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细骨守南
“砰——”
夜黑风高，在狂野的吴奶奶支持下，小哑巴手持一把宣花板斧砍断了尘封已久的房门上的大锁。
动静不算多大，但在寂静的夜中十分明显。不知院子何处传来几声高昂的狗吠，被看管的伙计喝斥后，又偃旗息鼓下去，应该吴奶奶早就打过招呼了。
“吱嘎——”
推开房门，屋里青幽幽的，桌椅床榻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纱，朦朦胧胧的。
“奶奶，您进。”
小哑巴率先迈进去，依着记忆摸黑到床边的小柜子上打开台灯，又转身去扶吴奶奶，进门后，左右瞟了瞟院子，无人，便合上门。
台灯的并不是多亮，但足以照明，暖黄色映得屋里显得很温馨。
吴奶奶进门后，明亮的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布置，心下便有数了。
这完全是间女孩的房间，陈设和她那狗孙子吴邪房间差不多，干净清新，但丰富有趣多了。单说和吴邪房间一样的梨花木雕藕荷叶的圆形茶桌，在这间屋里被摆放在了窗边，上面立着红檀木的笔架，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桌边上，又摆放着很多的小玩意，什么五颜六色的娃娃，竹子编灯，木偶，吹泡泡的小猫........
除此之外，屋子里还有很多温暖的小细节。例如装裱起来可爱的涂鸦画，上面各种各样的q版小人，还配了些日记之类的小句子。看起来像是随手做的陶瓷娃娃，缺胳膊少腿的，都被装在玻璃小盒子里一一保存起来。
床头的小台灯，门口的挂饰，桌上的双鱼荷花香炉，窗边的彩色风铃........这些许许多多的细节，该是由一天一天，一点一滴渐渐积累而来的。足以说明着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被爱护，珍重。
吴奶奶笑了笑，问。
“住在这里的时候，开心吗？”
小哑巴眼含热泪，看着屋子里熟悉的一切，点头。
“很开心。”
“住在这里，是我最开心也是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她记得屋里每一样东西的来历。书桌上的木偶是有次上街，吴邪和自己斗嘴，然后他躲起来吓自己，见自己找不到他真地害怕的时候，他赶紧从街角跑出来，然后为了哄自己买了木偶；那些涂鸦是以前她练字的时候瞎画的，还有那几个奇形怪状的泥巴娃娃，是上美术课乱捏的，没想到都被吴邪保存了起来..........
还有，最中间那个没捏好的陶瓷吴邪娃娃，是她在巴乃捏了想送他的，但终究没亲手交给他.........
“这支荷花，还在呢。”
她拿起花瓶里的一支假荷花，颜色褪去，不复当年鲜艳。是她落下西湖那次，胖胖买来送她的。
这个房间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既甜蜜又酸涩，压得她迟迟不能透气。
吴奶奶看了好一会儿墙上的画，还有写的字。瘦金体，笔迹很眼熟。
随后走到桌边，手指轻抹，捻起一层薄薄的灰。
“小邪这次走了三个月，这间屋子也三个月没打扫了。平时，他只要一心烦，或者要做什么事情决定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来到这间屋子，自己拿着抹布扫帚打扫。屋子弄干净了，他就会一个人在窗边坐好久好久。”
“他从不让伙计们，不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锁门的钥匙也只有他一个人有。”
“这些年，我也曾好奇过这间屋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现在，”吴奶奶转过来，目光柔和，“我明白他为什么不愿让旁人涉足的原因了。”
小哑巴没说话，垂眸，眸光闪烁。
这间屋子里，最大的秘密——就是那份被从世间抹去，但却被吴邪拼命搜集，留住的回忆吧。
片刻，她调整情绪，对吴奶奶说。
“奶奶，墙上的两把剑是我的，我能拿走吗？”
两把双子剑，孤月，伊水，被完好地挂在墙上。多年未出鞘，银白剑身蒙尘，显得落寞。
吴奶奶：“当然，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应该由你做主。”
“谢谢奶奶。”
小哑巴上前一步，取下墙上的两把剑，剑尖无意刮到墙壁，却掀起一个角？原来是墙上还挂了一层布，因为光线昏暗，所以之前没看出来。
将布一揭开，入目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绿相间。
挂布之下，一整面墙全部都是荷花的照片，数量比当初吴邪相机里的只多不少！排序依照时间而来，从04年一直到现在，每一年的荷花都被贴在上面，含苞，绽放，半夏，花落，蓬生。每一个阶段，从不同的角度和地点，构成不同的风景，照片数量数不胜数。
在沙漠时，她也曾看见吴邪相机里拍过很多荷花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实物这一整面墙的震撼。
当时，她并不太懂吴邪为什么说要带自己看荷花。
可当恢复记忆的自己站在这里时，在往昔的回忆冲击下，这一整面墙的荷花杀伤力是如此大。
那个没完成的约定，我忘了，而你却一直记得。
“这个，应该是小邪想送给你的。”
身后，吴奶奶走过来，递过来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条很漂亮的翡翠粉玉荷花手链，收尾坠着一个小小的莲蓬，看起来很可爱。
见小哑巴接过，她说。
“这块翡翠料子我之前见过，几年前，被小邪收到手里，就一直没见他拿出来过，原来做了这条手链。”
说到此处，吴奶奶眼神极好地瞟见了她脖子上的木雕荷花项链，说。
“刚好，凑成一套的。”
小哑巴捏了捏那颗小小的莲蓬，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
而在吴奶奶刚刚拿出这条手链的柜子里，还放着很多这样没送出去的礼物，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荷花元素的摆件装饰，攒了满满一柜子。
她笑道：“还是等吴邪以后回来，让他自己说是不是送我的吧。”
“万一，他是想自己戴呢？”
说到此处，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吴奶奶笑得慈爱，拍了拍她的手。
“好，等他亲自交到你手里，当面才好说清楚情意嘛。”
“那奶奶第一次和你见面，来，给个见面礼。”
说着，吴奶奶握住她的手，直接将自己手指上一棵鸽子蛋那么大的帝王绿翡翠戒指撸了下来。
“奶奶，这不合适，我都没给您带礼物。”
小哑巴哪里好意思收，本来大晚上当贼翻墙进院就已经够尴尬了。
没想到慈眉善目的吴奶奶却很执拗，直接将戒指戴上她的左手中指，嘴里似乎还念叨了一句。
“让我想想，名花有主，订婚，戴这只。”
小哑巴：“奶奶你说什么？”
吴奶奶握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满脸喜色道。
“那奶奶就先替小邪订下了啊，等他后面回来，你们两个就办仪式摆酒。”
小哑巴：“啊，啊？什么仪式啊奶奶？”
吴奶奶：“当然是结婚呀，不不不，订婚也不能少。先订婚，一个月后再办结婚，那一年后就能摆满月酒。再过一年，就可以办周岁宴了。”
“你放心，奶奶每一次都给你封大大的红包，给你开张卡，你自己拿着。所有事情都不让你操心，全部让小邪去忙，你就等着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可以了。”
小哑巴越听越懵，由“啊？”最后变成了“啊？！！”
眼看吴奶奶越说越起劲，她赶紧先对不起打断了一下，问。
“奶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吴邪，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
“影”在心中冷笑。
（妈的，吴邪那只狗可真精啊，什么都没干，就他妈想摘花了？）
（这些年荷花拍多了，他大爷的真成“采花贼”了是吧？）
（你个蠢货敢答应，我明天就带你这副身体上山当尼姑，让你孤独终老一辈子！）
小哑巴：“不是，你就别添乱了行吗？什么我就要结婚了？”
她又赶紧问吴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这一问，好嘛，问题就出在她白天见过的革命好战友黎簇身上。
原来啊，今天白天下午，吴奶奶见过黎簇一面，两人还聊了天。因为小哑巴特意叮嘱过他，当没见过自己，黎簇当然没暴露她的存在。
但后续吴奶奶和他聊天，问了黎簇一个问题，直接给他问破防了。
“孩子，我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有点像吴邪。孩子，你老实告诉奶奶。你究竟是不是吴邪的孩子？”
黎簇当时在喝茶，顿时喷出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奶奶，您是我奶奶。但吴邪，可不是我爸爸啊！”
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吴邪生得出我这样帅气的儿子吗？
吴奶奶一看他说得这么激动笃定，不由有些失落。
“唉，这些年，也不知道小邪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
“我猜想，他可能是在外头已经有了女人。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告诉我。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还会有什么意见呢？”
黎簇为了宽慰她，就说。
“奶奶，他可能不是怕您不同意，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吴奶奶顿时从他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当即道。
“这么说，他真在外面有了女人？”
黎簇又不好直说，只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身边是有一个女的，年纪嘛........”
说到这里，他瞟了面前的吴奶奶，小心道。
“年纪嘛，比吴邪小点，比我大点。”
他说得委婉而模糊。
“所以，这可能就是他不敢告诉你的原因吧。”
吴奶奶听了，“诶”了一声，说。
“年纪差距大了点，这算什么嘛，奶奶又不是什么老古董。”
“黎簇，你再和奶奶说说，那个女孩子性格如何，长相怎么样？”
..........
难怪，小哑巴暗自磨着牙齿，她是说为什么吴邪奶奶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不对劲呢。
前脚黎簇刚说了吴邪身边有个关系亲密的女人，后脚自己就撞上来，加上屋子里这一切，吴奶奶可不就误会了嘛。
黎簇双手高举，冤枉啊，我就说吴邪身边有个女的，其他什么都没说啊。
小哑巴眼睛冒火，你说得还少啊？
“奶奶，我和吴邪不是您想得那种关系，至少现在不是。”
其实，现在她和吴邪之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总之不是马上会结婚那种。
吴奶奶一听，眼神一亮。
“现在不是，那还有以后啊。不着急不着急，奶奶不催了，按照你们的节奏来。”
小哑巴：“奶奶，我和吴邪真不是.......”
吴奶奶：“没事没事，来，奶奶再带你去个地方。”
关了屋里的灯，小哑巴最后看了眼屋子里的一切，将所有记进心里，合上门，再次锁上了这些回忆。
吴奶奶领她到了隔壁吴邪的房间，穿过半条回廊，拐角就是。
小哑巴以前从没发现她和吴邪的房间这么近，记得那次打雷的时候，她明明跑了好久好久。
“吱嘎——”
推开房门，随着吴奶奶按下灯开关，里面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个清俊的男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笑，说。
“回来了，又跑哪儿去玩了？”
小哑巴眼眶发热，跨过门槛。
心中默道，吴邪，我回来了。
比起她的房间，吴邪房间里的东西其实也不少，博古架，书架，书桌，各种资料。但却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寂寥，冷清。感觉，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很忙，不常在。
吴奶奶带她走到一面墙前，上面贴满了日历，而且是十年历，日历上还写了很多标注。
吴奶奶：“小邪说，他人生要做的事情都在这面墙上。”
“这些年，他总是很忙。”
“他要做的那件事，时间应该快要到了吧。”
小哑巴一一看过日历上的那些文字，每一年，每一月，有些甚至精确到每一天。心中涌上大股大股的酸楚和心疼。
透过这些文字，她似乎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站在墙边，握着笔，一字一句写下这些事情的画面。
他的眼神一定是坚定的，清俊的眉宇紧皱着，看起来有些严肃，薄唇也紧抿着。
吴邪，在那些日子里，你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呢.........
吴奶奶：“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吴邪很像。”
黎簇：“奶奶，你白天还说我像呢。”
吴奶奶：“不是长相和神情。”
“是你的眼神，和吴邪一模一样。你们，好像都在计划着要做什么事情。眼神里，常常是一团黑浓浓的雾，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
“我听黎簇说，你和小邪应该经历过很多事情。你们如此的相像，应该也非常了解彼此。”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从一个长辈的身份来说，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平安。”
说到此处，她握住小哑巴的手，拍了拍，眼神里泛着仁爱的光芒。
小哑巴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我们会的，奶奶。”
接着，吴奶奶又给她讲了很多吴邪小时候的故事。什么好奇狗饭的味道，结果被狗追得满院子哭；还有拿剪刀给自己剪头发剪成了扫把星；和三叔出去玩走路不看路，撞到电线杆成了独角龙；不小心踩坏了邻居小孩的玩具娃娃，他安慰人家说看书上讲这叫“踩小人”.........
小哑巴听得忍俊不禁。原来，吴邪小时候也和她差不多嘛。
最后，吴奶奶问了她的名字。
“好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伊。”
吴奶奶：“江伊，好名字。见到小邪了，和他一块回家来，平平安安的。”
“好，奶奶。”
等到小哑巴走后，吴奶奶一个人站在吴邪的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忽然一拍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哎呀，我们家小邪，可真有本事，啧啧。”
............
