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闻言只是一怔，也并未开口追问。
但也不知怎的就被勾起了往事，纳兹可似乎忆起了某段久远的回忆，连表情都不经意地正常起来。
“很久以前我曾有过一位老师。他脾气耿直，见地通透，喜欢用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欠了一大笔钱的口气横冲直撞地乱讲话，是个嘴硬却又心软的怪老头。”
不知他突然提起这个人究竟意欲何为，潘多拉眨了眨眼，没有应声。
“然后……他就在某个下着雨的夜晚，被某些嚣张的贵族给活活打死了。”
呃……这是什么残酷的地狱笑话。
不由得在心中收回了对其“多少也有些正常之处”的评价，也不知他是不是想影射些什么，潘多拉挑了挑眉，试探地问道：“所以呢？——你是想说，我们在英勇无畏地把自己搞死这件事上展现出了某种惊人的一致性吗？”
“哈哈哈。”
这笑声堪称爽朗，一时之间，竟让那个阴沉的医者看起来像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人。
“连这种幽默的地方也很是相像呢……果然，有幸能满足容器条件的人，总会有些过人之处。”
……我谢谢你好吧。
一路上已经不自觉地翻了无数白眼的潘多拉默默地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那已经不堪重负的眼睛。
本以为提都提了，这人怎么也该顺着话题再往下唠两句，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立刻又将矛头给转了回来——
“可惜啊……我的老师当年要能有你这份能屈能伸的出色演技，恐怕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潘多拉的脸色变了。
纳兹可对她的称呼变成了“你”，而终于不再是“您”。
敬语的出发点是敬意，但就眼下的处境来看，比起尊重，恐怕更多的还是某种刻意的嘲讽与示威。
对于纳兹可这样的人来说，礼貌用语无非社交辞令，一种通过压低自己，好让猎物对自己放松警惕的手段。
这只是一种习惯，亦不过是一种让那些自诩高贵者在察觉真相之后愈发痛苦的恶趣味。
而此刻，伪装与戏弄皆告一段落，只剩下图穷匕见。
与此同时，长阶的下方骤然爆发骚乱，声势浩大，像是有外来者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这片沉溺于虚妄之中的非人之地。
知道必是宵色晚钟的救援已至，潘多拉下意识地便要回身张望，与其相连的怪物却在此时陡然提速，一个猛子便越过了前方的纳兹可，粗暴地将她向长阶的顶端拖拽而去。
“我确实不在意你的死活，美丽的小姐。”
纳兹可静静地目送她远去，嘴角噙笑，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山下的动静。
“只要能让无形之神实现我的愿望，你也好，梅尔斯也罢，谁来做这个容器都无所谓……都已经到这儿了，就好好地加油吧。”
***
一连串不成型的脏话散落在风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该听的人听到。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潘多拉只好回身向前，一边平息再一次被强行带离的恼怒，一边观察着长阶尽头的情形。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道复杂精密的魔法阵便赫然出现，竖立于最后一级台阶之上，像是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镰刀四肢的怪物没有丝毫减速，越是靠近，越是带着像要以身相殉的气势冲锋而去！
撞上并穿过法阵的那一刻，潘多拉恍然一怔，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抽去了一层，只留下了一个徒有其表的躯壳。
低语来了，又来了。
不知究竟在诉说着什么的细语钻入耳朵，剜进识海。
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来，又从四肢百骸走，如此往复，痛苦得令人发狂。
可潘多拉并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挣扎，没有尖叫，没有滚落在地摔砸自己。
她只是静静地，从时空穿梭的短暂失重中悄然落地，乖巧、沉静地落在了一片漆黑的湖面上。
对——魔法阵的另一头，是一片如夜色般深沉的巨大湖泊，和辉耀其上，璀璨得近乎刺眼的满天繁星。
这里是人世吗？
还是人界与神界之间的中转站？
如果潘多拉还清醒的话，除了思考这些外，想必也会非常好奇地打量四周吧。像这种高于常人维度的特殊地点，可不是谁都能够有幸踏足的。
但……她现在想不到这些了。
在进入此地的那一霎，禁锢她的怪物便如散落的黑墨般融入湖水，而她的理智、记忆、考量、品格，那所有可以令她称之为人的存在，似乎也跟着一并散去了。
妈妈。
拉维尔。
蕾雅，切尔西……
拜、托，一定、要……
本能的努力终究还是徒劳，随着这些名字的零落，潘多拉的目光失去了神采，整个人看起来空洞一片，好似一具已经被掏空了的人偶。
耳边的呓语仍然破碎嘈杂，但不知是否从中识出了只言片语，静立的少女像是得到了指令，宛若没有重量一般，一步一涟漪地走向湖泊的中心。
