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再耽搁下去就没法在日落前抵达下个镇子了。大家收拾收拾，差不多也该动身了。”
随着安塔丽丝的招呼，大家一边应和一边起身，有条不紊地开始往车队的方向集合。
潘多拉几人自然也跟着动身，但安塔丽丝搭了搭女儿的肩膀表示不着急。
“你才刚刚醒，也做不动什么活儿，先好好休息吧。拉维尔，你陪潘多拉再坐一会儿，出发之前我们会来喊你们的。”
说罢，也不等女儿发表意见，安塔丽丝麻溜地捞起一旁的切尔西，迈出一副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轻快步伐，哒哒地就走远了。
忽然腾空的切尔西愣了一瞬，但人精如他，当时就反应过来，硬是扭头瞅了他们一眼，给出了一个恍然大悟之中还隐约夹着些许八卦的亮晶晶的眼神。
不是，你们这一波也未免太刻意了吧……
无语地望着这帮自觉的家伙们，潘多拉撇了撇嘴，却在瞥见拉维尔略含笑意的目光后，不自觉地稍微修正了一下自己崩坏的表情。
与以往为了隐藏真实意图所做出的本能伪装不同——这一次，她只是单纯地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吧，这样不会太累，时间也差不多刚好。”
“行，走吧。”
抖了抖裙摆上沾染的草屑，潘多拉迈开步子，沿着波光粼粼的河流悠悠踱步，拉维尔则跟在她侧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
这是一个不远不近，既能彰显尊卑，又不耽误处理突发事件的距离，一直以来也都是他们相处时的常态。
“不是……这个站位说起话来也太不方便了，你就不能往前挪一点吗？”
说是这么说，但潘多拉也只是下意识地吐槽一下罢了。
往日里他们很少会主动闲聊，且除非遭遇危险，否则拉维尔总是恪守着那根本没人在意的主从关系，甚少僭越。
但当她习惯性地认为他这一次大概又会置若罔闻的时候，后者虽未言语，片刻之后却意外地跟了上来，默默地来到了与她并肩的位置。
不知为何，这一刻，潘多拉的心跳忽然有些莫名加快。
不着痕迹地长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少女放眼四下，随口扯了一些风光甚好的台词后，终于算是找到了一个较为自然的话题切入口。
“说起来，之前我都没来得及问……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已经离开瓦伦王国境内了吗？”
“是的，上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办好了入境手续，如今是在丹斯塔韦恩王国治下的乔维斯公国边郊。”
大约是猜到了潘多拉真正想问的问题，回答完之后，拉维尔便顺道讲了讲他们当时离开瓦伦王国的经过。
邪神降临的计划被彻底挫败之后，没怎么受伤的人留下打扫战场，受伤较重的成员则被转入了宵色晚钟的各个地下据点，接受救治和休养。
潘多拉几乎没有外伤，昏睡不醒主要还是因为精神受创的缘故，而拉维尔则正好相反。
肉身伤势的恢复要比精神创伤容易得多，所以拉维尔大概一周左右就能下床走动了。
那时便有人问过他，是否要通知他的家人，把他接回家去。
沉思许久之后，拉维尔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家？
在他的理解之中，家族、家世、家业……诸如此类的词汇，都能得到较为具体的诠释。
唯独“家”这个词，令他很难回忆起什么具体的细节。
父亲只在意优秀的兄长，只会在查问功课时出现，且总是不大满意；
兄长待他说不上冷漠，但也没什么热络，给他写信会回，却也只是寥寥数语，非常官方且程式化；
那个家中，唯一会摸着他的头，问他“今天开不开心”的母亲，在他九岁的那年就已经离开人世。
将家族的荣耀放在首位，为此一切都可以将就的理念，真是他出自本心想要贯彻的吗？
还是说——
不这样的做的话，他就根本无法在那样秩序井然的世界里安然长大？
一直视而不见的真相，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他要回到那样的世界里，按部就班地继续那些能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吗？
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生几个孩子，然后绞尽脑汁地去思考怎样的安排才能让权势财富利益最大化吗？
有些镣铐往往与生俱来，而质疑与思索，便会成为松动它的关键。
在被关入静室反省之时，他往日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
之后的筹谋，行动，战斗……无一不在将这些勒入血肉的铁锁一点点地剥离抽去；
而这一刻，这份难以平息的怨愤和厌倦，终是将最后的那一点束缚，釜底抽薪地彻底带走了。
