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来就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不愧是张充,清澄微微一笑,红唇亲启:“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张充轻轻放下咖啡杯,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何编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们申报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大报社,出动飞机这么劲爆的消息,晚一步发表都是对新闻学的不尊重。”清澄自豪的笑道。

    张充眉头微蹙:“新闻学确实讲究实效,瑞金轰炸的消息传播得如此迅速,就像是有人提前预知了一样。不知道何编辑对此怎么想?”

    “传播真相是我们新闻人的责任,至于预知……哈哈,应该算记者的临场反应吧。”清澄语气平和,问什么答什么,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张充不慌不忙,再次问了个开放式的问题:“听上去你们的记者都很厉害,何编辑也有记者证,如果是你在现场的话,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驻站记者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做的到,这是我们申报团队的基本素养。”清澄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团队的素养和个人的素养还是有区别的,我看你的社论充斥着对南京的苛责和对红区百姓的同情,这算你的立场还是申报的立场?”张充声音低沉而有力。

    “都不是,是人民的立场,一个正常人看到房屋倒塌,农田损毁,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第一反应是不是该骂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呢,就因为他们世世代代住在瑞金,当下辖区换了个管理者,变成红区,他们就不算中国人了?”清澄支起胳膊反问。

    张充低低嗤了一声,不太认同 :“自然还是我国公民,只是两军交战,难免会殃及鱼池,等战争结束,就苦尽甘来了。”

    明显感到他底气不足,清澄语气愈发强硬:“所以你觉得苦一苦百姓,你们当官的就能甘来了是吧?”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张充周身迸射出一股寒芒,厉声道:“何编辑注意你的措辞,南京有南京难处,治国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这点我完全同意。正因为我们地大物博,才需要多元的声音来解决复杂的社会问题。”清澄退了半分,“你不用太激动,我对南京的批评是爱之深责之切,要是别人家的破事,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评论了,南京要是这点批评都受不起,那它想统一中国就是痴人说梦。”

    张充神情缓和下来:“何编辑,我并不是质疑你的立场,但是攘外必先安内,等内部稳定了,再去驱赶列强,解除封建余毒,可以避免腹背受敌,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恕我直言,这是典型的军阀思维,完全没有全局观,毕竟前线将士们只要考虑浴血奋战就行了,后方的老爷们考虑的就多了,钱捞的够不够啊,姨太太漂不漂亮啊,人一想多,头发就容易掉成贝勒爷。

    清澄持续嘲讽道:“至于什么国家尊严啊,国际地位啊,领土完整啊,太复杂了,老爷们不爱考虑,大不了带着姨太太们一起移民呗,这破国家谁爱呆谁呆。就是可怜我们这些扛着复兴中华责任的人,被搅屎棍一搅和,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字字扎心,张充闭眼按了按太阳穴:“呵~何编辑同传言中一样伶牙俐齿,您对政治敏锐的嗅觉,对政局一针见血的分析,在女人中并不常见。”

    “我想在男人中也不常见吧。”清澄自信的扬起嘴角,“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每个人都有权利关心国家的未来,还是你觉得人类的智力有性别限制,女性不能在关键时刻,冷静客观的做出重要分析与决策。”

    张充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神情有些懊恼:“何编辑,鄙人无意冒犯女界同胞,刚刚确有失言得地方,对不起。”

    哈!知错就改这么谦虚。清澄有些惊讶,不过她不敢放松警惕,试探道:“张先生,咱们已经是民国,有些老思想得改改了,倘若你有女儿,你希望她生活在一个封建专制的国家,还是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

    张充的目光滑向窗外,语调温柔下来:“当然是自由平等的国家。”

    “看来您会是个开明的父亲,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宋女士,黄女士她们起草的《妇女权益宣言书》,如果你还同时看过孙先生的三民主义,那应该能理解女界先驱们的良苦用心。”清澄的话语掷地有声,“妇女解放意味着民族解放,民族解放后才能复兴中华。”

    屋内陷入了沉默,不过须臾,张充重振心态:“何编辑见解深刻。既然你谈到了三民主义,一定也见识过其他让人眼花缭乱的思想和主义,你觉得哪种主义最符合你的期望呢?”

    咳咳,清澄差点被水呛到,半真半假的说道:“张先生好直白,我只是个小编辑,您没录音吧,我可怕死。”

    “这里是蛋糕店,不是办公室。”张充挥挥手让店员都出去等候,“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畅所欲言。”

    “张先生胆子真大,也不怕话传出去影响你的官运。”清澄见张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佯装感兴趣,“你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都可以。”张充摊开手,袖口处有什么闪烁了一下。

    “好吧,我相信张先生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清澄盈盈笑道,“我认为,任何主义或思想都应该以人民的福祉为核心,例如它们如何服务于人民,如何维护国家的独立与尊严,如何促进社会的公平和正义,如何打倒土匪,如何祛除大烟妓院等封建顽疾……还要说下去么?”