这片看起来好似已经死去多年的湖水，因为她的来到，终于开始泛起一丝丝鲜活的气息。
当潘多拉停下脚步的那一刻，错落的涟漪跟着静止，时空诡异地暂停了一瞬。
而后——
一道漩涡突然自她足下旋开，继而化作轮转的水幕，将潘多拉整个人都裹入其中！
***
长阶之下，正与那些被空洞会操纵的怪物们酣战的拉维尔突然心中一凛。
可他未及细想，一股冰冷的杀气便从后方袭来，直直地袭向他的腰间！
他近乎本能地返身挥剑，格挡之余，竟直接将那把简陋的匕首从对方的手中拍飞出去——也正是这时，他才看清，原来袭击他的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
虽心知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但奉行骑士之道的青年在面对这样年幼的对手时，还是有了刹那的犹豫。
而趁他愣神的间隙，原本还面目仓皇的孩子突然头颅开裂，脖颈伸长，用那颗已变成血盆巨口的怪头，狠狠地朝他咬去！
拉维尔大惊，立刻后退闪避，重整架势，但毕竟先手被占，也实在缺乏与这种有悖常理之物的作战经验，一时之间竟有些束手束脚。
“……你小子，可别太大意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掠过耳畔，紧接着，一轮雪亮又锐利的刀光切入战局，如新月般一闪即逝，将那蜿蜒的怪头干脆利落地一刀斩落！
红发的女子飘摇而至，落地的刹那便再度出招，刀光交错之间，尚未完全气绝的怪物被削去四肢，倒地抽搐了一会儿后，终于不再动弹。
“我们都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自愿变成这副模样的……可既已背离人之道，尽早令他们解脱才是仁义之举，不是吗？”
战场上的仁慈往往都是取祸之源，拉维尔点头表示受教，随即重整旗鼓，再一次加入了冲杀的大部队中。
望着他坚毅果决的背影，安塔丽丝心中其实也有些感慨。
在先前与潘多拉在梦境中讨论相关计划时，对于那个最终破局之人的选择，她们当时也是有过一些争议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外人呢？无论怎么看都应该交给我才对吧。”
面对气鼓鼓的母亲，潘多拉“嘿嘿”地笑了两声，拉住她的手，一边在心里笑话她像个孩子，一边耐心地解释道：
“我们总要考虑到最坏的状况嘛。如果拉维尔最终失手，那至少妈妈你还能把控住外面的局势，组织宵色晚钟的力量进行有效反抗，也为首领的到来争取足够的时间不是吗？”
仔细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有些道理。
安塔丽丝撇撇嘴，虽然没有继续反对，但也还是托着下巴看着别处，一脸的不高兴。
“说到底，你直接跟妈妈走了不就完了嘛……你才多大点的人，掺和这些危险的事做什么。被标记的事我会去请首领帮忙想办法的，你就乖乖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就好啦……”
大概也是知道这些说服不了女儿，安塔丽丝的声音逐渐轻微，最终演变成一声低低的叹息。
潘多拉垂眸轻笑，其实心中也十分理解。
母亲本不是这样婆妈的性子，但毕竟久别重逢，多年的空白令她本能地不愿再与女儿分离。
而且，在她的眼中，自己也许仍是当初那个需要被安排妥当的孩子，并不具备能够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能力。
可她已经长大了。
或许在能力上，她还远未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但……
“妈妈，我不想自己以后的人生，总是活在‘被怪东西惦记上了’的提心吊胆之中。”
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背，潘多拉语调温柔，眼中的光芒却是异常坚定。
“我与空洞会之间也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只有将计就计，才能顺水推舟地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相信你们，相信自己，也愿意就此搏上一搏！”
即便最后功败垂成，没能从邪神的手中顺利逃脱，以你们的手段，也一定有办法将事态力所能及地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虽没有将这些最坏的打算宣之于口，但潘多拉相信，等真到那时，一生都在四处征战的母亲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哎……可话又说回来，你真的觉得那个金发的小子值得你如此托付吗？”
拗不过女儿，自然只能将不满往别处发泄。
在得知女儿的下落后，安塔丽丝自然而然地顺带调查了一下将其送到诸神殿求助的那个金发青年。
在得知他是瓦尔福温家的次子后，她确实有些惊讶，但也仅止于此。
毕竟从未有过接触，所谓的情报也不过一面之词，像这样一个效忠于阿匹洛艾斯家族家族的准骑士，对其有所犹疑也是人之常情。
“没事的，若我们之前研究的办法可行，我会亲自去找他谈谈。”