“那时，你母亲接到任务，急着要带你离开谟艾德……我既没时间，又怕回家之后反生变数，所以给家里寄了信之后便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
虽然没怎么听拉维尔提过家中情况，但看他那种固执刻板的性格，也不难揣测他平日里的家教。
——瓦尔福温家的次子，一直严格恪守各类家规教条的拉维尔，现在居然已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状态了吗？！
总觉得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太过欢欣的话似乎不太合适，潘多拉压下自己的私心，尽可能代入对方的立场思考了一下。
“可是……这样不会很可惜吗？”
试探之中也确有惋惜，潘多拉抬头望着他，不禁回忆起当年他第一次考核落选后的失望模样。
如今尤妮丝夫人已死，阿匹洛艾斯家族的权利阶层势必会重新洗牌，一直被其压制，无法晋升的拉维尔若是得逢明主，或许不久就能得到心心念念的骑士徽章了。
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去侍奉一位英明正义的主君，不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吗？
也不知他在信中是如何解释的……可像这样骤然离家，以骑士世家那样的家风底蕴，即便当场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烫掉也不无可能啊！
这种如同破釜沉舟般的决定，真的不是因为在不知情间做了尤妮丝夫人的帮凶所带来的义愤所至吗？
“没什么可惜的。”
拉维尔轻笑一声，情绪不明，但大抵是没什么后悔在里头。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缀有长矛与猎犬的扈从徽章，凝望片刻后，忽然扬起手，随意地将它掷了出去。
一抹铜色倏然远离，潘多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竟也没看清它最终落往何处。
觉得对方与往日似乎有所不同的人并非只有拉维尔，其实潘多拉对此也同样认同。
这不是以前的拉维尔会做出来的事。
但不得不说，此刻这个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陡然松弛下来的青年，实在是……爽朗得让人喜欢。
“那就好。其实你也还年轻呐，有手有脚的，总能走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上——不如你就先跟着我们呗？等真正见过世界的模样后，再慢慢决定也不迟嘛。”
面对潘多拉明显带着某种期待的提议，拉维尔本能地露出了微笑。
他读懂了她的期待，也坦率地感受到了心底的一丝欢喜。
一直压抑着的心绪悄然放松后，他一改往日谨慎小心的说话方式，竟有些玩笑般地调侃了一句。
“原来小姐并不是真的那么嫌弃我吗？我还以为，您会迫不及待地要我滚出队伍，省得每次见到我就想起那段不开心的日子呢。”
除了说教之外，很少见拉维尔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潘多拉怔了怔，而后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笑骂道：“这能怪我吗？——每次我离成功一步之遥的时候你就冒出来给我添堵，让我怎么能不嫌弃你啊！”
一直隔阂在两人之间的坚冰消融在午后温柔的日光之下，伪装的面具也倏然脱落。
坚毅的青年与明艳的少女，终于露出了他们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再说了，也不全是不好的回忆。”
回想起昔日拉维尔那些暗中关照的细枝末节，潘多拉心中感念，转头笑道：“与你相关的那些，勉强也算不错。”
伴随着明亮的笑容，潘多拉金红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仿佛熠熠生辉，却又好似带着一种能将人烫痛般的无形炙热。
拉维尔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脸。
像是终于从某个从未赢过的对手手中扳回一城，潘多拉嘿嘿一笑，嘴角的弧度十分得意，也不知是在高兴些什么。
两人在微风与花香的陪伴下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拉维尔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潘多拉小姐……‘那个’的事情，队长跟你提过了吗？”
“嗯？哦，你说‘那个’呀。”
潘多拉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眉心处的皮肤光洁白皙，乍看之下似乎并无异常——但事实上，潘多拉能够隐约感受到，那里好像存在着一个代表某种权柄的印记。
