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我能请来谁?”杨太保将沉甸甸的匣子交予林净君,替君请神说的倒是巧妙,可君是谁神是谁,林净君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就算林净君说他有意谋反,他也无所谓,毕竟又有谁会信呢?

    且林净君如今与他在同一条船上,若无他的庇护,可以说自身难保,想她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些自寻死路的事情。

    心照不宣何必多费口舌,唯有他与吴延吉的这“师生情”,他可得好好想想如何操作。

    林净君闻言一笑了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近来学生可听说,礼部尚书刘誉贤大人时常来府上与老师对弈,可否替学生寻个机会,让学生见见这位大人。”

    “你想去礼部?”杨太保显然有些意外,林净君虽不在朝堂,却还明白些朝堂的局势,至少她这般早有准备的样子还是给了他不少底气。

    礼部这杯羹人人都想分上一口,何止是他们,就算苏太傅明面上并不参与,不知私底下如何授意他的学生,更别说还有梁太师惯爱与人纠缠不清。

    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些,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林净君,林净君也恰好懂他的意思,“礼部侍郎死后,他的位置有好几个人轮番坐上去了,礼部对外宣称他们工作不够细致,不能取得尚书大人满意,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不过这只是我们需要考虑的方面之一,想必老师您也在替我思考,我这模样要如何过了圣上那一关,这便是老师最为忧心的吧。”

    林净君从袖中掏出一包药递给他,“文主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本已十分妥贴,但为保险,此药可变换瞳色,且我已随身佩戴眠春改良后的香囊,有些许致人迷幻的作用,近看绝无问题。”

    “是吗?”杨太保眼神紧紧盯着她,转念又觉得她的生死本就与他无关,只要他有就算事情败露也能够独善其身的把握就行。

    这时,屋外的若堇敲响了房门,“大人,礼部的尚书大人造访。”

    林净君见到了刘誉贤,他孤身一人,悠闲地背着手,满不在意地推开房门。

    “听说太保的爱徒进京了,我来见见是什么样的人才。”刘誉贤坐到他时常与太保对弈的位置上,看向林净君与杨太保二人。

    林净君将东西收好,从容沉静地坐在刘誉贤对面,“晚辈棋艺不精,尚书大人多多赐教。”

    “太保的学生不会差,不必谦虚。”刘誉贤将黑子棋盅推至林净君面前,爽朗地笑出声来,“你执黑子。”

    杨太保并未凑上去看二人的棋局,反而走出门去,吩咐了鳄斛一些什么事情,接着被立马拒绝了,一直守在房间外的若堇似乎是看出了氛围有些尴尬,将原本安排给他师父的事情给揽了过去,这才缓和了气氛。

    林净君一心二用,脸上不自觉浮现了些笑,而这刚巧就被刘誉贤看见了。

    “我从入仕起就一直在礼部,原因无他,我唯爱与学子打交道,他们大多时候冒冒失失的,表现欲强,野心也很少能藏得滴水不漏的,不过我喜欢的正是他们只要稍微被提点一下就能飞速成长的特点,然后为我所用……”

    棋局平平淡淡,让人没有想要继续下下去的欲望,正如林净君这个人一般,将棋下得平淡如水,心思沉稳但缺点又很明显,不够专一容易将事情搞砸。

    “晚辈在卞津十数年,那儿土地多岩砾,怕是没长成大人偏爱的青松。”林净君又下一子,仍是不功不过的一步,就她说出来的话,也如她的棋子一样,让人提不起兴趣。

    刘誉贤决定下了杀招,不愿再与她纠缠下去,他料定林净君翻不了身,只是可惜了自己特意来此本就是准备送人情的,但实在没让他满意。

    林净君目光一凛,这个反应倒是让刘誉贤宽心了些,要么这局棋让他下得好像自己的水平落到了与这未开化的小子一样。

    可林净君的下一步棋,才让他回过神来,观望棋局,林净君此前看似保守平庸的棋子仿佛被她这一子激活了灵性,他以为一招制敌的局面没有发生,反而给对方开辟了一条新的出路,连自己原本用来围堵的棋子也被吃了。

    他啧啧两声,倒也没惊奇太久,继续杀进,林净君察觉到危险,暗叹果然不愧是官场上如鱼得水的老手,对人心的理解相当深刻,下棋不止讲究的是棋步方法,更是对对手思维与行动的预判,在这一方面,刘誉贤堪当贤师。

