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那句话后,纪梧就不再搭理张朝。张朝屡次主动和她搭话,纪梧都无动于衷,完全不做反应。

    张朝知道自己这是在自讨没趣,他很愤怒,可他不敢发泄,他将怒气压抑在心底,自我消化一会儿,就再一次尝试着和纪梧沟通,循环往复。

    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张朝才知道为什么他上午没有堵到纪梧。

    纪梧骑着那辆他见过一次的小电车,直接略过他往路上开。

    张朝垂眸往小电车上面看了一眼,发现它完好无损精致干净的模样变得划痕遍布裂缝嶙峋。

    他移开目光,原地抱头蹲了下去,须臾后,他握拳在自己后脑勺砸了两下。

    很轻的力道,一点也不重。

    打出去后,他抬头看着自己的手,满脸意外与惶恐。

    61路公交车到站,张朝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蹲的时间太久带来的眩晕让他控制不住趔趄一下,扶着车门缓了两秒,他才走上去。

    “小伙子,我看到你好几次了。”司机问他:“你很在意的人在这里吗?”

    张朝点头,垂着眼皮“嗯”了一声。

    “你别太难过,谁没有死的那一天——”

    “她没死!”司机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张朝厉声打断,而后才语气稍缓,“她活得好好的,和之前一样好。”

    司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道:“那就好,你也要好好的,后面有位置,去坐吧。”

    张朝抬脚往后走,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这时车子已经启动,他站在车厢中身形被迫摇晃,他伸手抓住扶手,透过后视镜看着司机,问:“我会好好的是吗?”

    司机表情上闪过一瞬意外,而后笑着肯定道:“会的,都会好好的。”

    第二天,张朝也骑了一辆电动车,紧跟在纪梧后面。

    转弯的时候纪梧扭头看四周车流,顺便也瞥了他一眼,心里很烦,感觉糟透了。

    但纪梧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依然对张朝十分冷淡,只是她也知道,这并不能完全解决她现在面临的问题。

    周四那天下午,纪梧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曲棋。自然,跟在她身后的张朝也被曲棋看到。

    很奇怪,张朝和纪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没有往他们身边过来。

    曲棋皱着眉问:“他又来了?”

    纪梧点头,说:“不用管他。”

    曲棋没有让事情就这样过去,接着问纪梧:“几天了?”

    纪梧说:“没几天,他等会儿自己会走的。”

    曲棋又看了一眼张朝,脸色不是很好,他说:“纪梧,这样不行。他一直跟着你,你的安全没有保障。”

    “会结束的。”纪梧语气突然变得很坚定。

    这是曲棋从未见过的纪梧的另一面,她不再是平日里对所有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神中透着一点凌厉,表情稳重,以至于有种看上去不合时宜的老成。

    “曲棋,谢谢你。”纪梧很认真地说,然后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我可以自己让这件事情结束。”

    要说的话还不及开口就被拒绝,曲棋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了句“好”。

    “谢谢。”纪梧又一次说。

    张朝看着两人一起往里走,握着车把的手不停收紧,心跳声很重。

    最后,他偏开头不再去看,加速的心跳得以慢慢降下来,手也从车把上挪开。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在小区门口堵到了曲棋。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暖黄色的光芒照耀大地,只是那光芒之中,微微透着一点昏暗的色彩。

    张朝靠墙站着,眯着眼睛看曲棋,曲棋走到他身前站定,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很快,张朝点燃了一根烟,送到嘴里抽了一口,然后对着曲棋的脸吐出一口雾,阴恻恻地说:“我还以为你要等明天才会出来。”

    烟雾味道呛人,曲棋微微蹙眉,抬起手把烟雾挥散,在张朝重新手指夹烟往嘴边送的时候笑着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接着装孙子。”

    张朝脸色骤变,狠狠把没抽完的烟丢到地上。

    太阳落山以后,天色总是暗得很快,那点火星在这样的环境下亮的分明。

    曲棋抬脚把烟头踩灭,人也因此靠近了张朝一些,他笑着低声道:“你挺聪明的,发现硬着来不管用了,就开始装孙子卖软。”

    “你们什么关系?”张朝问。

    曲棋不理他的问题,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说:“刚才看着我和纪梧说话,你挺憋屈的吧?但是一想到自己装孙子装了这么久,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我觉得你忍得挺难受的。反正我要是你,能被气吐血。”

    被戳到痛处的张朝狠狠瞪向曲棋。

    他从这段时间第一次见到李美梓,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样子。

    可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李美梓,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在关系中占据的主导地位。

    所以他继续如同以前一样行事。

    当他对着李美梓说让她道歉的时候,他发现李美梓的反应仍然有曾经的影子,这让他很受用,也确定了无论如何,他在她心中,总是不一样的。

    可李美梓也从来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然不会在那时候那样设计他,给他很重的打击,然后从他身边逃开,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当李美梓说出看看会是她先死,还是警察会先过来把他带走这句话时,张朝承认,他害怕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改变策略了——见不到李美梓的这些年,他想过很多种情景,也想过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李美梓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每天倍受冷眼还要努力去讨好的日子让他憋屈又火大,他一直都在忍耐,只要能把人带回去,他怎么做都无所谓,反正以后日子还长,委屈这几天,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对不起”这种话是他从来不会说的,可最近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他说了无数次。

    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将现在的情况改善哪怕一点。

    他更加恼火,偏偏这个看上去和李美梓关系不错的人还把他的心理挑明了来说,该是一副轻松调侃的模样——张朝在心中累积了的名为愤怒的情绪在这一刻冲上心头。

    他看着曲棋的眼神称得上凶恶。

    曲棋不为所动,问他:“你什么时候又去骚扰她的?”

