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都到齐了,不过菜还得有一会才能好,李盛把孩子们托付给老夫人,拉着高峻霄把茶盘转移到后天井。

    空空的花架吊着一只简易灯泡,刚好能照亮在此奉坐吃茶的两人,李盛为高峻霄倒上热腾腾的茶水。

    端着茶杯,高峻霄的心思早就飞到了楼上,许是见他半天没喝,李盛问他刚才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去惹人家作甚。

    能怎么想,为了让她多看自己一眼呗,高峻霄抬头望了眼三楼亮灯的房间,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可拉倒吧!人家凭什么要看你,你脸上开花了呀。”李盛随手摸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痛心疾首的斥责,“哎,刚才都白教了,你没看到她更气了吗。”

    咳咳,两声轻咳传来,登时李盛按打火机的手颤了一下,循着声音高峻霄发现李太太站在小阳台上,脸色不善。

    “一根就一根。”李盛拿下香烟咧嘴笑笑,只是那笑容极不自然。

    “抽了就别上桌吃饭,洗干净烟味再给我出来见人。”李太太支着胳膊,语气平和但不留一丝余地。

    对面的李盛挠了挠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识趣的将香烟收回烟盒。李太太这才满意的转身回房。

    那尴尬的气氛高峻霄作为外人都能感受到,传说中贤惠的李太太原来这么凶啊,男人的面子都不给,李盛匆忙避开他同情的目光,转而闷了口茶。

    有那么一瞬间,高峻霄坚定地结婚信念微微动摇,但是一想到自己即不抽烟,也没其他不良嗜好,于是又存了几分侥幸。

    忽然李盛噗嗤一笑,掩着嘴解释:“这就吓到了,我太太很贤惠的,她是为了我好,想让我戒烟。”

    抽烟确实不好,高峻霄能理解李太太的苦心,不过有外人在,好歹给自己男人留点薄面啊。

    这时玻璃后门被推开,李盛眼底亮起一道光,只见帮佣端来一盆水果拼盘搁在桌上,并传达了李太太的嘱咐:“太太让先生少抽烟,多吃点梨和芒果,可以润肺止痰。”

    两人不约而同的欣赏拼盘,望着割成窗格的水润果肉,高峻霄不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面子算个屁,有些关心花钱都买不到,他怎么敢抱怨。芒果可是当季的市鲜货,不能长期储存,都是从西南空运到上海,稀罕着呢。

    “你要觉得被老婆管不自在,不结婚也是一种选择,一个人想干嘛干嘛。”李盛大方的招呼他品尝芒果,“其实结婚两人都会有得失,各自去掉一半的本性,才能磨合成一个新的家庭。”

    “我倒宁愿她管我,但她是何清澄啊,她要管的人太多了,我估摸着排号都要排到十年后了。”高峻霄心不在焉地拿了块芒果,伴着清香,一股涩味在嘴里蔓延开。

    呸~什么味儿?高峻霄吐出那果肉,才发现自己连芒果皮一起生嚼了。

    “哎呀,怎么把皮一起吃了,你在广州应该吃过呀。”李盛满脸疑惑的把垃圾桶拖到脚边。

    将垃圾清理掉,高峻霄对果盘再无半分兴趣,以前在广州确实没少吃,他只是一想到何清澄就……

    “我劝你别盯着人家何小姐了,她又不肯辞职,还爱倒处跑,你回到家冷冷清清,没热饭没热菜,图什么呢?”李盛眼中流露出一抹探究之意。

    “图她的大气!我就喜欢她忧国忧民对所有人好。外面女人再贤惠也和我没关系,我媳妇就是何清澄。”高峻霄底气十足的反驳。

    李盛笑容再也抑制不住,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放心,你有这番见地,一定能娶到何小姐。不过你的私心得收敛,再收敛,你会发现一个更精彩的何小姐。”

    “借你吉言,我还是先认真道歉吧。”高峻霄下定决心,自己不能再推卸责任了,本来就是他招惹的戴雨农,不该让自己媳妇受气。

    对饮谈笑间,帮佣通知两人饭菜都准备好了,当他们回到厅堂,李家老少都排排坐好,清澄在李太太的劝慰下也没有离开。

    李盛贴心的将清澄边上的空位留给高峻霄,自己坐最后一个空位,何清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自顾自的吃菜,完全不搭理高峻霄。

    高峻霄忍着想给她夹菜的手,一顿饭吃的如同嚼蜡,唯有温热辛辣的酒水划过喉咙,他才觉得有些滋味。

    饭毕,李盛又热情的送了一袋子芒果给清澄,感谢她今天帮忙送东西回来,清澄回谢告辞后,转头就走。

    看准时机,清澄方坐上驾驶位,高峻霄一个潇洒的开门就坐到了副驾上,身旁的清澄不由黑了脸,锋利的眼刀子飞向他,他干脆扣上保险带决定将厚脸皮贯彻到底:“看我干嘛,我们顺路,搭个顺风车。”

    清澄懒得同他多废话,冷冷地甩下一句下车。

    “何小姐,你就当好心送个邻居呗。”高峻霄躺倒在座椅上,有气无力的按了按太阳穴,“我喝酒了不想被黄包车颠来颠去,怕吐,真的没别的意思,还是你有别的意思?”