出了吴山居，小哑巴一个人站在孤山路上。西湖湖面黑漆漆的，对岸的青山隐约连绵。
路上没有一个人，风吹杨柳，几盏路灯更衬得冷清。
心中茫然一片，她走到湖边的一张长椅坐下，静静看着黑色的湖面。暑期已过，快入秋了，亭亭荷叶间，荷花早已谢了。
看来今年，她是看不到荷花了。
脑海中，莫名想起多年前在吴邪书架上读过的一首诗。其中几句，应景得可怕。
“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这时，“影”跳出来破坏情景。
（这么舍不得给那老太婆当孙媳妇，你干脆回去找她呗。）
（我让那老太太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变活人，由女变男，雌雄莫辩！）
闻言，小哑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帝王绿戒指，刚刚吴奶奶怎么也不许她摘下来。
转头，她拿起椅子上的两把剑，问。
“影，这两把剑怎么没有剑鞘啊？”
“影”说得十分冷酷，（杀人的剑不需要剑鞘。）
小哑巴：“对，不需要剑鞘的，才是好剑！”
顿了一会儿，“影”突然反应过来，随即破口大骂。
（你个蠢货长本事了是吧？敢拐着弯骂老子？！）
察觉他又要来什么分担痛苦，小哑巴立即认怂。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的我自己。”
“您别气您别气，伤身体。”
而“影”才不吃这套，小哑巴当即就接受了一套五雷轰顶套餐，痛得差点直接摔进西湖里去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咬牙骂道。
“小气鬼，开个玩笑都不行。”
“影”：（谁给你的胆子和我开玩笑？）
（还在外面瞎溜达什么，生怕不被汪家人发现是不是？赶紧给我滚回酒店去。）
拿上两把剑，小哑巴痛得一瘸一拐地在凌晨的孤山路走着，刚准备打电话让蛮三来接自己，却忽然接到了黎簇的电话。
白天的时候，两人互相留了电话的。
一接起来，黎簇就说他要回北京了。一问原因吧，他就说很复杂。
“那见面聊，你现在在哪？”
黎簇发过来一个地址，已经不在杭州了，是浙南的一个小镇。
小哑巴又给在酒店呼呼大睡的蛮三四仁打电话，让他们开车来接自己。
酒店并不远，就在西湖边上，近断桥那边。因着白天他们扮演的土大款形象，所以小哑巴拨钱大方，让他们自己订了个还不错的酒店，望湖宾馆。不算太贵，但也不怎么便宜。
选这里，纯粹是四仁说看见酒店墙上挂着某两国总统在此会谈的照片。他说，那我也要体验一下总统住过的房间有好高级。
十几分钟后，打着哈欠的蛮三和四仁开着车，接上了在西湖吹冷风的小哑巴。
“啊～”四仁开车，边打哈欠边问，“老大，去哪儿啊？”
四仁记吃不记打，享受了一顿价值不菲的大餐，和睡过半晚上豪华酒店的大床后，他对小哑巴的态度再次扭转。
由于小哑巴没告诉他们名字，也不准他们继续喊仙女，说神经兮兮的，所以他改口成了老大。自觉有一股港片古惑仔的味道，有点拉风。
“去这里。”
上车，给蛮三甩去一个地址后，小哑巴也靠在后座开始补觉。
车子稳稳当当地驶出了杭州市区，上高速，往浙南的某个小镇疾驰而去。
四个小时后，小哑巴才终于到达黎簇所说的地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
黎簇蹲在那个小镇的一条胡同里，远远地，一双眼睛发亮跟个惊奇队长一样。车开近的时候，他蹭地从地上站起来，直接给开车的四仁吓出了美声。
“啊啊啊——”
小哑巴被吵醒，踹了他的座椅一脚，四仁霎时噤声。
她摇下车窗，喊黎簇上来。
“黎簇。”
少年也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浑身冰凉，上车直流鼻涕。
前座的蛮三就给四仁使了个眼神，你看，又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
四仁回了个眼神，和妖女一样，都是叛逆者联盟的。
“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快成冰雕了。”
黎簇上了后座，两只手抱着肩膀直搓，鼻涕直吸溜，看了眼前座的蛮三和四仁。
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在社会上混的混混。无他，那种气息太熟悉了，和他兄弟杨好一样，但蛮三四仁是年纪增大版，凶劲增强版。
虽说当川藏线司机的时候，蛮三和四仁就把原先的海带头，鸡冠子都剪了。但身上的气质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
蛮三嘛，还稍微好一点。剪成了个栗子头，原本的面貌就完全露了出来，意外的属于比较周正的长相。眉眼间，有一抹淡淡的痞气，形成了点反差。看不出太多的凶气，但其实他是比四仁多那么一股子隐形的狠劲的。
四仁嘛，海带头去掉后，给自己整了个圆寸。之前看上去是精神小伙，现在看上去像刚放出来似的。因为早早出来混的缘故，他身上的社会气比蛮三更浓。早年为了装酷，肩上还纹了一条过山龙，据说是学陈浩南。
他回头看过来时，黎簇瞬间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痕，心道这肯定是个狠角色。
四仁要是晓得了，肯定直呼冤枉，明明你身边那个才是最狠的！
看见这两个人，黎簇瞬间皱紧眉头，压低声音。
“他们是谁？”
联想起小哑巴白天的穿扮，他心说，吴伊终究还是走上了叛逆的不归路。
看来吴邪给她的打击很大，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对吴邪开展“复仇”吗？等她集齐100个小混混就杀回沙漠找吴邪算账之类的。也不知道吴邪是不是还活着。
小哑巴瞥了眼前面的蛮三两人，说。
“我找来帮忙的。”
见黎簇欲言又止，她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毕竟蛮三和四仁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像好人。
不过，黎簇终归没说什么，或许是觉得这是她的私事，或许是顾忌在场两人，不好开口。
小哑巴没看见白天和黎簇在一起的那个女人，问。
“你身边那个人呢？”
黎簇就摇摇头。
“不是一路人，没必要走一起。”
小哑巴没多问，转念提及正事。
“怎么突然要回北京了？”
见两人谈事，蛮三和四仁很有眼力见的下车抽烟去了。
车里只剩下小哑巴和黎簇，黎簇也直接道。
“这次来杭州，本来是想弄清楚那些奇怪的包裹。”
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沙漠冒险经历，加上黎簇觉得小哑巴这人确实挺仗义，所以也没有隐瞒。将他从沙漠后出来的事，一一道来。
据他说，他当时是被一个好心人从沙漠救出来，送到医院治疗的。休养后，他回到了北京。好朋友苏万对他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曾有人给他寄来很多的包裹。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干尸，并且包裹里残存着不少沙子。
他直觉一切和古潼京，和吴邪脱不了关系，于是查到了杭州来。
而在刚刚这条胡同背后的房子里，他见到了一个年轻男人，告诉了他很多事情。什么家族被渗透的很严重，他的朋友（可能是吴邪或黑瞎子）决定选择一个完全局外的人来帮他们进行一件事情。
黎簇还说了，当时那个年轻人和自己打的一个比方。
“举个例子，我已经向整个武林宣告了一个消息《九阴真经》的线索在你身上，你觉得你说不在，还会有人相信吗？”
少年说到这里，仍觉得气愤，骂道。
“靠，老子倒什么血霉了，招惹上这种事！”
“都是吴邪那个.......”
刚想骂几句吴邪，想起身边是小哑巴，又烦躁地抹了抹后脑勺。
“总之，那个人给了我十万就走了。走之前还威胁我说，要是我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按照他朋友的计划前进下去。”
他拉开背包拉链，里面是一个黑色塑料袋，解开，里面是红艳艳的钱。
“那人还说，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一定在寄给我的东西里。”
“而在等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接到了苏万的电话，又收到两具棺材了。所以，我才决定回北京。”
听完，小哑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
吴邪完整的计划是什么，她不知道。但黎簇，显然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实施者。整个九门都沦陷了嘛，汪家究竟渗透得多么深，才导致吴邪他们不得不启用一个完全毫无关系的局外人？
如果汪家的眼目已经如此多，那么她来杭州这件事，多半瞒不住。得尽快走。
“对了，这是那个男人的名片。”
黎簇递过来之前和他谈话那个男人的名片，上面写着“解雨臣董事长，北京瑞恩—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
“解雨臣？”
小哑巴看清楚这几个字的时候，头皮一阵发紧。
解雨臣才和黎簇聊完天，岂不是还没有走远？不会发现我也在这里吧？
思及，她快速扫了扫车窗左右，只瞟见外面抽烟的蛮三和四仁。
黎簇看她表情不对，疑惑道。
“你认识他？”
小哑巴僵硬地点点头。
“认识。”
黎簇立即冷哼一声。
“那吴邪也认识了？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老奸巨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哑巴看向他，“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沿着他们的计划往前走吗？”
黎簇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有选择吗？”
从被迫进入沙漠开始，他不一直在被人推着走吗？
小哑巴知道，这个计划，对于黎簇来说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但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少年似乎也还没意识到，他今后将面对的会是多么恐怖的敌人。
心情复杂非常，小哑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道。
“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最终，她还是选择站在吴邪这边。
没有任何理由，因为，启动这个计划的人是吴邪。
黎簇点了下头，倒没有把她和吴邪归为一类，扯唇笑了下。
“还是你够义气。”
小哑巴又从自己的包里摸出几截动物的骨头，递给黎簇。
黎簇接过，问。
“这什么东西，嘎拉哈？”
小哑巴：“如果察觉背后有危险，提前几秒将这几块骨头撒出去，三角方位。能暂时将人困住，争取逃命的机会。”
那是她如今练习，做得最成功的一个魇。虽然简单，但胜在好用，关键时候能救命的。
黎簇听得啧啧称奇，“你不会逗我的吧？就这几块小东西。”
但见小哑巴表情认真，他还是把东西收下了，并仔细记住了几句口诀。
之后，小哑巴招呼四仁和蛮三上车，两人在外面抽烟都快抽得感冒了。上车后，齐齐开始打喷嚏。
回去的路，换蛮三开，边系安全带边问。
“老大，去哪儿啊？”
小哑巴：“先去萧山机场吧。”
接着回头对黎簇说：“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吧。”
黎簇自无不应，接着瞟了前面的蛮三和四仁，还是忍不住和小哑巴开口。
“你可千万别和这些人鬼混啊，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虽说小哑巴之前说出的年纪比自己大几岁，但黎簇总觉得她和自己差不多，于是学着啰嗦老班的话照本宣科，随即又道。
“当然，你要是遇到比吴邪更年轻更帅的，我支持你弃暗投明，另寻新欢。好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是吧。”
小哑巴：“那不要，吴邪才是最好的。”
黎簇就“啧”了一声，鄙视她道。
“吴邪给你下迷药了吗？你多看看其他人行不行，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吴邪一个男的。”
“影”冷讽道：（谁叫傻逼只长了一双斗鸡眼呢，只能看见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小哑巴：“才不是。”
她想起吴山居那整面的荷花墙，十年历。不自觉捏紧脖间的荷花项链。
吴邪很好，世界上或许还有像他这么好的人，但他们不是吴邪。
她不要和别人做比，在看见吴邪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影子复生办法时，她就知道，吴邪是那些很好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
现在，今后，都不会有人能比过他。
............
三个小时后，天色擦亮，车子停在萧山机场4号航站楼外。
黎簇和小哑巴说好，今后两人之间互通有无，彼此帮忙。
结盟的两人在机场外分开，一个回北京，一个再次朝杭州市中心进发。
刚刚，小哑巴和王胖子打去电话，要到了解雨臣的号码。觉得事到如今，早点上门交个底才是最要紧的。
王胖子起先还疑惑，“你要阿花电话干什么？”
小哑巴沉默了会儿，说。
“钱不够，再借点。”
王胖子立即报了一串数字过来。
“借，多借点！不够就找他借，反正咱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
小哑巴按照王胖子给的电话打过去，一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
她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解雨臣，总不能像胖胖一样喊人阿花小花花。她和解雨臣又没江月那么熟，踌躇好一会儿，她冒出一句。
“你好，我是江伊。”
语气跟同志会面一样。
解雨臣似乎笑了一下。
“我知道，在哪儿了，刚送那小子上飞机吗？”
看看看看，这个电话是多么的有必要，人简直对自己的踪迹了如指掌啊。
小哑巴一五一十地汇报。
解雨臣又问：“接下来什么打算，要回四川吗？”
小哑巴就想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踪迹的？不禁发问。
解雨臣神秘一笑。
“秘密。”
又说：“杭州现在不是很安全。”
小哑巴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跑去浙南和黎簇见面。
她知道解雨臣一直掌握着自己的行踪，是为了保护自己。但目前她自己也不知晓整个计划，计划也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所以小哑巴没告诉他后续的安排。
之后，她还得隐藏地更深才行。
接着，她想起了给解雨臣打电话的正事。
“能不能，再借点钱？”
解雨臣的语气稀松平常，问。
“花完了？这次要多少？”
口吻有点像有个败家子的无奈老父亲。尽管他知道自己给小哑巴的那张卡里还有几千万，但他并没有多问。
小哑巴算了算帐，拼刀刀前辈那里得留不少，“天授台”的维护，还有后续要买的山全都得花钱。接下来要去找的细骨估计也是。
但她之前已经问解雨臣借过八千万了，这次不好说太多，于是小心翼翼道。
“四千万，可以吗？”
解雨臣：“怎么拿，我直接打你卡上？”
小哑巴：“可以的，谢谢。”
谢谢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欢快。
电话对面，传来点击屏幕的轻微声音，应该是解雨臣在转钱。
思及，小哑巴又讪讪补了一句。
“这些钱，一时半会，我可能还不了。”
解雨臣：“没关系。”
解财主非常淡定，仿佛刚从账上划走的不是四千万，而是四块钱。
小哑巴登时一喜，下意识就喊出王胖子对人的称呼。
“你真好，谢谢你，小花....”