    自己的纠缠和深情被定性为“骚扰”,这让张朝很恼火,他辩解道:“什么骚扰?我和李美梓之间,从来不存在骚扰。”

    “这里没有李美梓。”曲棋冷冷地说:“你口中的李美梓,没人认识,没人能证明真的有这个人的存在。”

    张朝气急,揪住曲棋的衣领往自己面前拉,然后挥起了拳头。

    只是没等他的拳头落下,他自己先被人从侧面踹了一脚!

    “你打谁呢这是?!”

    曲米站在曲棋身前,狠狠地瞪着张朝,眼神中充满戒备与警惕。

    曲棋脸色骤变,很快速地扯过曲米把她推到自己身后将她挡住,曲米要动,曲棋就按着她让她的脸不能从自己身后被看见。

    突然挨了这么一下,张朝有气没地撒,看着曲棋那么尽力护着曲米的模样,突然笑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骂道。

    曲棋并不生气,指着地上的烟头,很友好地说:“乱扔罚款。”

    “装什么道德标兵。”张朝很无语地说,然后转身走了。

    曲棋拿了张纸,折叠了几下,看着纸巾厚度增加不少,他才一脸嫌弃地捏起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你还真当起道德标兵了?又不是你扔的。”曲米吐槽他。

    “我踩的,”曲棋微笑:“我怕监控拍到以后找我头上懂了吗?”

    曲米站到他身前,一边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问:“这人谁啊?为什么要打你?”

    “一个疯子。”曲棋嫌恶地说,然后抬起没用来捡烟头的那只手把她好不容易捋顺的头发重新揉乱,开始发散自己身为一个长辈的絮叨式的关爱,“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啊,整天咋咋呼呼的,什么人你都敢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被他记住你了以后要报复你你怎么办?”

    曲米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嫌弃地说:“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这都是为了谁,他都准备打你了好不好!”

    “我会那么容易让他打吗?”

    “谁知道呢,毕竟你那么菜。”

    曲米总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看着她这样,曲棋无端想起纪梧的脸,他从来没有在那张脸上面看到过曲米这样的表情。

    “你啊。”他无奈笑笑,说:“这两天别自己出门,上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曲米当即拒绝。

    “拒绝无效。”曲棋说:“就这几天,等我确定了那个人不会过来,你让我接你我都不接。”

    “行吧,但是我不给你加油,你也别想坑我加油钱。”曲米一脸警惕,然后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你今天来干嘛了?”

    “跑腿的。”

    “不对劲,以前你都不来的,最近怎么这么勤快?”曲米伸出食指在曲棋面前晃动,神秘兮兮地说:“哥,你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快点拿了你的东西上楼。”

    曲棋把何穗让送过来的东西交给曲米,坐上驾驶位,用免洗酒精搓了搓手,趴在方向盘上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他脑子里的情景纷乱复杂,张朝和纪梧同框的画面一再出现——有他亲眼看过的,还有他根据纪梧的描述联想出来的。

    没有一个画面是平和的。

    在那些画面中,纪梧总是处于弱势。可直到一个小时前,曲棋才知道,纪梧什么都清楚,她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安排,并不需要别人帮助。

    那是在他又一次表露出可以帮忙的意思的时候。

    当然,纪梧还是拒绝。

    于是曲棋又说他也担心曲米会有危险,纪梧顿了好久,说她会搬走。

    曲棋无言片刻,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尽快摆脱这种困境。这几次看到你,你都让我感觉你很累。”

    纪梧又沉默很久,仿佛是在权衡纠结,最后她很庄重地先和曲棋说“谢谢”,然后说:“他最近在我面前一直压抑自己的脾气和性格,你等一个小时后再下去,他应该还会在门口等着,帮我惹怒他就好。”

    “只有这些吗?”曲棋问。

    “对。”纪梧说:“如果我要自己惹怒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你只要让他以为你和我关系很亲密,会很容易做到。”

    曲棋问:“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够了吗?”

    纪梧点头,再一次说:“谢谢。”

    曲棋想说不用,最后还是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说:“放心,会惹怒他的。”

    纪梧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曲棋觉得很勉强,虽然她已经在竭力掩饰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曲棋才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纪梧。

    而纪梧,也从来没想过让他了解。

    曲米说他“不对劲”,曲棋觉得是有一点的——他对纪梧的好奇与在意,好像比他想象得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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