    “想来何编辑心里有答案了。”张充慢慢抬眼,唇角挂着一抹讥笑。

    “张先生说错了,不是我有答案,是你有。你似乎在内心深处已经将某种特定的主义与我刚刚说的变革绑定在一起了呢。”清澄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你想的,和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主义呢?您是审查员,要不您先说。”

    “行!”张充毫不犹豫的接下了战书,“我坚信三民主义是我们国家走向繁荣富强的唯一道路。民族主义让我们团结起来,对抗外来的压迫;民权主义让我们的人民拥有参与国家事务的权利;民生主义则关注我们人民的福祉和生活。

    “这三者相辅相成,孙先生就是依靠这三条才推翻了满清,让中国革命从零到有,这是前无古人的伟大创举。即便内部体系的不成熟,导致辛亥革命失败了,但后来的任何主义都得踏着辛亥革命的基石,一步步向前走。”张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传教士般的热忱。

    一个字都没提南京,果然是孙派的,清澄心里有了底:“孙先生对中国革命的贡献毋庸置疑,以他的革命地位绝对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不过你们呢?一百年后的人民会怎么评价这段历史?”

    不等张充回复,清澄自问自答道:“民国某某年,天下大乱,有军阀某氏私利为先,罔顾外敌,肆意轰炸瑞金之民房,至死伤过万,哀嚎遍野,房则不房,民则不民,呜呼哀哉,叛者不以民为本,欲逞一时之快,称霸一方,民怨沸腾,起而反之。自取其祸,悲夫!”

    “念孙氏有百纳之心,团结众生,故而成圣,然继任者以军阀之私,终难长久。民为国之本,若不以民为本,安内又有何益?历史长河,滚滚向前,顺流者昌,逆流者亡,愿后世鉴之。 ”

    言毕张充嘴巴微张,几秒后又恢复了平静,赞扬道:“何编辑待在申报真是屈才了,你该去外宣部。瑞金轰炸你不在现场,若是你的话肯定能发回第一手资料,顺便救一救瑞金的百姓。”

    清澄抬眸直视张充:“张先生谬赞了,记者的任务是记录新闻,而不是成为新闻的一部分,救人是好事,却不是一位新闻人该优先考虑的。”

    “好吧,我的主义说完了,该你了,何编辑。”张充又把话题拉回来。

    清澄笑道:“比起你脑子想的那些外来主义,我愿称呼自己为历史主义,其实我一个老百姓看你们派系间打来打去,只觉得好笑,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乱世有之,盛世有之,先人犯过的错单编一册,都抵得上别国的史书了。”

    听出内涵,张充轻轻点了点头,唇角难得的勾起一个弧度:“说得好,洋人的历史怎么能跟我们比。 ”

    “党同伐异自古有之,国家衰败有他们八成的功劳,可惜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当下国府用人不问党不党,才不才,只看亲不亲,派不派。我父亲要是看到了,该再气死一遍,心疼自己的钱都打水漂了。”清澄感叹道。

    “嗯?敢问家严是?”张充惊奇的问道。

    “平头百姓一个,生前做点小生意,不过我姑父宋敦渔是国府的元老,自家姐夫么,所以我父亲生前一直资助他的革命工作,帮他养养家小,还有军队什么的。”清澄淡淡的说道。

    “你姑父是渔斋先生!所以他的夫人是你亲姑姑,你爹是他小舅子。”张充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要不是渔斋公与仲恺公先后遇刺早亡,革命何至于此。”

    “从历史观来看,某个人可能会是事件转折的结点,但不会是结果,最后的结果向来由人民选择,人民的选择将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达成统一,谁去阻挡,就会被汹涌的民意碾得粉碎。”清澄笑容中带着一点玩味,“张先生,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的一部分呢!”

    张充颔首:“何编辑学识渊博,今天与您的对话让我受益匪浅。”

    “张先生,其实你眼界不低,为什么非盯着一条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呢,通观我们五千年的辉煌历史,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清澄认真地问道。

    “也许有吧,如果有一点机会能挽狂澜于既倒,我当好自为之。至于个人的利害得失,非吾所计,但是我现在还没看到。”张充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我推荐你把《明史》再读一遍,尤其是明末那段可能会有新的启发。 ”清澄说着伸出手,“无论未来的路如何,总有一天,我们将一起见证新的历史。”

    张充郑重地握上去:“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我也相信,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坚守自己的理想与责任,我们国家将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能够聊聊《明史》。”

