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太突然,溪月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觉得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她下一个反应不是惊慌而是感叹,桑晓的力气真是大!上一个溪月知道力气这么大的是李莎莎,有次与她走夜路遇到了喝醉酒的流氓,对方不仅言语调戏还动了手,李莎莎毫不示弱,三两下差点把对方的天灵盖给打碎,到了警察局里,叫苦连天的反而是两个臭流氓。

    “死贱货,你有脸抢男人是吧?我打死你!打死你!”

    桑晓用手抽还不解气,随身的皮包也一起朝溪月劈头盖脸的打来,她感觉第二下被人挡了,力道卸了一半,但桑晓显然是在气头上,没头没脑,抓准空隙打在溪月头上。

    “住手!”

    溪月听到桑晓发出一声尖叫:“放开我!痛!”

    “你也知道打人会疼?!” 是宋之扬。

    溪月本就身形瘦弱,被人带着“武器”这么迎头盖脸地揍,哪里支撑的住,身子一晃,高跟鞋没踩稳脑袋重重地撞到电梯一侧的,嗡的一声,疼痛难忍,眼前一黑。

    溪月太过惊慌,实际上加重了身体的疼痛感。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身紧紧揽住,把她要后倒的身形固定住。

    溪月靠着那人的胸膛,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水,知是宋之扬,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电梯的门或许打开了,溪月听宋之扬大叫:“休想跑!”

    宋之扬大概是想拦住桑晓,可溪月这时手抹到了自己的鼻子下,摊开手一看,一大片血,她吓得惊叫一声。就这么个功夫,宋之扬分了心去看溪月的伤势,人高腿长的桑晓拔腿就跑。

    紧接着有人惊呼:“客人,发生什么事了?!”

    “她蓄意伤人!别让她跑了!” 宋之扬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起来他很想去追桑晓,但一只手依然死死箍着溪月的腰。

    溪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羞耻。她毕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多少有些傲气。活到二十多年几乎遇见的每个人都对她礼遇有加,就连冷漠如冰的宋之扬,表面不说,心里都一样照顾她,怜惜她,她根本不曾受过这样的打骂和屈辱。

    思及此处,溪月泪水滚滚落下,巨大的耻辱在心间翻腾,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宋之扬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别怕,别怕,没事的。你们这里应该有医生吧?快叫医生!”

    “我,流鼻血了!” 溪月大哭。桑晓是用了大力气的,而且带了厚重的金手环行凶,溪月害怕她已毁了容,她爱美,透过电梯门隐约看到了如今鼻青脸肿的模样,一身身冷汗在冒,浑身像没有力气一般。

    “别怕,没事的,我带你去看医生,这里肯定有医生。”

    宋之扬几乎是裹挟着溪月将她带离了电梯,身后有个气喘吁吁的女服务员跟着,不断地问是否需要帮忙,搅的两人心烦意乱。

    “客人,请往这边走,我带你们去!”

    身后的服务员越过了宋之扬和溪月,改在前头带领两人前往医务室。溪月听到她用对讲机与当班的经理说明情况。溪月脚下还套着一双不合脚的,为了臭美穿的高跟鞋,鞋跟足足有七厘米,她走的跌跌撞撞,速度快不起来。

    宋之扬担心她伤到脚,低声说:“把鞋脱了好吗?我来背你。”

    溪月将鞋子踢掉,服务员俯身捡起,宋之扬将她背到后面,溪月小心翼翼将脸从他肩膀移开,对着他耳朵说:“宋之扬,我会毁容吗?我脸上痛的厉害。”

    “没事,你根本没伤到多少。”

    他是骗人的,溪月的疼痛瞒不了她,桑晓那下手太狠了。宋之扬心里很自责,他也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与所有人一样在面临突发的时候,出于本能反应,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怔愣一下。他忽然很想抽自己,如果他没有愣住,溪月就会少挨那么几下。

    他背着她快速的在走廊上走,身后是溪月低低的饮泣声,她低声喊要见爸爸。宋之扬心更乱了,周文统要知道宝贝女儿受伤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模样。

    这一路溪月根本来不及想任何风花雪月的事,到得医务室,退休的老医生给溪月检查了伤势,见她哭的厉害,又惊又怕的样子,便安慰道:“没有大碍的,给你担保不会毁容!如果担心的话,晚上送你到临镇的医院看看?”

    宋之扬担心道:“医生,她真的没事?”

    医生柔声道:“小姑娘是惊吓过度了,都好好的,别怕哈,有医生在呢。”

    宋之扬低头看,溪月的手还被他攥在手里,他心知这样不合适,想将她手放开,她却抓的更紧了。

    医生见状,笑说:“别担心,真的不会毁容!小姑娘就是担心这个,你看你男朋友都跟着害怕了。”

    气氛里有诡异的沉默,宋之扬惊讶的是,他和溪月都没有纠正医生的说法,只是静静地等待他上药,包扎。

    医生擦了擦手,笑说:“给你们两个静一静,你安慰下女朋友,她有点害怕。” 他拍了拍宋之扬的肩膀,走出了医务室。

    如果不是宋之扬依然握着她的手,溪月都要以为他走了,因为室内寂静的可怕。

    良久,她嗫喏着说:“我的妆要花了。”

    宋之扬见她在乎妆容,知道她不再惊慌,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说:“要不要你打个电话给你爸爸?”

