色暗沉,林净君从后窗出来之后立马跑去了吴延吉的书房,她与文去澜这次来这儿的目的不止在商讨朝廷加强封锁通道之后应当采取的措施,更在于要拿到吴延吉与影往来的凭证,一旦吴延吉野心暴露,他们将毫不留情地将他这枚棋子抛出去。

    她回头望了一眼偏厅,说此举并无风险,那是假的,不过就算不幸被发现,那吴延吉势必会比他们更慌张。

    书房时常有家仆看守,她就躲在假山之处,想要制造些动静将人引走时,却正巧听到书房外西侧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

    家仆转向去查看,她轻跃几步到了门前,食指轻叩门锁就打开了,一个闪身进了书房,却不知因为巡抚的到来,吴延吉亲自站在偏厅门前询问丫鬟她的情况,而在她进入书房的同时,也有个黑影从西侧的窗户处进入了房间。

    她要找的东西就是当初文去澜与吴延吉还有孙家共同签署的一份契约书,另外就是往来的书信还有交易签据,房中未点灯火,幸而月光能让她看清桌上的物件。

    家仆从窗户处走过,细长的影子投射在房内,她等到那家仆应当发现不了房中的细微火光之时,才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桌上只摆放了笔墨纸砚还有吴延吉的印章没有她要的东西,她看向身后的书架,缓缓走近,正欲伸出手去照明。

    屋外的家仆敏锐的发现了房内的点点亮光,直接推门而入——

    他警惕地靠近书架,忽而一挥手,竟是几只萤火虫在飞,而书房另一侧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想来萤火虫要是能进来也只能是从那儿。

    家仆慢慢走到窗户边,咯噔一声重新关好,又往书架处仔细搜查了一番,出门之际提着灯盏往房顶上看,黑洞洞的没有异常声息,才又出门将门锁好。

    吴延吉修建房子时讲究气派,相比于平常官员的家宅,他会将房子再挑高些,灯火不够明亮时根本看不清房梁之上是否藏了人在。

    林净君此刻就平躺在梁上被人圈在怀里,方才她正欲躲到书架后,却被人牵住手一把提了上来。

    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等家仆走近他们身下,她原本被捉住的裙摆就突然荡了下去,虽然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她还是莫名地紧张起来,连忙蜷起腿来,伸手去捞。

    那人又用腰腹压在她的腿上,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待到家仆出去后,她才卸了力,任由微风下银朱的裙摆随意飘动。

    “林,姑,娘……”

    秦越伏身靠在她的肩头,温热的吐息扑在她的耳旁,正如初见时装作的那般亲昵。

    “找到你了。”

    接着一阵拳风出现在脸旁,林净君立马翻身下梁,后仰避开了直指向她的那道攻击,她抽出腰间藏好的铁丝,迎上秦越立掌劈下的攻势。

    冷亮的月光下,她绽颜一笑,银朱色飞舞的衣裙代替她回应着秦越见她时的热切,铁丝映出银光,射进秦越的眼睛里。

    二人却只能看见彼此身上的火红,林净君早就习惯了,但秦越却是第一次发现林净君原来也很适合鲜亮颜色的衣裳,如她现在这般张扬热烈。

    他覆掌而下,攥住了那缕银光,另外一只手从腰间取下剑来,手腕翻转,剑鞘就抵在了林净君的腰上,将她撞进他的怀里。

    “林姑娘功夫长进了不少,应当学会射箭了吧?”

    林净君抬头看向他,得逞似地抿起嘴角,另一根细线般的铁丝早就缠在了秦越的左掌上,她稍微再一用力,血液就会立马如滚珠似的从伤处渗出来。

    “我不会的话,王爷会来教我的吗?”

    秦越凑近看她,鼻尖相触,还是原来的那股暖香侵入骨肉,浑身都酥麻了,心中荡漾着名为欣喜的情绪,“本王可不会教你用来杀我。”

    他抽回手时,林净君却挽住了他的脖颈,温软的双唇交叠,一触即分,见他愣住一瞬才反应过来,林净君又立马将他推开,“这是给你找到我的奖励。”

    随后也不管秦越在身后做什么,她还需找到东西才行,果然在书架最里端找到了那份契约书,又在墙角的一个小木箱中翻出了签据。

    秦越就站在房中默默地看着她,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你喜欢这些萤火虫吗?”

