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大洲,至少在古斯特,生下畸形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这里不像其他国家有着统一的信仰和同一个神,也不会有如凯瑟翰那样极端的宗教审判,如果不是莉娜那样想不开的话,生下一对连体婴儿对她的影响本来不会很大。

    就如那个在堪悚勒角斗场表演的畸形马戏一样,西大洲有许多或生来如此或后天被害的畸形人,据说在凯瑟翰某个贵族家庭还有一个连体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但莉娜孩子的这种情况,就连昆图斯也是第一次见,连体人的生命本来就更加脆弱,对相连的两个人来说,身上任何一点微小的问题都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难有死了一个而另一个还活着这种事。

    但有一点昆图斯很清楚,对这个孩子来说,最好的下场就是尽快死掉,否则就算她能这样长大,往后的人生也不过是活在地狱里罢了。

    母亲的挽留是出于爱也是出于不舍,但如果明知她会痛苦还不肯放手,强留她承受这些本不该她承受的事情,在昆图斯看来也不过是自私而已。

    舒徽妜见莉娜放下了防备又发泄了情绪,也该把最重要的问题弄清楚了,虽然眼下的情况她几乎可以确定莉娜是不可能跟着凯西离开的。

    她询问过莉娜的意见之后又招呼昆图斯回到了房间,莉娜显然仍对他有所忌惮,毕竟屠龙者可没有东方女人这样好说话,他们自私自利脾气暴躁,哪怕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又沉稳,但莉娜还是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正如刚才说的,我们是受到了凯西先生的委托,他认为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想带你离开,去别的城市生活。”舒徽妜看着莉娜,还有怀里那可怕至极的孩子,哪怕她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无法提出任何建议,现在对莉娜来说无论怎样选择都有可能后悔终生。

    莉娜轻轻摇晃着怀里因为虚弱而安静下来的孩子,这几个月来她被丈夫厌弃,也顺势自暴自弃地将自己关在这小小的宅子里,就连与酒馆过来送食物上门的侍者都不曾面对面说过一句话,她到现在才猛然发现,她已经封闭太久了。

    这些天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可怕又温馨的噩梦,她在梦里麻木得如同一个木偶,用线将孩子死死捆在身边,如今从梦中惊醒,她才发现死掉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哪怕被女巫留下的药水处理过,也渐渐开始失去人形。而活下的那个也因为身体上痛苦的折磨而奄奄一息,她的身体因为受到自己全身心的照料而不至于瘦弱,可她那还未经人事的小脸自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哭泣。

    她得振作起来,为她可怜的孩子找到出路,也因此,她不能离开这里。

    “凯西……”莉娜喃喃道,“这么久以来他常常回来找我,可我现在……他心里还有我,我很感激他,可我现在真的没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丢下她,也不能带着她冒险,她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莉娜垂眼看向怀里的婴儿,无论是活着的那个,还是死掉的那个,她的目光没有半分偏颇地在两个小脑袋上扫过,温柔且充满爱意。

    “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昆图斯没继续在莉娜女儿的事情上纠结,他的雇主是凯西,而凯西骗了他,他现在只想搞清楚凯西的目的。

    莉娜没有在意昆图斯不近人情的询问,只是说:“大约是临近产期的时候吧,其实我刚怀孕时就想过要不要和他断了,可他舍不得我,我也放不下他……后来有一次他为了见我闹到了我丈夫面前,惹得我丈夫勃然大怒,他原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那之后他就把凯西从酿酒厂赶走了。”

    这一点也很反常,虽然凯西平日里得了莉娜许多经济上的照顾,可有个工作不仅更有保障,就在莉娜家的酒厂也更适合与莉娜偷情,他非要闹到莉娜丈夫面前只会得不偿失。

    昆图斯没放过这个询问当事人的机会,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和你在一起真的只图你的爱吗?”