说到一半，觉得不对，马上改口。
“小花花送给你。”
并附赠两声尬笑，“嘿嘿。”
完了，听胖胖喊小花花小花花，她也不自觉跟着乱喊。
解雨臣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只是开玩笑似的说了句。
“你和吴邪一样，都把我当摇钱树了。”
这次小哑巴反应很快，赶紧拍了个马屁。
“那也是最好看最好的摇钱树。”
解雨臣调侃道：“不是张起灵或者吴邪最好看吗？”
小哑巴：“你们的好看不一样，比较特别，也就是特别好看。”
解雨臣是散发着金灿灿光芒的那种好看！
鬼知道吴邪当时是怎么和小哑巴介绍的解雨臣。估计是，推了推眼镜，指着黑板上解雨臣的名字和照片说：“解雨臣，小花，我的发小。超级大富豪，壕无人性的大财主！浑身冒着金光的财神爷，自带金钱的香气。可许愿之，可乞求之，可痛哭流涕之。爆之金币，达吾之所愿。（虔诚状）”
捏着手中几截练习用的红线，小哑巴若有所思，问解雨臣现在在哪里，说有个东西想当面送给他。
解雨臣报了个地址过来，在拱宸桥那边。
四十多分钟后，他们在财神庙背后的一个小咖啡厅碰头。蛮三和四仁将车停在外面的大街上，有段距离。
小哑巴拉上帽檐，推开这家融合了江南特色的咖啡厅，解雨臣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一张桌子，店里没什么人。
到时，解雨臣正在喝咖啡，小哑巴在他对面坐下，桌上已经放着一块巴斯克蛋糕和一杯草莓牛奶，还是热的。
说明他估算自己到的时间十分准确，也说明他对于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小哑巴压力不禁有些大，但解雨臣就是有一种能让你不自觉放松的魅力。唇角微扬，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过来，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还没吃东西吧，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记得谁曾说过，解雨臣的外表在女性当中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小哑巴也觉得，他的长相要比吴邪更加柔和一些，是那种让人觉得很舒服放松的气质。
但她也曾见过解雨臣眼角垂下来时的样子，说不上凶，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无形中有种压迫感。
和解雨臣打交道，小哑巴自觉再多个脑袋也不够用，坦诚是最好的办法。
“谢谢。”
她先朝解雨臣道了谢，熟练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媚无邪。
然后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蛋糕吃，甜而不腻，顿时眼睛一亮。
解雨臣抿了口咖啡，也在打量面前的小哑巴。
比起上次在北京见她，瘦了很多，原本还有点圆润的下巴，削尖不见肉。身上的气质也有着变化，由干净正在朝坚韧转变。
刚刚说话时，他留意过她的眼睛，眼神也变了。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似有若无的蒙着一层透明的凉雾，不似以前那样一眼就能让人看得底的清澈。不过，吃到喜欢的东西倒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个时候，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吴邪一定要把她送回长白山了。干净的眼睛应该永远干净。
但他不是很赞成吴邪一味保护她的做法，当下的环境里，做出适合的变化才是好事。
可看到小哑巴的变化，解雨臣又不禁有些担忧。因为这种变化是不可控的，可能会使人越陷越深，直至走火入魔。
见小哑巴蛋糕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他递过去一张纸，问。
“用不用再点几份不一样的？”
小哑巴擦了擦嘴，摇摇头，想起自己不是专门来吃东西的，于是把口袋里的小盒子摸出来，放到桌上，推给解雨臣。
“送给你。”
解雨臣将盒子拿起来，指尖拨开盖子，里面是一条编得很精致的红绳手链，用很多根极细的红线编成。
为了好看，小哑巴还特意加了一枚平安扣，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好看的盒子。
“很漂亮，你自己做得吗？”
他将手链拿起来，白皙干净的手指对比着红线的颜色，煞是好看。
小哑巴点头，杏眸盈盈如水，似映着明媚春光。
“最近我学了一些阵法，誊抄下来，编在了手链里，有一定作用的。”
她回想了一下这个阵的作用，一字一句道。
“嗯，可以在危险的时候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希望能帮到你一点忙。”
解雨臣掀起眼帘，眸色潋滟，莞尔道。
“谢谢。”
小哑巴一笑，“我帮你戴上吧。”
解雨臣注意到她殷勤的小动作，微微勾唇，心中晓得这条红线手链怕是没那么简单。
不过，她说话时，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睛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模样真诚地让人无法拒绝，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心软，生不出别的怀疑之类的心思。
就连他，刚刚也恍惚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链已经戴在了手腕上。
面对那样清澈的眼睛，相反，越是心思复杂的人越容易“中招。”
“我还做了一条，后面你回北京的话，能不能帮我带给胖胖。”
小哑巴又拿出一个同样的盒子，解雨臣瞥了一眼，王胖子那条手链上是一枚金铜钱。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手链，而是小哑巴刚才给自己戴手链时露出的翡翠戒指上。
眉梢微微一扬，这枚戒指，好像是吴邪他奶奶的吧。
片刻，他收下盒子，静默不语。看了眼窗外，金色的日光渐渐出来了，今天天气很好。
回头，对面前的小哑巴说。
“你身边那两个人，贪，混，有狠劲，但胆子小。做事的话，尽不了全力，可以再看看。”
小哑巴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把蛮三四仁查得底朝天了。
“好，但他们是局外人这点，我觉得足够了，能做很多事。”
说这句话时，她特意观察了解雨臣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破绽，但她就是觉得有问题。
据黎簇说，他昨晚见过解雨臣，但听他描述的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小哑巴总觉得有点违和，但具体哪里她也说不太上来。
解雨臣并没有什么反应，抿了口咖啡，只说。
“局外人牵扯太深，最终也会变成局内人。”
后面，两人没聊什么像样的话题。小哑巴总觉得自己再多说几句，就该被他全部套话交代干净了。
所以，后半场她一直都在吃蛋糕，解雨臣把店里的各种甜点都点了一份。小哑巴吃得很高兴，解雨臣只喝了咖啡，中间只尝了一小口她夸赞并推荐戚风蛋糕。
直到最后离开咖啡店时，她见解雨臣起身开始回复工作电话，才知道他完全是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出来的，陪她吃完蛋糕，他也要离开了。
思及，她暗自拨动了指尖的一根红线，很快，解雨臣手腕的红绳手链回应般地亮了一瞬。
下了阵法的红线能彼此感应，以后，她也能时时知道解雨臣的大概位置了。
解雨臣肯定也猜到了红线不对劲，但他肯定没想到真正的作用会是定位。
小哑巴不禁露出微笑。
总算，也算计到他们这些人精一次了。
..........
来杭州是为了取剑，她也该走了，但听了黎簇说的事情。小哑巴临时决定，离开杭州前，得再去见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车驶入吴山的一座别墅。
下车后，小哑巴让蛮三和四仁去吃早饭，抓紧时间休息，等会儿还要开车长途跋涉。
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别墅的大门，四仁和蛮三不禁开始嘀咕。
“你说，这妖女到底什么人啊？”
“年纪轻轻出手这么阔，你看看，这两天来杭州见的人，除了昨晚上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屁孩。刚刚咖啡馆里的那个男的，我偷偷瞧了一眼，啧，那气质，一看就有钱啊。”
“还有，她刚刚去银行取钱，你看到没，又是满满的一袋红钞票啊！”
“现在，你看这房子，也绝对不便宜啊！”
莫名的，两人有一种抱到金大腿的感觉。而且这几天小哑巴出手一直都挺大方的，金钱冲散了两人对她的恐惧，对于给“妖女”干活的这件事渐渐没那么抵触了。
两人的想法，小哑巴暂且不知，她正坐在别墅的书房里，对面是右手还打着石膏的皮包。
皮包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单手操作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请。”
“谢谢。”
对于皮包现在的情况，小哑巴昨天在吴山居的时候，听一些人讨论过几嘴。右手废了，还弄砸了差事，加上之前一直在外地的医院休养，最近才回来。他手下的生意，已经被其他的盘口七七八八瓜分干净了。
手底下的人也做鸟兽散，没剩几个。皮包想重新整合，也无从下手，所以一直在这座别墅调养。底下人还在议论，说他这个管事的被顶下去是迟早的事。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汪家势力的渗透下，暴露得更加赤.裸。
说起来，皮包废了的右手，有小哑巴的责任，不由内疚。
她将赎回的那块金表放在桌上，推开他。
“这个，还给你，谢谢。”
皮包拿起那块金表，嘴角扯了扯，笑了下。
“送你了就是你的，既然不要，扔了就是。”
他将那块金表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看都没多看一眼。
小哑巴看得出，他对自己有怨气。废了的手臂，散了的盘口，走了的伙计.......一切的源头在自己身上。
她将脚下的大挎包拎起来，拉开拉链，露出满满当当的红票子，推给他。
皮包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小哑巴见他误会，解释道。
“你之前说我有事可以找你帮忙，还作数吗？”
皮包扫了眼那满袋子的钱，冷笑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你什么？你还是找别人吧。”
这是赶人的意思。
小哑巴当做没听出来，执拗道。
“可是，你说过的。出来混，要讲义气。”
“义气？”皮包觉得可笑，“现在哪还有什么义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翻脸无情才是真的。”
“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你是童话里出来的公主吗？天真得可笑。你出去问问，谁现在还会说什么他妈搞笑的义气？！”
“难道你以为当初没扔下我自己跑，我会感谢你吗？不会！”
“我只会说你傻，傻得无可救药，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当时那种情况，傻子都知道自己先跑，你怎么不跑呢？！放不下你那可笑的怜悯和善良？还是想让我欠你一条命？”
最后他几乎是吼，骂完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打火机半天点不燃后，他连烟带打火机一起扔出窗外，一脚踹在书桌上，“砰——”
“艹！”
小哑巴知道他是在发泄，所以静静地等他这股气过去。
这几个月，他应该没有休息好。脸颊消瘦，眼底猩红，下巴上的胡茬也没修剪过，刚刚更是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好一会儿，皮包才平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问。
“什么事情？”
老子欠你的，还完了就两清。
小哑巴手指沾了点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皮包一看，皱起眉头。
“现在可不好弄。”
小哑巴微笑道：“所以我来找你，你有办法的对吧？”
皮包重新扫了眼包里的钱，眸色微沉。
“要不了这么多钱，还有什么要做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小哑巴将袋子推给他，莞尔笑道。
“杭州盘口乱了，你愿意帮我做事吗？”
这是长久合作的意思。
皮包垂眸，眼神幽深。
片刻后，抬起眼来。
“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哑巴：“你想要什么好处？”
“........”
两人对视良久，似一场无声的交易对峙。
皮包：“成交。”
小哑巴：“合作愉快。”
二十分钟后，皮包送她从别墅的一扇偏僻的后门离开，好奇地问。
“你哪来这么多钱?”
小哑巴语气俏皮道：“家里人给的。”
皮包：“今天的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
小哑巴：“辛苦你了。”
来接她的蛮三和四仁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知道小哑巴出来后，那一大袋子钱就不见了。
在杭州短暂地停留了一天半后，车子踏上了回程，换成四仁开车。
出城时，身后果然有些尾巴。四仁看了眼后视镜，登时嘿嘿一笑，有心想在小哑巴露一手争表现。
“让你看看我双头山车神的厉害。”
一踩油门，七拐八弯，没一会儿就将尾巴甩掉了。
他开车很猛，上高速后，一直在最左侧车道上一路狂飙，几乎是飞。
小哑巴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心神微微一定。
白荧的那个计划，她到现在还没能搞清楚。四个张家人，她现在也只见了两个。得不到他们的肯定和支持，计划就无法进行，这是她现在的困境。
但敌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停滞而不开始动作，所以，蛮三，四仁，皮包这三个人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起码，面对危险，她现在有了初步的应对方式，并不是任人宰割，随波逐流。
下一站，是四川，瓦屋山。
杭州过去得一天，蛮三和四仁换着开，除了加油，几乎没停下。
路上，小哑巴也并没有休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进度太慢了，而她的敌人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每一个地方。
所以，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练习下魇，布阵，还有之前和阴刀对手的一招一式。脑海中反复回想，推演，直到将那些招式转化为自己的。
“诶，她干什么呢？”
开车间隙，四仁瞟了眼后座的小哑巴，闭着眼，双手拿着红线，指尖不停翻飞，灵活无比。
“我怎么觉得她在给谁下咒呢？你看看，像巫婆一样。”
他说得特别小声，生怕小哑巴听见。
开车的蛮三回头看了一眼，平淡道。
“什么巫婆，翻花绳呢，你没玩过啊？”
四仁：“翻花绳，她闭着眼睛，和鬼翻呢?”
.........
到达瓦屋山脚下，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再次回到这里，小哑巴竟然觉得十分亲切，背上包和两把剑，还有答应给骚骚带得吃的。她这次没从景区大门走，而是直接抄山路进山。
蛮三和四仁被她打发回成都解决身上的事情。旅行社那边，他们开着车到处跑，人一直不回去，还得赔钱什么的，一切总得有个说法吧。
小哑巴给他们拿了钱，让他们解决完再回来找自己。取钱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拿着的卡是解雨臣的，怪不得他对自己的行踪一清二楚呢！
想到阴刀这里还得用不少钱，她给了蛮三四仁一部分后，又将卡里的钱提了一大半出来，扛着上了山。
与此同时，解雨臣那边也很快收到了她取钱的消息。
眼睛在银行卡的余额上一扫而过，他微微挑眉。
这才多久，三分之二的钱都花出去了。
看来，还可能有第三次借钱。
思及，解雨臣拿出一张纸，在吴邪的账上又添了一笔。
“............”