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潘多拉微微颔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已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对我也算是不错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顺道救一救他。”
回想起女儿那时的情态，早已是过来人的安塔丽丝眉梢一挑，砍倒了一只试图偷袭她的怪物，抓住了一个突破口后，飞快地往拉维尔那边追去。
他们是整支队伍的先锋部分，最优先的任务便是不管不顾地突围，以最快速度撕开空洞会的阵势，为后续的力量尽快地打开前行之路。
而村落的尽头，长阶之下，早已缓缓归来的纳兹可以某种古怪的力量指挥着那些被污染改造的村民，有条不紊地拦截着宵色晚钟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这道长阶与湖泊秘境的开启并非易事，如今离神明降临仅剩一步之遥，除非万不得已，他不能再像往日那样明哲保身，轻易地便弃营而走。
当拉维尔出现之时，他虽然认出，但也没什么慌乱，算准了距离后便准备迎击。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笔直地冲自己杀将而来的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不见！
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魔法波动，纳兹可双眼微瞠，反应过来后迅速回身，果然看到了拉维尔正飞快远离的背影。
瞬发的位移魔法？
这么快的速度，距离又这么短，是使用了某种一次性的魔法道具吗？
如此猜测着，纳兹可脸上却不见惊慌，扬手一点，脚下的影子便如有生命般波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那里拔地而起。
可就在此时，一支造型奇特的尖细长杵突然破空而出，迅雷不及掩耳地钉入了他的影子之中！
一阵常人无法得闻的尖锐鸣叫刺痛了纳兹可的耳朵。
他脚下一踉，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平复了一下胸口的反噬之痛后，他挺直了脊背，眼中也终于褪去讥笑与散漫，泛出了些许冷意。
同样是一脸的不怀好意，安塔丽丝收回手，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眸光中亦是令人胆寒的狂气和杀意——
“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新仇旧恨，今天我们可得好好地算一算呢！”
但也不知怎的就被勾起了往事，纳兹可似乎忆起了某段久远的回忆，连表情都不经意地正常起来。
“很久以前我曾有过一位老师。他脾气耿直，见地通透，喜欢用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欠了一大笔钱的口气横冲直撞地乱讲话，是个嘴硬却又心软的怪老头。”
不知他突然提起这个人究竟意欲何为，潘多拉眨了眨眼，没有应声。
“然后……他就在某个下着雨的夜晚，被某些嚣张的贵族给活活打死了。”
呃……这是什么残酷的地狱笑话。
不由得在心中收回了对其“多少也有些正常之处”的评价，也不知他是不是想影射些什么，潘多拉挑了挑眉，试探地问道：“所以呢？——你是想说，我们在英勇无畏地把自己搞死这件事上展现出了某种惊人的一致性吗？”
“哈哈哈。”
这笑声堪称爽朗，一时之间，竟让那个阴沉的医者看起来像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人。
“连这种幽默的地方也很是相像呢……果然，有幸能满足容器条件的人，总会有些过人之处。”
……我谢谢你好吧。
一路上已经不自觉地翻了无数白眼的潘多拉默默地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那已经不堪重负的眼睛。
本以为提都提了，这人怎么也该顺着话题再往下唠两句，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立刻又将矛头给转了回来——
“可惜啊……我的老师当年要能有你这份能屈能伸的出色演技，恐怕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潘多拉的脸色变了。
纳兹可对她的称呼变成了“你”，而终于不再是“您”。
敬语的出发点是敬意，但就眼下的处境来看，比起尊重，恐怕更多的还是某种刻意的嘲讽与示威。
对于纳兹可这样的人来说，礼貌用语无非社交辞令，一种通过压低自己，好让猎物对自己放松警惕的手段。
这只是一种习惯，亦不过是一种让那些自诩高贵者在察觉真相之后愈发痛苦的恶趣味。
而此刻，伪装与戏弄皆告一段落，只剩下图穷匕见。
与此同时，长阶的下方骤然爆发骚乱，声势浩大，像是有外来者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这片沉溺于虚妄之中的非人之地。
知道必是宵色晚钟的救援已至，潘多拉下意识地便要回身张望，与其相连的怪物却在此时陡然提速，一个猛子便越过了前方的纳兹可，粗暴地将她向长阶的顶端拖拽而去。
“我确实不在意你的死活，美丽的小姐。”
