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大先生深夜遇刺,是内乱还是外敌?
号外,号外,刺杀主谋乃是大先生原配,且看风云夫妻的爱恨情仇。
号外,号外,情杀变仇杀,爆炸案前目击者曾见到杀手追杀一对父子,其中老者孙某已经证实系爆炸案死者之一,疑似与大先生分赃不均引发冲突。
号外,号外,父子身份存疑,业内资深打手透露他们非江湖人士亦非商界人士,神秘人物与大先生深夜作何交易引人深思。
号外,号外,《申报》独家揭秘青帮、斧头帮恩怨秘闻!
号外,号外,大先生遇刺案又有新进展!官方证实应是斧头帮报复!
…………
铺天盖地的消息台风般席卷了整个大上海。
有人拍掌叫好,恶人自有天收,有人幸灾乐祸,骂大先生活该,风光了半辈子总算遭报应了,有人理中做客,痛斥世风日下,帮派斗争怎么能登得了大雅之堂。还有人蠢蠢欲动,就得大先生嗝屁了,干一票大的。
只有清澄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转化了这波舆论危机,她特地来白虎堂拜访师傅,为了请教一些问题,顺便让师傅牵线那三位法租界的大人物,尤其是那位替“老孙”收尸的钱先生。
八仙桌上摆放着三层点心架,西式的架子上却放着中式糕点,清澄瞧着每一块都新鲜可爱,要不先吃一块小的权当犒赏自己,手指敲了两下台面,她硬生生压下对点心的渴望抿了口茶,夏姑姑还没吃呢。
今天来的不巧,师傅身体不适,大夫在里屋问诊,清澄不想打扰他们,随手拿了份《大公报》打发时间。
不出意外,头版头条全是大先生的遇刺案,令清澄惊喜得是真有斧头帮的小弟承认刺杀了大先生,哈哈,这就有意思了,倒底他想博出位呢,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想激化青帮与斧头帮的矛盾呢?
后续得等到晚上,瞧瞧其他人江湖人的态度才能得知,清澄继续翻看,连着几页都是些明星的花边新闻。
突然一条简报映入眼帘,昨晚一钱姓商人死于法租界的公馆内,屋内财务被洗劫,疑似抢劫杀人,警方正在进一步审理此案。
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发酵,清澄深吸了一口气,她又问仆人要来了今早所有的报纸一一翻看,终于在一份小报上找到了钱某得全名——钱文德,与那名单上的字分毫不差。
清澄一把将报纸拍在桌上,钱某得死,绝对不是简单的抢劫杀人!
“靓仔,咩事咁大个火气?(什么事这么大火气)”夏婉兰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屏风后走出,清澄摇摇头,急忙上前询问大夫情况。
夏婉兰吃错东西导致上吐下泻,大夫建议吃完药多补充些电解质就行,最近天气炎热,如果存放不当,或是摆在外面很容易滋生细菌,从而变质,隔了几小时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
夏婉兰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大晚上嘴馋,去厨房找吃的,灶头旁有一碟上午切好的西瓜,她看别人吃了都没事,结果年纪大了不中用,就自己中招了。
大夫严肃批评了几句,夏婉兰无奈向清澄做了个鬼脸,等送走了大夫,夏婉兰握住清澄柔声询问她今日的来意。
重新翻开报纸,清澄指着那条简报。将三人名单的事情和钱某得死讯,一五一十的同师傅讲清。
夏婉兰认真听完,脸色也变得凝重:“你是不是怀疑零号派人杀了钱某?”