小哑巴抄小路进山，速度很快，深夜的时候已经到了迷魂凼附近。
近来她魇术精进了不少，可在迷魂凼里直行穿过。快接近天坑时，她吹了个长长的呼哨，老远就看见骚骚出来接她了。
“骚骚——”
这只馋嘴狐狸，扑了她一脸后，眼里就只有她包里的吃的。
小哑巴扔了吃的给它，骚骚高兴地边走边啃，那模样不像只狐狸，像只哈士奇。
“你怎么这么贪吃啊骚骚，我在你眼里还比不过一只鸡吗？”
“影”：（猪和鸡确实没有可比之处。）
下到天坑底部，走进古楼，阴刀还没睡。上次受伤他歇了一段时间，如今骚得风采依旧，甚至更上一层楼。
上次离开时，小哑巴就给了他一笔钱，据他说是要用来先买几座山。
而如今，小哑巴看着院子里堆的发电机，以及一大堆看起来就很重，但没怎么用的健身器材。
他究竟是怎么从山下弄上来的呀？！！
进屋，屋里多了一个超级大超级大的液晶电视，上面正放映着十几个可爱女孩又唱又跳的画面，声音洪亮，画质清晰。
而屏幕前，我们的骚刀前辈，正穿着他新买的芭比粉健美衣，一甩他那放纵不羁的鸡窝头，嘴里激动地喊着应援口号。
“圆圆，我支持你，我pink你，我的票，我的心，全部都给你！！！”
说着，同时还不忘风骚地跟着比划出女神的招牌动作，两条腿并拢，一只脚俏皮后跳，双手往前比心，抛出媚眼。
“爱你哟～”
“哎哟哟，我的筋我的筋。”
估计是太兴奋了，脚抽筋，一屁股坐在超大块的瑜伽垫上。
“影”冷哼一声，无情吐槽道。
（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
小哑巴不想说话，直接走过去，关掉了电视，发现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一大堆碟片。这里没电视信号，估计只能看碟片。花花绿绿的碟片上，全是穿着漂亮的少女，什么选秀啊，偶像专辑啊，甚至还有非诚勿扰。
“诶，小江伊宝贝你回来啦，来，亲一个。”
阴刀终于看见她了，立即要用他才揉了脚的手来抱她，被小哑巴无情推开。
“拼刀刀前辈，我太失望了，我在外面奋勇前行，你居然在家里唱哈尼甜心？”
“我需要一个解释。”
阴刀两个手指转圈圈，娇羞道。
“哎呀，这是人家的兴趣爱好嘛。”
“你放心，该办的事都办好了，妥妥的。”
说着，他想拍小哑巴的肩膀，被灵活躲过，接着又开始展示他身上的芭比粉健美衣。
“你看，我新买的，漂不漂亮，还有个蝴蝶结呢。”
小哑巴瞥了眼他胸口的绿色超大蝴蝶结，无语道。
“是你自己缝上去的吧？”
“当然不是，虽然我也很心灵手巧就是了。”
阴刀扭过身，翘着他那快翘到腰上的屁股，得意道。
“怎么样，新的提臀裤，效果好得很。”
“看，是不是有种想摸上来的冲动。”
“来吧，小宝贝，不要怜惜我。”
他一拍翘臀，咬着嘴唇，表情无比销魂。
小哑巴简直忍无可忍，一巴掌捂住他的脸。
“够了！”
阴刀咳了咳，这次有了点正经样子，问。
“怎么样，试炼完成了吗？”
小哑巴一一汇报，又将才从杭州取回的双子剑递给他。
阴刀说，这两把剑其实都还没有真正开刃，需要重新淬炼，这也是为什么她赶着回杭州取剑的原因。
“行，明天给你。”
阴刀接过双剑，如是说道。
小哑巴：“前辈，那明天，我是不是就该走了？”
她找出了他身上的刀，完成了试炼，阴刀这关，她就算过了。
阴刀：“怎么了，舍不得啊？”
确实有点舍不得，但小哑巴还有一个问题。
“前辈，你最后的那把刀到底藏在哪里？”
十把刀，她只找出九把，剩下一把，她怎么都找不到。
“难道也在牙缝里？”
之前有把小刀，阴刀就是藏在嘴里的，吐出来的时候，小哑巴当时都崩溃了。
“你怎么藏得，牙缝那么大吗？”
阴刀诡邪一笑，“想知道吗？”
小哑巴点头。
突然，他一把捏住小哑巴的脖子，眉眼沉下去，显出几分骇人的凶狠。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
“你想知道，那就先变成死人吧！”
话落，他手下力度陡然加重，小哑巴立即感到呼吸困难，开始挣扎。
“放....开....我.....”
阴刀轻蔑地看着她的举动，歪了下头，眸底满是阴鸷。
“天授台没弄死你，去了黑竹沟也能活着回来，你的命可真硬啊。”
他的力气大得恐怖，小哑巴挣脱不了，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
阴刀冷笑道：“为什么？你真以为我们是想帮什么张家帮什么张起灵吗？”
“张起灵，”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当年要不是他，老子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抬起另一只手，露出手臂上狰狞蜈蚣样的伤疤，看起来很吓人。
“张起灵，他欠我的，现在就由你来还！”
话落，他两只手同时掐住小哑巴，眸露凶光，直奔着要掐死人去的！
...........
小哑巴拍拍他的手，咳了两下，脸涨得通红。
“前辈，演过瘾了吗？”
阴刀立即松开她的脖子，夸奖道。
“配合得不错嘛小江伊宝贝，演技有长进了。”
小哑巴没管他，转身给自己倒水喝。
戏精，阴刀的另一大爱好。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段反派台词，给小哑巴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就习惯了。
另一边，阴刀忽然一抹鼻子，来了个高抬腿。
“阿打，什么刀枪棍棒，我耍的有模有样。”
“小江伊，你说以后我进军演艺圈，怎么样？就我刚刚那个演技，那还不是妥妥的影帝啊。”
小哑巴哄他，“您跳舞已经是超前绝后了，就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阴刀一想，“也是，我要出现在大屏幕，少女少妇们还不得疯狂痴迷我啊。那样太闹了，不行不行。”
“影”：（个骚包，夸他几句还美起来了。他那个演技，上街就得被人扔烂叶菜。）
（江伊你个蠢货还捧他，你也没长眼睛是吧。）
小哑巴：“夸他两句他高兴嘛。”
这时，在外面啃完烧鸡的骚骚回来了，纯白的狐狸毛上沾了不少油，跑进来就往小哑巴身上蹭。
被小哑巴一把擒住，教育道。
“骚骚，看清楚，我不是抹布。”
骚骚咯咯笑，扬起头来蹭她。小哑巴瞬间看见了它隐藏在茂密狐狸毛下的艳红小衣服，遮住了几个关键的点。
被发现了，骚骚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她怀里躲。
这种审美，只能是骚刀前辈。
小哑巴回头看了眼又开始跳舞的阴刀，不禁摇头，对骚骚道。
“你主人对你太残忍了。”
后来后来，很久以后，小哑巴才终于知道阴刀最后一把刀的秘密。
只感叹，怪不得拼刀刀前辈精神状况那么......优美。
............
第二天，小哑巴拿到了新开刃的两把剑，银白的剑身，凌厉非常，杀气冲天。
阴刀说：“这两把剑，小荧真正取得名字是，‘弑神’‘破天’。”
银霜双子只是它未开刃的名字。伊水剑，原名——弑神。孤月剑，原名——破天。杀气十足的名字。
小哑巴想自己或许懂白荧取这两个名字的意思。
阴刀：“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细骨头在等你。”
小哑巴将剑收好，看着面前的阴刀和骚骚，神色认真，继而端正地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
“阴刀前辈，谢谢你。”
在天授台那天，她就该想明白的。阴刀能进入“信号基地”维修，而不被影响，说明他也曾像白荧那样主动进入中心天授台，接受锁定。
而“抹杀”后的隐藏时间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几十年来，他不止一次进入天授台，接受天授锁定，才能隐藏至如今，等待自己的到来。
阴刀没阻止她的行为，只是笑了笑，说。
“你和小荧，真地很像。”
..........
下山时，小哑巴都没能想明白，阴刀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阴刀：“如果小荧还活着，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原因。
直到坐上蛮三四仁的车，她才忽然恍然大悟，急忙问“影。”
“他不会以为我是白荧的女儿吧？”
什么大舅二舅大姨小姨，完全是娘家人那边的亲戚称谓嘛！
“不是，没人和他们解释吗？我怎么会是白荧的女儿呢？”
“影”：（怎么解释，难道告诉他们说白荧是张起灵的影子，你是张起灵为了复生白荧创造出来的影子？）
也是，这么玄幻隐秘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哑巴自己默默想通了，算了，就这样吧，不然自己还不好解释呢。
“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
前座的蛮三转过来问，小哑巴忽然发现两人眉眼间喜气洋洋，不由疑惑。
该不会又在打我的主意吧？
“影”：（你出手那么大方，他们现在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要说蛮三四仁为什么这么高兴呢？事情还得从他们回成都处理旅行社的事说起，小哑巴拿了钱给他们，让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所以，四仁直接把一大叠钱甩到破口怒骂的林哥脸上，霸气道。
“够不够？够了就闭嘴。”
可以说，过去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用钱砸人这么爽过。
钱给够了，林哥自然不能再说什么，顿时就慈眉善目起来。
因着小哑巴说了还得让他们弄辆车回来继续用，买车上牌照什么的太麻烦了。刚好旅行社新买了一辆崭新的路虎卫士，本来是打算用来服务高端顾客的。什么手续都办得妥妥的了，蛮三就直接要了过来，加了钱，过个户，美美开上了新车。
其他剩下的钱，小哑巴让他们自己处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她是懂得。一直压迫他们，反倒不好。
所以剩下的钱蛮三大部分寄回去给了老家的妈。剩下的，和四仁一起置办了一身新行头，新车新衣服一起出现，拉风得很。
见识了新老板的大方后，他们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哑巴倒是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招摇，本来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隐藏踪迹。蛮三四仁这一弄，反常之处，不晓得会不会被汪家人盯上。
看她表情不是很好，蛮三和四仁心中的雀跃渐渐熄灭，开始忐忑起来，生怕她要发飙。
两人眼神对视，开始沟通。
四仁：怎么办？她生气了吗？
蛮三：不知道啊，没有吧。
四仁：那怎么办？
蛮三：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这时，小哑巴接到了来自杭州皮包的电话，有些意外。
“东西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吗？”
皮包却不是说这事，两人达成交易后，小哑巴让他帮忙盯着杭州的动向，他打电话来就是说发现了一件怪事。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皮包带队护送小哑巴前往北京的那次。因为遭到汪家人袭击，车队散了，他们也从悬崖撞了出去。
皮包说，后来他在医院养伤时，确认过，车队的几个伙计全无下落。他以为伙计们像他一样受了伤，散落在各地休养。但是最近，这批伙计忽然再次出现了。
彼时，皮包失势，底下人心涣散，他也没管这件事。但是昨天，他见到了一个车队里的人，觉得很不对劲。
“我记得很清楚，他对酒精过敏，但我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居然在喝酒。”
“就算是性情大变，也不可能克服自己过敏的东西吧。我怀疑，他不是原来那个人。”
小哑巴也这样觉得，那么，就只能是有人顶着原来车队伙计的脸，回到了杭州。
他们想做什么呢？
小哑巴让皮包继续注意他们的动向，随时互通消息。
接着，她提走了解雨臣给的所有钱，换成现金。并让蛮三四仁马上处理掉这辆新车，搞了辆二手车，可以随时扔掉随时换那种。之后又故意弄了很多故弄玄虚的法子，隐藏踪迹。
在眉山县城折腾了很久，一行人才在夜色中改头换面，匿迹隐形，悄悄踏上了去往下一个地点的路。
蛮三四仁对她卖掉新车换二手车的做法非常不理解，之后目睹了她的那一连串隐匿踪迹的法子，两人更是有点心慌。
蛮三问：“老大，你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四仁：“对啊，你这么做，是怕被警察抓住吗？”
小哑巴就阴森森一笑。
“你们上了我的贼船，现在是从犯，下去也只有死。”
“不如好好帮我，我好，你们也好。”
两人顿时内心惶惶，上高速过安检的时候，眼神都不敢乱瞟。
小哑巴眼尖地看见，蛮三已经开始上网在搜从犯是个什么罪名，会坐几年牢。他不知道小哑巴到底犯了什么罪，但她出手那么阔绰，加上那一通隐藏的办法。想必罪名肯定不轻！
“影”：（两个怂货，吓成这样，不怕他们扔下你跑路？）
小哑巴：“他们不会，跑了也只有死。吓吓他们，他们才会更谨慎的为我隐藏踪迹嘛。等到地方了，再告诉他们真相吧。”
“影”的语气听不出夸奖还是嘲讽。
（腹黑这点，你倒是无师自通。）
小哑巴：“没有啊，我是和你学得。”
“不对，你不是腹黑，你是外表内里都黑！”
.........
四天后，云南，玉溪，通海古镇。
因为中途绕道青海，去取了一样东西，所以路上折腾了点时间。
“北漠引西山，南河望东海。”
“阴刀镇西，细骨南........”
这个南河，指得就是细骨的守地了。
路上，在小哑巴的哀求下，“影”十分吝啬地介绍了一下细骨这个人。
（细骨，号鬼骨巫仙。习祝由十三科，辰州符，但蛊术和巫术一样精通。性情古怪，治病救人看心情，心情好，死人也将你救活。心情不好，就不好说了。）
小哑巴：“巫仙我懂了，鬼骨是什么意思？”
“影”：（鬼骨，一种说法是她身上有根骨头是属于阴鬼的。还有一种说法来自于她的武器，骨鞭，相传是由十九节死人骨头做成的。也叫打魂鞭，一鞭下去，叫鬼灰飞烟灭。）
听到这些，小哑巴自动脑补了一个神情森冷，一手持蛊画符，一手甩出骨鞭的凛若冰霜的女人形象，飒气十足。
而当她真正看见细骨后，想象就完全破灭了。
许多年后，小哑巴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第一次见细骨，是在通海古镇的一间清吧酒馆里。她披散着水蓝色的波浪长发，穿着一件抹胸的黑色短裙，身材姣好，性感十足。
妖娆的眼眸里噙着眼泪，妩媚地撩起耳边的发丝，正在和她的第九十九个真爱诉说她的脆弱，无助，彷徨。
“昊哥，我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孤独，疏离。这让我感觉你和我很像。和你聊了这么多，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镜子，谢谢你这么安慰我，懂我。”
“你知道的，我刚经历了第一百九十九段感情的失败，我现在好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着，她侧首，故意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手指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楚楚可怜。
对面穿白衬衫的男人顿时露出心疼的表情，主动将肩膀递出来给她靠。
女人边抽泣着边小心靠上去，几根纤细的手指悄悄抚上男人的腹肌，瞬间眼神一亮。
“.........”
小哑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影。”
“这就是你说的性情古怪，号称鬼骨巫仙的细骨？”
“影”也沉默了。
（妈的，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鬼知道她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
小哑巴不敢上去打扰她，愣是硬生生等着她和男人聊完天，眼见两人拎包要走了，她才走出来，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你好，请问您是.........”
细骨看过来，漂亮的眼眸微眯，接着打发走男人。走过来，挑起小哑巴的下巴，左右端详。
小哑巴干笑道：“细骨前辈您好，我是.......”
