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凑的阁楼里鸦雀无声,清澄站在他眼前,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许是见他不吭声,清澄居高临下地点了下他的脸颊:“怎么,敢做不敢认?”

    “不好意思,我那天喝醉了,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他死了。再说了胡玉坤是你们的人,你们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高峻霄黑眸闪动,尾调带着一丝委屈。

    “你的醉酒就是意识清醒的绕道几公里,特意来我的旅馆,调戏我?”清澄猛地揪住他的耳朵吼道。脑袋嗡嗡作响,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可爱,好想捏一捏。

    可高峻霄转念一想,被自己的犯贱心态气笑了,一把拉下清澄的手说道:“我承认我酒量好,只是喝多了该头晕还是会头晕,路上没迷路纯粹靠我对你的思念指引。不然会让你像个小孩似的喂水喂糖,我一个大男人还要脸呐。”

    清澄白了他一眼:“原来我这么重要,我真是太感动了,我还记得你专门在人家开学日,脱岗溜出去给我买《晋书》,买完书又去买苹果,横穿了半个徐州城。”

    “这是我应该做的,您要是高兴了,可以赏我一份小费。”高峻霄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示意她亲自己一下。

    清澄微微一笑,突然捧住高峻霄的脸,狠狠撞上去,他脑袋蒙的一下,疼麻了,没想到她会来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疼吗?

    “何四!不亲我就算了,干嘛撞我?”高峻霄捂着受伤的额头大声质问。

    “嗷呦,高兴的时候叫人家达令,生气了就喊人家何四,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清澄捋了下刘海忍不住笑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什么玩意,你撞我,还成我的错?”高峻霄揉了揉自己的脑门,他搞不懂何清澄哪学的霸道逻辑。

    “对啊,因为你少说了个关键信息,我好心帮你恢复记忆,你还凶我。”清澄委屈巴巴地说道,“你是不是替别人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又替他把东西送出去了。”

    “别人是谁啊?在徐州我一天天都忙疯了,还有空帮别人送东西。他给我多少跑腿费啊?”高峻霄皱起眉头指向自己。

    “一条命,够不够?”清澄反问,她小脸绷着,看上去有些严肃。

    呼吸一滞,高峻霄支起胳膊,认真道:“如果有人以命相托,不管我之前认不认识,我都会帮他送……我挺好奇的,他到底要送什么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中国革命的火种!四万万同胞的希望!”清澄的回答铿锵有力。

    “希望这玩意太虚无缥缈。可惜了。”高峻霄尾音拖长,缓了会抬头回道,“我去的地方,杜司令知道,秦师兄也清楚,若你觉得有人在背后帮你们,不如写信去问问你们大领导,是不是他俩手下还有潜伏的特工,没跟你这小小的交通员交代。”

    “算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毕竟,戴组长都查不到破绽。”清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然而她的身子继续逼近高峻霄,“不过有件私事我想跟你讨论。”

    “什么私事?你想悔婚?”高峻霄不自在的动了动脚,总觉得她得到了什么重要情报,却没拿出来。

    “正相反,咱们好好规划一下未来的生活。”清澄搭上他的肩,“比如我每周晚上出去个两三天,你跟还是不跟?我曾听某人说过,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半夜跟踪老婆。”

    嘿,聊起这个他就不困了!高峻霄攥住清澄的后腰用力一拉,将人拉坐到他腿上才开口:“其他男人可没我的福气,媳妇那么有本事。人家脑袋上是冒绿光,我是冒红光,所以我必须跟,免得你闹出乱子,来不及收拾。”

    没有挣扎,清澄斜了眼他的手,漫不经心的捏住他的下巴:“那就各凭本事喽。”

    “好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高峻霄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没看到她羞恼的样子,有些可惜,“别怪我不提醒你,你现在是四面楚歌,不宜再树敌,多一个帮手没什么坏处。”

    “我好怕哦~”清澄故意用极做作的声音喊道,下一秒她丝滑的敛起痴傻,露出狐狸似笑容,“你不用旁敲侧击的探听,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可以跟我合作啊,就跟你在徐州时一样。”

