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中箭了吗?”秦越和敌方将领一同落马,让城楼上的人免不了惊呼,他们往身侧一看,只见原本被“吴延吉”使唤来使唤去的阿秋如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他迅速用短刀刺入“吴延吉”的胸膛,随之拔出,比他想象中要轻许多的躯体在碰到他的臂弯后又跌落在地,城楼其本身就像一只怪物,喜好嗜人血,除了“吴延吉”衣裳心口处变成了暗色,“他”身下并无血色漫出。

    “文氏次子,文去澜替诸位杀奸臣,清君侧!”阿秋大喊,将手中的短刀高高举起,只是这句话过后,他便被人击晕了。

    嘉丰帝与文启澜的人彼此交战后都所剩无几,当下被人抢了功绩,没有立即杀死阿秋,算他寻得的这个时机微妙,此时两方的上头都没有发信动手,而打着文去澜清君侧的名义,谁知是真是假。

    “吴延吉死了!我们,还打吗?”城外攻墙的人们停下手,城楼上的士兵们沉郁着脸继续死死盯着他们,而主将率兵迎击秦越去了,当下领将乃是孙氏。

    彼时城中一队人马飞驰而来,高喊圣谕已至,在天黑的最后一刻到了城楼上,“奸臣蒙蔽,然朕已派人格杀,若诸位当即遣散,过往不究,朕当罪己。”

    谯楼上钟声响起,悠远安宁,少了杀伐,多了诉说今夜祥和的沉静,待众人点起灯火,“吴延吉”衣衫凌乱地躺倒在地。

    阿秋被人揪着衣领拖了过来,那为首的高大男人指着地上早已死去多时的那具尸体问,“这是吴延吉吗?你看清楚。”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汗水落入眼中,眼前一片模糊,勉强看清那人的脸和身上的衣服形制,被催促着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骑马过来的这群人一看就知道是锦衣卫的,常侍圣上左右,怎会认不出吴延吉的模样,而他不知自己的回答是否符合对方的期待,仍被架着往马上去。

    “我是有功之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阿秋挣扎着,向与自己交好的几人投去求援的目光,但谁敢阻拦这几个圣上派来的锦衣卫呢。

    不过倒是有人发现了异常,明明来时刚好的人数,在回去时,竟还能多出一匹马给阿秋,还有一人去哪了?

    林净君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在飘,她被人紧紧拥住,仿佛是在担心她会化作一朵云随风而去,清新如林木的好闻气息被体温催化,她恍惚间好像见到了赤红的果子即将从树上坠下,一声呼唤惊得她从树杈上摔落,睁眼见到了江折。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徐正,他一定能救你。”江折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她的面具已经被除去,身上是那件文去澜送她的白色衣裳,用金丝绣上了许多吉祥之物,一眼素净但再看便知它的华贵,如今被心口汩汩涌出的鲜血浸染,像泼了漫天的红霞,这却是以命悬一线换来的美,令人叹惋。

    “我准备了,锦囊……”她疼得连自己的四肢都无法驱使,只能让江折草草地替她敷上药,面对他忧虑的眼眸,她冒着冷汗勉强挤出个笑,尝试平复他的心情,“没关系的,不用太担心我,上次不也没死吗。”

    强忍着疼痛的声音有些变调,她蜷缩着似乎难受至极,又像是渴求亲密以此来抵消内心的不安,这不像平常的她,江折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顺着她的意愿将她更贴近自己的身体。

    柔软微凉的身躯与他相贴,亲密接触会让人上瘾,他时而恨不得将对他全然信任与依赖的林净君塞进自己的身体里藏起来,时而又在劝告自己所贪恋的并非真实。

    “段月,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持续失血与疼痛正强迫林净君陷入昏迷,她勉强记起文去澜对她说过的话,嘟囔着千万不要去城东。

    江折紧了紧自己拥着她的双手,直到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才分外虔诚地在她额头留下一个亲吻,“能够正视自己的需求并和我说出你的真心话,已是我所能做的巨大进步,我喜欢你是自由的。”

    城中嘉丰帝与文氏兄弟尚未彻底分出胜负,林净君的“吴延吉”身份算是身死,但她为自己争得利益却对他人斩草除根的行为,文氏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嘉丰帝早就对她有所顾忌,她的死活并不在考虑范围内,所以她无论如何必须先离开京城。

    他望着月亮,面庞阴翳,林净君说的没错,城东的确有人把守,尤以文去澜的人为主,但出城的地道只有这一处还未被封锁,与其对上对他知根知底的锦衣卫,他宁可趁着自己还未在文去澜的阵营完全暴露时,带着林净君闯出去。

    且城东茶肆的地道外相邻运河,只要足够混乱,他就有办法送林净君回到苏杭,修养好了之后,天高地阔任她自由来去……

    林净君做了一个很长很沉的梦,她有时化作一朵云,有时变作一叶扁舟,随着风和水漂浮不定,却结识了所有江河湖海,与山川草木同饮晨露佳酿,与日月星辰举棋对弈,时间停滞,风雨晴雪与春夏秋冬皆为她驻足,好不畅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遥远地传来声声呼唤,在这之后有人开始温和细腻地讲述一个勤劳勇敢的女子通过种花发家致富,最终带着她的弟弟妹妹游览山河的故事,那人总以哽咽作结尾,这也是林净君断断续续听了很多遍才拼凑出来的完整的过程,或许每次讲完并不超过一个时辰,也有可能那人隔些天才会继续上一段内容,毕竟时间对她而言并无意义。