“是,而且我担心他把另外两人也杀了。”清澄坦言。
“不一定,零号隐藏的极深,除非这三人都见过他的真容,不然他不至于远程杀人,要知道他动作越多,越容易暴露。”夏婉兰弯起嘴角,温柔的解释。
哎~~长叹一声,原本清澄寄希望于苏区的同志们能从谢高升嘴里审出零号,他要是知道什么,一定会用零号来换自己活路。
可惜谢高升从未见过零号的正脸,因为每次接头,他们都会隔着一扇窗或者一堵墙,谢高升只知道零号是个男人,年纪不大。
不过谢高升行刑前透露了一个小细节,有次他同零号接头的时候有人偷听,然而他和零号调查了很久都没找出那个偷听者,大概率是个普通的村民,人微言轻不敢举报。
笑话!普通村民哪有能耐同时和两个大特务“掰手腕”,清澄比较偏向偷听者是部队里的人,受过一定训练,由于某些原因,他不能出来指认,当然他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苏区大环境紧张,弄不好还会被零号反咬一口。
苏区的线索断了,清澄只能想办法钓鱼,通过“老孙”钓出零号的代理人,谁知方钓出个大先生,就被他老婆切断了,好不容易拿到名单,其中一人认领了“老孙”的尸体,人又没了。
真是流年不利,本命年就不该乱动,要不换别人查吧,清澄正消沉,忽的嘴里一甜,刚刚夏婉兰将一块绿豆糕塞入她口中。
夏婉兰眼底透着慈爱:“死了个钱老板,还有金老板和季老板呢,我同那季老板在公董局的晚会上见过几面,我找机会带你去见他。不过你先帮我办件小事。”
别说一件事了,就算一百件事,清澄也会帮师傅办到。
“我要你代我参加明日青帮的千人大会。”夏婉兰说着让婢女取来请帖。
千人大会就是英雄大会,清澄略有耳闻,主要为了推举香主堂主之类的人事变动,集体拜拜关二爷,比武大赛等形式主义的活动。
算不得难事,清澄当场答应下来,不过她第一次参加千人大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先跟师傅通个气。
两人又续上新茶,清澄认真听夏婉兰分析局势。本次千人大会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甄选荣坛的代理首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先生昏迷不醒,让江湖三坛鼎立的格局发生巨大改变,杜先生代表的恒坛乃是桂姐一手提携,所以杜先生有意偏帮桂姐。
但是仁坛的首领张先生他可不仁慈,向来同桂姐水火不容,他不服大先生垄断了烟土生意,更厌恶桂姐一个女人垂帘听政,能恶心他们夫妻的场合,他肯定不会错过。
更不用讲这次大会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推举自己的手下,吃掉荣坛。据收集到的情报显示,他暗中联合了帮中几位叔伯长辈,计划大会的时候实施逼宫,瓜分地盘。
如果只有他们三个大坛,情况会变得很微妙,青帮总共有三坛两会,所以争取另外两派的支持就变得极为关键,另两派其一是以国府元老们为代表的兴中会,白虎堂就属于此列,其二是以码头管事们为代表的江北会。
两会的堂主、香主们平时都有自己的营生,不参与大型争斗,但是投票时他们是必不可少的人头。
夏婉兰建议清澄跟着杜先生走,他投谁,我们就投谁。
“他不跟着桂姐投?”清澄疑惑的问道。
“不好说,杜先生偏袒阿桂,不代表他没野心,他打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旗号,强行把对阿桂所有不利的消息都封锁了。但私下频繁拜访阿桂,大概率想推荐他下属的堂主当候选人。就看他们选的人是否一致了。”夏婉兰抿了口茶漠然回应。
江湖就是个小社会,换首领搞得跟政.府选举似的,陡然一瞬,一个疯狂的阴谋宛如蒸汽般丝丝缕缕溢出来,清澄压都压不住。
“师傅,公董局的董事是不是今年换届?”清澄着急的提问。
夏婉兰思索了一番回道:“确实是今年换届,我还没收到邀请函,不确定几月开会。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多谢师傅,那季老板和金老板是否都会受到邀请?”清澄追问。
“季老板肯定有,他是公董局的华董之一,金老板我帮你打听一下。怎么了?”夏婉兰诧异的放下手中糕点。
“如果那三人都是公董局的华董,问题就严重了。”清澄将绿豆糕和蟹黄酥排成一列,煞有介事的强调。
之前我们一致认为大先生和零号的交易,就是纯粹的商业交易,一个提供原料,一个提供销售渠道,大家一起赚钱。
现在可能要改一改思路了,清澄将绿豆糕和蟹黄酥调换了个位置,他们不仅仅为了赚钱,而是进行权利交换。
