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雨总算是过去了,逃走的兴儿一家人成了罪魁祸首,贾母听着宝玉来回话,皱着眉半天才叹口气:“他一个奴才怎么有这个胆子,打着家里的旗号去外面包揽讼词,尤二姐也是个糊涂东西,一肚子歪心眼。既然她闯了祸,家里也不能留她了。不把她送到衙门去已经是看着亲戚情分了。叫了珍儿媳妇进来,把她妹子领走吧。”

    宝玉一笑:“老太太放心,官府已经发签去捉拿兴儿了。事情肯定会水落石出的。”

    “你哪里知道这里边的厉害,那些小人嫉妒你,没有影儿的事情还做文章呢。何况是送上门的把柄。你以为不是你,可是别人只听一个贾字。”贾母深深看一眼宝玉,闭上嘴不说话了。宝玉忙着插科打诨,逗着贾母开心。

    “你这个孩子真是——被我养坏了。不知道人心险恶。你以为外面那些人才会对你下死手,有事没事的找麻烦。其实最可怕的是身边的人。”贾母话音未落,就听着丫头通报邢夫人带着贾琏来请罪了。

    邢夫人带着灰头土脸的贾琏进来,贾琏立刻跪下来,膝行到了老太太跟前哭着说:“是孙子不省事,叫小人钻了空子。还请老太太责罚!”

    贾母看着贾琏这个样子,也觉得心疼,狠狠地戳一下贾琏的脑门:“叫你整日家眼馋肚子小,什么脏的臭的都拉进来。今后看你还这样没出息了。凤丫头和平儿那样一对标致人儿,你还不满足。你这样闹,只会是夫妻离心。”贾母叹口气,对着邢夫人说:“你把琏儿待带回去,交给他老子,叫他老子狠狠地骂一顿就是了。”

    邢夫人忙着答应一声,嘴里还抱怨着:“凤丫头真是病了,要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没察觉出来。尤二姐可是她眼皮子底下呢。按理说她是大奶奶,院子里的人都是她挟制的。以前她那样伶俐,怎么现在糊涂起来了?”

    “只怕是心里不舒服。罢了,我是不管了。”贾母一摆手,打发邢夫人和贾琏走了。宝玉看着贾琏的背影出身,贾母看着宝玉说:“你也累了,遇上这些糟心事真是可怜见的。”

    宝玉从贾母房中出来,正看见邢夫人从后边走了,他好奇的想不是早就走了?怎么大太太去后边做什么呢。正想着鸳鸯低着头过来,她低着头没瞧见宝玉,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鸳鸯脸色难看,也不理宝玉就走了。

    今天是怎么了?谁都不对劲!宝玉揉着被踩疼了的脚,无奈的看着鸳鸯的背影。她怎么沉着脸好像谁欠了她的钱一样。我可没招她啊!

    黛玉这天去看李纨,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又看了一会书,等着黛玉回来,就见着紫鹃正在收拾茶杯:“是谁来了?你怎么不去叫我呢?”

    “是鸳鸯来了,心事重重的样子。奶奶听见什么风声没有,那边大老爷想要鸳鸯过去做姨娘呢。”紫鹃对着黛玉八卦起来。她满脸不甘心,愤愤不平的说:“大老爷难怪人家说,那么年纪了还要鸳鸯,真是——我看鸳鸯是不肯的。最后只怕是要闹一场呢。她到底是个丫头,总要吃亏的。”

    黛玉叹息一声,再没说什么。紫鹃看着黛玉脸色:“奶奶是不是也为了鸳鸯可惜。”

    “我是担心老太太。家里要不太平了。即便这次鸳鸯逃过去了,接下来可有的磨呢。你要是见着鸳鸯,要注意些,不要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说出来。即便天下人都知道大老爷做的不好,可是有什么办法吗?”都是贾母那点私房钱惹的祸。

    开始黛玉过去帮着贾母收拾东西,盘点核算,只认为是老太太上了年纪,要整理下自己的宝贝。但是很快黛玉觉察出来不对劲,贾母这是要把东西托付给自己和宝玉。贾赦是好色不假,但是他不傻,更不会没事惹自己老娘生气。鸳鸯是贾母的贴身秘书,老太太一切东西鸳鸯都知道。老太太那些忘掉的宝贝,鸳鸯可记得清楚。有了鸳鸯,就等于把老太太私房钱装在自己口袋里。

    眼看着贾琏没指望了,贾赦决定要拼命弄钱,好个自己一个保障。但是老太太明白是要把自己的私房给宝玉和黛玉。现在是鸳鸯,接下来只怕是自己和宝玉了。

    紫鹃犹自未解,笑着说:“我也不是傻了,那边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插嘴。只是我从小和鸳鸯一起长大的,除了鸳鸯还有琥珀,出去的袭人,走了的茜雪,更有跟着二姑娘出去的绣橘,跟着三姑娘去的侍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会看着鸳鸯,我实在是心里不舒服。”紫鹃想起当年一群小姑娘也算是度过一段美好时光,谁知一转眼就各自分散了。