    高峻霄将清澄搂在怀里浅笑道:“嚯,口气不小,你不就是个小小的交通员吗,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

    “小角色有小角色的好处。”清澄眨了下眼睛,“跟我合作,你能少走十年弯路,一年内让你戴将星,三年内成为一方司令,六年内让你进南京.政.治局,进了中枢系统,你就得靠自己了。”

    心中一凛,高峻霄不禁上下打量清澄,她的手竟然能伸到南京.政.治.局?嘴上还要强硬:“我以为这些都是我当丈夫的福利呢,原来还要合作。”

    “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这样既要又要还要,娶我的动机不纯,我会伤心的。”清澄一脸苦闷的瞧着他,仿佛他是个贪图富贵的负心汉。

    高峻霄被噎得差点咬到舌头,自己真心想娶她,可何清澄呢,不能暗暗利用他,就把利用放到明面上当谈判筹码。

    “怎么又生气了,是你先抛出的橄榄枝,要是不满意条件,咱们可以再谈啊。你难道在徐州也跟我们的代表随便发脾气啊。”清澄有些莫名其妙。

    能一样吗!高峻霄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然而愠怒的血气一下涌上脑门,他忽的伸手,像捏小孩子脸蛋似的捏住她的脸,狠狠揉搓一番。

    “神经病啊!”清澄憋得满脸通红,愤愤的锤了他好几下。

    哈哈哈,痛了吧,小疯子,脑袋再硬,脸还是软的,她吃瘪的模样总算让高峻霄找回一点场子:“你的条件我清楚了,说说你的要求吧。”

    清澄鼓着嘴扫了他一眼,眼中带着锐利的冰寒之气,不知道为什么,高峻霄心情大好,甚至有点想笑,又伸手捏了捏:“何小姐,专业一点,你现在代表你们组织在和我谈判呢,不能像个河豚一样,一言不发。”

    刺溜一下,高峻霄条件反射的护住头,生怕何清澄再抽风,清澄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让高先生见笑了,私事谈完了,下面开始谈公事。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呢,多见外呐,赶紧把称呼换回来。”

    “还是正式点好,免得您说我不专业,影响我方组织形象。我去给您倒茶。”清澄客气的像是第一回见面。

    趁她背过身子,高峻霄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怎么就控制不住呢。她生气了,还得自己哄,咱图什么呀?

    清澄将水杯递给他:“麻烦等我说完你再喝,我怕你喷出来。”

    高峻霄指了一圈地上的武器,打趣道:“我又不是喷壶,万一弄坏了你地上的宝贝,你不得让我赔个倾家荡产,说吧说吧。”

    “我想邀请你当我的线人,比起当蒋家奴才,你应该更喜欢当革命同志。”清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果然如此,高峻霄早就料到了:“我不认同蒋主席的奴才论,并不代表我要认同你们的同志论。”

    “同志这个词是孙先生提出的,从同盟会开始他们就互称同志,意为志同道合的人士,所以他提出了联俄联共,因为大家都是革命同志。”清澄重新坐回床上。

    “孙先生的理念我知道,但是当下是蒋氏做庄,他的策略是攘外必先安内,谁敢反对,他就弄谁,我可不想再承受一次牢狱之灾。”高峻霄断言拒绝。

    “我懂你的顾虑,你没有任何党籍,理当中庸一些,可你越是想两头都不得罪,越是会变成两头都得罪。”清澄抛了个钩子出来。

    敏锐的捕捉她的意图,高峻霄心底颇为得意:“怎么,想拉我入伙?”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以你现在的地位要想加入我们,光考查时间就不会少于两年,比我们恋爱的时间还长呢,更别说还有政审和介绍人写报告的时间,很可能还要大领导特批,太麻烦了。”清澄笑嘻嘻的说道。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高峻霄狐疑的瞥了清澄一眼:“那你什么意思?”

