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早已将吴延吉身份存疑的信件快马传回给嘉丰帝,为了保林净君一命,他并未指明吴延吉实则为林净君假扮。

    他劝说过林净君不要回京,但没有成功,他动摇不了林净君的决定,又为了避免前世的事情再度发生,他不得不给自己的皇兄提个醒。

    接到下属递上来的信时,他刚从一座精美的府邸走出来,而府邸真正的主人早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现在守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替身傀儡。

    他一副潇洒公子的打扮,接过信就钻进了马车中,信中是嘉丰帝对他这个弟弟的关切,只言片语可以看出来兄弟二人确实关系不错。

    接着他又拆了第二封,里面的内容让她赫然一惊,吴延吉已经顺利进了礼部,正筹备开春会试殿试一事,甚至因为能力出众,颇得刘誉贤的重用。

    “为什么?”秦越终于发觉不对劲了,并非全然因为嘉丰帝不顾他的提醒,还将“吴延吉”调去了如此重要的职位上。

    而是他更加意识到,林净君就算再如何厉害,能顶住如此大的压力和质疑,必然在朝中有所接应,林净君到底为的是什么,她并不像极致渴望权柄之人。

    秦越越执着于过去,越觉得自己矛盾,他原本以为自己对林净君狠得下心,但此时的他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下得了这样的决心?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至少他现在还能见上林净君的面,他比前世更要了解当前的局势也更有能力控制事情不会发展得更坏。

    他决定在过年时回一趟京城,最重要的是去见林净君一面。

    ……

    落雪像是要涤净这个世界,一场场夜雪掩去了清晨中京城的斑斓,只有朱红灰黄的墙与黑褐的枝干倔强的露在冷冽之中。

    已然快至腊月底,多了团聚的家家户户,白日的街市上就会热闹非凡,青年男女会穿着厚厚的棉衣出门,相视又欲语还休,暧昧与羞涩一同跃上脸颊,小孩会攀着肩膀满大街的跑,穿着讲究的读书人会提着笔墨纸砚替人写春联,年纪大些的会提着鸡鸭鱼从街头逛到街尾。

    一切都很祥和,毕竟若无争斗,朝堂上的波云诡谲,又与普通百姓何干?

    林净君从今日起休沐直至年后,彻夜处理完积压的事务,这才睡下,便感觉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谁?”她眼睛灼痛,睁开眼睛往房门处看去,那人推开房门走进来,贴心的又将门关上。

    林净君眯着眼睛,发现那是一张并不熟悉的脸,“是谁?”

    “澄景。”带着调侃与亲昵的声音一出,林净君就知道了,是文去澜……

    “好久不见啊,怎么憔悴了这么许多。”文去澜抚上她的额头,并不让她起身,冰凉的手掌碰上温暖的躯体,文去澜甚至忍不住喟叹。

    “我一直看着你,你这段时间做得不错,但还有欠缺。”

    林净君表现得相当柔顺,不去争辩,她用手盖住文去澜的手背,长时间用眼导致她眼睛干涩,不自觉泌出眼泪,“什么?”

    “你少了往上爬的野心,我要你站上顶峰,做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唯一。”文去澜喃喃说完,像是累极,原本浅淡发亮的瞳色都暗淡了不少,他拭去林净君眼尾的泪,她的身上还有些许致人迷幻的暖香,带着微闪泪花的浅色瞳仁,她如初生的小鹿一般。

    文去澜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他捧着她的双颊伏身下去,林净君偏头躲开,“我知道了,但是我现在需要休息。”

    “很快就好。”文去澜喝醉了般,轻笑着闭着眼睛去寻她的唇,暖香的气息中夹带着一缕莲花水榭的清新,炙热的欲.望将人带至夏日,林净君被这阵翻涌的灼烫风浪擢取去了呼吸的能力,意识随同眼角的泪蒸腾,她勉力推开了文去澜。

    文去澜抚着她的脸,笑着摩挲她的唇角,让他留恋的每一处,“我从苏杭给你带来了几身衣裙,蚕丝织品,颜色鲜妍,很适合你,过年了穿着溜出去玩,就用武鸢的身份,不会有人发现的。”

    “武孚的女儿?”林净君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武孚是苏杭地方豪强,其府中养着的士兵预计成千上万,影早与他有联系,如今为何能以其女的身份穿街过巷?