纳兹可静静地目送她远去，嘴角噙笑，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山下的动静。
“只要能让无形之神实现我的愿望，你也好，梅尔斯也罢，谁来做这个容器都无所谓……都已经到这儿了，就好好地加油吧。”
***
一连串不成型的脏话散落在风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该听的人听到。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潘多拉只好回身向前，一边平息再一次被强行带离的恼怒，一边观察着长阶尽头的情形。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道复杂精密的魔法阵便赫然出现，竖立于最后一级台阶之上，像是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镰刀四肢的怪物没有丝毫减速，越是靠近，越是带着像要以身相殉的气势冲锋而去！
撞上并穿过法阵的那一刻，潘多拉恍然一怔，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抽去了一层，只留下了一个徒有其表的躯壳。
低语来了，又来了。
不知究竟在诉说着什么的细语钻入耳朵，剜进识海。
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来，又从四肢百骸走，如此往复，痛苦得令人发狂。
可潘多拉并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挣扎，没有尖叫，没有滚落在地摔砸自己。
她只是静静地，从时空穿梭的短暂失重中悄然落地，乖巧、沉静地落在了一片漆黑的湖面上。
对——魔法阵的另一头，是一片如夜色般深沉的巨大湖泊，和辉耀其上，璀璨得近乎刺眼的满天繁星。
这里是人世吗？
还是人界与神界之间的中转站？
如果潘多拉还清醒的话，除了思考这些外，想必也会非常好奇地打量四周吧。像这种高于常人维度的特殊地点，可不是谁都能够有幸踏足的。
但……她现在想不到这些了。
在进入此地的那一霎，禁锢她的怪物便如散落的黑墨般融入湖水，而她的理智、记忆、考量、品格，那所有可以令她称之为人的存在，似乎也跟着一并散去了。
妈妈。
拉维尔。
蕾雅，切尔西……
拜、托，一定、要……
本能的努力终究还是徒劳，随着这些名字的零落，潘多拉的目光失去了神采，整个人看起来空洞一片，好似一具已经被掏空了的人偶。
耳边的呓语仍然破碎嘈杂，但不知是否从中识出了只言片语，静立的少女像是得到了指令，宛若没有重量一般，一步一涟漪地走向湖泊的中心。
这片看起来好似已经死去多年的湖水，因为她的来到，终于开始泛起一丝丝鲜活的气息。
当潘多拉停下脚步的那一刻，错落的涟漪跟着静止，时空诡异地暂停了一瞬。
而后——
一道漩涡突然自她足下旋开，继而化作轮转的水幕，将潘多拉整个人都裹入其中！
***
长阶之下，正与那些被空洞会操纵的怪物们酣战的拉维尔突然心中一凛。
可他未及细想，一股冰冷的杀气便从后方袭来，直直地袭向他的腰间！
他近乎本能地返身挥剑，格挡之余，竟直接将那把简陋的匕首从对方的手中拍飞出去——也正是这时，他才看清，原来袭击他的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
虽心知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但奉行骑士之道的青年在面对这样年幼的对手时，还是有了刹那的犹豫。
而趁他愣神的间隙，原本还面目仓皇的孩子突然头颅开裂，脖颈伸长，用那颗已变成血盆巨口的怪头，狠狠地朝他咬去！
拉维尔大惊，立刻后退闪避，重整架势，但毕竟先手被占，也实在缺乏与这种有悖常理之物的作战经验，一时之间竟有些束手束脚。
“……你小子，可别太大意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掠过耳畔，紧接着，一轮雪亮又锐利的刀光切入战局，如新月般一闪即逝，将那蜿蜒的怪头干脆利落地一刀斩落！
红发的女子飘摇而至，落地的刹那便再度出招，刀光交错之间，尚未完全气绝的怪物被削去四肢，倒地抽搐了一会儿后，终于不再动弹。
“我们都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自愿变成这副模样的……可既已背离人之道，尽早令他们解脱才是仁义之举，不是吗？”
战场上的仁慈往往都是取祸之源，拉维尔点头表示受教，随即重整旗鼓，再一次加入了冲杀的大部队中。
望着他坚毅果决的背影，安塔丽丝心中其实也有些感慨。
在先前与潘多拉在梦境中讨论相关计划时，对于那个最终破局之人的选择，她们当时也是有过一些争议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外人呢？无论怎么看都应该交给我才对吧。”
面对气鼓鼓的母亲，潘多拉“嘿嘿”地笑了两声，拉住她的手，一边在心里笑话她像个孩子，一边耐心地解释道：
“我们总要考虑到最坏的状况嘛。如果拉维尔最终失手，那至少妈妈你还能把控住外面的局势，组织宵色晚钟的力量进行有效反抗，也为首领的到来争取足够的时间不是吗？”
仔细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有些道理。
安塔丽丝撇撇嘴，虽然没有继续反对，但也还是托着下巴看着别处，一脸的不高兴。