那枚金针，圣器“归源之刺”，在将附身于潘多拉体内的无形之神维兹伯格驱逐出去之后，并没有分离而出，而是就势与潘多拉自身融为一体。
圣器是否能取出，若不能的话会对潘多拉有何种影响之类的问题，要等她随母亲去见过圣器的现任主人，宵色晚钟那位神秘的首领之后才能知晓答案。
“你放心，首领大人既然借出圣器，应该也是有过相应考量的……无非就是从邪神的容器变成圣物的容器呗，嗐，我都有经验了。”
其实这也就是句玩笑话。
但拉维尔听完却立时变脸，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从来不是什么备用品，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或容器——至少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这话说得正气，说得应景，说得真是一点旖旎的氛围都没有。
但……
此时此刻，再没有别的话，比这样的珍视和认可更加让人心动。
“拉维尔。”
此时已经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车队，但潘多拉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想做我的骑士吗？”
显然是没料到会突然迎来这样的问题，拉维尔一时愣怔，也不知潘多拉这话究竟是认真还是玩笑。
“曾经我也想过，如果我真的拥有你这样一位骑士该多好啊。虽然嫌弃是真的，但心安也是真的，若不是立场相悖，像你这种把骑士的八大美德一个不拉地都占了个遍的潜力股，我说什么也得……”
“那么，请为我赐礼吧。”
一道锵然的出鞘之声打断了少女意义不明的絮叨，拉维尔单膝跪地，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目光诚恳，并无玩闹之意。
“……可我无权无势，没有财富，也没有荣光可以给你。”
潘多拉伸手握住了剑柄，但并未将其抬起，似乎心中也还存在着些许犹疑。
对此，拉维尔的回答是——
“我所跪求的，并非荣华富贵，而是心之所向。”
她所求的，亦是他心中所想。
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心意被切实地传达，潘多拉再没有什么顾虑，手执长剑，轻轻地拍打拉维尔的双肩。
微风轻动，花香四溢，天空一望无垠，胜景如画。
可这一切瑰丽，都抵不过抬眼的那一刻，少女那如艳阳般美丽耀眼的笑意。
在天地与自由的见证之下——
破笼的少女，与只属于她的骑士相遇了。
随着安塔丽丝的招呼，大家一边应和一边起身，有条不紊地开始往车队的方向集合。
潘多拉几人自然也跟着动身，但安塔丽丝搭了搭女儿的肩膀表示不着急。
“你才刚刚醒，也做不动什么活儿，先好好休息吧。拉维尔，你陪潘多拉再坐一会儿，出发之前我们会来喊你们的。”
说罢，也不等女儿发表意见，安塔丽丝麻溜地捞起一旁的切尔西，迈出一副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轻快步伐，哒哒地就走远了。
忽然腾空的切尔西愣了一瞬，但人精如他，当时就反应过来，硬是扭头瞅了他们一眼，给出了一个恍然大悟之中还隐约夹着些许八卦的亮晶晶的眼神。
不是，你们这一波也未免太刻意了吧……
无语地望着这帮自觉的家伙们，潘多拉撇了撇嘴，却在瞥见拉维尔略含笑意的目光后，不自觉地稍微修正了一下自己崩坏的表情。
与以往为了隐藏真实意图所做出的本能伪装不同——这一次，她只是单纯地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吧，这样不会太累，时间也差不多刚好。”
“行，走吧。”
抖了抖裙摆上沾染的草屑，潘多拉迈开步子，沿着波光粼粼的河流悠悠踱步，拉维尔则跟在她侧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
这是一个不远不近，既能彰显尊卑，又不耽误处理突发事件的距离，一直以来也都是他们相处时的常态。
“不是……这个站位说起话来也太不方便了，你就不能往前挪一点吗？”
说是这么说，但潘多拉也只是下意识地吐槽一下罢了。
往日里他们很少会主动闲聊，且除非遭遇危险，否则拉维尔总是恪守着那根本没人在意的主从关系，甚少僭越。
但当她习惯性地认为他这一次大概又会置若罔闻的时候，后者虽未言语，片刻之后却意外地跟了上来，默默地来到了与她并肩的位置。
不知为何，这一刻，潘多拉的心跳忽然有些莫名加快。
不着痕迹地长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少女放眼四下，随口扯了一些风光甚好的台词后，终于算是找到了一个较为自然的话题切入口。
“说起来，之前我都没来得及问……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已经离开瓦伦王国境内了吗？”
“是的，上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办好了入境手续，如今是在丹斯塔韦恩王国治下的乔维斯公国边郊。”