    点点荧光在房中亮起,有一只甚至直接落在林净君的发钗上,瞬间照亮那一处的细节,又立马暗淡下去。

    她要回偏厅去了,秦越既然会在这儿,就说明朝廷新派来的巡抚也已经到了,不欲与他在此耽误时间,面带笑意随口道,“不喜欢。”

    窗户打开就会有声音,她丝毫不顾,直接将其推开,随即在这方寂静之地发出响亮的一声,她噌地便从窗口逃出,在夜色下藏匿好了自己的行踪。

    家仆立马推门而进,房中无人,窗户也关得紧紧的,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待林净君回到偏厅时,房门紧闭,与她离开时并无二致。

    她整理好头上的发钗,佯装初醒唤了丫鬟进来,却不是先前的那女子。

    “姑娘可是休息好了?”丫鬟点亮了满室烛火,见到一地瓷片,没有多说,替林净君整理好便领她去了客厅。

    厅中并无巡抚的身影,此刻才算人都到齐了,林净君坐在孙潜靠下一个位置上,手帕遮唇,脸色微红地与他对视。

    随后歌舞如流,菜肴齐上,属于政商的中秋宴席才真正开始了。

    杯盏交错,晃动的灯光下,人脸的笑意都变得虚幻起来,交锋的话语如刺刀剐蹭,在这方客厅中铮鸣,她未说一句话,却有的是人来向她敬酒。

    “还望林姑娘往后多多照料。”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笑眯眯地望着她,身旁的丫鬟往她杯中添酒,她脸色未变,喝下去才发觉是茶水。

    文去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斜下的视线投向她,嘴角上扬,这都是他安排的。

    “林净君。”

    身旁的孙潜喊了声她的名字,她没有立马转过去看他,反而磨蹭了一会儿,等丫鬟提醒她时,她才如清醒过来了似的,缓缓张口。

    “孙大少爷怎么了?”

    孙潜是卞津康梁孙家的嫡长子,孙老爷身体不好,自然是由他来出席这等重要场合。

    孙家在采矿锻造武器上获利四成,香料获利三成,与吴延吉并无差别,但吴延吉的位置谁来坐都可以,而他孙家不行。

    “林大人聪慧,在下欣赏,敬你一杯!”孙潜正正经经的模样,做出的却是反叛之事,林净君不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果然现在的这杯就是酒了,文去澜也在提醒她对孙家的人要谨慎一些,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月至树梢,酒宴将歇,众人都带了些困意,那吴延吉反而说起了正事,再往厅中看去,丫鬟小厮舞者全都退至屋外,只余他们十数人在此。

    文去澜抢过他的话头,将现在的形势简单说了出来,“越王连同五城兵马司还有城郊兵马将我们与京城连通的十五条暗道封锁了两条,看似影响不大,实则是主干堵塞,分支断流。”

    此话一出,林净君也正襟危坐起来,这与文去澜先前所说不同,她一时竟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情况。

    “锻造的铁器虽有九成在上报朝廷之后运往定北,滇西等地,但终究还有一成无法按照先前谈妥的计划运至城内。”孙潜沉声说到,这不只是诸位商家的困难,更是孙家当下最为头疼的点。

    如果铁器一直无法输出,与京城上官的合作就会被迫终止,而他们往其中砸下的钱也收不回来。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但卞津始终以铁器锻造与香料种植为主,少有人耕作粮食,这就表明,一旦贩卖链断开,商贾与知府无法拿出钱贴补百姓,此前从苏杭江南之地运送粮食的粮商就会以此在卞津城中炒出粮食天价。

    百姓苦不堪言,必然导致平衡打破,三方皆败。

    林净君沉思片刻,文去澜不愿承担此事的责任,断可将其推至她的头上。

    可文去澜并没有这么做,客厅之中的十数人虽说与他合作已久,可他们都高看了他对于十五条通道的重视,也高看了他对于卞津的在乎程度。

    林净君在接受到他安抚的眼神之时心领神会了,难怪卞津之中并无多少影的店铺,唯有康梁的文家旧址与真言茶馆还算得上他时常关注的地方。

    自然无论是谁来扛起此事,看明白了这点就知道无外乎只有一词,尽力而为。

    “林姑娘是我看重的人,也是苏杭人士,粮商一事便由她去处理。”文去澜慢慢往杯中倒酒,将近满溢出来之时扬声道,“至于城中百姓安抚一事,趁着巡抚在此,就看吴大人舍不舍得破点钱财来表明您爱民之心了。”

    卞津城中少有百姓在外,多是采矿锻造以求钱财,再有一部分田间劳作只为香料萃取,无人不想翻身做富人,殊不知高高架起之时,根基已断。

    林净君想起了当初在丰念口中初得知的那尊奇异的石像,立于千叶佛莲之上,她在卞津城中见到不少,当初她以为是窃贼含义,难道真相只是在告知百姓,总有机会翻身为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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