    “武孚死了,顶替他身份的是他的弟弟武肃,我去之时,武孚的眷属并不相信,武肃害怕他们走漏风声,自然是将他们全杀了,对外宣称亲眷们游玩去了。”

    林净君心中凛然,她只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你知道为何武肃有胆夺了武孚的位吗?”文去澜神色凝重,他怀疑必有朝廷的人在从中作梗,但这人是谁呢,这些时日他一个个去排除,发现不了任何线索,而他这次回京找到了留下的一枚小钉子,才解了他的惑,原来是早已“回了定北”的越王。

    嘉丰帝竟有如此大的胸怀让一介王爷去疏通各州各府,文去澜都忍不住要为这般兄弟情鼓掌了。

    “我如何得知?”林净君已然猜到,秦越动作够快,但文去澜也不遑其让,只看二人角力,最终胜者为谁。

    “说来也是,不过你也不必清楚,平添烦扰罢了,且好好过年,我会离京一段时间。”

    若不是钉子也不知道秦越所在何处,否则何必要他费这么大劲儿自己去寻,且定北那儿不知发生了何事,传回的消息尽不准确,他有意派人去一趟看看情况。

    林净君自知身边多的是文去澜的眼线,而他本人是否留在她身边,没有太多的区别。

    不知文去澜是何时离开的,待她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睡得过久浑身还有些酸软,她梳洗好准备出门走走。

    年关将至,快入夜了街外还熙熙攘攘的,她穿着文去澜送来的衣裙,披上了落雪红梅的大氅,看起来真像是哪家娇养的女儿,步履款款煞是让人心生好感。

    街市上恰好有人在卖梅枝,一个打扮的如福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围在摊前,拨弄着含苞待放的花枝,老板笑盈盈地看着小女孩,红灯笼的光晕在二人脸侧,恬然如一幅画。

    林净君挑出了一枝花开正好,幽香萦在鼻尖,替她自己与小女孩付了钱,老板也笑着从筐中拿出了小女孩看中已久的那枝梅花。

    “谢谢姐姐。”小女孩快步跟上她,抓握住她的手,然后跑开了,在她人看来,似乎只是表达她的感谢与亲昵。

    但林净君握紧了手中的纸团,她清楚地听到了小女孩让她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打开的声音,这会是谁给她的呢?

    满月楼灯火通明,林净君站在门口抬头往上看,刚好有人与她对视上,那人眼里迸发着惊喜却又避开了视线。

    是苏悯儿?她顿住脚步,反而不假思索往身后走,直至走到一处墙下,壁上悬着的灯笼照亮了她所在的一寸地方。

    她不知道的是,传闻久卧病榻的崔廷云在听到苏悯儿惊呼出声时,不顾他人的劝阻便匆匆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险些跌下楼去。

    苏悯儿搀扶起他,随着他往门外走去,人来人往,怎再寻得到林净君半点踪影。崔廷云缓缓低下头,他近来有听闻一些消息,林净君已经在城中了,只是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见一见她,而今日过后,不知能否在离开之前再见她。

    数月相守,苏悯儿或多或少也能看出来些他的心思,语气有些强硬道,“你冷静点,徐正说你的病不能再拖了,说好的明日一早就往南休养,切勿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她也是急切上头,说话颠三倒四,比起崔廷云呆呆傻傻站在门口不说话,她看起来才是最需要冷静的人。

    “我知道的。”崔廷云看向自己的妻子,眼里盛满温柔,他忍住身体的不适,牵住她的手晃了晃,“说好的今夜不醉不归,不能不算话吧?”

    “你都这样了,还要喝?”苏悯儿已经能够做到被崔廷云抓着手而不甩开了,她知道自己原本秉性就是不会喜欢上喜欢自己的人,但崔廷云似乎不像是喜欢她,而是将她当做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却从没有说过喜欢她诸如此类的话。

    “要喝的,喝完身体就暖了,就算痛,也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是吗?”苏悯儿将信将疑,但明显更趋近于相信。

    “真的。”崔廷云猝然将脸撇开,抓着她的手也松开了,咳嗽被他憋回去了,脸色通红。

    苏悯儿以为他是憋着笑,也将脸转开,“你就偷着乐吧,我不管你,先上去了。”

    ……

    林净君打开了纸团,上面就歪歪扭扭写了三个字,“抬头看”?

    她才一抬头,只听爆竹声,不远处就绽放数朵烟花,时间恰好,碎裂的火光下落,落入身旁人水光潋滟的眼眸中。

    熙熙攘攘的人声不比这星火明灭的窸窣,林净君像是陷入了无比安静的夜中,一簇簇烟花如她所见的水珠坠入平静的荷塘,荡漾出一圈圈波纹,直至莲花也被搅动,随着风,随着水,颤动了花瓣。

    “林澄景,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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