    耳边连续传来重重的抽气声,清澄似乎在努力调整情绪,高峻霄闭上眼睛赌她不会赶自己下车。

    不一会儿,车身微微颤动,高峻霄睁开眼难掩激动,她终究心软,随着马达的旋转,窗外的风景从弄堂变成空旷的街道。

    路灯将亮光均匀的涂在黑色的柏油马路上,车内两人并排而坐,膨胀的寂静却将两人远远隔开。高峻霄嘴里泛起阵阵苦涩,偏过头佯装看风景,可他只看到车窗上映出的清澄侧脸,抿着唇,认真地直视前方道路。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会笑了呢?手不自觉的抚上车窗,高峻霄凭着记忆在倒影上画出一枚月牙。

    忽然,清澄头稍稍转了一下,高峻霄就像偷东西被人一把抓住手,整个人陡然绷紧往后缩了缩,耳根处残留着唐突后的热意。

    还好清澄只是在看路,拐了个弯继续直行,高峻霄偷偷瞄了眼清澄,又极快的收回目光。

    不管是不是多此一举,他扯过袖子拭去窗上的浮灰,侧玻璃干净可以使得车内亮堂些,而且更方便清澄观看自己这边的后视镜。

    当车头拐过复兴公园,高峻霄明白留给自己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到了,下车。”清澄表情淡淡的,语气里却透露着不容拒绝。

    车子停靠在公寓对面的弄堂里,墨色的车身完全隐入黑暗,眼看着清澄拔下钥匙,即将推门而出,借着酒劲,高峻霄猛地攥住清澄的手腕,话都没来及过脑子:“你开车真稳。”

    “谢谢,放手!”清澄惊了一下,随即想掰开他的手。

    明明肚子里挤满了想对她说的话,可高峻霄嘴上像贴了封条似的,一个音节都吐不出,哎~什么都不说,她肯定更生气了。

    车门微开,丝丝凉风从缝隙涌进车厢,要是这次放开,高峻霄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机会解释,情急之下又一只手拽住挣扎的清澄。

    巨大的心跳声淹没了所有的羞耻,高峻霄声音发紧:“对不起,我踩了你的底线。我封建,我不够进步,还阻挡你进步。你有自己的圈子,不应该和我在一起就放弃那些,都是我的错。”

    挣扎弱了几分,高峻霄低下头乘胜追击:“我明明没有金刚钻,不会处理家庭矛盾,还偏偏揽了那个瓷器活,弄得你不开心,我应该主动把真正的家贼处理掉,而不是和稀泥把矛盾全转嫁给你,让你承担恶果,求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车内没了声响,高峻霄壮着胆子抬眼观察,两人目光正好对上,清澄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薄雾,那神情让他隐隐感到有些寒意,可又瞧不出她现在的心思。

    凌迟前的等待最为漫长,砰,车门又被关上,终于清澄开口了:“反省一点都不深刻,我不接受,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犯。”

    窥到一丝生机,高峻霄压住心底的雀跃,强装镇定:“当然不用马上接受,你为我这种混蛋气那么久,怎么也得缓缓,岳母和我父母那我都会去好好说服,你只管照常上班,等着看我解决问题。”

    “你想怎么解决?”清澄的口吻很像熊司令平时问他细节,可配上她那张白净的脸,总给人一种故作老成的感觉,高峻霄不由的泛起笑意。

    大方向他早就有了,高峻霄信誓旦旦的说道:“外除劲敌,内除家贼。我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具体点!”清澄语气干练,不似平日的甜软。

    这问题把高峻霄难住了,他摸了摸后勃颈企图当场编一个,但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哪有具体措施,讪笑了几声,迅速用脸蹭了蹭清澄的手,耍赖道:“今天太晚了,又喝了酒。我明天再告诉你好不好。”

    “神经病啊,脸和砂纸一样,我手都要脱皮了。”清澄收回手大声呵斥,气鼓鼓的吹了吹手好像很痛,高峻霄想拉过来帮她吹,但是被清澄嫌弃的拍开,一时不敢再动。

    “你的意思就是没有计划吧。”清澄瞥了他一眼。

    “只是暂时想不出,我担心你的安危,好几天没睡了,让我睡饱了,一定能想出来。”高峻霄松松垮垮的靠在椅背上,几天积攒的压力总算能适当放松。

    许是怕清澄不信,高峻霄对上她探究的眼神,认真地说道:“我不是托词,不把这事彻底解决,我以后在军界就没好日子过了。谁会拿自己前程开玩笑。”

    空气似乎停滞了,清澄居高临下的审视了好一会,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对戴雨农了解多少?”