夏婉兰愣住了,忽然大喊一声:“我知了!若是有三位华董同时保举,大先生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不用选举就进入董事会的华董,只要他进入了租界的权利中心,他就能借助洋人的力量完全摆脱阿桂的控制。”
见师傅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清澄点头轻诉,既然零号卖的“东西”是华董的席位,那大先生又该出什么“价”来买呢?只是烟土的利润话,零号就亏死了。
大先生出的“价”,一定也是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苏区的某个职位。
“嘿~呸呸呸,小孩子不要乱说。” 夏婉兰胡乱摆摆手,“苏区跟南京不一样,我们不买.官.卖.官。”
“师傅别紧张,我不是这个意思。”清澄笑着拉住夏婉兰,她指的是大先生帮零号刷政绩,一旦零号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威望自然就会上升,加上为了隐藏身份,他必须积累好口碑才能爬的更高。
正巧清理谢高升时,落马了一大批高级干部,空缺的位置总要有人填,她要是零号就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鲤鱼跃龙门。
“你觉得零号最想要哪个部门的职位?”夏婉兰低声问道。
“不知道。”清澄垂下头,沮丧的想咱们连他现在的部门都没弄清楚呢。
“其实我们可以倒过来想,能接触到华董的人都有谁?为什么这三人要听零号的号令呢?按着这条线查一定能查到线索。”夏婉兰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提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清澄默默安抚躁动的内心,零号潜伏了那么久,自然有他独特的本事,短期内想要揪出他谈何容易。
不过以特务的尿性,零号赚来的大头肯定不会上交,能留几毛钱组织反.革命武装,意思意思是他的极限了。自己享乐或者存起来留条后路才是正经用途。
打蛇打七寸,挖树要挖根,清澄咬了一口蟹黄酥,尝试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零号,明面上不能享乐,那只能把钱存起来,钱会存在哪里?若零号憋不住打算偷偷用钱,他又会用到哪里?
苏区可比不上白区发达,为了抵御经济制裁,咱们苏区实行的是小规模自由经济,大规模的公有经济,谢高升死前也坦言,零号每次分花红都让他把大洋都换成金条,而其他丝绸宝石一概不要。金条难道用在了白区,贿赂华董吗?华董们眼界怎么如此浅……
这时,夏婉兰的贴身婢女走进来禀告:“夫人,外面有位姓高的先生求见。”
“请他进来,怎么追到我这来了。”夏婉兰憋着笑瞥了眼清澄,清澄完全陷入自己的头脑风暴中,根本没在意屋里多了个人。
直到手里的点心被人夺走,清澄才回过神来,一抬首就被糕饼呛到,高峻霄站在窗边把阳光都阻隔了,阴影里他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把桌上的水杯递过来:“下午吃那么多点心,到正餐点了就吃不下了。”
就了口水,清澄缓过来,感受到某人赤.裸.裸的威胁,她借着擦嘴顺手摸了下脸,确认自己的伪装还在,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咳,多谢提醒。先生贵姓?”
高峻霄轻嗤一声,用满含幽怨的声音说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反正先生贵人多忘事,早上刚提过,下午就忘了,先生想叫什么便叫我什么吧。”
见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爽的气息,清澄一阵头疼,赶忙转移话题:“先生既然是来找我姑姑的,那我便告辞了,改日再聚。拜拜。”
“回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知道我来找谁。”高峻霄不满的叫嚷,“心态不错呀,怎么,有本事往人裤.裆.里塞刺猬,没胆量承担后果吗,好好的上海滩被你搅乱了,你走在街上一点都不怕吗?”
又来了,狗男人好烦啊,清澄彻底语塞,不再理高峻霄,捂住耳朵转身就走,高峻霄眼疾手快,一把勾住清澄的脖颈转了话锋:“听说你要参加明天的千人大会?”
