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二月,中学二年级—

    况且,还不光是金田一他们几个……照朝下意识地望向青梅竹马的眼睛,有些迟疑要不要讲出来。

    只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那双熟悉的、海一般的绀青色。低垂着睫羽的影山看得照朝心里尖锐地一抽,像是细而坚韧的金属丝勒紧了心脏又迅速松开;她就只是在手套里摸索着,像是之前那么多次一样找到男孩的指缝,轻轻地勾了勾。

    影山马上就回应了她,收紧手指跟照朝十指相扣,脸颊还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我没事的。”

    男孩不说话还好,这么欲盖弥彰地一开口,照朝更觉得他的“没事”水分很大了。她用指尖小心地碰碰影山的眼尾,扯扯嘴角没有回答。

    和影山发生争执的另一方部员跟她同班,虽然平时打交道不多但也认识。反正大家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照朝也就直截了当地找人问了个究竟。

    * * *

    “——啊,天海同学。”瞅着一个不用换教室的课间,照朝坐到前座的空位置的时候,对面的男生也正好抬起头,“我就知道。”

    就像是在特意等着她一样——该说是守株待兔还是愿者上钩呢,这个姓御崎的男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表情甚至更接近一种“终于来了”的果然。这种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照朝跟人家打了招呼,也没单刀直入地问这问那,而是顺着话头搭了一句,“御崎同学知道什么?”

    “知道天海同学你会来,”御崎合上书,语气没什么变化地回答,“找我问排球部的事啊。”

    “就是这个。”反倒被人家直接开门见山了,照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问了,所以那天……?”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御崎倒没有什么“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最硬”“在女孩子面前就开始装模作样死不认账”的恶劣毛病,很爽快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了她,停了半晌又补充,“这件事我也是有点急躁了,也是因为……”

    “因为我的想法,”讲到这里的御崎扯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短暂而少见的苦笑,落在照朝的眼睛里似乎是种微妙的难以启齿,“还是跟排球部的各位都不太一样吧。”

    御崎是二年级开学和她分到一个班的,加入排球部也是上学期的事。照朝隐约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抿抿嘴,“所以……?”

    “排球部的同学,尤其是影山他们,是以全国为目标努力的。”男生这话接得很快、没用什么思考,看起来是已经在心里来来回回地把整件事复盘了好几遍,“但我一开始其实只是想找一个能打打球、活动活动的机会罢了——”

    “正好排球没什么身体对抗,体育课上也学过,所以才选了排球部。”御崎像是对着她解释,也像是对着镜子剖析自己,“看着大家我可能也受了点影响、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

    “但试过了觉得还是不行。”同级生承认得很坦然,甚至有些终于放下胸口巨石的轻松,“所以回头我会和阶上提交退部申请。”

    吵了一架就已经全自动发展到这一步了吗,照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然而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将近一个学年相处下来,她觉得这位同班同学是目标很明确、对自己的事情很有规划的那种人——

    “不想有身体对抗还想锻炼锻炼……”既然从原因到解决方式都已经仔细考虑过了,那么就不会再轻易动摇,所以她也没劝什么,“个人感觉羽毛球和软式网球都比较好上手。”

    “或者愿意去才艺班的话,跳舞也不错,”照朝稍微沉吟了一下又补充,“现在学街舞的还蛮多的,像我们舞室就有零基础班。”

    “感谢建议,不过跳舞还是算了,这个我不试都知道不行。”御崎摆摆手,脸色倒是比刚才轻松了不少,“羽毛球有打过,但软式网球这个没什么经验……”

    “咱们北一就有的嘛——只不过现在是同好会,活动时间要和网球部商量着来,一周可能也就一两次吧。”学校里这些大事小情照朝还是比较了解的,“会长是……”她想了想便说了个名字,“是咱们隔壁班的,御崎同学认识吗?”

    “嗯,我知道。”男生听完点点头,从桌上拿了个小本飞快地写了几笔,然后在那一页折了个角,抬头道了谢,“听起来确实蛮适合,回头我会记得去问问看。”

    “是呀,软网他们现在没有三年级的,”照朝也弯弯眼睛,“要是御崎同学加入的话,新学年就能凑够人数转社团了,”她迟疑了片刻,“还有……”

    “我是说退部的事,”始终盘旋在她心头的话,浮浮沉沉了半天还是脱口而出,只来得及拐个小小的弯,“御崎同学和别人提过吗?”