    “先合作,就跟你师兄一样。你讨厌我们的翔宇同志吗?”清澄忽然转了个话题。

    “怎么可能,我想见过他人都会被他的胆识和气度折服。他可是蒋主席得不到的男人。”高峻霄慢悠悠的说道。

    “蒋主席得不到的男人多了去了,但九成九都是我们这边的。你知道为什么不?”清澄眼底透出自豪。

    “很多原因吧。现在各地官署腐败成风,没钱你什么事都办不成,就是这么一群趾高气昂的官老爷见到洋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导致大烟泛滥,国土沦丧,这么比较的话,你们对待外敌的态度才正确,至少没浪费纳税人的钱。”高峻霄举了个自己最不满的例子。

    “腐败的问题我们也有。都是中国人,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官僚思想,哪那么容易去除。”清澄的语气极为真诚,让人不疑有他。

    高峻霄挑起一边的眉毛:“啊?你不该多夸夸你们组织,多高风亮节,多两袖清风。”

    “如果只谈好的一面,那不符合我们一分为二的辩证法,认识错误,改进错误,批判错误的源头,实事求是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矛盾。”清澄抿嘴笑道,“国府有的问题,其实我们也有,只能先解决主要矛盾,再解决次要矛盾,在我们苏区腐败就是主要矛盾,贪污超过500大洋就等着吃枪子吧。”

    “国府也有类似的规定,可惜主持法律的人本身行为不端,律法写的再完善没人实施,就是一张废纸。”高峻霄争辩道,“即便你们苏区有管控官员的机构,那谁又来监督管控的机构呢?”

    清澄低头一笑,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取来一看,头条的标题是裁判所捣毁巨大种烟贩烟团伙,涉案人员名字,职务,罪名,贪污金额全都一一列明,官越大判的越重。

    一张审判和一张枪毙犯人的照片,令人热血沸腾。高峻霄眼底亮起一道光,言语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狂喜,这要是推广到全国就好了。他激动的询问苏区如何做到如此详细的调查。

    “我们抓贪官,最大的倚靠并不是什么强权机关,而是广大群众的监督,谁能比受害群众更了解案件细节呢。”清澄示意他翻开下一页。

    一个木箱子的照片赫然跃入眼帘,箱子上写着“控告箱”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清澄介绍,苏区的基层党员每天背着控告箱下访农村,代民写状,小到邻里纠纷,大到对苏维埃干部的举报,都能写。

    下访?高峻霄觉得自己三十年都白活了,打小听的戏文里都是平民携带血状纸,拦截钦差大臣或者皇亲的官轿,滚钉板,吃庭仗,九死一生才能民告官。

    还有武装势力主动去接触底层平民,帮助他们告官员。苏区比主流报纸里宣传的还要魔幻,不过是另一个方向。

    高峻霄感慨道:“你们都不怕他们诬告。看来你们苏区的群众跟别地的不一样,觉悟更高。”

    “没有不一样,你能说出这句话,潜意识里就觉得群众是一群没文化的刁民,他们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但凡遇到大事,总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主,严重拖了决策者的后腿。”清澄眼睛一斜,透出几分凉意。

    小丫头懂什么,高峻霄据理力争:“难道不是吗?我剿匪的时候就遇到了,确实有些群众觉悟比较高,给我们提供帮助,但是大部分人,他们选择了沉默。”

    清澄撇撇嘴不置可否,先不说国府兵痞的口碑怎么样,剿匪确实是件好事,但是你不该以救世主自居,你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振臂一呼,他们就要跟你走,典型精英阶级的傲慢,你太小看群众了,也太高看自己了。

    她的颇为刺耳,高峻霄猛灌一口水:“请问你们g党剿匪怎么做呢?”

    清澄笑着解释,如果苏区剿匪干部想利用群众的力量,会给他们足够的尊重,反复在村口用大喇叭教育,告诉他们太平日子是他们原本该得的,没有人生来就是牛马。

    然后努力帮助群众组织武装,给他们指明斗争的方向,让他们自己动手,争取和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

    这时候剿匪干部再去动员,沉默的大多数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勇于反抗,武德充沛,眼中透着不甘怒火的人民群众,他们不再是精英眼中被拯救的可怜愚民,而是我们苏维埃武装斗争的重要部分。

    那不就是乡团民兵吗?高峻霄颇为疑惑:“你的意思是让群众组织民兵打土匪,可民兵再厉害,总不能跟正规军比,你们的剿匪干部只做口舌动员,实际行动呢?”