清澄微微一僵,不卑不亢的说道:“听人墙脚非君子所为。”
“阁下亦非君子,正好与我成一对小人之交,明日一起去参加千人大会吧。”高峻霄强势的做了决定。
“凭什么,你又不是我青帮的人。”清澄不屑的斜了眼高峻霄,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凭本事呗,你自己说的各凭本事,我毕生所学用来当你的保镖够格了。”高峻霄脑袋贱兮兮的歪过来,就被清澄推开,手臂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厮真够厚颜无耻。
“怎么样,考虑一下,你要是同意我可以当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高峻霄将“贴身”二字咬的特别重。
清澄不由得怒瞪过去,冷冷道:“大哥你没别的事做了吗,我一介草民,不需要你围着我转。”
高峻霄坚定的回视:“谁说的,我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亲,你啥时候见过一个人成亲的。”
“呵呵,你的担忧确实别出心裁,可惜有诅咒别人的嫌疑。万一人家只想呼吸自由的空气呢。”清澄皮笑肉不笑,他摆明了要赖着自己,简直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哪舍得诅咒自己媳妇,就怕她这几天蒙头写文,不知道青帮的小混混被清理了一批,三魂七魄也算彻底自由了。”高峻霄顿了一下,“刚巧是去四国面粉厂的那些人。”
一股恶寒涌上心头,清澄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巡捕房里有熟人。”高峻霄扬起眉毛,露出得意的姿态。
咳咳,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清澄这才想起来长辈在身后,猛地挣脱高峻霄,整理了一下西装口袋上的丝巾,掩饰尴尬。
只听夏婉兰悠悠地说道:“世道不太平,我出门至少带两三个保镖呢。你才一个保镖,不算多了,大不了我出钱替你请。”
手背上传来痒痒的感觉,原来是某人的手又不老实了。啪叽~清澄赶紧拍开,不看场合乱来,想死啊。
“夏姑姑大气,峻霄保证完成任务。少爷,跟我走。”高峻霄无视清澄的警告,干脆拉起清澄的手,紧紧裹在自己的掌心。
清澄慌忙抽回手,却被高峻霄握得更紧。狗男人力气大得很,清澄甩不开,只好一边走一边瞪他,他依旧嬉皮笑脸假装没看到。
两人拉扯了一路,惹得白虎堂的佣人们纷纷侧目,清澄嘴角抽搐,眼看着就要出大门,她狠狠踩了高峻霄一脚。哎呦~高峻霄闷哼一声却不肯松开。
“松手。”清澄绷着脸教训道,“要当保镖就好好当,别像个分桃变态似的,我现在是小夏先生,明白?”
“明白。”高峻霄闻言乖乖松了手,眼珠一转又巴巴的贴上来,“那李盛是?”
套话是吧,清澄白了他眼:“我的白手套啊,不止他,你们司令部里还有好多人呢,熊司令也是。”
高峻霄一愣,旋即笑眯眯问:“你就没在他们里面发展发展。”
“呵,污染革命队伍啊!一群穷疯了的兵痞,我才没兴趣发展。”清澄冷嗤,“你真想帮我,就不许暴露我。”
“那自然。这是我们俩的秘密。”高峻霄快速扫过清澄的脸颊,喉咙间发出低低地笑声。
“笑什么,快去打黄包车。”清澄气恼的指向门外。
“遵命,少爷。”高峻霄敬了个礼不禁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你这样我觉得我也可……”
“滚!”清澄打断高峻霄的浑话,将他推搡到大街上。
夕阳的余晖和云层交叠,两人被绚烂的橙红覆盖,皮轮子转的欢快,黄包车发出风车似的响动,清澄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小寐,随即脑袋就被按到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
“睡吧。”高峻霄口吻透着诱惑。
清澄习惯性调整了下姿势,嘶~好像哪里不对,她蓦地睁开双眼,一把揪住高峻霄的衣领威胁:“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废了你。”
“哎呦喂,我还没结婚呢,您下手轻点。不然我未来夫人怪罪喽,您是不是赔我一个夫人?”高峻霄故作惊吓状,眼底满是戏谑。
黄包车行到一片人少的街区,停在路边等红绿灯。
橱窗玻璃上两人紧贴在一起,动作颇为暧昧,清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用手熨平了他的衣服:“你的碎嘴子最好收敛些,万一明天参会时控制不住,得罪了小人,我也护不住你。”
“少爷,你担心我啊。”高峻霄笑得更加放肆。
突然,高峻霄笑容僵住,猝不及防扑倒清澄,两人齐齐倒在地上,破空声呼啸而过,一颗子弹险险擦着他们的肩膀飞过。
有埋伏,心脏剧烈的跳动,清澄深吸一口气,朝空中抛出自己的帽子,哒哒哒……四散的火花仿佛融入了火烧云里,几乎同时,她拽住高峻霄一鼓作气气冲到了弄堂里。
敌人用了消音器,他们有备而来,清澄拼上吃奶的劲向前跑,出口的光亮近在咫尺,猛地铁光一闪,清澄根本刹不住腿,眼看着就要撞上枪口。
一丝寒芒划过,高峻霄飞起一脚踢掉了手.枪,反手一拔,砰,敌人眉心多了个冒血的枪眼,迅猛的动作一气呵成。
不等清澄反应,他揽住清澄往弄堂另一处出口跑:“少爷,你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啊,还好有我。”
“少废话!先躲起来避避风头。”清澄低喝一声。
谈话间,急促的脚步声再次追来。
号外,号外,刺杀主谋乃是大先生原配,且看风云夫妻的爱恨情仇。
号外,号外,情杀变仇杀,爆炸案前目击者曾见到杀手追杀一对父子,其中老者孙某已经证实系爆炸案死者之一,疑似与大先生分赃不均引发冲突。
号外,号外,父子身份存疑,业内资深打手透露他们非江湖人士亦非商界人士,神秘人物与大先生深夜作何交易引人深思。
号外,号外,《申报》独家揭秘青帮、斧头帮恩怨秘闻!