    “你知道就好,我和你打赌,鸳鸯未必会贪图什么做姨娘。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我是知道你的,重感情,一时着急做了出格的事情。到时候我怎么救你啊。”黛玉对着紫鹃一笑:“别愣着了,给我倒茶去。”

    鸳鸯整天魂不守舍,那天邢夫人来说的一番话,鸳鸯十分厌恶,贾赦那种人——一想到贾赦平日作为,她就感到恶心。可是身为奴婢,她不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若是告诉老太太,大老爷是老太太的儿子,那个做母亲的不偏心自己的孩子。万一老太太发话了,就板上钉钉了。

    自己要是硬抗着,胳膊拗不过大腿。鸳鸯叹口气,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鸳鸯看见了问道:“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燕窝没了,可是库房还么送来呢?”小丫头害怕的站在门口,鸳鸯脸色实在吓人,鸳鸯叹口气:“你去吧,我亲自过去。”说着鸳鸯收拾了下身上就出去了。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脚下一转,向着黛玉那边去了。

    紫鹃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呢,见着鸳鸯笑起来:“原来是新贵人来了——”一语未了鸳鸯已经打到面前了:“你个烂嘴的小蹄子,我看你素日是个好人,谁知也拿着我取笑了。看我先打烂了你,然后找你主子算账去!”

    “好姐姐饶了我吧,我是胡说的。你来是什么事情?”紫鹃诧异看着鸳鸯。鸳鸯说了缘由,紫鹃吐吐舌头:“是我疏忽了,我们奶奶改了规矩,老太太这边的东西今后一下子拨一年的过来。明天就有新燕窝送来了,都是上好的呢。你要是现在用,也不用去库房了,我拿些给你。你知道最近家里有不少新商行上门,奶奶选了几家好的,以前那些买办和商行你也知道。一个个送来的都是稀奇古怪不能使用的东西,还要重新花钱买。”

    鸳鸯拉着紫鹃坐下来,感慨道:“也就是你们奶奶,才几天就把上下各种弊政给革掉了。这个魄力只怕是一般的男人都不及。你还是个有福气。当年我们得了好去处,唯独是你在老太太屋里混着,怎么也不能出息。谁知林姑娘来了,老太太把你给她使唤。如今我们这些人都要出去了,你却能长长久久的留下来,也不用骨肉分离。”

    “鸳鸯姐姐你怎么了?这个事情我们奶奶也实在没法出手,再也没有小辈管起来长辈屋里事情的。我想老太太那样疼你,一时一刻离开不得。你干脆去求求老太太。没准能逃过一劫。”紫鹃担心的握住鸳鸯的手,帮她出主意。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平儿忽然冒出来,笑嘻嘻的看着她们两个。

    “你怎么来了?”紫鹃很是诧异。“大太太过去找我们奶奶说话了。我出来转转。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大老爷可是叫人找你哥哥了,你可要小心着。”平儿满脸担心,邢夫人竟然催着凤姐出面,帮着说项。

    鸳鸯冷笑一声,狠狠地说:“我就是不愿意,他们找来天王老爷也不行。大不了,我还有一死呢。”

    “别瞎说!还不到那一步呢。我有个主意干脆说你给了琏二爷了,这样大老爷就不好意思了。”平儿半真半假,鸳鸯冷笑一声:“你再胡说看我撕烂你的嘴。你们家那个风姑奶奶,我可惹不起。她才是真正的狠人呢!我犯不着过去自讨没趣。没得小命都没了。我大不了做姑子去。”

    平儿被鸳鸯的话说中了心病:“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奶奶如今病恹恹的躺在哪里。她怎么就厉害了?”

    “你还叫我把底细都给你揭出来?你们两个装神弄鬼的,能糊弄别人可糊弄不了我!”鸳鸯别有深意的看着平儿,平儿脸上一红不说话了。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稀里糊涂的?你们奶奶以前霸王一样的人,谁知竟然折在了秋桐手上。她真是胆大心黑,竟敢——那和杀人一样!弑主可是死罪!”紫鹃以为说的是凤姐被暗算的事情。

    “你这个傻子,真真是傻人有傻福。宝二奶奶虽然有时嘴上厉害些,可是她是慈悲心肠。你整天跟在你们奶奶身边,哪里知道那些事情呢?宝玉也是个一心一意的。自然不会有那些烂事了!”鸳鸯无限感慨:“宝二爷和二奶奶这样的夫妻,在京城这些富贵人家里能有几对呢?”

    凤姐看见平儿进来:“你可打听清楚了,鸳鸯是什么心思?”平儿吓一跳,笑着说:“我还以为奶奶睡着呢,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天天喝那个苦药汤,我不想喝了。鸳鸯一定是不愿意了,她心高气傲,断然不会给人家做小妾的。但是大老爷未必肯善罢甘休。她是什么打算?”凤姐坐起来,盯着平儿不给她躲闪的机会。鸳鸯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凤姐眼神阴沉,狠狠的说:“怎么连着鸳鸯也知道了?我这家里成了什么了,什么话都能传出去!”