“说到底，你直接跟妈妈走了不就完了嘛……你才多大点的人，掺和这些危险的事做什么。被标记的事我会去请首领帮忙想办法的，你就乖乖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就好啦……”
大概也是知道这些说服不了女儿，安塔丽丝的声音逐渐轻微，最终演变成一声低低的叹息。
潘多拉垂眸轻笑，其实心中也十分理解。
母亲本不是这样婆妈的性子，但毕竟久别重逢，多年的空白令她本能地不愿再与女儿分离。
而且，在她的眼中，自己也许仍是当初那个需要被安排妥当的孩子，并不具备能够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能力。
可她已经长大了。
或许在能力上，她还远未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但……
“妈妈，我不想自己以后的人生，总是活在‘被怪东西惦记上了’的提心吊胆之中。”
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背，潘多拉语调温柔，眼中的光芒却是异常坚定。
“我与空洞会之间也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只有将计就计，才能顺水推舟地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相信你们，相信自己，也愿意就此搏上一搏！”
即便最后功败垂成，没能从邪神的手中顺利逃脱，以你们的手段，也一定有办法将事态力所能及地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虽没有将这些最坏的打算宣之于口，但潘多拉相信，等真到那时，一生都在四处征战的母亲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哎……可话又说回来，你真的觉得那个金发的小子值得你如此托付吗？”
拗不过女儿，自然只能将不满往别处发泄。
在得知女儿的下落后，安塔丽丝自然而然地顺带调查了一下将其送到诸神殿求助的那个金发青年。
在得知他是瓦尔福温家的次子后，她确实有些惊讶，但也仅止于此。
毕竟从未有过接触，所谓的情报也不过一面之词，像这样一个效忠于阿匹洛艾斯家族家族的准骑士，对其有所犹疑也是人之常情。
“没事的，若我们之前研究的办法可行，我会亲自去找他谈谈。”
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潘多拉微微颔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已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对我也算是不错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顺道救一救他。”
回想起女儿那时的情态，早已是过来人的安塔丽丝眉梢一挑，砍倒了一只试图偷袭她的怪物，抓住了一个突破口后，飞快地往拉维尔那边追去。
他们是整支队伍的先锋部分，最优先的任务便是不管不顾地突围，以最快速度撕开空洞会的阵势，为后续的力量尽快地打开前行之路。
而村落的尽头，长阶之下，早已缓缓归来的纳兹可以某种古怪的力量指挥着那些被污染改造的村民，有条不紊地拦截着宵色晚钟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这道长阶与湖泊秘境的开启并非易事，如今离神明降临仅剩一步之遥，除非万不得已，他不能再像往日那样明哲保身，轻易地便弃营而走。
当拉维尔出现之时，他虽然认出，但也没什么慌乱，算准了距离后便准备迎击。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笔直地冲自己杀将而来的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不见！
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魔法波动，纳兹可双眼微瞠，反应过来后迅速回身，果然看到了拉维尔正飞快远离的背影。
瞬发的位移魔法？
这么快的速度，距离又这么短，是使用了某种一次性的魔法道具吗？
如此猜测着，纳兹可脸上却不见惊慌，扬手一点，脚下的影子便如有生命般波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那里拔地而起。
可就在此时，一支造型奇特的尖细长杵突然破空而出，迅雷不及掩耳地钉入了他的影子之中！
一阵常人无法得闻的尖锐鸣叫刺痛了纳兹可的耳朵。
他脚下一踉，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平复了一下胸口的反噬之痛后，他挺直了脊背，眼中也终于褪去讥笑与散漫，泛出了些许冷意。
同样是一脸的不怀好意，安塔丽丝收回手，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眸光中亦是令人胆寒的狂气和杀意——
“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新仇旧恨，今天我们可得好好地算一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