    没有直接回答,清澄认为剿匪是个极为宽泛的概念,包含战前动员,情报收集,武器补给,后勤补给,战术战略还有战后重建,战后抵御。

    清澄坦言他们的剿匪干部除了战前动员,战术战略和战后重建,其他都可以交托与群众。

    在苏区小至六岁的奶娃娃,大至八十的老人家,群众会自发组成村级情报机构,一旦有外人露脸,他在村子里待不满十分钟,我们的剿匪干部就能知道他的准确方位。如果确认陌生人是土匪的舌头,那他别想出村了。

    后勤补给更不用担心,有群众的地方,我们子弟兵就饿不死,有热心群众甚至会把过冬的口粮上交。

    当然我们不白要,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有钱给钱,没钱先打欠条,等财政宽裕了,我们会立刻派干部去赎回欠条,有借必还的好口碑,乃是无数苏区干部一点一点建立的,群众信任我们,我们也信任群众。

    武器补给稍微难些,但是我们的群众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我们突破封锁,在土匪看不到的地方,是无数民夫民妇推着独轮车,无偿将武器运送到前线的身影。

    另外我们剿匪干部跟别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战后,战斗结束了,我们不会拍拍屁股走人,而是将战场打扫的干干净净,帮助村民重新建设房屋与田地,并且继续训练村里的青年男女,发放一部分武器,让他们有能力抵御残余土匪的反扑。

    群众吃饱了,穿暖了,又学会了反抗的手段,等下一次我们剿匪队伍再去打别的土匪时,他们会自动变成我们的额外力量,壮大我们的队伍。

    “哦~所以土匪不止跟你们的剿匪队伍打仗,而是跟方圆几十里,所有的百姓在打仗。”高峻霄突然开窍。

    “没错。群众是我们的武装队伍,我们的武装队伍又源自群众。”清澄一字一句的回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高峻霄彻底服气了。

    怪不得国府围剿苏区连连失利,原来窍门在群众那边,人家苏区全民皆兵,能穿插能游击,高峻霄觉得南京政.府输得不冤,万一哪天苏维埃把中国四万万群众都组织起来……啧啧,后果他不敢想。

    望了眼清澄,高峻霄暗自佩服她的理论水平,三人行必有我师,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正想恭维一下媳妇,高峻霄脑中陡然闪过大先生的肥脸,刚燃起的热血又灭了:“你们既然禁大烟,为什么还要和大先生接触,不知道他是上海滩最大的烟土商吗?”

    “还没合作就想打探消息啊。”清澄揶揄道,“我现在没法说太多,只能告诉你我们的禁烟法早晚会遍布全中国,苏区只是一个开始。”

    光这一条就够了,高峻霄恭敬的合上报纸:“至少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方面的情报,我再考虑给不给。”

    “不会太为难你,我只想知道一些被捕同志的名单和他们关押的具体地点,方便我们去营救。”

    高峻霄摇摇头:“进了我军法处的人,基本都有料可挖,要么叛变,要么死,没有第三种状态。你们来救就是自投罗网。”

    “怎么救是我们的事,不劳操心。你就当继承了孙先生的遗愿,为中国革命留下火种。”

    “我的意思是,你不如要引渡名单。最佳营救时间应该在进龙华司令部之前。”高峻霄建议道。

    “谢谢。”清澄伸出手,高峻霄迫不及待的握上去。

    “嗯……你们这份报纸,以后能不能帮我也定一份。”高峻霄支支吾吾,好半响才不好意思的阐明想法。

    “不用浪费钱,我们报纸是免费的,你哪天想看了,我就带你来这看,比放在家里安全。”清澄大方的说道。

    “好。”高峻霄频频点头,高兴的像刚吃了糖的孩子,“还有一件事,那孩子我没把他怎么样,他听到集合令就先离开了,我装作拆武器,故意落在天台,等你呢。”

    “我知道。”清澄心照不宣的笑笑。高峻霄的脸上霎时浮现出一抹红晕,庆幸自己离她更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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