    平儿哆嗦一下,忙着说:“奶奶放心,他们就是死也不会透露出去。咱们事情做得很机密。我想多半是鸳鸯自己猜出来的。或者是她一时嘴里没防备,胡乱说的。奶奶别多想了。这个事情只怕要僵持在那里了。少不得惊动了老太太。”

    “我原先想着要是实在不可开交,咱们或者出来做和事老。这样的事情林丫头大概不会插手。她和宝玉都清高的很,看不上这些。一则我这样,怕是今后不能生育了。总不能没个依靠。你在房里几年,也是一样。不如找个能生的。按着你二爷的性子,外面不知根底,还是家里的好。再一个,老太太也不能千年万年的活着,鸳鸯总要为自己今后打算。宝玉自然好,但是她插不进去。不如来咱们这里。凭着她的身份,她怕什么呢?”凤姐苦笑了下:“有了鸳鸯,今后我们能手头上宽绰些。”凤姐把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

    平儿低着眼,看不清什么表情:“奶奶想的固然好,但是大老爷掺和进来了,可怎么好呢?”

    “正是为难之处。这会咱们出面大老爷必然恨死我们了。若是不管,万一真的鸳鸯被送过去,或者鸳鸯气性大做出来出格的事情。到时候都完蛋,咱们谁也别想捞到好。叫我想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出面的人——”凤姐心里盘算着,她忽然眼睛一亮:“我有主意。你去请二爷过来。”

    贾琏正坐在外书房生闷气呢。尤二姐一场包揽讼词的乌龙叫自己在官场上彻底塌了台子。今后不管怎么努力,名声已经出去了。谁还肯带自己玩呢。求自己办事的觉得贾琏不可靠,拿钱不办事,太贪心了。手里有权利的,也会觉得贾琏不可靠,吃相难看,不会给他资源。

    家里的事情更是头疼,自己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了。宝玉稳扎稳打,老太太本来就特别偏疼宝玉。今后贾家只怕没自己立足之地了。

    尤二姐被赶走了,秋桐那个贱婢,差点叫自己成了笑话。凤姐病的七死八活!自己成亲到现在竟然还没个子嗣。

    “二爷,奶奶请二爷,有要紧的事情商量呢。”平儿笑嘻嘻的进来了。贾琏看着平儿只觉得眼前一亮。她虽然没有十分装饰,可是头上几支珠钗,身上意见浅绿色的衣裳,脸上粉光脂艳,很有些动人心之处。

    看着平儿,贾琏心里一动,对着她招招手:“你站那么远坐什么呢,进来说话。”

    “哼,我还是离着你远点,省的人家多想了。奶奶叫你去呢,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她可是有正经事呢。”平儿站在门外,只笑着不肯进来。贾琏心里越发痒痒,干脆上来把平儿拉进来:“我的心肝儿,你不要怕她。能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拿着我当成冤大头罢了。我现在烦得很,这些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她嘴里什么也不是。哼,既然嫌弃我,我干脆一张休书,她回去就是了。整天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她娘家如何厉害。结果呢,现世报!”贾琏对着平儿埋怨起来凤姐平日的跋扈和骄横。

    “你个没良心的。她就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她那样不是为了你长远打算。二爷可知道大老爷要娶鸳鸯的事情,奶奶就是为了这个要和你商量呢。”平儿巧笑嫣然,贾琏一头雾水:“大老爷娶鸳鸯啊,那有什么商量的?真是无事忙。又不用她操办酒席。何苦操闲心呢?”

    平儿拿着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贾琏,咂嘴摇头:“二爷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想……”她凑在贾琏耳边把利害关系说了一遍:“……老太太本来就把宝玉当成心尖子,什么好处都是那边的。大老爷是有一个花两的。”贾琏这才明白过来,他皱眉想了一会,无奈的摊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拦着老爷还是——”

    “我看奶奶的打算是把鸳鸯弄到二爷身边呢。她那样一个人,能做到今天这地步已经,是千载难逢了。想想真是可怜。”平儿说着眼圈一红。贾琏则是哼一声:“她只会给自己博取个贤惠名声。尤二姐和秋桐不是现成的例子。我虽然好色,但是不会害人。何苦把鸳鸯坑进来呢。别的女人就算是吃醋,也没她那样的。你说二姐的事情,她到底是什么角色?这里没外人,你给我说实话。放心,我不会把你卖出去。”贾琏目光灼灼的盯着平儿,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见着平儿低头不语,贾琏换上温柔暧昧的语气,把平儿拉进怀里:“我知道你在她手底下难过,整天小心翼翼。你赤胆忠心,她却是还防备着你。我对你真心实意,但是我稍微露出点意思来,你就要倒霉了。我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受,也只能远着你了。在我心里,你是个能托付我身家性命的。”

    平儿听着贾琏的话,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是身体没刚才那么紧绷了。

    不说贾琏和平儿,黛玉这边正和宝玉下棋呢。宝玉听着黛玉整理库房的事情,长叹一声:“老太太这是担心忽然出事,她这是提前准备。能够寿终正寝,也不容易。今后咱们的日子只怕难过了。”

    “正是呢,虽然咱们和琏二哥那边一向交情不错。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对咱们很照顾。但是再利益面前——不得不防。”黛玉想起什么,放下棋子:“紫鹃,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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