    凯西在自述时可没说过自己来找过莉娜,他想掩盖的事情太多,要不是舒徽妜提出要先问问莉娜的意见,任由昆图斯晚上直接过来带走莉娜,结果如何可就难说了。

    莉娜因他的冒犯而有些愠怒,但也没敢在屠龙者面前乱来,用不悦的语气回答:“这是我们的私事,与你无关,既然你们是应了凯西的委托而来,那现在也可以回去了,我不会走,哪怕是他的请求我也不会离开。”

    舒徽妜赶紧出来打圆场:“抱歉夫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不愿意离开我们当然不会强求,只是之前凯西在与我们说起你时似乎撒了谎,我们才多问一句的。”

    凯西直接给了全款,他们要是不愿意干这活就算直接走人他也没办法,他却执意撒谎,这实在反常。

    “我们过去很相爱,听你们说他现在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但我不会离开,他会理解我的选择的。”莉娜的态度很强硬,似乎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什么。

    她已经在暗示他们离开了,舒徽妜也不好强留,只是说:“既然这样我们也好给他个交代了,晚上我们会再来,到时候还请你跟他说清楚,以免发生误会。”

    虽然不知道凯西的真实目的,但让他亲耳听到莉娜的拒绝,或许能让他死了这条心。

    可听到这话莉娜却怎么也不肯答应,她不愿意离开怀里的孩子,也不愿意让曾经的爱人见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她更害怕凯西见到她的孩子,城里的传言再如何伤人,也比不过爱人用惊惧的眼神看她一眼,这也是她一直拒绝凯西见面请求的原因。

    莉娜这个样子舒徽妜也能理解,她没有强迫她,只是换了个思路:“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可以给我们一个信物来向他代为证明您的意愿,时候我们会还给您的。”

    “信物?”

    “对啊。”舒徽妜点头,“只有你们彼此之间知道的、有特殊意义的物件都可以。”

    屠龙者办事,总要有个能证明成果的“战利品”交给雇主,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莉娜思索片刻,一时间却没有想到什么,又怕没有信物屠龙者会逼她与凯西见面,面露难色想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徽妜见状好意提醒:“我在凯西先生身上见到过您送给他的袖扣,类似这样的东西就行了。”

    互赠礼物,是无论东大洲还是西大洲的有情人都会做的事。

    然而莉娜的表情却更加疑惑:“袖扣?什么袖扣?我印象中没有送过这样的东西给他。”

    莉娜对凯西的赠予多是生活用度上更实用些的东西,倒是少有装饰品这类东西,而凯西则更喜欢送她一些更浪漫却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小玩意儿。

    舒徽妜没有了解过那个袖扣的实际来历,只是根据凯西和莉娜的情况想当然地以为那是莉娜送的东西,毕竟以凯西的经济水平,镶嵌着成色那样好的宝石的袖扣他不可能靠自己买下。

    怪事一件接一件,但凯西身上的疑点却渐渐明晰——他背后一定还有别人在谋划着什么。

    舒徽妜与昆图斯对视一眼,也没再多说,确定莉娜没有送给凯西袖扣这类的物件之后,他们就告辞离开了,也没再索要信物。

    夜幕降临,凯西如期而至,可在莉娜家院子门口却只有舒徽妜与科德林两个人,那个他委托的屠龙者却不见踪影。

    凯西犹疑地打量一番,似乎是在寻找昆图斯的身影。

    舒徽妜仍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也没将下午在莉娜那里打听到的事向凯西坦白,只是说:“很抱歉,在您过来之前我们先去找莉娜夫人询问了一下,她不愿意跟你离开,这种事谁也不好强人所难。”

    凯西更是意外,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他很笃定自己与莉娜的感情,就算有了孩子又有什么所谓呢,他又不是不能接受莉娜与那个男人的孩子。

    他再次向舒徽妜确认:“你告诉她我也会帮她照顾孩子了吗?只要她跟我走,什么条件我都答应的,她这是怎么了?”说着他走到大门边,“我们进去问问她,我不相信她不愿意跟我走。”

    舒徽妜抬头看了一眼科德林,科德林立刻会意地走过去拉住了拍门的凯西。

    “抱歉先生,不过我冒昧地问一句,如果莉娜夫人愿意跟您走,您会和她去哪里呢?”

    凯西如同在心中排演过千万次一般流畅地回答:“去菲迪伍德,大城市机会更多,我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

    古斯特的传言里,菲迪伍德的乞丐都穿着金线织成的衣服,带镶满宝石的礼帽,真假不说,但似乎并不是凯西这样的人能去的地方。

    “可惜今天莉娜太太状态不佳,也不愿意听我们多说,不如你明天再来吧,先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

    闻言凯西似乎有些急了,执言道:“可是今晚的宴会……”

    旁边的科德林打断了他:“您不知道吗?莉娜夫人和她的丈夫并不住在一起,明天来也不迟。”

    在凯西眼里只有舒徽妜是好说话的,其他无论是屠龙者还是眼前这个骑士他都惹不起。

    最终在凯西只能在舒徽妜和科德林的注视之下悻悻而归,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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