    “会有机会的。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清澄瞄了一眼表,拎包起身。

    “稍等一下。”张充也站起身,挥手让手下进来,“我让人送你回申报大楼,过夜的停车费够买好几块蛋糕了,另外,我刚刚耽误你不少时间,请何编辑务必挑一个蛋糕回去,就当我的赔礼。”

    “大的也行?”清澄眼珠咕噜转了一下。

    “都行,我请客。”张充肯定的点了点头。

    “服务员,拿一个六寸的栗子蛋糕还有两个哈斗,张先生应该不介意我再多拿两个小东西哦。”清澄笑眯眯道。

    张充低头浅笑:“不介意。”

    “张先生大气。”清澄竖起大拇指夸赞,“我也不白拿人家东西,这两张电影票,是徐锡新电影《华人探长》的首映,外面已经一票难求了,不想看,卖给黄牛也行。”

    “不不,我很喜欢看电影。”张充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被温暖的笑意所取代,“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再给我一张?我的意思是我再买一张,如果你能再弄到票的话,溢一点价也没关系。”

    “哦?这部是动作喜剧,而且是有声电影不用看字幕,确实可以合家欢,这样,我把我那张给你,拍摄的时候我就在现场,首映还是留给观众看吧。”清澄一边观察男人的反应,一边大方的从包里又掏出一张电影票。

    张充兴奋地接过电影票没有反驳:“多谢。”

    街灯陆续亮起,温暖的黄光照亮熟悉的楼道,清澄推开家门,饭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油烟气,回来的真是时候。

    “回来了,先洗手。”高峻霄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心情好像不错。

    嘻嘻,水牛哼歌,去逗逗他,清澄拎着蛋糕盒子,走进厨房,轻咳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高峻霄扭头一瞥蛋糕,笑容霎时凝结在脸上,转而露出迷惑之色,似乎在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可能遗漏的重要日期。

    “我就知道你忘记了。”清澄斜了他一眼,将蛋糕放在水池边。

    挠挠脸,高峻霄扯出一个尬笑 :“能不能给个提示,我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不重要,吃好饭再告诉你。”清澄故意叹了口气。

    闻言高峻霄眉头皱得更紧了:“别别,有话好好说,不能憋气,会憋出病来。”

    瞧他焦急又无奈的模样,清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是……有你的特别纪念日啊,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每天都能过。”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高峻霄了然的扫了她一眼:“就是嘴馋想吃蛋糕了吧,现在不许吃,吃完正餐才能吃。”

    “哦。”清澄嘴上答应,却调皮的将蛋糕向外勾挪了几分。

    “别有小动作,我没瞎。”高峻霄一把拍掉清澄的手。

    “呀,怎么有股糊味。”清澄特意嗅了嗅空气,冲高峻霄做了个鬼脸。

    “火早关了。” 高峻霄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回击,“又不是不给你吃,急什么。难道不该先尝尝为夫为你精心准备的绝世佳肴吗! ”

    “好吧好吧,你快端上来,我品鉴一下。”清澄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不过我得先声明要是不好吃,以后就罚你天天想新菜式。”

    “遵命。”高峻霄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小声嘀咕,“切,还得求着你吃,什么事儿啊。”

    饭菜的香味很快传遍了客厅,两人餍足一顿,高峻霄又去厨房捣鼓了,不一会儿,他将切好的蛋糕端到清澄面前:“吃吧,大馋丫头。以后别买大的,吃不掉容易坏。你的钱得用在刀刃上。”

    “不是我买的,人家送的。”清澄从茶几上拿来纸袋子,“喏,给你的,知道到你喜欢。”

    高峻霄高兴的接过袋子:“呦,还有我的份啊,谁这么大方给你送一整个蛋糕还有小糕点?”

    “张充。”清澄回道。

    “是我认识的那个张充?”高峻霄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不然还有谁。”清澄将一块蛋糕喂进嘴里,可下一秒,放蛋糕的盘子被男人拖走了。

    “当着我的面,吃其他男人送的东西,您觉得合适么?”高峻霄一副等她坦白从宽的摸样。

    清澄放下手中的餐具,挑眉道:“如果我说合适呢。”

    “那我走。”高峻霄一甩围兜作势要走。

    清澄忙揽住他的肩膀安抚:“傻了呀,这是你家,你要去哪啊?”

    “去楼上,睡你香香软软的小床。”高峻霄双手抱胸。

    被他的话逗笑了,清澄轻捏了捏男人僵硬的脸颊:“别啊,我就只能再睡两个月香香软软的小床,往后余生都得睡两米宽的大床了,翻身都掉不下去。”

    “那你得有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上次发报的事情,他盯上你了?”高峻霄急切的问道。

    清澄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有点关系,因为他马上就有求于我了,得先来摸摸我的脾气。

    “什么意思?他有求于你?”高峻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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