    “不了,我应该没事了,就还是有点怕,你能坐下陪我吗?”

    如何打消溪月的害怕与惊慌,是宋之扬目前要思考的首要难题。他嘴笨,怕车轱辘来去都是那几句安慰不了人的话。她还是很紧张,不敢看镜子,生怕看到一个丑陋无比的打怪兽。宋之扬将她手机拿过来,说道:“给你爸爸个电话吧。他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溪月听他那么执意想走,心里有点委屈,说道:“我不想我爸爸担心,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找桑晓麻烦的。”

    “你爸爸不去找她麻烦,我也会找的。”

    溪月此时没睁开眼,不知他的眼里翻滚着乌云一般浓郁的愤怒,像暴风雨到来之前那般冰冷的愤怒。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因为你吗?”

    溪月这话一说就立即后悔,这样一来宋之扬岂不是非常自责。果然,她听到他略带歉然的声音:“肯定跟我有关。但,其实这人思想有点不正常。自从与她认识后,她总是跟踪我,上次被我狠狠训斥之后,她消失了好几天,我还以为她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跟来了。”

    “她跟踪你?”

    “你不知道,有次还跟踪到我家里去,装成修空调的人,想在我家门前安监控。”

    “这么可怕。” 溪月的恐惧被谈话给渐渐冲散:“幸好她没对你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宋之扬心如擂鼓,一时心乱如麻,她自己受了伤却还在关心他。

    他仔细看了看周溪月的脸,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受伤?”

    “好像刚才害怕的时候,左边脑袋撞到什么玩意了,疼的厉害。”

    她指了指太阳穴往上的位置,宋之扬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轻轻的揉了揉:“这样可以吗?”

    “嗯,再帮我按一下。”

    他的手举起来的时候不经意擦过了溪月左边的脸颊,本是寻常的肢体触碰,溪月忽然脸上一热,觉得这一幕写尽了暧昧。在脑子想歪之后细细一品,才察觉两人的处境有些微妙。

    方才他是背着自己过来的,溪月努力回忆他宽阔的肩膀。之前她就很馋宋之扬的肩膀,她觉得男人有宽肩会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可尽管如此,溪月从没将宋之扬往“性”那方向去想。虽然她知道男女之间说穿了,不就是那点原始的欲望和情/事,可在她心里,宋之扬一直是“穿上衣服”的,就好比杨过没开窍之前看小龙女,喜欢是喜欢,可心里是不往性那方面去想的,心里又敬又爱,就连晚上睡着抓到了小龙女的小白脚第二天也是愧疚不已。

    溪月也是同理,宋之扬在她心里高洁如仙,清风朗月,与凡尘俗世那点欲.念完全不搭边,她从来不想如一阵狂风那样“席卷”他,可如今,她对他的邪念忽然从心底里涌出来,而且非常具象。

    他们就坐在床的边缘,只要同时倒下……

    见周溪月的脸忽然红了,宋之扬以为是自己按摩方法不对,轻声问:“怎么样,还疼吗?你试着睁开眼睛好吗?”

    溪月正浮想联翩,被他这么一打断,顿时有些羞赧,但也试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宋之扬十分紧张,将手从她手心里挣脱,轻轻捧起她的脸仔细查看。看到她的眼睛里清楚的映出自己的样子,只是眼角有些泛红。她哭过了,眼角和脸色都带着鲜艳的潮红,嘴唇红艳,微微喘气,酒精的香气钻进宋之扬的鼻子里,柔美的眼神氤氲着水光,竟然有几分之前不曾看到过的凄然的靡艳,他只觉得她脱了妆容却比画上全妆更加销魂。至于脸上那些乌青的地方,他脑子全都自动略过了。

    他心里一动,是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美妙的悸动,楚楚可怜,带着一点亢奋和眩晕。

    溪月眨了眨眼睛,正想说话,帘子忽然被掀开了。

    周文统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经理打扮模样的男人,他着急忙慌地喊道:“女儿,你怎么样?”

    周文统在冲进来的一瞬间就看到宋之扬缩回去的手,登时勃然大怒:“你是谁?”

    眼看爸爸就要发怒,溪月赶紧拦住:“爸,这是我朋友!”

    “你手刚才放我女儿脸上是不是?你给我立刻马上滚出去!”

    宋之扬微微欠身:“很抱歉,我马上就出去。”

    周文统怒道:“你还没说你谁呢?你手刚放哪里?”