    “暂时还没——”御崎下意识地回答,然而不到半秒就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同级生认真地望了她一眼,“正式手续等下学期开学吧,我会先跟阶上讲一下的。”

    不愧是聪明人,说起话来就是省心又省劲儿。照朝悄没声息地松了口气,带着种被一眼看穿的不好意思。

    这么问当然是有私心的,因为听了御崎退部的想法之后,她确实不想让人家现在就提出来。理由也很简单,本来石川监督这么突如其来地一走,排球部就已经有点人心浮动的感觉了,再加上县民大会输得着实窝火,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憋了口气,却始终没地方发泄——

    哪怕真的动了手、甚至关起门来打一架呢,可能都比现在强。结果吵个架直接吵出了其中一方的退部申请,对现在的北一男排来说,不亚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一个人退部了,那么之后呢?照朝小时候也待过运动队,大一点在舞室练舞排节目也是同样道理,很多时候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也许靠的就是那口心气,心气一旦散了,那真是再做什么都无法弥合。

    情感上或许有那么一些、有一咪咪的想要埋怨,但照朝很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御崎的错,也并不是该让御崎背负的责任,甚至都不能说是错。况且御崎自己也讲得很明白,确定了不合适那就及时止损,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从理智上说还真是最合理的方式了……

    可是人类这种生物是不可能时时保持理智的,现在这种十几岁的年纪更容易热血上头。有了御崎的先例,之后再发生争执的时候也许有人就会顺势而为,摔门就走当场扔一张退部申请——

    ……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在排球部发生啊。照朝低下头,双手合十诚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既然这样的话——”

    “春假的时候我们家要出去旅行,”面对她的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御崎也没推辞,“四月初会回来,那之后没问题。”

    “好啊好啊,正好。”这跟她们家的安排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四月份外婆应该也从东京带她回来了,照朝有点开心,“到时候把金田一他们几个都叫上——”

    她跟金田一国见还有影山组团去看过电影,假日里也约着去过水族馆,和一起逛运动用品店差不多,都是从加练引发出来的系列后续活动。但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一群运动少年放下隔阂,果然还是一起酣畅淋漓地流流汗最可靠了吧?

    “咱们可以去卡拉OK、或者打保龄球台球之类的……”照朝扳着手指,列举到一半稍微停了停,“嗯,然后再一起吃饭啊。”

    她没说出来的是,其实像漫画里那样去玩生存游戏也不错——摄影班的松本先生带着照朝她们这些学生去过,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过了好几天都意犹未尽一直在讲;只可惜自己组局的话,她实在找不到成年人来负责签字,只能遗憾放弃。

    石川监督还在的话就是首选,去拜托一下肯定会答应。然而话又说回来——照朝又想叹气了,要是石川监督还在,这些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又怎么会发生呢……

    “天海同学这样简直就像主教练一样。”

    御崎开口的时候照朝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神,听清人家说什么的时候更是睁大了眼睛。然而没等她反应,男生便摇摇头,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不对,要是这么说的话,更像是编外的队委会才对吧。”

    这种发言听起来……似乎像是足球球迷。体育口是个整体的条线,从文化到娱乐乃至商业和法律都有延伸,照朝的野心更不仅仅是做个能出片的摄影师,除了通讯稿也研究过不少深度报道,当然也不止排球。

    作为世界第一运动,足球有着全球最高的商业化程度,职业队也有着最成体系的管理模式;发展成熟的职业球队,调节更衣室气氛、增强队员的凝聚力也是需要主教练和管理层费心的重要工作。这家联赛的这个教练是雷霆铁腕、那支队伍的那位监督专治刺头,体育报纸上经常出现类似的专栏文章,有名有姓的知名队伍主帅被一个一个拉出来,从管理更衣室的行事风格到辉煌事迹各种盘点评价横向对比,在球迷群体里也能如数家珍;而各种知名球队集体出门团建的消息,不管是吃饭、野营还是开卡丁车,也往往能在报纸上占据一方豆腐块大小的空间。

    至于队委会,有些俱乐部或者国家队会设置成明确的制度,有些名目不同,还有的有实无名,但通俗地说就是一支球队里会参与队伍管理的核心成员、队伍元老,吃饭唱K之类的团建活动往往也是这种队员来牵头的。

    北一的男排部一直都不缺人,后勤的工作也都是由非正选的部员来做,按理说照朝跟排球部都没什么关系。可金田一和国见是她的朋友,阶上折爪田代几个人也算有交情,最重要的是影山在——

    “所以天海同学,”照朝想到这里的时候,御崎正好也问了她同样的话,“是因为影山才会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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