大约是猜到了潘多拉真正想问的问题，回答完之后，拉维尔便顺道讲了讲他们当时离开瓦伦王国的经过。
邪神降临的计划被彻底挫败之后，没怎么受伤的人留下打扫战场，受伤较重的成员则被转入了宵色晚钟的各个地下据点，接受救治和休养。
潘多拉几乎没有外伤，昏睡不醒主要还是因为精神受创的缘故，而拉维尔则正好相反。
肉身伤势的恢复要比精神创伤容易得多，所以拉维尔大概一周左右就能下床走动了。
那时便有人问过他，是否要通知他的家人，把他接回家去。
沉思许久之后，拉维尔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家？
在他的理解之中，家族、家世、家业……诸如此类的词汇，都能得到较为具体的诠释。
唯独“家”这个词，令他很难回忆起什么具体的细节。
父亲只在意优秀的兄长，只会在查问功课时出现，且总是不大满意；
兄长待他说不上冷漠，但也没什么热络，给他写信会回，却也只是寥寥数语，非常官方且程式化；
那个家中，唯一会摸着他的头，问他“今天开不开心”的母亲，在他九岁的那年就已经离开人世。
将家族的荣耀放在首位，为此一切都可以将就的理念，真是他出自本心想要贯彻的吗？
还是说——
不这样的做的话，他就根本无法在那样秩序井然的世界里安然长大？
一直视而不见的真相，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他要回到那样的世界里，按部就班地继续那些能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吗？
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生几个孩子，然后绞尽脑汁地去思考怎样的安排才能让权势财富利益最大化吗？
有些镣铐往往与生俱来，而质疑与思索，便会成为松动它的关键。
在被关入静室反省之时，他往日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
之后的筹谋，行动，战斗……无一不在将这些勒入血肉的铁锁一点点地剥离抽去；
而这一刻，这份难以平息的怨愤和厌倦，终是将最后的那一点束缚，釜底抽薪地彻底带走了。
“那时，你母亲接到任务，急着要带你离开谟艾德……我既没时间，又怕回家之后反生变数，所以给家里寄了信之后便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
虽然没怎么听拉维尔提过家中情况，但看他那种固执刻板的性格，也不难揣测他平日里的家教。
——瓦尔福温家的次子，一直严格恪守各类家规教条的拉维尔，现在居然已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状态了吗？！
总觉得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太过欢欣的话似乎不太合适，潘多拉压下自己的私心，尽可能代入对方的立场思考了一下。
“可是……这样不会很可惜吗？”
试探之中也确有惋惜，潘多拉抬头望着他，不禁回忆起当年他第一次考核落选后的失望模样。
如今尤妮丝夫人已死，阿匹洛艾斯家族的权利阶层势必会重新洗牌，一直被其压制，无法晋升的拉维尔若是得逢明主，或许不久就能得到心心念念的骑士徽章了。
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去侍奉一位英明正义的主君，不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吗？
也不知他在信中是如何解释的……可像这样骤然离家，以骑士世家那样的家风底蕴，即便当场就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烫掉也不无可能啊！
这种如同破釜沉舟般的决定，真的不是因为在不知情间做了尤妮丝夫人的帮凶所带来的义愤所至吗？
“没什么可惜的。”
拉维尔轻笑一声，情绪不明，但大抵是没什么后悔在里头。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缀有长矛与猎犬的扈从徽章，凝望片刻后，忽然扬起手，随意地将它掷了出去。
一抹铜色倏然远离，潘多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竟也没看清它最终落往何处。
觉得对方与往日似乎有所不同的人并非只有拉维尔，其实潘多拉对此也同样认同。
这不是以前的拉维尔会做出来的事。
但不得不说，此刻这个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陡然松弛下来的青年，实在是……爽朗得让人喜欢。
“那就好。其实你也还年轻呐，有手有脚的，总能走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上——不如你就先跟着我们呗？等真正见过世界的模样后，再慢慢决定也不迟嘛。”