号外,号外,大先生遇刺案又有新进展!官方证实应是斧头帮报复!
…………
铺天盖地的消息台风般席卷了整个大上海。
有人拍掌叫好,恶人自有天收,有人幸灾乐祸,骂大先生活该,风光了半辈子总算遭报应了,有人理中做客,痛斥世风日下,帮派斗争怎么能登得了大雅之堂。还有人蠢蠢欲动,就得大先生嗝屁了,干一票大的。
只有清澄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转化了这波舆论危机,她特地来白虎堂拜访师傅,为了请教一些问题,顺便让师傅牵线那三位法租界的大人物,尤其是那位替“老孙”收尸的钱先生。
八仙桌上摆放着三层点心架,西式的架子上却放着中式糕点,清澄瞧着每一块都新鲜可爱,要不先吃一块小的权当犒赏自己,手指敲了两下台面,她硬生生压下对点心的渴望抿了口茶,夏姑姑还没吃呢。
今天来的不巧,师傅身体不适,大夫在里屋问诊,清澄不想打扰他们,随手拿了份《大公报》打发时间。
不出意外,头版头条全是大先生的遇刺案,令清澄惊喜得是真有斧头帮的小弟承认刺杀了大先生,哈哈,这就有意思了,倒底他想博出位呢,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想激化青帮与斧头帮的矛盾呢?
后续得等到晚上,瞧瞧其他人江湖人的态度才能得知,清澄继续翻看,连着几页都是些明星的花边新闻。
突然一条简报映入眼帘,昨晚一钱姓商人死于法租界的公馆内,屋内财务被洗劫,疑似抢劫杀人,警方正在进一步审理此案。
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发酵,清澄深吸了一口气,她又问仆人要来了今早所有的报纸一一翻看,终于在一份小报上找到了钱某得全名——钱文德,与那名单上的字分毫不差。
清澄一把将报纸拍在桌上,钱某得死,绝对不是简单的抢劫杀人!
“靓仔,咩事咁大个火气?(什么事这么大火气)”夏婉兰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屏风后走出,清澄摇摇头,急忙上前询问大夫情况。
夏婉兰吃错东西导致上吐下泻,大夫建议吃完药多补充些电解质就行,最近天气炎热,如果存放不当,或是摆在外面很容易滋生细菌,从而变质,隔了几小时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
夏婉兰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大晚上嘴馋,去厨房找吃的,灶头旁有一碟上午切好的西瓜,她看别人吃了都没事,结果年纪大了不中用,就自己中招了。
大夫严肃批评了几句,夏婉兰无奈向清澄做了个鬼脸,等送走了大夫,夏婉兰握住清澄柔声询问她今日的来意。
重新翻开报纸,清澄指着那条简报。将三人名单的事情和钱某得死讯,一五一十的同师傅讲清。
夏婉兰认真听完,脸色也变得凝重:“你是不是怀疑零号派人杀了钱某?”