话未说完，细骨突然绽开一个万花齐放的笑容，一把抱住她。
“小宝贝，总算让我等到你了。来，亲一个！”
随着额头上响起一声“吧唧”，小哑巴的脸精准无误被按进她胸口的裙子花边里，挤得变形。
谁能救救她，张家还有没有一个正常人？！
夜黑风高，在狂野的吴奶奶支持下，小哑巴手持一把宣花板斧砍断了尘封已久的房门上的大锁。
动静不算多大，但在寂静的夜中十分明显。不知院子何处传来几声高昂的狗吠，被看管的伙计喝斥后，又偃旗息鼓下去，应该吴奶奶早就打过招呼了。
“吱嘎——”
推开房门，屋里青幽幽的，桌椅床榻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灰纱，朦朦胧胧的。
“奶奶，您进。”
小哑巴率先迈进去，依着记忆摸黑到床边的小柜子上打开台灯，又转身去扶吴奶奶，进门后，左右瞟了瞟院子，无人，便合上门。
台灯的并不是多亮，但足以照明，暖黄色映得屋里显得很温馨。
吴奶奶进门后，明亮的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布置，心下便有数了。
这完全是间女孩的房间，陈设和她那狗孙子吴邪房间差不多，干净清新，但丰富有趣多了。单说和吴邪房间一样的梨花木雕藕荷叶的圆形茶桌，在这间屋里被摆放在了窗边，上面立着红檀木的笔架，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桌边上，又摆放着很多的小玩意，什么五颜六色的娃娃，竹子编灯，木偶，吹泡泡的小猫........
除此之外，屋子里还有很多温暖的小细节。例如装裱起来可爱的涂鸦画，上面各种各样的q版小人，还配了些日记之类的小句子。看起来像是随手做的陶瓷娃娃，缺胳膊少腿的，都被装在玻璃小盒子里一一保存起来。
床头的小台灯，门口的挂饰，桌上的双鱼荷花香炉，窗边的彩色风铃........这些许许多多的细节，该是由一天一天，一点一滴渐渐积累而来的。足以说明着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被爱护，珍重。
吴奶奶笑了笑，问。
“住在这里的时候，开心吗？”
小哑巴眼含热泪，看着屋子里熟悉的一切，点头。
“很开心。”
“住在这里，是我最开心也是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她记得屋里每一样东西的来历。书桌上的木偶是有次上街，吴邪和自己斗嘴，然后他躲起来吓自己，见自己找不到他真地害怕的时候，他赶紧从街角跑出来，然后为了哄自己买了木偶；那些涂鸦是以前她练字的时候瞎画的，还有那几个奇形怪状的泥巴娃娃，是上美术课乱捏的，没想到都被吴邪保存了起来..........
还有，最中间那个没捏好的陶瓷吴邪娃娃，是她在巴乃捏了想送他的，但终究没亲手交给他.........
“这支荷花，还在呢。”
她拿起花瓶里的一支假荷花，颜色褪去，不复当年鲜艳。是她落下西湖那次，胖胖买来送她的。
这个房间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既甜蜜又酸涩，压得她迟迟不能透气。
吴奶奶看了好一会儿墙上的画，还有写的字。瘦金体，笔迹很眼熟。
随后走到桌边，手指轻抹，捻起一层薄薄的灰。
“小邪这次走了三个月，这间屋子也三个月没打扫了。平时，他只要一心烦，或者要做什么事情决定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来到这间屋子，自己拿着抹布扫帚打扫。屋子弄干净了，他就会一个人在窗边坐好久好久。”
“他从不让伙计们，不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锁门的钥匙也只有他一个人有。”
“这些年，我也曾好奇过这间屋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现在，”吴奶奶转过来，目光柔和，“我明白他为什么不愿让旁人涉足的原因了。”
小哑巴没说话，垂眸，眸光闪烁。
这间屋子里，最大的秘密——就是那份被从世间抹去，但却被吴邪拼命搜集，留住的回忆吧。
片刻，她调整情绪，对吴奶奶说。
“奶奶，墙上的两把剑是我的，我能拿走吗？”
两把双子剑，孤月，伊水，被完好地挂在墙上。多年未出鞘，银白剑身蒙尘，显得落寞。
吴奶奶：“当然，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应该由你做主。”
“谢谢奶奶。”
小哑巴上前一步，取下墙上的两把剑，剑尖无意刮到墙壁，却掀起一个角？原来是墙上还挂了一层布，因为光线昏暗，所以之前没看出来。
将布一揭开，入目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绿相间。
挂布之下，一整面墙全部都是荷花的照片，数量比当初吴邪相机里的只多不少！排序依照时间而来，从04年一直到现在，每一年的荷花都被贴在上面，含苞，绽放，半夏，花落，蓬生。每一个阶段，从不同的角度和地点，构成不同的风景，照片数量数不胜数。
在沙漠时，她也曾看见吴邪相机里拍过很多荷花的照片，但远不及看到实物这一整面墙的震撼。
当时，她并不太懂吴邪为什么说要带自己看荷花。
可当恢复记忆的自己站在这里时，在往昔的回忆冲击下，这一整面墙的荷花杀伤力是如此大。
那个没完成的约定，我忘了，而你却一直记得。
“这个，应该是小邪想送给你的。”
身后，吴奶奶走过来，递过来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条很漂亮的翡翠粉玉荷花手链，收尾坠着一个小小的莲蓬，看起来很可爱。
见小哑巴接过，她说。
“这块翡翠料子我之前见过，几年前，被小邪收到手里，就一直没见他拿出来过，原来做了这条手链。”
说到此处，吴奶奶眼神极好地瞟见了她脖子上的木雕荷花项链，说。
“刚好，凑成一套的。”
小哑巴捏了捏那颗小小的莲蓬，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
而在吴奶奶刚刚拿出这条手链的柜子里，还放着很多这样没送出去的礼物，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荷花元素的摆件装饰，攒了满满一柜子。
她笑道：“还是等吴邪以后回来，让他自己说是不是送我的吧。”
“万一，他是想自己戴呢？”
说到此处，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吴奶奶笑得慈爱，拍了拍她的手。
“好，等他亲自交到你手里，当面才好说清楚情意嘛。”
“那奶奶第一次和你见面，来，给个见面礼。”
说着，吴奶奶握住她的手，直接将自己手指上一棵鸽子蛋那么大的帝王绿翡翠戒指撸了下来。
“奶奶，这不合适，我都没给您带礼物。”
小哑巴哪里好意思收，本来大晚上当贼翻墙进院就已经够尴尬了。
没想到慈眉善目的吴奶奶却很执拗，直接将戒指戴上她的左手中指，嘴里似乎还念叨了一句。
“让我想想，名花有主，订婚，戴这只。”
小哑巴：“奶奶你说什么？”
吴奶奶握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满脸喜色道。
“那奶奶就先替小邪订下了啊，等他后面回来，你们两个就办仪式摆酒。”
小哑巴：“啊，啊？什么仪式啊奶奶？”
吴奶奶：“当然是结婚呀，不不不，订婚也不能少。先订婚，一个月后再办结婚，那一年后就能摆满月酒。再过一年，就可以办周岁宴了。”
“你放心，奶奶每一次都给你封大大的红包，给你开张卡，你自己拿着。所有事情都不让你操心，全部让小邪去忙，你就等着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可以了。”
小哑巴越听越懵，由“啊？”最后变成了“啊？！！”
眼看吴奶奶越说越起劲，她赶紧先对不起打断了一下，问。
“奶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吴邪，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
“影”在心中冷笑。
（妈的，吴邪那只狗可真精啊，什么都没干，就他妈想摘花了？）
（这些年荷花拍多了，他大爷的真成“采花贼”了是吧？）
（你个蠢货敢答应，我明天就带你这副身体上山当尼姑，让你孤独终老一辈子！）
小哑巴：“不是，你就别添乱了行吗？什么我就要结婚了？”
她又赶紧问吴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这一问，好嘛，问题就出在她白天见过的革命好战友黎簇身上。
原来啊，今天白天下午，吴奶奶见过黎簇一面，两人还聊了天。因为小哑巴特意叮嘱过他，当没见过自己，黎簇当然没暴露她的存在。
但后续吴奶奶和他聊天，问了黎簇一个问题，直接给他问破防了。
“孩子，我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有点像吴邪。孩子，你老实告诉奶奶。你究竟是不是吴邪的孩子？”
黎簇当时在喝茶，顿时喷出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奶奶，您是我奶奶。但吴邪，可不是我爸爸啊！”
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吴邪生得出我这样帅气的儿子吗？
吴奶奶一看他说得这么激动笃定，不由有些失落。
“唉，这些年，也不知道小邪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
“我猜想，他可能是在外头已经有了女人。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告诉我。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还会有什么意见呢？”
黎簇为了宽慰她，就说。
“奶奶，他可能不是怕您不同意，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吴奶奶顿时从他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当即道。
“这么说，他真在外面有了女人？”
黎簇又不好直说，只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身边是有一个女的，年纪嘛........”
说到这里，他瞟了面前的吴奶奶，小心道。
“年纪嘛，比吴邪小点，比我大点。”
他说得委婉而模糊。
“所以，这可能就是他不敢告诉你的原因吧。”
吴奶奶听了，“诶”了一声，说。
“年纪差距大了点，这算什么嘛，奶奶又不是什么老古董。”
“黎簇，你再和奶奶说说，那个女孩子性格如何，长相怎么样？”
..........
难怪，小哑巴暗自磨着牙齿，她是说为什么吴邪奶奶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不对劲呢。
前脚黎簇刚说了吴邪身边有个关系亲密的女人，后脚自己就撞上来，加上屋子里这一切，吴奶奶可不就误会了嘛。
黎簇双手高举，冤枉啊，我就说吴邪身边有个女的，其他什么都没说啊。
小哑巴眼睛冒火，你说得还少啊？
“奶奶，我和吴邪不是您想得那种关系，至少现在不是。”
其实，现在她和吴邪之间，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总之不是马上会结婚那种。
吴奶奶一听，眼神一亮。
“现在不是，那还有以后啊。不着急不着急，奶奶不催了，按照你们的节奏来。”
小哑巴：“奶奶，我和吴邪真不是.......”
吴奶奶：“没事没事，来，奶奶再带你去个地方。”
关了屋里的灯，小哑巴最后看了眼屋子里的一切，将所有记进心里，合上门，再次锁上了这些回忆。
吴奶奶领她到了隔壁吴邪的房间，穿过半条回廊，拐角就是。
小哑巴以前从没发现她和吴邪的房间这么近，记得那次打雷的时候，她明明跑了好久好久。
“吱嘎——”
推开房门，随着吴奶奶按下灯开关，里面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个清俊的男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笑，说。
“回来了，又跑哪儿去玩了？”
小哑巴眼眶发热，跨过门槛。
心中默道，吴邪，我回来了。
比起她的房间，吴邪房间里的东西其实也不少，博古架，书架，书桌，各种资料。但却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寂寥，冷清。感觉，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很忙，不常在。
吴奶奶带她走到一面墙前，上面贴满了日历，而且是十年历，日历上还写了很多标注。
吴奶奶：“小邪说，他人生要做的事情都在这面墙上。”
“这些年，他总是很忙。”
“他要做的那件事，时间应该快要到了吧。”
小哑巴一一看过日历上的那些文字，每一年，每一月，有些甚至精确到每一天。心中涌上大股大股的酸楚和心疼。
透过这些文字，她似乎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站在墙边，握着笔，一字一句写下这些事情的画面。
他的眼神一定是坚定的，清俊的眉宇紧皱着，看起来有些严肃，薄唇也紧抿着。
吴邪，在那些日子里，你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呢.........
吴奶奶：“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吴邪很像。”
黎簇：“奶奶，你白天还说我像呢。”
吴奶奶：“不是长相和神情。”
“是你的眼神，和吴邪一模一样。你们，好像都在计划着要做什么事情。眼神里，常常是一团黑浓浓的雾，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
“我听黎簇说，你和小邪应该经历过很多事情。你们如此的相像，应该也非常了解彼此。”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从一个长辈的身份来说，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平安。”
说到此处，她握住小哑巴的手，拍了拍，眼神里泛着仁爱的光芒。
小哑巴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
“我们会的，奶奶。”
接着，吴奶奶又给她讲了很多吴邪小时候的故事。什么好奇狗饭的味道，结果被狗追得满院子哭；还有拿剪刀给自己剪头发剪成了扫把星；和三叔出去玩走路不看路，撞到电线杆成了独角龙；不小心踩坏了邻居小孩的玩具娃娃，他安慰人家说看书上讲这叫“踩小人”.........
小哑巴听得忍俊不禁。原来，吴邪小时候也和她差不多嘛。
最后，吴奶奶问了她的名字。
“好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伊。”
吴奶奶：“江伊，好名字。见到小邪了，和他一块回家来，平平安安的。”
“好，奶奶。”
等到小哑巴走后，吴奶奶一个人站在吴邪的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忽然一拍手，眉眼间尽是喜色。
“哎呀，我们家小邪，可真有本事，啧啧。”
............
