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然推门回屋的时候,周叶纯正侧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的方向,低头擦了擦眼睛。

    站在门口看着她这样,陈知然心里特别不好受,喃喃地喊了一声:“妈。”

    “哎、”周叶纯赶紧又擦了擦,站起转过身来,“把雨泽送走了啊?刚刚你没吃多少,要不要再吃点?不想吃饭的话,家里还有面,给你煮一碗面条?你想吃杂酱面还是酸辣面呀?要么清汤的也……”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知然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

    陈知然充满了愧疚:“妈,对不起。”

    周叶纯鼻头一酸,赶紧说:“是妈不好,妈就留在家里照顾你,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不不不,”陈知然眼眶也有点红,“我可以照顾我自己的,其实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也怕你不适应。但我没有问清楚就阻止你,是我不对。”

    母女俩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陈知然平复了下来,抬头对周叶纯笑道:“是什么工作?和我讲讲好吗?”

    周叶纯当然没有不愿意,忙牵着女儿坐回沙发上:“就是在你林婶侄子开的餐馆里帮忙,她知道我有你要照顾,还特意说了可以早点下班回来给你做饭……你……”

    她才想起来似的,停住了,有点小心地询问:“会不会觉得妈当服务员给你丢脸?”

    “为什么会觉得丢脸?都是正当职业。”换做中二的高中生可能会,但陈知然早就脱离了那种思想范畴,“我唯独担心你太累了。”

    “那倒不会,不是后厨帮工,就是在餐厅里帮忙收拾一下桌子,工资可能不高,但会买社保。”看周叶纯一说起工作来两眼放光的模样,陈知然就知道周叶纯是真的很想出去工作。脱离了陈卓强加于她的不公平的生活,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尝试以前没有尝试过的种种,包括工作。

    能买社保就应该是个正经地方,陈知然仔细问了餐馆的情况,果然不是一个小餐馆,还是个本地人都听过的连锁早餐店,也兼卖午晚餐,走的是经济实惠的路线,平日里生意很不错,只不过忙碌时间主要集中在早上和中午,晚上其实基本没人。

    就是没想到那居然是林婶侄子开的。

    “妈你想去就去,不用担心我。”陈知然想通了,她不喜欢别人强加想法在自己身上,又凭什么要强行为周叶纯做决定?

    她希望周叶纯幸福,不要再为了自己牺牲那么多了。

    得到了女儿的支持,周叶纯特别开心:“好啊,那我下周就开始,那个店也不远。早上你要不过来吃早饭?”

    “嗯,到时候看。”陈知然一再叮嘱周叶纯不要勉强自己,她们开销并不大,不需要周叶纯太努力去赚钱,权当让找点事做让生活更充实。

    说开之后,母女俩都有点不好意思。

    周叶纯极力想要表现得自然点,提起了之前的话茬:“唉,瞧我,忘了这茬,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去做。”

    “不用,这个时间点我就不吃了。”陈知然上辈子就戒掉了吃夜宵的习惯,虽然确实还有点饿,但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正儿八经吃一顿,最多隔会儿去拿一瓶牛奶。

    她余光瞄到客厅的钟,奇怪怎么陶雨泽还没有打电话来,按照之前的规律,半小时应该到家了吧?

    人一旦有了担心,就会开始胡思乱想。陈知然有点坐立难安,忍不住主动给陶雨泽的家里打了电话。

    -

    陶雨泽住在最繁华的商业街旁边。但他并不觉得方便,只觉得吵闹。虽然公寓在他父亲陶宸的名下,但是陶宸并不住在这里。在他小时候,这里是用作陶宸和李青碰面的地方,但当他上了初中,陶宸带着全家出国开拓家族业务,李青追了过去,就只剩下陶雨泽一个人住了。

    一套二的房子,户型非常周正,家具也十分气派,不仅有大屏电视,在客厅还摆着一架钢琴,只是都铺着白布,其中主卧的门锁上甚至落了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陶雨泽去了洗手间,将雪糕棍清洗干净,回了次卧。

    次卧显得有些拥挤但并不凌乱,床上只放着一个薄被,床脚放着哑铃和其他锻炼的小器材。靠墙的两个书柜顶到了天花板,装得满满当当,横隔的木板被压得微微向下弯曲,书桌边也整齐地码着一叠书,空出来的区域摊着一本解剖学的大部头,还有一盒子昆虫的标本。

    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那刺耳的铃声固执地一遍遍回响,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渗人。

    接起电话的时候,那头的人已经十分不耐烦:“给你买的手机为什么不用?”