    直到有一天,一片什么东西,砸碎在了门外的台阶上,出人意料的声响,让她在能感知到外界后第一次有了危机意识,比平常更浓烈的花香弥漫开来。

    夏季阵雨过后,湿滑的青苔附着在古朴的瓦片上,吸饱了水的苔藓沉甸甸压在屋顶,因为修缮不当,最下面的瓦片竟有向下滑落的趋势,起先只是一片,不消半刻钟后,接二连三的如雷劈下似的,最后一了百了,如瀑布湍流拍打在石案上,震得天响。

    这简直就是危房!

    雪琳匆匆赶回来时,只见原本幽静的院落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她拨开人群,房屋已经变成了一摊废墟,院子里满满的花全都被掩埋了,她惊叫一声冲了进去,花篓里的花落在地上,被震落了一地的花瓣,“妹妹!”

    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清理瓦片和砖块了,可是卧房还没清理出来,雪琳唤院外的其他人都来帮忙,承诺了报酬,一时间大家都行动起来,唯独有个人看着傻愣愣地还在原地不动。

    有人朝她招了招手,小声地说,“不用担心姑娘的承诺不作数,她本就心善,还是被当今圣上认可过的女商,看你眼生,怕你不清楚我才和你解释的。”

    那人走近她身边,牵住她的手臂,心下一惊她的瘦削,眉头皱起更低声了,“而且据说在这房子里静养的她最重要的亲人,要是人没事,姑娘开心了我们能拿到更多。”

    见这个傻愣愣的女娃娃光张嘴不说话,那人以为她是哑巴,同情心起,直把她往雪琳身边带,说不定就能被人注意到她的难处呢。

    雪琳低着头只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但在飘渺的花香中隐约嗅到了熟悉的药味,她心里有了个猜测,抬头一看,果然是林净君,当即眼泪就飙出来了,想要抱住她又担心她身体没好,只能低头捂着自己的脸,止不住的哭泣。

    林净君走上前轻轻抱住她,低弱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姐姐,好久不见。”

    明明知道林净君在调侃她,雪琳心里放心了些许,但眼泪依旧如开闸泄洪一般,擦着泪带林净君去了另外一处院子,那儿花少了些,但同样安静。

    雪琳恶狠狠地说要找修缮屋子的人算账,却动作不停地开始收拾起屋子,就算现在成为他人眼里富有的女商,她的动作依旧熟练利索。

    林净君发自内心地对雪琳说了谢谢,不仅是雪琳从她少年时就开始对她的陪伴照顾,还有再次从京城逃离出来却沦落至此的情况下雪琳的丝毫不怨怼。

    雪琳动作一顿,她吸着鼻子背对着林净君点点头,认可她的亏欠,心里既为她能够苏醒而高兴,又为她即将面临的所有好消息坏消息而替她担忧,尤其在看到她胸口纵横交错的两处伤口后,雪琳唯一希望的就是林净君能够珍惜自己的生命,于是房间里便安静下来了。

    林净君卧病养伤两个月,如今已是仲夏,天气炎热起来,夏雨过后的阳光更加猛烈刺眼,她往窗外看了一眼,花朵被雨点打得有些蔫蔫的,但依旧颜色鲜艳富有生命力。

    而她被危机感惊醒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已然撑不住这具纤弱的身体带给她的疲惫感,趴在桌子上便睡了过去,下意识又去寻找奇幻梦境的入口,但这次累得满头大汗都未能找到,她还未和祂们告别,就此再也不能相见了吗?

    “林姑娘,林姑娘……”温柔的呼唤在她的耳边响起,林净君再次醒来时,她分不清自己在哪,落下的床帐模糊了视线,外面只透着微微昏黄的光亮,是黄昏还是烛火?

    是熟悉的雪琳的声音,梦里唤她妹妹,醒了又叫她林姑娘,她视人情绪的能力并未消失,看得出雪琳内心的悲伤。

    “雪琳,和他们一样叫我澄景吧。”太久没有说话,仿佛上天将她的嗓子也一同从她的身上剥离了,声音薄薄的闷在自己的胸腔内。

    “澄景……”雪琳听得仔细,她应答时憋住哭意,佯装无事发生地唤她吃些东西,强调虽是药膳,但味道很不错,而且是她亲手做的。

    雪琳不想让她思虑太多过去的事情,她也装作自己本就从未走出过苏杭这座城。日复一日平淡又耀眼的日光扫到院内,午后又退出去,备受暴晒的花朵偏偏追逐着让她们疼痛过的太阳,趁着夜晚养足精神,在第二日绽放得更加美丽。

    她窝在这个小院里浇水种花,除了每天早上和晚上能见到雪琳,以及每过四五日会来替她看次病的大夫,直到秋天她也没再见到任何人。

    有些小花结出了种子,她晒干收起,等待明年春天再播撒下去,可路过窗台时,她发现了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十来颗青红的枣子,圆滚滚躺在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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