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息高铁站

    站台上过往行人寥寥无几。

    蒋思若乖巧地眨眨眼,轻轻地拍了拍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许桀——”

    一个小时前,在众人的戏谑目光里,蒋思若缠着他,一副非走不可的架势,光明正大的“偷偷溜走”。

    许桀向来拿她没办法,问她想去哪儿。

    坐高铁去长慈。

    他没辙,当然是同意这个说走就走的决定。

    彼时盛夏,是他与她的第一次牵手。

    在拥挤的人潮里,顺着人流前行,去往从未到访的陌生城市。

    那是一次无人知晓的出逃。

    而今春日,许桀将她圈在怀里。

    站台上,明晃晃的灯光,三三两两的行人。

    连晚风都能察觉,他与她正相爱。

    许桀趁她不注意,从她手里抽走了他的手机。

    他给杜祈闻发消息:【钥匙搁在桌上,明天记得帮我把车开走。】

    蒋思若打消了继续说话的念头。她蹙起眉心,一脸不解地看着许桀,把手一伸,示意他把手机还回来。

    手机距离她的手心只剩一寸距离,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收回:“不给了。”

    故意的。

    蒋思若了然。

    隆隆声由远及近,再匆匆驶向远方。

    一列擦肩而过的高铁。

    蒋思若醉得有些懵,往后一仰,顺势靠在他的胸膛。整个鹤息落在明亮的澄澈里,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

    在那时候,她只敢喊他的名字。

    仅是转瞬之间,她踮起脚,贴着他的耳畔。

    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

    她替十八岁的蒋思若问。

    “接吻吗?”

    他好像又没听到。

    怪风太大。

    怪心跳如鼓。

    属于他们的高铁缓缓进站。

    “低头,慢点,看路。”

    听不出什么情绪。

    蒋思若偏过头不理他。

    -

    长慈的春雨如期而至。

    凌晨的道路空旷寂寥,民宿在一片湿漉漉的光里。

    久违的铃铛声回响。

    今天的夜班是个生面孔的年轻弟弟。

    蒋思若好奇地想凑近点看看,被许桀一把搂回身侧。他要了张四楼的备用房卡,在生面孔弟弟惊讶的目光里,他拥着她走进电梯。

    开除老板的小群里,在凌晨炸开了锅。

    【重大消息!老板回来了!没错就是现在!清醒以后请各位速速打起精神来!】

    玄关的自动感应灯亮起。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淋雨了别着凉。”

    “好不好?”

    他言语温和地同她商量,行动上却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蒋思若被一把塞进浴室。她抿了抿唇,看着紧闭的玻璃门。三秒之后,她转身打开了热水。

    半个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水雾弥漫的浴室,发现许桀并不在房间内。一路走向客厅,路过厨房,都没有他的身影。

    再往前的盥洗室传来细微的声响。

    蒋思若迈开步子,余光瞥见吧台上泡好的蜂蜜水,用手背试温,尚还温热。她抿了一口就放下,朝盥洗室走去。

    湿淋淋的门是虚掩着的。

    她轻轻一推,却像是主动钻入了预谋已久的陷阱。

    她该是不请自来的擅闯者。

    如今却被牢牢桎梏在洗漱台上。

    略带凉意的大理石台面,热气升腾的水雾之间,是另一种水深火热。

    蒋思若低头看向许桀,搁在台面上的指尖微微蜷起。

    热意向她扑来,是他的呼吸。

    她将肩耸起。

    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圈着她。

    松松垮垮的浴袍往下滑落,许桀埋在她的颈窝里。蒋思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高挺的鼻梁擦过她的锁骨,温热的唇舌堪堪将她吻遍。

    吻得她浑身颤栗。

    吻得她毫无力气。

    吻得她直直求饶。

    “你故意的……”

    蒋思若牢牢扣着他的肩。

    水雾久久不散,湿痕时而深时而浅。

    许桀扣着她的腰肢不放。舌尖掠过唇珠,轻而易举又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

    “蜂蜜味。”

    “好喝吗?”

    连他贴心为她解酒而准备的蜂蜜水都成了他的帮凶。

    “我哪有故意。”

    “不是说要接吻。”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她的问题,有理有据地占领上风。

    许桀温和地勾起她的下巴,轻咬唇畔的每一寸。

    “结束了?”

    他还在计较之前的被迫叫停。

    记仇!

    蒋思若恼极。

    她摇头又点头,无辜情态在升腾的水汽里镀上了一层柔和滤镜。盈满水雾的眼眸瞪着他,似嗔似怒,像是窥见三分春色。

    被圈在方寸之间进退不得。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此刻东倒西歪,倒在台面上,落在瓷砖上,谁也无暇顾及。

    强迫症也没法分神。

    “弄脏了……”

    清淡的木质香从被打翻的瓶罐里溢出丝丝缕缕,她在迭起翻涌的混乱里,见识到越过分寸的温柔。

    “再洗一遍。”

    她差点要从洗漱台上坠下来,他用力抵着她,自下而上一遍遍吻她。

    湿漉漉的浴室里,春意决堤。

    -

    嗡。

    来电震动。

    蒋思若睡眼惺忪地往声音来源摸索,努力睁开眼。

    杜……

    看不清。

    算了不重要。

    她把脸一转,埋进被子里。

    嗡。

    接连不断的震动声。

    只不过这次换了个方向。于是,她颇为烦躁地憋着一口气,裹着被子挪动一圈,迷迷糊糊地微眯着眼——江……江缇月。

    连指尖都犯困,滑动三下才接听成功。手机贴着耳朵,至此已然累极。

    “干嘛。”

    唇舌干而渴,昭然显示春日的独有困意。

    对面像是专注于其他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她此刻声音的奇怪之处,只是抽空同她通个电话:“提前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你这次稳了!”