“是,而且我担心他把另外两人也杀了。”清澄坦言。
“不一定,零号隐藏的极深,除非这三人都见过他的真容,不然他不至于远程杀人,要知道他动作越多,越容易暴露。”夏婉兰弯起嘴角,温柔的解释。
哎~~长叹一声,原本清澄寄希望于苏区的同志们能从谢高升嘴里审出零号,他要是知道什么,一定会用零号来换自己活路。
可惜谢高升从未见过零号的正脸,因为每次接头,他们都会隔着一扇窗或者一堵墙,谢高升只知道零号是个男人,年纪不大。
不过谢高升行刑前透露了一个小细节,有次他同零号接头的时候有人偷听,然而他和零号调查了很久都没找出那个偷听者,大概率是个普通的村民,人微言轻不敢举报。
笑话!普通村民哪有能耐同时和两个大特务“掰手腕”,清澄比较偏向偷听者是部队里的人,受过一定训练,由于某些原因,他不能出来指认,当然他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苏区大环境紧张,弄不好还会被零号反咬一口。
苏区的线索断了,清澄只能想办法钓鱼,通过“老孙”钓出零号的代理人,谁知方钓出个大先生,就被他老婆切断了,好不容易拿到名单,其中一人认领了“老孙”的尸体,人又没了。
真是流年不利,本命年就不该乱动,要不换别人查吧,清澄正消沉,忽的嘴里一甜,刚刚夏婉兰将一块绿豆糕塞入她口中。
夏婉兰眼底透着慈爱:“死了个钱老板,还有金老板和季老板呢,我同那季老板在公董局的晚会上见过几面,我找机会带你去见他。不过你先帮我办件小事。”
别说一件事了,就算一百件事,清澄也会帮师傅办到。
“我要你代我参加明日青帮的千人大会。”夏婉兰说着让婢女取来请帖。
千人大会就是英雄大会,清澄略有耳闻,主要为了推举香主堂主之类的人事变动,集体拜拜关二爷,比武大赛等形式主义的活动。
算不得难事,清澄当场答应下来,不过她第一次参加千人大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先跟师傅通个气。
两人又续上新茶,清澄认真听夏婉兰分析局势。本次千人大会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甄选荣坛的代理首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先生昏迷不醒,让江湖三坛鼎立的格局发生巨大改变,杜先生代表的恒坛乃是桂姐一手提携,所以杜先生有意偏帮桂姐。
但是仁坛的首领张先生他可不仁慈,向来同桂姐水火不容,他不服大先生垄断了烟土生意,更厌恶桂姐一个女人垂帘听政,能恶心他们夫妻的场合,他肯定不会错过。
更不用讲这次大会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推举自己的手下,吃掉荣坛。据收集到的情报显示,他暗中联合了帮中几位叔伯长辈,计划大会的时候实施逼宫,瓜分地盘。
如果只有他们三个大坛,情况会变得很微妙,青帮总共有三坛两会,所以争取另外两派的支持就变得极为关键,另两派其一是以国府元老们为代表的兴中会,白虎堂就属于此列,其二是以码头管事们为代表的江北会。
两会的堂主、香主们平时都有自己的营生,不参与大型争斗,但是投票时他们是必不可少的人头。
夏婉兰建议清澄跟着杜先生走,他投谁,我们就投谁。
“他不跟着桂姐投?”清澄疑惑的问道。
“不好说,杜先生偏袒阿桂,不代表他没野心,他打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旗号,强行把对阿桂所有不利的消息都封锁了。但私下频繁拜访阿桂,大概率想推荐他下属的堂主当候选人。就看他们选的人是否一致了。”夏婉兰抿了口茶漠然回应。
江湖就是个小社会,换首领搞得跟政.府选举似的,陡然一瞬,一个疯狂的阴谋宛如蒸汽般丝丝缕缕溢出来,清澄压都压不住。
“师傅,公董局的董事是不是今年换届?”清澄着急的提问。
夏婉兰思索了一番回道:“确实是今年换届,我还没收到邀请函,不确定几月开会。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多谢师傅,那季老板和金老板是否都会受到邀请?”清澄追问。
“季老板肯定有,他是公董局的华董之一,金老板我帮你打听一下。怎么了?”夏婉兰诧异的放下手中糕点。
“如果那三人都是公董局的华董,问题就严重了。”清澄将绿豆糕和蟹黄酥排成一列,煞有介事的强调。
之前我们一致认为大先生和零号的交易,就是纯粹的商业交易,一个提供原料,一个提供销售渠道,大家一起赚钱。