出了吴山居，小哑巴一个人站在孤山路上。西湖湖面黑漆漆的，对岸的青山隐约连绵。
路上没有一个人，风吹杨柳，几盏路灯更衬得冷清。
心中茫然一片，她走到湖边的一张长椅坐下，静静看着黑色的湖面。暑期已过，快入秋了，亭亭荷叶间，荷花早已谢了。
看来今年，她是看不到荷花了。
脑海中，莫名想起多年前在吴邪书架上读过的一首诗。其中几句，应景得可怕。
“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这时，“影”跳出来破坏情景。
（这么舍不得给那老太婆当孙媳妇，你干脆回去找她呗。）
（我让那老太太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变活人，由女变男，雌雄莫辩！）
闻言，小哑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帝王绿戒指，刚刚吴奶奶怎么也不许她摘下来。
转头，她拿起椅子上的两把剑，问。
“影，这两把剑怎么没有剑鞘啊？”
“影”说得十分冷酷，（杀人的剑不需要剑鞘。）
小哑巴：“对，不需要剑鞘的，才是好剑！”
顿了一会儿，“影”突然反应过来，随即破口大骂。
（你个蠢货长本事了是吧？敢拐着弯骂老子？！）
察觉他又要来什么分担痛苦，小哑巴立即认怂。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的我自己。”
“您别气您别气，伤身体。”
而“影”才不吃这套，小哑巴当即就接受了一套五雷轰顶套餐，痛得差点直接摔进西湖里去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咬牙骂道。
“小气鬼，开个玩笑都不行。”
“影”：（谁给你的胆子和我开玩笑？）
（还在外面瞎溜达什么，生怕不被汪家人发现是不是？赶紧给我滚回酒店去。）
拿上两把剑，小哑巴痛得一瘸一拐地在凌晨的孤山路走着，刚准备打电话让蛮三来接自己，却忽然接到了黎簇的电话。
白天的时候，两人互相留了电话的。
一接起来，黎簇就说他要回北京了。一问原因吧，他就说很复杂。
“那见面聊，你现在在哪？”
黎簇发过来一个地址，已经不在杭州了，是浙南的一个小镇。
小哑巴又给在酒店呼呼大睡的蛮三四仁打电话，让他们开车来接自己。
酒店并不远，就在西湖边上，近断桥那边。因着白天他们扮演的土大款形象，所以小哑巴拨钱大方，让他们自己订了个还不错的酒店，望湖宾馆。不算太贵，但也不怎么便宜。
选这里，纯粹是四仁说看见酒店墙上挂着某两国总统在此会谈的照片。他说，那我也要体验一下总统住过的房间有好高级。
十几分钟后，打着哈欠的蛮三和四仁开着车，接上了在西湖吹冷风的小哑巴。
“啊～”四仁开车，边打哈欠边问，“老大，去哪儿啊？”
四仁记吃不记打，享受了一顿价值不菲的大餐，和睡过半晚上豪华酒店的大床后，他对小哑巴的态度再次扭转。
由于小哑巴没告诉他们名字，也不准他们继续喊仙女，说神经兮兮的，所以他改口成了老大。自觉有一股港片古惑仔的味道，有点拉风。
“去这里。”
上车，给蛮三甩去一个地址后，小哑巴也靠在后座开始补觉。
车子稳稳当当地驶出了杭州市区，上高速，往浙南的某个小镇疾驰而去。
四个小时后，小哑巴才终于到达黎簇所说的地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
黎簇蹲在那个小镇的一条胡同里，远远地，一双眼睛发亮跟个惊奇队长一样。车开近的时候，他蹭地从地上站起来，直接给开车的四仁吓出了美声。
“啊啊啊——”
小哑巴被吵醒，踹了他的座椅一脚，四仁霎时噤声。
她摇下车窗，喊黎簇上来。
“黎簇。”
少年也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浑身冰凉，上车直流鼻涕。
前座的蛮三就给四仁使了个眼神，你看，又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
四仁回了个眼神，和妖女一样，都是叛逆者联盟的。
“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快成冰雕了。”
黎簇上了后座，两只手抱着肩膀直搓，鼻涕直吸溜，看了眼前座的蛮三和四仁。
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在社会上混的混混。无他，那种气息太熟悉了，和他兄弟杨好一样，但蛮三四仁是年纪增大版，凶劲增强版。
虽说当川藏线司机的时候，蛮三和四仁就把原先的海带头，鸡冠子都剪了。但身上的气质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
蛮三嘛，还稍微好一点。剪成了个栗子头，原本的面貌就完全露了出来，意外的属于比较周正的长相。眉眼间，有一抹淡淡的痞气，形成了点反差。看不出太多的凶气，但其实他是比四仁多那么一股子隐形的狠劲的。
四仁嘛，海带头去掉后，给自己整了个圆寸。之前看上去是精神小伙，现在看上去像刚放出来似的。因为早早出来混的缘故，他身上的社会气比蛮三更浓。早年为了装酷，肩上还纹了一条过山龙，据说是学陈浩南。
他回头看过来时，黎簇瞬间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痕，心道这肯定是个狠角色。
四仁要是晓得了，肯定直呼冤枉，明明你身边那个才是最狠的！
看见这两个人，黎簇瞬间皱紧眉头，压低声音。
“他们是谁？”
联想起小哑巴白天的穿扮，他心说，吴伊终究还是走上了叛逆的不归路。
看来吴邪给她的打击很大，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对吴邪开展“复仇”吗？等她集齐100个小混混就杀回沙漠找吴邪算账之类的。也不知道吴邪是不是还活着。
小哑巴瞥了眼前面的蛮三两人，说。
“我找来帮忙的。”
见黎簇欲言又止，她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毕竟蛮三和四仁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像好人。
不过，黎簇终归没说什么，或许是觉得这是她的私事，或许是顾忌在场两人，不好开口。
小哑巴没看见白天和黎簇在一起的那个女人，问。
“你身边那个人呢？”
黎簇就摇摇头。
“不是一路人，没必要走一起。”
小哑巴没多问，转念提及正事。
“怎么突然要回北京了？”
见两人谈事，蛮三和四仁很有眼力见的下车抽烟去了。
车里只剩下小哑巴和黎簇，黎簇也直接道。
“这次来杭州，本来是想弄清楚那些奇怪的包裹。”
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沙漠冒险经历，加上黎簇觉得小哑巴这人确实挺仗义，所以也没有隐瞒。将他从沙漠后出来的事，一一道来。
据他说，他当时是被一个好心人从沙漠救出来，送到医院治疗的。休养后，他回到了北京。好朋友苏万对他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曾有人给他寄来很多的包裹。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干尸，并且包裹里残存着不少沙子。
他直觉一切和古潼京，和吴邪脱不了关系，于是查到了杭州来。
而在刚刚这条胡同背后的房子里，他见到了一个年轻男人，告诉了他很多事情。什么家族被渗透的很严重，他的朋友（可能是吴邪或黑瞎子）决定选择一个完全局外的人来帮他们进行一件事情。
黎簇还说了，当时那个年轻人和自己打的一个比方。
“举个例子，我已经向整个武林宣告了一个消息《九阴真经》的线索在你身上，你觉得你说不在，还会有人相信吗？”
少年说到这里，仍觉得气愤，骂道。
“靠，老子倒什么血霉了，招惹上这种事！”
“都是吴邪那个.......”
刚想骂几句吴邪，想起身边是小哑巴，又烦躁地抹了抹后脑勺。
“总之，那个人给了我十万就走了。走之前还威胁我说，要是我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按照他朋友的计划前进下去。”
他拉开背包拉链，里面是一个黑色塑料袋，解开，里面是红艳艳的钱。
“那人还说，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一定在寄给我的东西里。”
“而在等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接到了苏万的电话，又收到两具棺材了。所以，我才决定回北京。”
听完，小哑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
吴邪完整的计划是什么，她不知道。但黎簇，显然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实施者。整个九门都沦陷了嘛，汪家究竟渗透得多么深，才导致吴邪他们不得不启用一个完全毫无关系的局外人？
如果汪家的眼目已经如此多，那么她来杭州这件事，多半瞒不住。得尽快走。
“对了，这是那个男人的名片。”
黎簇递过来之前和他谈话那个男人的名片，上面写着“解雨臣董事长，北京瑞恩—罗恰德拍卖有限公司。”
“解雨臣？”
小哑巴看清楚这几个字的时候，头皮一阵发紧。
解雨臣才和黎簇聊完天，岂不是还没有走远？不会发现我也在这里吧？
思及，她快速扫了扫车窗左右，只瞟见外面抽烟的蛮三和四仁。
黎簇看她表情不对，疑惑道。
“你认识他？”
小哑巴僵硬地点点头。
“认识。”
黎簇立即冷哼一声。
“那吴邪也认识了？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老奸巨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哑巴看向他，“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沿着他们的计划往前走吗？”
黎簇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有选择吗？”
从被迫进入沙漠开始，他不一直在被人推着走吗？
小哑巴知道，这个计划，对于黎簇来说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但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少年似乎也还没意识到，他今后将面对的会是多么恐怖的敌人。
心情复杂非常，小哑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道。
“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最终，她还是选择站在吴邪这边。
没有任何理由，因为，启动这个计划的人是吴邪。
黎簇点了下头，倒没有把她和吴邪归为一类，扯唇笑了下。
“还是你够义气。”
小哑巴又从自己的包里摸出几截动物的骨头，递给黎簇。
黎簇接过，问。
“这什么东西，嘎拉哈？”
小哑巴：“如果察觉背后有危险，提前几秒将这几块骨头撒出去，三角方位。能暂时将人困住，争取逃命的机会。”
那是她如今练习，做得最成功的一个魇。虽然简单，但胜在好用，关键时候能救命的。
黎簇听得啧啧称奇，“你不会逗我的吧？就这几块小东西。”
但见小哑巴表情认真，他还是把东西收下了，并仔细记住了几句口诀。
之后，小哑巴招呼四仁和蛮三上车，两人在外面抽烟都快抽得感冒了。上车后，齐齐开始打喷嚏。
回去的路，换蛮三开，边系安全带边问。
“老大，去哪儿啊？”
小哑巴：“先去萧山机场吧。”
接着回头对黎簇说：“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吧。”
黎簇自无不应，接着瞟了前面的蛮三和四仁，还是忍不住和小哑巴开口。
“你可千万别和这些人鬼混啊，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虽说小哑巴之前说出的年纪比自己大几岁，但黎簇总觉得她和自己差不多，于是学着啰嗦老班的话照本宣科，随即又道。
“当然，你要是遇到比吴邪更年轻更帅的，我支持你弃暗投明，另寻新欢。好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是吧。”
小哑巴：“那不要，吴邪才是最好的。”
黎簇就“啧”了一声，鄙视她道。
“吴邪给你下迷药了吗？你多看看其他人行不行，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吴邪一个男的。”
“影”冷讽道：（谁叫傻逼只长了一双斗鸡眼呢，只能看见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小哑巴：“才不是。”
她想起吴山居那整面的荷花墙，十年历。不自觉捏紧脖间的荷花项链。
吴邪很好，世界上或许还有像他这么好的人，但他们不是吴邪。
她不要和别人做比，在看见吴邪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影子复生办法时，她就知道，吴邪是那些很好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
现在，今后，都不会有人能比过他。
............
三个小时后，天色擦亮，车子停在萧山机场4号航站楼外。
黎簇和小哑巴说好，今后两人之间互通有无，彼此帮忙。
结盟的两人在机场外分开，一个回北京，一个再次朝杭州市中心进发。
刚刚，小哑巴和王胖子打去电话，要到了解雨臣的号码。觉得事到如今，早点上门交个底才是最要紧的。
王胖子起先还疑惑，“你要阿花电话干什么？”
小哑巴沉默了会儿，说。
“钱不够，再借点。”
王胖子立即报了一串数字过来。
“借，多借点！不够就找他借，反正咱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
小哑巴按照王胖子给的电话打过去，一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
她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解雨臣，总不能像胖胖一样喊人阿花小花花。她和解雨臣又没江月那么熟，踌躇好一会儿，她冒出一句。
“你好，我是江伊。”
语气跟同志会面一样。
解雨臣似乎笑了一下。
“我知道，在哪儿了，刚送那小子上飞机吗？”
看看看看，这个电话是多么的有必要，人简直对自己的踪迹了如指掌啊。
小哑巴一五一十地汇报。
解雨臣又问：“接下来什么打算，要回四川吗？”
小哑巴就想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踪迹的？不禁发问。
解雨臣神秘一笑。
“秘密。”
又说：“杭州现在不是很安全。”
小哑巴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跑去浙南和黎簇见面。
她知道解雨臣一直掌握着自己的行踪，是为了保护自己。但目前她自己也不知晓整个计划，计划也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所以小哑巴没告诉他后续的安排。
之后，她还得隐藏地更深才行。
接着，她想起了给解雨臣打电话的正事。
“能不能，再借点钱？”
解雨臣的语气稀松平常，问。
“花完了？这次要多少？”
口吻有点像有个败家子的无奈老父亲。尽管他知道自己给小哑巴的那张卡里还有几千万，但他并没有多问。
小哑巴算了算帐，拼刀刀前辈那里得留不少，“天授台”的维护，还有后续要买的山全都得花钱。接下来要去找的细骨估计也是。
但她之前已经问解雨臣借过八千万了，这次不好说太多，于是小心翼翼道。
“四千万，可以吗？”
解雨臣：“怎么拿，我直接打你卡上？”
小哑巴：“可以的，谢谢。”
谢谢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欢快。
电话对面，传来点击屏幕的轻微声音，应该是解雨臣在转钱。
思及，小哑巴又讪讪补了一句。
“这些钱，一时半会，我可能还不了。”
解雨臣：“没关系。”
解财主非常淡定，仿佛刚从账上划走的不是四千万，而是四块钱。
小哑巴登时一喜，下意识就喊出王胖子对人的称呼。
“你真好，谢谢你，小花....”