面对潘多拉明显带着某种期待的提议，拉维尔本能地露出了微笑。
他读懂了她的期待，也坦率地感受到了心底的一丝欢喜。
一直压抑着的心绪悄然放松后，他一改往日谨慎小心的说话方式，竟有些玩笑般地调侃了一句。
“原来小姐并不是真的那么嫌弃我吗？我还以为，您会迫不及待地要我滚出队伍，省得每次见到我就想起那段不开心的日子呢。”
除了说教之外，很少见拉维尔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潘多拉怔了怔，而后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笑骂道：“这能怪我吗？——每次我离成功一步之遥的时候你就冒出来给我添堵，让我怎么能不嫌弃你啊！”
一直隔阂在两人之间的坚冰消融在午后温柔的日光之下，伪装的面具也倏然脱落。
坚毅的青年与明艳的少女，终于露出了他们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再说了，也不全是不好的回忆。”
回想起昔日拉维尔那些暗中关照的细枝末节，潘多拉心中感念，转头笑道：“与你相关的那些，勉强也算不错。”
伴随着明亮的笑容，潘多拉金红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仿佛熠熠生辉，却又好似带着一种能将人烫痛般的无形炙热。
拉维尔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脸。
像是终于从某个从未赢过的对手手中扳回一城，潘多拉嘿嘿一笑，嘴角的弧度十分得意，也不知是在高兴些什么。
两人在微风与花香的陪伴下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拉维尔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潘多拉小姐……‘那个’的事情，队长跟你提过了吗？”
“嗯？哦，你说‘那个’呀。”
潘多拉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眉心处的皮肤光洁白皙，乍看之下似乎并无异常——但事实上，潘多拉能够隐约感受到，那里好像存在着一个代表某种权柄的印记。
那枚金针，圣器“归源之刺”，在将附身于潘多拉体内的无形之神维兹伯格驱逐出去之后，并没有分离而出，而是就势与潘多拉自身融为一体。
圣器是否能取出，若不能的话会对潘多拉有何种影响之类的问题，要等她随母亲去见过圣器的现任主人，宵色晚钟那位神秘的首领之后才能知晓答案。
“你放心，首领大人既然借出圣器，应该也是有过相应考量的……无非就是从邪神的容器变成圣物的容器呗，嗐，我都有经验了。”
其实这也就是句玩笑话。
但拉维尔听完却立时变脸，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从来不是什么备用品，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或容器——至少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这话说得正气，说得应景，说得真是一点旖旎的氛围都没有。
但……
此时此刻，再没有别的话，比这样的珍视和认可更加让人心动。
“拉维尔。”
此时已经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车队，但潘多拉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想做我的骑士吗？”
显然是没料到会突然迎来这样的问题，拉维尔一时愣怔，也不知潘多拉这话究竟是认真还是玩笑。
“曾经我也想过，如果我真的拥有你这样一位骑士该多好啊。虽然嫌弃是真的，但心安也是真的，若不是立场相悖，像你这种把骑士的八大美德一个不拉地都占了个遍的潜力股，我说什么也得……”
“那么，请为我赐礼吧。”
一道锵然的出鞘之声打断了少女意义不明的絮叨，拉维尔单膝跪地，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目光诚恳，并无玩闹之意。
“……可我无权无势，没有财富，也没有荣光可以给你。”
潘多拉伸手握住了剑柄，但并未将其抬起，似乎心中也还存在着些许犹疑。
对此，拉维尔的回答是——
“我所跪求的，并非荣华富贵，而是心之所向。”
她所求的，亦是他心中所想。
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心意被切实地传达，潘多拉再没有什么顾虑，手执长剑，轻轻地拍打拉维尔的双肩。
微风轻动，花香四溢，天空一望无垠，胜景如画。
可这一切瑰丽，都抵不过抬眼的那一刻，少女那如艳阳般美丽耀眼的笑意。
在天地与自由的见证之下——
破笼的少女，与只属于她的骑士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