现在可能要改一改思路了,清澄将绿豆糕和蟹黄酥调换了个位置,他们不仅仅为了赚钱,而是进行权利交换。
夏婉兰愣住了,忽然大喊一声:“我知了!若是有三位华董同时保举,大先生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不用选举就进入董事会的华董,只要他进入了租界的权利中心,他就能借助洋人的力量完全摆脱阿桂的控制。”
见师傅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清澄点头轻诉,既然零号卖的“东西”是华董的席位,那大先生又该出什么“价”来买呢?只是烟土的利润话,零号就亏死了。
大先生出的“价”,一定也是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苏区的某个职位。
“嘿~呸呸呸,小孩子不要乱说。” 夏婉兰胡乱摆摆手,“苏区跟南京不一样,我们不买.官.卖.官。”
“师傅别紧张,我不是这个意思。”清澄笑着拉住夏婉兰,她指的是大先生帮零号刷政绩,一旦零号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威望自然就会上升,加上为了隐藏身份,他必须积累好口碑才能爬的更高。
正巧清理谢高升时,落马了一大批高级干部,空缺的位置总要有人填,她要是零号就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鲤鱼跃龙门。
“你觉得零号最想要哪个部门的职位?”夏婉兰低声问道。
“不知道。”清澄垂下头,沮丧的想咱们连他现在的部门都没弄清楚呢。
“其实我们可以倒过来想,能接触到华董的人都有谁?为什么这三人要听零号的号令呢?按着这条线查一定能查到线索。”夏婉兰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提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清澄默默安抚躁动的内心,零号潜伏了那么久,自然有他独特的本事,短期内想要揪出他谈何容易。
不过以特务的尿性,零号赚来的大头肯定不会上交,能留几毛钱组织反.革命武装,意思意思是他的极限了。自己享乐或者存起来留条后路才是正经用途。
打蛇打七寸,挖树要挖根,清澄咬了一口蟹黄酥,尝试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零号,明面上不能享乐,那只能把钱存起来,钱会存在哪里?若零号憋不住打算偷偷用钱,他又会用到哪里?
苏区可比不上白区发达,为了抵御经济制裁,咱们苏区实行的是小规模自由经济,大规模的公有经济,谢高升死前也坦言,零号每次分花红都让他把大洋都换成金条,而其他丝绸宝石一概不要。金条难道用在了白区,贿赂华董吗?华董们眼界怎么如此浅……
这时,夏婉兰的贴身婢女走进来禀告:“夫人,外面有位姓高的先生求见。”
“请他进来,怎么追到我这来了。”夏婉兰憋着笑瞥了眼清澄,清澄完全陷入自己的头脑风暴中,根本没在意屋里多了个人。
直到手里的点心被人夺走,清澄才回过神来,一抬首就被糕饼呛到,高峻霄站在窗边把阳光都阻隔了,阴影里他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把桌上的水杯递过来:“下午吃那么多点心,到正餐点了就吃不下了。”
就了口水,清澄缓过来,感受到某人赤.裸.裸的威胁,她借着擦嘴顺手摸了下脸,确认自己的伪装还在,于是清了清嗓子:“咳咳,多谢提醒。先生贵姓?”
高峻霄轻嗤一声,用满含幽怨的声音说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反正先生贵人多忘事,早上刚提过,下午就忘了,先生想叫什么便叫我什么吧。”
见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爽的气息,清澄一阵头疼,赶忙转移话题:“先生既然是来找我姑姑的,那我便告辞了,改日再聚。拜拜。”
“回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知道我来找谁。”高峻霄不满的叫嚷,“心态不错呀,怎么,有本事往人裤.裆.里塞刺猬,没胆量承担后果吗,好好的上海滩被你搅乱了,你走在街上一点都不怕吗?”
又来了,狗男人好烦啊,清澄彻底语塞,不再理高峻霄,捂住耳朵转身就走,高峻霄眼疾手快,一把勾住清澄的脖颈转了话锋:“听说你要参加明天的千人大会?”