说到一半，觉得不对，马上改口。
“小花花送给你。”
并附赠两声尬笑，“嘿嘿。”
完了，听胖胖喊小花花小花花，她也不自觉跟着乱喊。
解雨臣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只是开玩笑似的说了句。
“你和吴邪一样，都把我当摇钱树了。”
这次小哑巴反应很快，赶紧拍了个马屁。
“那也是最好看最好的摇钱树。”
解雨臣调侃道：“不是张起灵或者吴邪最好看吗？”
小哑巴：“你们的好看不一样，比较特别，也就是特别好看。”
解雨臣是散发着金灿灿光芒的那种好看！
鬼知道吴邪当时是怎么和小哑巴介绍的解雨臣。估计是，推了推眼镜，指着黑板上解雨臣的名字和照片说：“解雨臣，小花，我的发小。超级大富豪，壕无人性的大财主！浑身冒着金光的财神爷，自带金钱的香气。可许愿之，可乞求之，可痛哭流涕之。爆之金币，达吾之所愿。（虔诚状）”
捏着手中几截练习用的红线，小哑巴若有所思，问解雨臣现在在哪里，说有个东西想当面送给他。
解雨臣报了个地址过来，在拱宸桥那边。
四十多分钟后，他们在财神庙背后的一个小咖啡厅碰头。蛮三和四仁将车停在外面的大街上，有段距离。
小哑巴拉上帽檐，推开这家融合了江南特色的咖啡厅，解雨臣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一张桌子，店里没什么人。
到时，解雨臣正在喝咖啡，小哑巴在他对面坐下，桌上已经放着一块巴斯克蛋糕和一杯草莓牛奶，还是热的。
说明他估算自己到的时间十分准确，也说明他对于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
小哑巴压力不禁有些大，但解雨臣就是有一种能让你不自觉放松的魅力。唇角微扬，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过来，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还没吃东西吧，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记得谁曾说过，解雨臣的外表在女性当中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小哑巴也觉得，他的长相要比吴邪更加柔和一些，是那种让人觉得很舒服放松的气质。
但她也曾见过解雨臣眼角垂下来时的样子，说不上凶，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无形中有种压迫感。
和解雨臣打交道，小哑巴自觉再多个脑袋也不够用，坦诚是最好的办法。
“谢谢。”
她先朝解雨臣道了谢，熟练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媚无邪。
然后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蛋糕吃，甜而不腻，顿时眼睛一亮。
解雨臣抿了口咖啡，也在打量面前的小哑巴。
比起上次在北京见她，瘦了很多，原本还有点圆润的下巴，削尖不见肉。身上的气质也有着变化，由干净正在朝坚韧转变。
刚刚说话时，他留意过她的眼睛，眼神也变了。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似有若无的蒙着一层透明的凉雾，不似以前那样一眼就能让人看得底的清澈。不过，吃到喜欢的东西倒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个时候，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吴邪一定要把她送回长白山了。干净的眼睛应该永远干净。
但他不是很赞成吴邪一味保护她的做法，当下的环境里，做出适合的变化才是好事。
可看到小哑巴的变化，解雨臣又不禁有些担忧。因为这种变化是不可控的，可能会使人越陷越深，直至走火入魔。
见小哑巴蛋糕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他递过去一张纸，问。
“用不用再点几份不一样的？”
小哑巴擦了擦嘴，摇摇头，想起自己不是专门来吃东西的，于是把口袋里的小盒子摸出来，放到桌上，推给解雨臣。
“送给你。”
解雨臣将盒子拿起来，指尖拨开盖子，里面是一条编得很精致的红绳手链，用很多根极细的红线编成。
为了好看，小哑巴还特意加了一枚平安扣，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好看的盒子。
“很漂亮，你自己做得吗？”
他将手链拿起来，白皙干净的手指对比着红线的颜色，煞是好看。
小哑巴点头，杏眸盈盈如水，似映着明媚春光。
“最近我学了一些阵法，誊抄下来，编在了手链里，有一定作用的。”
她回想了一下这个阵的作用，一字一句道。
“嗯，可以在危险的时候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希望能帮到你一点忙。”
解雨臣掀起眼帘，眸色潋滟，莞尔道。
“谢谢。”
小哑巴一笑，“我帮你戴上吧。”
解雨臣注意到她殷勤的小动作，微微勾唇，心中晓得这条红线手链怕是没那么简单。
不过，她说话时，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睛一直认真地看着自己，模样真诚地让人无法拒绝，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心软，生不出别的怀疑之类的心思。
就连他，刚刚也恍惚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链已经戴在了手腕上。
面对那样清澈的眼睛，相反，越是心思复杂的人越容易“中招。”
“我还做了一条，后面你回北京的话，能不能帮我带给胖胖。”
小哑巴又拿出一个同样的盒子，解雨臣瞥了一眼，王胖子那条手链上是一枚金铜钱。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手链，而是小哑巴刚才给自己戴手链时露出的翡翠戒指上。
眉梢微微一扬，这枚戒指，好像是吴邪他奶奶的吧。
片刻，他收下盒子，静默不语。看了眼窗外，金色的日光渐渐出来了，今天天气很好。
回头，对面前的小哑巴说。
“你身边那两个人，贪，混，有狠劲，但胆子小。做事的话，尽不了全力，可以再看看。”
小哑巴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把蛮三四仁查得底朝天了。
“好，但他们是局外人这点，我觉得足够了，能做很多事。”
说这句话时，她特意观察了解雨臣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破绽，但她就是觉得有问题。
据黎簇说，他昨晚见过解雨臣，但听他描述的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小哑巴总觉得有点违和，但具体哪里她也说不太上来。
解雨臣并没有什么反应，抿了口咖啡，只说。
“局外人牵扯太深，最终也会变成局内人。”
后面，两人没聊什么像样的话题。小哑巴总觉得自己再多说几句，就该被他全部套话交代干净了。
所以，后半场她一直都在吃蛋糕，解雨臣把店里的各种甜点都点了一份。小哑巴吃得很高兴，解雨臣只喝了咖啡，中间只尝了一小口她夸赞并推荐戚风蛋糕。
直到最后离开咖啡店时，她见解雨臣起身开始回复工作电话，才知道他完全是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出来的，陪她吃完蛋糕，他也要离开了。
思及，她暗自拨动了指尖的一根红线，很快，解雨臣手腕的红绳手链回应般地亮了一瞬。
下了阵法的红线能彼此感应，以后，她也能时时知道解雨臣的大概位置了。
解雨臣肯定也猜到了红线不对劲，但他肯定没想到真正的作用会是定位。
小哑巴不禁露出微笑。
总算，也算计到他们这些人精一次了。
..........
来杭州是为了取剑，她也该走了，但听了黎簇说的事情。小哑巴临时决定，离开杭州前，得再去见一个人。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车驶入吴山的一座别墅。
下车后，小哑巴让蛮三和四仁去吃早饭，抓紧时间休息，等会儿还要开车长途跋涉。
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别墅的大门，四仁和蛮三不禁开始嘀咕。
“你说，这妖女到底什么人啊？”
“年纪轻轻出手这么阔，你看看，这两天来杭州见的人，除了昨晚上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屁孩。刚刚咖啡馆里的那个男的，我偷偷瞧了一眼，啧，那气质，一看就有钱啊。”
“还有，她刚刚去银行取钱，你看到没，又是满满的一袋红钞票啊！”
“现在，你看这房子，也绝对不便宜啊！”
莫名的，两人有一种抱到金大腿的感觉。而且这几天小哑巴出手一直都挺大方的，金钱冲散了两人对她的恐惧，对于给“妖女”干活的这件事渐渐没那么抵触了。
两人的想法，小哑巴暂且不知，她正坐在别墅的书房里，对面是右手还打着石膏的皮包。
皮包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单手操作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请。”
“谢谢。”
对于皮包现在的情况，小哑巴昨天在吴山居的时候，听一些人讨论过几嘴。右手废了，还弄砸了差事，加上之前一直在外地的医院休养，最近才回来。他手下的生意，已经被其他的盘口七七八八瓜分干净了。
手底下的人也做鸟兽散，没剩几个。皮包想重新整合，也无从下手，所以一直在这座别墅调养。底下人还在议论，说他这个管事的被顶下去是迟早的事。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汪家势力的渗透下，暴露得更加赤.裸。
说起来，皮包废了的右手，有小哑巴的责任，不由内疚。
她将赎回的那块金表放在桌上，推开他。
“这个，还给你，谢谢。”
皮包拿起那块金表，嘴角扯了扯，笑了下。
“送你了就是你的，既然不要，扔了就是。”
他将那块金表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看都没多看一眼。
小哑巴看得出，他对自己有怨气。废了的手臂，散了的盘口，走了的伙计.......一切的源头在自己身上。
她将脚下的大挎包拎起来，拉开拉链，露出满满当当的红票子，推给他。
皮包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小哑巴见他误会，解释道。
“你之前说我有事可以找你帮忙，还作数吗？”
皮包扫了眼那满袋子的钱，冷笑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你什么？你还是找别人吧。”
这是赶人的意思。
小哑巴当做没听出来，执拗道。
“可是，你说过的。出来混，要讲义气。”
“义气？”皮包觉得可笑，“现在哪还有什么义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翻脸无情才是真的。”
“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你是童话里出来的公主吗？天真得可笑。你出去问问，谁现在还会说什么他妈搞笑的义气？！”
“难道你以为当初没扔下我自己跑，我会感谢你吗？不会！”
“我只会说你傻，傻得无可救药，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当时那种情况，傻子都知道自己先跑，你怎么不跑呢？！放不下你那可笑的怜悯和善良？还是想让我欠你一条命？”
最后他几乎是吼，骂完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打火机半天点不燃后，他连烟带打火机一起扔出窗外，一脚踹在书桌上，“砰——”
“艹！”
小哑巴知道他是在发泄，所以静静地等他这股气过去。
这几个月，他应该没有休息好。脸颊消瘦，眼底猩红，下巴上的胡茬也没修剪过，刚刚更是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好一会儿，皮包才平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问。
“什么事情？”
老子欠你的，还完了就两清。
小哑巴手指沾了点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皮包一看，皱起眉头。
“现在可不好弄。”
小哑巴微笑道：“所以我来找你，你有办法的对吧？”
皮包重新扫了眼包里的钱，眸色微沉。
“要不了这么多钱，还有什么要做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小哑巴将袋子推给他，莞尔笑道。
“杭州盘口乱了，你愿意帮我做事吗？”
这是长久合作的意思。
皮包垂眸，眼神幽深。
片刻后，抬起眼来。
“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哑巴：“你想要什么好处？”
“........”
两人对视良久，似一场无声的交易对峙。
皮包：“成交。”
小哑巴：“合作愉快。”
二十分钟后，皮包送她从别墅的一扇偏僻的后门离开，好奇地问。
“你哪来这么多钱?”
小哑巴语气俏皮道：“家里人给的。”
皮包：“今天的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
小哑巴：“辛苦你了。”
来接她的蛮三和四仁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知道小哑巴出来后，那一大袋子钱就不见了。
在杭州短暂地停留了一天半后，车子踏上了回程，换成四仁开车。
出城时，身后果然有些尾巴。四仁看了眼后视镜，登时嘿嘿一笑，有心想在小哑巴露一手争表现。
“让你看看我双头山车神的厉害。”
一踩油门，七拐八弯，没一会儿就将尾巴甩掉了。
他开车很猛，上高速后，一直在最左侧车道上一路狂飙，几乎是飞。
小哑巴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心神微微一定。
白荧的那个计划，她到现在还没能搞清楚。四个张家人，她现在也只见了两个。得不到他们的肯定和支持，计划就无法进行，这是她现在的困境。
但敌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停滞而不开始动作，所以，蛮三，四仁，皮包这三个人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起码，面对危险，她现在有了初步的应对方式，并不是任人宰割，随波逐流。
下一站，是四川，瓦屋山。
杭州过去得一天，蛮三和四仁换着开，除了加油，几乎没停下。
路上，小哑巴也并没有休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进度太慢了，而她的敌人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每一个地方。
所以，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练习下魇，布阵，还有之前和阴刀对手的一招一式。脑海中反复回想，推演，直到将那些招式转化为自己的。
“诶，她干什么呢？”
开车间隙，四仁瞟了眼后座的小哑巴，闭着眼，双手拿着红线，指尖不停翻飞，灵活无比。
“我怎么觉得她在给谁下咒呢？你看看，像巫婆一样。”
他说得特别小声，生怕小哑巴听见。
开车的蛮三回头看了一眼，平淡道。
“什么巫婆，翻花绳呢，你没玩过啊？”
四仁：“翻花绳，她闭着眼睛，和鬼翻呢?”
.........
到达瓦屋山脚下，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再次回到这里，小哑巴竟然觉得十分亲切，背上包和两把剑，还有答应给骚骚带得吃的。她这次没从景区大门走，而是直接抄山路进山。
蛮三和四仁被她打发回成都解决身上的事情。旅行社那边，他们开着车到处跑，人一直不回去，还得赔钱什么的，一切总得有个说法吧。
小哑巴给他们拿了钱，让他们解决完再回来找自己。取钱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拿着的卡是解雨臣的，怪不得他对自己的行踪一清二楚呢！
想到阴刀这里还得用不少钱，她给了蛮三四仁一部分后，又将卡里的钱提了一大半出来，扛着上了山。
与此同时，解雨臣那边也很快收到了她取钱的消息。
眼睛在银行卡的余额上一扫而过，他微微挑眉。
这才多久，三分之二的钱都花出去了。
看来，还可能有第三次借钱。
思及，解雨臣拿出一张纸，在吴邪的账上又添了一笔。
“............”