    没料到清澄直接问核心人物了,高峻霄发现花花还是在意自己的,心底的涟漪层层散开,他直勾勾的望着清澄,坦诚自己几乎不了解那人,只知道一些写在档案上的基础信息,年龄,家庭情况,学历什么的。

    “你知道十人团和CC的区别吗?”何清澄又问了个他没想到的问题。

    都是特务机关,他没仔细研究过,高峻霄乖巧的摇了摇头,脑中好像有什么浮出来,和萤火虫似的一闪而过,他抓不住那鬼玩意。

    “徐桥和戴雨农的矛盾你知道几个?”清澄吐字清晰,余音袅袅。

    安静的车厢内,问题在高峻霄脑海中回荡,突然一个激灵让他直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吧唧”一下亲在清澄手上,他知道怎么办了。

    “谁让你亲的,我还没原谅你。”清澄双手用力扯着他的脸,这会倒不怕胡子扎了。

    “知道你没原谅我,才亲手的,其实我更想亲脸。”高峻霄拘谨的嗫呶道。

    脸上一松,清澄放开他,又点着他的胸口说道:“你还委屈了,我警告你,在我没原谅你前,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给我保持普通的社交距离,不然有你好看。”

    每次面对清澄的攻势他总落了下风,高峻霄勉为其难的接受,想想又觉得憋屈:“我现在要蓄须明志,你一天不原谅我,我就一天不刮胡子。 ”

    “切!那你蓄吧。”清澄提了下嘴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明天晚上九点后,来我屋子取资料。”

    这么晚,难道是口是心非的邀请!高峻霄一时心猿意马,脸还没凑近就被佳人无情推开,清澄似乎能看穿他的心事,不屑的补充道:“取戴组长的个人资料,同时把你的计划留下,少做不必要的联想。”

    “为啥要这个点?早点我给你烧晚饭啊,吃完还能多聊会。”高峻霄不解的问道。

    “你不用管这么多,照做就行。”清澄说完就赶人下车。高峻霄看到后排的芒果她没拿,急忙给她送过去。

    公寓楼道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暗,清澄蒙头就往里扎,她倒是一点都不怕黑,可高峻霄怕她磕伤,一个快步冲到楼上按下开关,二楼、三楼的走廊灯陆续亮起来。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了清澄柔和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的西洋雕塑,清雅中又带着点神秘,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适应灯光,高峻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把袋子递给清澄,清澄礼貌地点头示意,态度很是疏离。

    “等一下。”高峻霄鼓起勇气叫停清澄,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挣钱不容易,你寄给我的钱,我都给你存起来了。”

    见清澄眉头紧蹙没有接的意思,高峻霄急忙解释:“这是我俩的联名账户,你存了多少,我就跟着存了多少,它……不是给个人的,嗯……是给我们……的家。”

    在清澄的打量下,他断断续续越说越小声,视线垂到地面,尽管努力给自己打气不就是被拒绝吗,有什么大不了,然而他拿冲锋.枪都不会晃的手臂,此刻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两人距离不过寥寥,忽的有风刮过碎发,他看到清澄漂亮粉嫩的指尖迅速划过,来不及感受那轻如羽毛的舒服触感,自己手中已是空荡荡。

    她接了,她接了!

    短短几秒间,高峻霄的心情从地府重登仙界,沸腾的血液在胸膛里毫无目的的乱窜。

    翻开存折,清澄久违的梨涡里漾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挺直腰杆子!既然入伙了就硬气点。我要的是平等,不是变相的特.权。”

    她的话掷地有声,令高峻霄不禁刮目相看,眸子里再也装不下旁人,手伸向了她的头,不过想到之前的警告,他悬在半空的手终是没摸下去,默默收回身侧,转而正色道:“早点睡吧。”

    “嗯,晚安。明天见。”清澄微笑着回应。

    目送清澄上楼后,高峻霄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呆呆的靠着门板,突然笑出声来,升温的耳根也涨得通红,他心里美滋滋的期待起明天,明天会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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