    林净君思忖片刻,又是一子挑开了被封锁的局面。如果上一步只是意外,这回刘誉贤就不得不承认林净君确实有些东西,接连挺进,却一被挡了回来。

    过了半个时辰,刘誉贤一子终结此局,大笑出声,能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原本的废棋也全都被盘活,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人出乎意料的聪慧。

    他这次来的目的也算达成,人情终于送出去了,自己又得了一个得力下属,心情畅快非常。

    “本就是青松的苗子,在哪都能长成他人喜爱的模样。”刘誉贤看着林净君起身行礼,他摆了摆手,“今日你进宫,切记提到我的名字,进我礼部,不会为难你的。”

    “那就多谢刘大人了。”杨太保此时踏进房中,身后跟着丫鬟,各个手中端着茶水碗碟,要留他们在此用餐。

    “我就不耽误你师生叙旧了,等这小子来礼部的好消息。”刘誉贤拍了拍杨太保的肩,大步出了门。

    杨太保又何尝不知他是来送人情的呢,只是林净君来的巧合,这人情落到她头上倒也是天命。

    林净君谢礼,等杨太保瞧了一眼那棋局。

    “输了?”

    “是的,棋艺不精,往后还要多学。”林净君稍稍退了一些身子,毕恭毕敬的模样真有几分为人学子的意思。

    “那就跟着尚书多学学吧。”杨太保随口道,与刘誉贤一样,似乎并不怀疑她会去了别处,也不担心当今圣上会执意将她调派到其他职位去。

    饭后不过未时末,她从太保府上出来已经没有见到若堇了,杨太保给她安排了车马,登车后她缓缓阖上眼睛准备小眯一会儿,却不料听到了身旁有人叩击木板的声音。

    林净君起身坐至一侧,她原本坐的位置猛的被人掀开,钻出头的是个小孩,颇为眼熟。

    “你……”

    还没等她开口,那小孩突然扑在她身上,捂住了她的嘴。

    “好哥哥,别喊。”

    小孩正是杨太保家的孙子,林净君认出了他,她点点头答应了,小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撒开手,坐了下来。

    神情明显有些慌张,但强装镇定,林净君见他不说话,也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她服用那药之后,瞳色会变淡,但随之而来的是眼睛看不太清晰。

    “哥哥,你是太保的学生吗?”小孩声音有些哑,“我刚刚听到了你和太保的对话,你能将我送到城西再去宫门吗?”

    “为何?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林净君至少小孩没有恶意,也不怕他做些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给你钱。”小孩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这也宁愿躲在一个陌生人的车身从太保府逃出来,也不愿让府中人相助,林净君逐渐多了些想法。

    “我不缺钱。”

    “……那你想要什么?”小孩是会审时度势的,没有像初见时那样飞扬跋扈,他盘算着自己所有的价值,只为林净君答应他的要求。

    “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画押。”林净君的瞳色似乎更淡了,她嘴角带着笑,像极了挖了一个坑,正等着猎物自己跳下去,而猎物年幼,实在受不住坑底的诱惑,“当然不会要你杀人放火。”

    小孩并不蠢,先是掀开了些帘子看外面的街景,发觉离宫门不远了,但他此刻又不能当街跳下马车。

    他一咬牙便答应了,林净君早有准备似的从身旁的箱子中掏出笔墨纸砚,飞快地誊写出一张字据,只待他画押签字。

    按上了食指的红手印,但这名字却是假的,林净君不追究这些,她吹了吹墨迹,将字据叠好塞进怀中,“我现在就送你去城西。”

    她吩咐车夫去一趟城西时,车夫并未多嘴乡问,而后到了,她也下车看了一眼原本程不欺住的院子,里面已经换了别的人,她再回到车上,那小孩已经不见了。

    “去宫门吧。”

    ……

    “圣上,卞津来的吴延吉大人正求拜见。”嘉丰帝身边的太监小声说道。

    嘉丰帝皱了皱眉,放下笔看了一眼天光,“比朕想得来得要早,她进城后去了哪些地方?”

    传话的太监自然知道这不是在问他,默默退开了,而一直守在身侧的闰康并不突兀地出声回话,“吴延吉先去了太保府,后又去了城西一趟,并未做什么,但从太保给她安排的马车上跳下来个小孩,应当是太保的孙子杨觉……”

    林净君那张字据上签的正是阿觉二字,她规规矩矩等在殿外,全然不知嘉丰帝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章节目录

当上少卿后死对头怒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萤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萤越并收藏当上少卿后死对头怒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