小哑巴抄小路进山，速度很快，深夜的时候已经到了迷魂凼附近。
近来她魇术精进了不少，可在迷魂凼里直行穿过。快接近天坑时，她吹了个长长的呼哨，老远就看见骚骚出来接她了。
“骚骚——”
这只馋嘴狐狸，扑了她一脸后，眼里就只有她包里的吃的。
小哑巴扔了吃的给它，骚骚高兴地边走边啃，那模样不像只狐狸，像只哈士奇。
“你怎么这么贪吃啊骚骚，我在你眼里还比不过一只鸡吗？”
“影”：（猪和鸡确实没有可比之处。）
下到天坑底部，走进古楼，阴刀还没睡。上次受伤他歇了一段时间，如今骚得风采依旧，甚至更上一层楼。
上次离开时，小哑巴就给了他一笔钱，据他说是要用来先买几座山。
而如今，小哑巴看着院子里堆的发电机，以及一大堆看起来就很重，但没怎么用的健身器材。
他究竟是怎么从山下弄上来的呀？！！
进屋，屋里多了一个超级大超级大的液晶电视，上面正放映着十几个可爱女孩又唱又跳的画面，声音洪亮，画质清晰。
而屏幕前，我们的骚刀前辈，正穿着他新买的芭比粉健美衣，一甩他那放纵不羁的鸡窝头，嘴里激动地喊着应援口号。
“圆圆，我支持你，我pink你，我的票，我的心，全部都给你！！！”
说着，同时还不忘风骚地跟着比划出女神的招牌动作，两条腿并拢，一只脚俏皮后跳，双手往前比心，抛出媚眼。
“爱你哟～”
“哎哟哟，我的筋我的筋。”
估计是太兴奋了，脚抽筋，一屁股坐在超大块的瑜伽垫上。
“影”冷哼一声，无情吐槽道。
（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
小哑巴不想说话，直接走过去，关掉了电视，发现旁边的柜子上还放着一大堆碟片。这里没电视信号，估计只能看碟片。花花绿绿的碟片上，全是穿着漂亮的少女，什么选秀啊，偶像专辑啊，甚至还有非诚勿扰。
“诶，小江伊宝贝你回来啦，来，亲一个。”
阴刀终于看见她了，立即要用他才揉了脚的手来抱她，被小哑巴无情推开。
“拼刀刀前辈，我太失望了，我在外面奋勇前行，你居然在家里唱哈尼甜心？”
“我需要一个解释。”
阴刀两个手指转圈圈，娇羞道。
“哎呀，这是人家的兴趣爱好嘛。”
“你放心，该办的事都办好了，妥妥的。”
说着，他想拍小哑巴的肩膀，被灵活躲过，接着又开始展示他身上的芭比粉健美衣。
“你看，我新买的，漂不漂亮，还有个蝴蝶结呢。”
小哑巴瞥了眼他胸口的绿色超大蝴蝶结，无语道。
“是你自己缝上去的吧？”
“当然不是，虽然我也很心灵手巧就是了。”
阴刀扭过身，翘着他那快翘到腰上的屁股，得意道。
“怎么样，新的提臀裤，效果好得很。”
“看，是不是有种想摸上来的冲动。”
“来吧，小宝贝，不要怜惜我。”
他一拍翘臀，咬着嘴唇，表情无比销魂。
小哑巴简直忍无可忍，一巴掌捂住他的脸。
“够了！”
阴刀咳了咳，这次有了点正经样子，问。
“怎么样，试炼完成了吗？”
小哑巴一一汇报，又将才从杭州取回的双子剑递给他。
阴刀说，这两把剑其实都还没有真正开刃，需要重新淬炼，这也是为什么她赶着回杭州取剑的原因。
“行，明天给你。”
阴刀接过双剑，如是说道。
小哑巴：“前辈，那明天，我是不是就该走了？”
她找出了他身上的刀，完成了试炼，阴刀这关，她就算过了。
阴刀：“怎么了，舍不得啊？”
确实有点舍不得，但小哑巴还有一个问题。
“前辈，你最后的那把刀到底藏在哪里？”
十把刀，她只找出九把，剩下一把，她怎么都找不到。
“难道也在牙缝里？”
之前有把小刀，阴刀就是藏在嘴里的，吐出来的时候，小哑巴当时都崩溃了。
“你怎么藏得，牙缝那么大吗？”
阴刀诡邪一笑，“想知道吗？”
小哑巴点头。
突然，他一把捏住小哑巴的脖子，眉眼沉下去，显出几分骇人的凶狠。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
“你想知道，那就先变成死人吧！”
话落，他手下力度陡然加重，小哑巴立即感到呼吸困难，开始挣扎。
“放....开....我.....”
阴刀轻蔑地看着她的举动，歪了下头，眸底满是阴鸷。
“天授台没弄死你，去了黑竹沟也能活着回来，你的命可真硬啊。”
他的力气大得恐怖，小哑巴挣脱不了，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
阴刀冷笑道：“为什么？你真以为我们是想帮什么张家帮什么张起灵吗？”
“张起灵，”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当年要不是他，老子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抬起另一只手，露出手臂上狰狞蜈蚣样的伤疤，看起来很吓人。
“张起灵，他欠我的，现在就由你来还！”
话落，他两只手同时掐住小哑巴，眸露凶光，直奔着要掐死人去的！
...........
小哑巴拍拍他的手，咳了两下，脸涨得通红。
“前辈，演过瘾了吗？”
阴刀立即松开她的脖子，夸奖道。
“配合得不错嘛小江伊宝贝，演技有长进了。”
小哑巴没管他，转身给自己倒水喝。
戏精，阴刀的另一大爱好。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段反派台词，给小哑巴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就习惯了。
另一边，阴刀忽然一抹鼻子，来了个高抬腿。
“阿打，什么刀枪棍棒，我耍的有模有样。”
“小江伊，你说以后我进军演艺圈，怎么样？就我刚刚那个演技，那还不是妥妥的影帝啊。”
小哑巴哄他，“您跳舞已经是超前绝后了，就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阴刀一想，“也是，我要出现在大屏幕，少女少妇们还不得疯狂痴迷我啊。那样太闹了，不行不行。”
“影”：（个骚包，夸他几句还美起来了。他那个演技，上街就得被人扔烂叶菜。）
（江伊你个蠢货还捧他，你也没长眼睛是吧。）
小哑巴：“夸他两句他高兴嘛。”
这时，在外面啃完烧鸡的骚骚回来了，纯白的狐狸毛上沾了不少油，跑进来就往小哑巴身上蹭。
被小哑巴一把擒住，教育道。
“骚骚，看清楚，我不是抹布。”
骚骚咯咯笑，扬起头来蹭她。小哑巴瞬间看见了它隐藏在茂密狐狸毛下的艳红小衣服，遮住了几个关键的点。
被发现了，骚骚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她怀里躲。
这种审美，只能是骚刀前辈。
小哑巴回头看了眼又开始跳舞的阴刀，不禁摇头，对骚骚道。
“你主人对你太残忍了。”
后来后来，很久以后，小哑巴才终于知道阴刀最后一把刀的秘密。
只感叹，怪不得拼刀刀前辈精神状况那么......优美。
............
第二天，小哑巴拿到了新开刃的两把剑，银白的剑身，凌厉非常，杀气冲天。
阴刀说：“这两把剑，小荧真正取得名字是，‘弑神’‘破天’。”
银霜双子只是它未开刃的名字。伊水剑，原名——弑神。孤月剑，原名——破天。杀气十足的名字。
小哑巴想自己或许懂白荧取这两个名字的意思。
阴刀：“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细骨头在等你。”
小哑巴将剑收好，看着面前的阴刀和骚骚，神色认真，继而端正地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
“阴刀前辈，谢谢你。”
在天授台那天，她就该想明白的。阴刀能进入“信号基地”维修，而不被影响，说明他也曾像白荧那样主动进入中心天授台，接受锁定。
而“抹杀”后的隐藏时间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几十年来，他不止一次进入天授台，接受天授锁定，才能隐藏至如今，等待自己的到来。
阴刀没阻止她的行为，只是笑了笑，说。
“你和小荧，真地很像。”
..........
下山时，小哑巴都没能想明白，阴刀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阴刀：“如果小荧还活着，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原因。
直到坐上蛮三四仁的车，她才忽然恍然大悟，急忙问“影。”
“他不会以为我是白荧的女儿吧？”
什么大舅二舅大姨小姨，完全是娘家人那边的亲戚称谓嘛！
“不是，没人和他们解释吗？我怎么会是白荧的女儿呢？”
“影”：（怎么解释，难道告诉他们说白荧是张起灵的影子，你是张起灵为了复生白荧创造出来的影子？）
也是，这么玄幻隐秘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哑巴自己默默想通了，算了，就这样吧，不然自己还不好解释呢。
“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
前座的蛮三转过来问，小哑巴忽然发现两人眉眼间喜气洋洋，不由疑惑。
该不会又在打我的主意吧？
“影”：（你出手那么大方，他们现在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要说蛮三四仁为什么这么高兴呢？事情还得从他们回成都处理旅行社的事说起，小哑巴拿了钱给他们，让他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所以，四仁直接把一大叠钱甩到破口怒骂的林哥脸上，霸气道。
“够不够？够了就闭嘴。”
可以说，过去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用钱砸人这么爽过。
钱给够了，林哥自然不能再说什么，顿时就慈眉善目起来。
因着小哑巴说了还得让他们弄辆车回来继续用，买车上牌照什么的太麻烦了。刚好旅行社新买了一辆崭新的路虎卫士，本来是打算用来服务高端顾客的。什么手续都办得妥妥的了，蛮三就直接要了过来，加了钱，过个户，美美开上了新车。
其他剩下的钱，小哑巴让他们自己处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她是懂得。一直压迫他们，反倒不好。
所以剩下的钱蛮三大部分寄回去给了老家的妈。剩下的，和四仁一起置办了一身新行头，新车新衣服一起出现，拉风得很。
见识了新老板的大方后，他们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哑巴倒是没想到他们做事这么招摇，本来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隐藏踪迹。蛮三四仁这一弄，反常之处，不晓得会不会被汪家人盯上。
看她表情不是很好，蛮三和四仁心中的雀跃渐渐熄灭，开始忐忑起来，生怕她要发飙。
两人眼神对视，开始沟通。
四仁：怎么办？她生气了吗？
蛮三：不知道啊，没有吧。
四仁：那怎么办？
蛮三：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这时，小哑巴接到了来自杭州皮包的电话，有些意外。
“东西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吗？”
皮包却不是说这事，两人达成交易后，小哑巴让他帮忙盯着杭州的动向，他打电话来就是说发现了一件怪事。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皮包带队护送小哑巴前往北京的那次。因为遭到汪家人袭击，车队散了，他们也从悬崖撞了出去。
皮包说，后来他在医院养伤时，确认过，车队的几个伙计全无下落。他以为伙计们像他一样受了伤，散落在各地休养。但是最近，这批伙计忽然再次出现了。
彼时，皮包失势，底下人心涣散，他也没管这件事。但是昨天，他见到了一个车队里的人，觉得很不对劲。
“我记得很清楚，他对酒精过敏，但我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居然在喝酒。”
“就算是性情大变，也不可能克服自己过敏的东西吧。我怀疑，他不是原来那个人。”
小哑巴也这样觉得，那么，就只能是有人顶着原来车队伙计的脸，回到了杭州。
他们想做什么呢？
小哑巴让皮包继续注意他们的动向，随时互通消息。
接着，她提走了解雨臣给的所有钱，换成现金。并让蛮三四仁马上处理掉这辆新车，搞了辆二手车，可以随时扔掉随时换那种。之后又故意弄了很多故弄玄虚的法子，隐藏踪迹。
在眉山县城折腾了很久，一行人才在夜色中改头换面，匿迹隐形，悄悄踏上了去往下一个地点的路。
蛮三四仁对她卖掉新车换二手车的做法非常不理解，之后目睹了她的那一连串隐匿踪迹的法子，两人更是有点心慌。
蛮三问：“老大，你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四仁：“对啊，你这么做，是怕被警察抓住吗？”
小哑巴就阴森森一笑。
“你们上了我的贼船，现在是从犯，下去也只有死。”
“不如好好帮我，我好，你们也好。”
两人顿时内心惶惶，上高速过安检的时候，眼神都不敢乱瞟。
小哑巴眼尖地看见，蛮三已经开始上网在搜从犯是个什么罪名，会坐几年牢。他不知道小哑巴到底犯了什么罪，但她出手那么阔绰，加上那一通隐藏的办法。想必罪名肯定不轻！
“影”：（两个怂货，吓成这样，不怕他们扔下你跑路？）
小哑巴：“他们不会，跑了也只有死。吓吓他们，他们才会更谨慎的为我隐藏踪迹嘛。等到地方了，再告诉他们真相吧。”
“影”的语气听不出夸奖还是嘲讽。
（腹黑这点，你倒是无师自通。）
小哑巴：“没有啊，我是和你学得。”
“不对，你不是腹黑，你是外表内里都黑！”
.........
四天后，云南，玉溪，通海古镇。
因为中途绕道青海，去取了一样东西，所以路上折腾了点时间。
“北漠引西山，南河望东海。”
“阴刀镇西，细骨南........”
这个南河，指得就是细骨的守地了。
路上，在小哑巴的哀求下，“影”十分吝啬地介绍了一下细骨这个人。
（细骨，号鬼骨巫仙。习祝由十三科，辰州符，但蛊术和巫术一样精通。性情古怪，治病救人看心情，心情好，死人也将你救活。心情不好，就不好说了。）
小哑巴：“巫仙我懂了，鬼骨是什么意思？”
“影”：（鬼骨，一种说法是她身上有根骨头是属于阴鬼的。还有一种说法来自于她的武器，骨鞭，相传是由十九节死人骨头做成的。也叫打魂鞭，一鞭下去，叫鬼灰飞烟灭。）
听到这些，小哑巴自动脑补了一个神情森冷，一手持蛊画符，一手甩出骨鞭的凛若冰霜的女人形象，飒气十足。
而当她真正看见细骨后，想象就完全破灭了。
许多年后，小哑巴仍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第一次见细骨，是在通海古镇的一间清吧酒馆里。她披散着水蓝色的波浪长发，穿着一件抹胸的黑色短裙，身材姣好，性感十足。
妖娆的眼眸里噙着眼泪，妩媚地撩起耳边的发丝，正在和她的第九十九个真爱诉说她的脆弱，无助，彷徨。
“昊哥，我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孤独，疏离。这让我感觉你和我很像。和你聊了这么多，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镜子，谢谢你这么安慰我，懂我。”
“你知道的，我刚经历了第一百九十九段感情的失败，我现在好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着，她侧首，故意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手指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楚楚可怜。
对面穿白衬衫的男人顿时露出心疼的表情，主动将肩膀递出来给她靠。
女人边抽泣着边小心靠上去，几根纤细的手指悄悄抚上男人的腹肌，瞬间眼神一亮。
“.........”
小哑巴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影。”
“这就是你说的性情古怪，号称鬼骨巫仙的细骨？”
“影”也沉默了。
（妈的，时间过去了那么久，鬼知道她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
小哑巴不敢上去打扰她，愣是硬生生等着她和男人聊完天，眼见两人拎包要走了，她才走出来，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你好，请问您是.........”
细骨看过来，漂亮的眼眸微眯，接着打发走男人。走过来，挑起小哑巴的下巴，左右端详。
小哑巴干笑道：“细骨前辈您好，我是.......”
话未说完，细骨突然绽开一个万花齐放的笑容，一把抱住她。
“小宝贝，总算让我等到你了。来，亲一个！”
随着额头上响起一声“吧唧”，小哑巴的脸精准无误被按进她胸口的裙子花边里，挤得变形。
谁能救救她，张家还有没有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