    陶雨泽答非所问地“嗯”了一声。

    “你能不能争点气?”对方的声音因为尖锐而显得很是刻薄,“你一直这么没用,爸那么多儿子,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到你?”

    陶雨泽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本来计划好了,刚好有那种只会欺负弱者的蠢货当对象,便故意接近,展现怯懦,一步步地营造自己受害者的身份,最后再来一场血腥反击。

    李林他们从来没搞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自己原本精心策划和演绎的这个剧本,不知道陶宸会不会喜欢呢?

    “你还有心思笑?当初明明给你找好了关系送你进省重点,你跑去什么烂学校?啊?我看你是成心想气死我。”那边开始同样充满神经质的一连串咒骂。

    陶雨泽听得一会儿,发现都是陈词滥调,便觉得些累了,把电话一挂,又回到了次卧坐下。

    他脸上还带着那仿如凝固在原地的笑容,索然无味地看着标本盒,忽然打开上面的玻璃盖,把里面的昆虫一把扯了出来,全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破碎的翅膀和残缺的肢体扭曲在一起,陶雨泽歪着头看着这一切,他面无表情,眼神都毫无波澜,但绷紧的肩膀却让他笼罩着一股□□的气息。

    过了良久,陶雨泽才慢慢地放松了肩膀,他拉开抽屉,靠里的一侧已经放了几根雪糕棍,而另一侧放着几把解剖刀,有的开锋,有的还没,一半刀身藏在桌子的阴影里,一半暴露在台灯的灯光下,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反光。

    它们静静地躺在两侧,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电话又响了。

    发出不耐烦的感叹,陶雨泽取了眼镜随手丢在一边,轮廓过于锐利的眼睛里压抑着戾气,动作却还是慢条斯理的。

    电话接通,陈知然问:“才到家吗?怎么那么久都不接电话,吓了我一跳。”

    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向空洞洞的夜空,陶雨泽没说话。

    “那个……”陈知然似乎是笑了,抑扬顿挫的话音里带着些许赧然,“今天谢谢你。我和我妈和好了。”

    就是这种直率的、坦然的真挚,总是让陶雨泽感到惊奇。

    这实在是在他近17年的生命里极少见到的,而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真挚的关心就这么无端端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依旧凝视着黑夜,黑夜也凝视着他。

    可是耳边的声音,经过电话通讯的微微变音,依然像是在树林间的轻慢阳光,带着温热的、友善的好奇:“陶雨泽?”

    陶雨泽醒了过来:“那就好,家人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理解。”

    “嗯嗯,那我先挂了,你早点睡。”

    放下听筒,陶雨泽回到卧室,把新的雪糕棍放进去,轻轻关上了抽屉。

    这一晚陈知然睡得特别踏实,现在她早上已经可以5点半起床,下楼跑了一圈,在小区花园里背了半小时高考词汇,回家吃了早饭简单洗漱后出门还不到7点。

    十六中的早读时间是从7点半开始,陈知然提前10分钟就到了,这时候班上只有寥寥几个人。

    班长钱宏才看了一眼陈知然,皱眉道:“今天你值日,你来晚了。”

    值日生是按着学号轮值的,陈知然还真忘记轮到自己了,放了书包赶忙趁着剩下的十分钟把黑板一侧的昨日课表擦掉,换上了今天的新课表。

    齐琪踩着铃声进了教室,还打着哈欠,哈欠打着一半,看到陈知然就下意识地把后半个吞了回去。

    陈知然心知肚明地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现在对着她,齐琪有股比见父母还怂的心态,靠着整理书包镇定了一下,才有点不敢看她地道:“去网吧,一不小心玩晚了。”

    这孩子爸妈也太纵容她了,估计这时候就已经在准备齐琪出国,所以也不太在乎她的成绩了。

    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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