    “爸爸,我头疼,人家帮我按摩的!”

    “不是有医生在吗?他怎么能随便按?万一给你按的更疼怎么办?” 周文统又气又急,但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去开会没能保护好女儿,让溪月受了欺负。

    宋之扬再次欠身行李:“叔叔,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周文统没轻易放过他,在宋之扬走到帘子时伸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宋之扬没有生气,换作是他,他怕是直接就动手了,周文统已算是客气。

    在溪月将情况说了第三遍后,周文统才终于罢休。为了保护宋之扬,溪月只说桑晓是个女疯子,而宋之扬是好心送溪月来的,两人是经由李莎莎介绍认识的。

    周文统知李莎莎一贯喜欢这种类型的帅哥,蹙了蹙眉,不过没说什么,只是一脸担心地看着女儿。

    “爸爸,你别这样,我没事啦。” 溪月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又气咻咻地说:“而且人家是好人,你干嘛还推人了?”

    “那男人谁啊?” 周文统一向不关注娱乐八卦,所以并不知宋之扬是谁。

    “爸爸,你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叶阿姨的度假山庄谁给代言的?就他啊!” 溪月笑说。

    周文统一怔,脸色一沉:“爸说过什么了?你找男朋友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娱乐圈的人就别找了。这帮人最是势利眼,见风使舵,利欲熏心,无耻卑鄙!”

    周文统观念老旧,一向最看不起戏子一类的人物。加上他在名利场上混迹多年,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了,其中也不乏娱乐圈里一些顶尖的人物。他见惯了这帮人如何嫌贫爱富,忘恩负义,贪婪无耻,在金钱和名利的驱使下逐渐变得丧心病狂。他一贯宠爱周溪月,因此很担心她找了个不靠谱的男友。

    “爸爸,每个人不一样的,你别这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吗?” 溪月严厉道:“你说他不好,那就是说你女儿没有识人的眼力了!”

    周文统最怕宝贝女儿生气,声音放柔了些:“小月,爸爸都是为了你好。早几年那个很火的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对,叫李尚君的。出身贫民窟,本来也是个好好的姑娘。进了娱乐圈后,起初是为了自保,后来是为了成名,于是攀附上了前琴洲副市长,虽说有一段时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副市长倒台,她呢?连个囚犯都不如。从此再也没戏拍,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几年抽烟酗酒赌博甚至吸食违禁品,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小月,爸爸在这位置坐了那么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钱和权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品。”

    溪月不想听父亲絮絮叨叨一些大道理,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爸,我真没事了,你一来我都不疼了。对了,我可要问你,我们本来是来度假的,你怎么又是工作又是开会的,我还看到了叶可心,她个工作狂非周六日来这里干嘛?”

    没想到,她随口的一问,却让父亲沉下脸。溪月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道歉,但周文统慢慢坐下来,眼底是她不熟悉的疏离和感叹。

    “小月,爸爸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和你说的,这样吧,我现在就说了。”

    “爸,你有话就说,我不爱人家藏着掖着。”

    他顿了顿,叹了一声,说道:“小月,我从前不和你讲这些事,是因为太肮脏太龌龊。这么多年来,我也跟人斗累了。叶可心这人,乍一看诚实可靠,其实城府太深,深不可测,唉,小月,我想辞职不干了,提前养老。”

    溪月心思聪慧,很快就弄明白为何父亲这段时间去公司不勤,为何叶可心突然对自己大献殷情,敢情是他想彻底离开名利的漩涡,所以叶可心想挽留。她向来不过问父亲这些事,这时见他满面愁容,忽然愧疚至极,她一个做女儿的,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从来不问问爸爸有什么烦心事。

    “爸爸,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溪月说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明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找到工作能自给自足。其实,你之前拼搏的大半辈子积累下的财富,就算我不工作都吃喝无忧一辈子了!爸,你累了就休息吧。”

    见女儿如此善解人意,周文统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感激道:“小月,是爸爸不好,没能再拼几年,你更好的生活。”

    溪月大笑:“爸,你这话怎么说的?我的生活难道还不够好?非要过成皇帝那样?就算是皇室,那人家英国皇室每年的开销也是有限度的呢。人这辈子说到底也不过是睡这么大的床,吃三顿饭,老了一把火烧放到盒子里,你再拼几年把身子搞坏了,不过是为医院赚钱,有必要么?”

    她自幼熟读佛经,道家也有涉猎,所以生性豁达,又自小过惯了好日子,因而从来不将名利金钱放在心上,这番话全然出自内心,十分坦荡。

    “好,我女儿能这么想我就很欣慰了。还有个事,我要跟你说。爸爸希望你听到了之后能继续这样镇定乐观。”

    “爸,你说。”

    周文统站起身来,溪月忽然意识到爸爸生出了很多白头,这些白发她之前从来不见过。

    他怆然一笑,对女儿说:“爸爸患了胰腺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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