清澄微微一僵,不卑不亢的说道:“听人墙脚非君子所为。”
“阁下亦非君子,正好与我成一对小人之交,明日一起去参加千人大会吧。”高峻霄强势的做了决定。
“凭什么,你又不是我青帮的人。”清澄不屑的斜了眼高峻霄,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凭本事呗,你自己说的各凭本事,我毕生所学用来当你的保镖够格了。”高峻霄脑袋贱兮兮的歪过来,就被清澄推开,手臂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厮真够厚颜无耻。
“怎么样,考虑一下,你要是同意我可以当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高峻霄将“贴身”二字咬的特别重。
清澄不由得怒瞪过去,冷冷道:“大哥你没别的事做了吗,我一介草民,不需要你围着我转。”
高峻霄坚定的回视:“谁说的,我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亲,你啥时候见过一个人成亲的。”
“呵呵,你的担忧确实别出心裁,可惜有诅咒别人的嫌疑。万一人家只想呼吸自由的空气呢。”清澄皮笑肉不笑,他摆明了要赖着自己,简直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哪舍得诅咒自己媳妇,就怕她这几天蒙头写文,不知道青帮的小混混被清理了一批,三魂七魄也算彻底自由了。”高峻霄顿了一下,“刚巧是去四国面粉厂的那些人。”
一股恶寒涌上心头,清澄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巡捕房里有熟人。”高峻霄扬起眉毛,露出得意的姿态。
咳咳,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清澄这才想起来长辈在身后,猛地挣脱高峻霄,整理了一下西装口袋上的丝巾,掩饰尴尬。
只听夏婉兰悠悠地说道:“世道不太平,我出门至少带两三个保镖呢。你才一个保镖,不算多了,大不了我出钱替你请。”
手背上传来痒痒的感觉,原来是某人的手又不老实了。啪叽~清澄赶紧拍开,不看场合乱来,想死啊。
“夏姑姑大气,峻霄保证完成任务。少爷,跟我走。”高峻霄无视清澄的警告,干脆拉起清澄的手,紧紧裹在自己的掌心。
清澄慌忙抽回手,却被高峻霄握得更紧。狗男人力气大得很,清澄甩不开,只好一边走一边瞪他,他依旧嬉皮笑脸假装没看到。
两人拉扯了一路,惹得白虎堂的佣人们纷纷侧目,清澄嘴角抽搐,眼看着就要出大门,她狠狠踩了高峻霄一脚。哎呦~高峻霄闷哼一声却不肯松开。
“松手。”清澄绷着脸教训道,“要当保镖就好好当,别像个分桃变态似的,我现在是小夏先生,明白?”
“明白。”高峻霄闻言乖乖松了手,眼珠一转又巴巴的贴上来,“那李盛是?”
套话是吧,清澄白了他眼:“我的白手套啊,不止他,你们司令部里还有好多人呢,熊司令也是。”
高峻霄一愣,旋即笑眯眯问:“你就没在他们里面发展发展。”
“呵,污染革命队伍啊!一群穷疯了的兵痞,我才没兴趣发展。”清澄冷嗤,“你真想帮我,就不许暴露我。”
“那自然。这是我们俩的秘密。”高峻霄快速扫过清澄的脸颊,喉咙间发出低低地笑声。
“笑什么,快去打黄包车。”清澄气恼的指向门外。
“遵命,少爷。”高峻霄敬了个礼不禁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你这样我觉得我也可……”
“滚!”清澄打断高峻霄的浑话,将他推搡到大街上。
夕阳的余晖和云层交叠,两人被绚烂的橙红覆盖,皮轮子转的欢快,黄包车发出风车似的响动,清澄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小寐,随即脑袋就被按到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里。
“睡吧。”高峻霄口吻透着诱惑。
清澄习惯性调整了下姿势,嘶~好像哪里不对,她蓦地睁开双眼,一把揪住高峻霄的衣领威胁:“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废了你。”
“哎呦喂,我还没结婚呢,您下手轻点。不然我未来夫人怪罪喽,您是不是赔我一个夫人?”高峻霄故作惊吓状,眼底满是戏谑。
黄包车行到一片人少的街区,停在路边等红绿灯。
橱窗玻璃上两人紧贴在一起,动作颇为暧昧,清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用手熨平了他的衣服:“你的碎嘴子最好收敛些,万一明天参会时控制不住,得罪了小人,我也护不住你。”
“少爷,你担心我啊。”高峻霄笑得更加放肆。
突然,高峻霄笑容僵住,猝不及防扑倒清澄,两人齐齐倒在地上,破空声呼啸而过,一颗子弹险险擦着他们的肩膀飞过。
有埋伏,心脏剧烈的跳动,清澄深吸一口气,朝空中抛出自己的帽子,哒哒哒……四散的火花仿佛融入了火烧云里,几乎同时,她拽住高峻霄一鼓作气气冲到了弄堂里。
敌人用了消音器,他们有备而来,清澄拼上吃奶的劲向前跑,出口的光亮近在咫尺,猛地铁光一闪,清澄根本刹不住腿,眼看着就要撞上枪口。
一丝寒芒划过,高峻霄飞起一脚踢掉了手.枪,反手一拔,砰,敌人眉心多了个冒血的枪眼,迅猛的动作一气呵成。
不等清澄反应,他揽住清澄往弄堂另一处出口跑:“少爷,你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啊,还好有我。”
“少废话!先躲起来避避风头。”清澄低喝一声。
谈话间,急促的脚步声再次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