    困意侵染,她并未过多在意:“好消息,我听到了。”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江缇月震惊地问。

    蒋思若无知无觉地点点头,算是回应,而手机理所当然地从耳边滑落。

    江缇月呼喊了几声却没得到回应,疑惑地挂断电话。

    -

    不舍昼夜的日子过了三天又三天。

    春日多雨,蒋思若窝在许桀的书房里。

    “许桀!”

    许桀闻声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熟稔地往后一仰。

    蒋思若顺势坐在他的腿上。他搂着她的腰肢,抵在她的肩上往下看,是一对情侣腕表的图片。

    “喜不喜欢?‘时针与分针相合的那一刻,宣誓了我们的爱意’。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送给我的?那不该是惊喜?”他捻着她的发丝。

    “提前告诉你啦,等你收到实物的时候才是惊喜。”蒋思若握上他的指尖,双脚触地,踩着绒毯,眉眼弯弯,“现在好好工作!”

    柔软的发丝划过他的指尖,溜得极快。

    许桀挑了挑眉,重新戴上眼镜翻阅文件。

    -

    闲来无事,蒋思若在民宿一楼闲逛。遇上张维辰在茶室里煮茶,陶桃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她抿了一口,称赞道:“好香的茶。”

    不愧是专业的,比她老爸煮得好喝一万倍。

    不过喝茶属实不是她的爱好。

    于是,她悄悄靠近陶桃,遮遮掩掩地问:“能不能带我再去趟酒吧?”

    陶桃登时拉开了和她的距离,义正词严地拒绝:“最近不行,酒吧闭门歇业了。”

    蒋思若睁大了双眼:“生意不好吗?”

    陶桃紧抿着唇线,食指交叉抵在唇上,意为不可说。

    蒋思若疑惑不解地回到四楼,盯着正在厨房做菜的许桀:“你为什么把酒吧关了?”

    许桀没回头,专注着将牛排翻了个面:“怕我不在,小酒鬼偷跑去喝酒。”

    “嗯?你要去哪里?”

    许桀将牛排夹出摆在白瓷盘上,肉质细嫩多汁,切了一块送到她眼前:“尝一尝?”

    蒋思若张嘴咬着,含糊不清地说:“你别转移话题。”

    “之前跟你说过的,顾望回来了。”他洗了份圣女果递给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西浦?”

    “稍等,我问问我朋友。”蒋思若抬手打断他,给江缇月发了个消息:【最近在不在西浦?】

    对面言简意赅:【这几天不在。】

    那就不能去找她玩了。

    蒋思若遗憾地摁灭屏幕。

    许桀好笑地看着她一系列表情变化:“原来不是想陪我,是要见朋友?”

    “你去工作?”蒋思若边扯开话题,边拿餐叉戳了个圣女果举在他嘴边。

    “去赚钱给你买花。”

    他微抬下巴往前探一寸,圣女果的甜蜜气息裹挟着她的舌尖。

    今日的玻璃瓶里,是一束金鱼草。

    -

    天色阴沉得可怕,不出意料的暴雨侵袭。

    城市主干道上拥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不绝于耳,雨刮器唰唰作响。

    许桀侧过头看向窗外,密密匝匝的雨珠不断滚落。

    车辆在暴雨里静止,人群在暴雨里穿梭。

    马路边上的小摊贩捧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往屋檐下躲。多亏之前的每日鲜花,如今他也算是多少了解一些。

    掉落了一束,金鱼草。

    才过两天,又想她了。

    许桀莞尔。

    “哥。”顾望轻踩着油门徐徐前行,“真打算把事业重心移回国内了?”

    “嗯。”许桀回过神。

    “那真得见见我这个朋友。”顾望敲了敲方向盘,“说不定能有合作的地方。”

    浸润在雨中的水墨餐厅,穿过中式回廊,抵达私人包厢。

    中央水池里承接着骤降的暴雨,荷叶折弯了腰。

    服务员缓缓移开木门。

    许桀在吱嘎声响里回过头。

    “哥,这是我大学室友,张熹年。”顾望率先介绍道,疑惑的目光向张熹年身边的女士投去,“这位是?”

    “抱歉。飞机延误,我女朋友刚到。不介意的话大家一起吃个饭?”张熹年扶了扶眼镜,朝许桀伸出手,“张熹年。”

    “你好。”许桀怔愣了一瞬,伸手回握,“许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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