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翁泰北在王湖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府衙的停尸间。
尸床上摆放着一具具尸体，随着翁泰北检视的脚步，被属下逐具掀开蒙上的白布。
夏日闷热，才不过一两天，尸臭就开始散发出来。
随行的人们都开始捂住了口鼻，翁泰北倒是习以为常，王湖生本想避一避这恶臭，但是见翁泰北没有躲避的意思，便强行站住了。
“仵作何在？”翁泰北仔细检视着每一具尸体，试图看出一些破绽。
“快，叫仵作。”能有机会巴结翁泰北，王湖生很珍惜。
“卑职拜见翁大人。”仵作很是恭敬。
“死因，可细查了？”翁泰北眼睛没有在仵作身上停留，反而一直紧盯着这些尸身。
“回大人的话，卑职经仔细检查，发现这些人，都是死于江湖高手之手。不是被深厚掌力打死，便是被飞刀所伤，有的死于剧毒。”仵作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飞刀，不用说，定是霹雳飞刀封平的杰作，至于剧毒么……翁泰北捋须深思，定是那个女魔头，玉面罗刹秋芷曦的手笔，只是碧潭红雨针太过纤细，不仔细验看，以为是中了剧毒，其实是死于毒针，原因也好猜，无非是为了救出公主和程铁衣，只是长风镖局和官府中人彻底撕破脸，大开杀戒，却是翁泰北没想到的。哪怕郭旭不在，但是封平身为郭旭生死之交，程铁衣身为长风镖局二少局主，这个事都脱不了干系。尤其程铁衣和公主情分甚为深厚，能不顾及公主脸面，对官府中人大开杀戒，定会有充足的理由！自己只要回了灵萏院，向公主请示，自是一问便知。
“大人，您看？”彭重指着“丘桢”的尸体。
尸身面容不清，但是看烧焦地衣着应该是丘桢才对，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突然，翁泰北抓住了死者的手臂，抬起了他的手，对手指手掌仔细验看！
有破绽！
“这不是丘桢？”翁泰北又惊又怒。
不是丘桢？不会吧，王湖生一脑门子官司，自己和属下亲自验看过，多人指认这就是丘世子啊！“翁大人，不会搞错了吧？这分明就是丘世子啊！”
“你何以断定这就是丘世子的？”翁泰北眸中显露～精光。
“大人何以见得？”彭重知道，这个表情是翁泰北得出结论，最为得意的时候。
“丘桢最有名的是什么？”翁泰北放下死者的手臂，反而问道。
“丘世子书法绘画造诣颇深，虽然传言他能文能武，但是他的武功路数应该是拳脚之类见长，刀剑并不擅长。”彭重如实回答着，身为锦衣卫的中层官员，京中七品以上，外省五品以上所有官员世家和直系亲属男女形貌、性格长处都在自己心中，否则如何为圣上监视天下？
“嗯，”翁泰北点了点头，对彭重很满意，“你再看看他的手。”
彭重依言抬起了死者手臂，对翁泰北和王湖生说道：“手指并不弯曲，掌心却有老茧，这分明是个武人，而非文人。”
王湖生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哪儿不对，现在看来这衣裳太过不整，凌乱得很。”
现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么？翁泰北不满地瞟了一眼，“凶手走的匆忙，因此他和丘世子的衣服只是换了过来，并未仔细整理。”
“大人英明。”王湖生及时送上谄媚之语，“那这么说来，丘世子肯定还活着，还被人救走了？”
怎会有如此蠢货？看着王湖生一脸喜色，彭重分明注意到了翁泰北眼中的嫌弃，遂思考须臾说道，“大人，依照程铁衣的性子，他并非弑杀之辈，如今这许多尸体，只能证明定是丘世子对公主不敬，程铁衣心中郁愤难当，才和封平下此杀手。”
“这些事回去只要一问公主便知晓答案，你带几个人对所有尸体挨个盘点，”翁泰北转而对王湖生说道，“王将军，本座希望你撤销对长风镖局的通缉令。”
这不是希望，这是命令，王湖生很清楚翁泰北的意思。纵然不知道缘由，碍于翁泰北的威势，他或许都不会挣扎也就同意了，何况如今还听到了许多内幕！挨个盘点尸体，那么如果有人被装作丘世子的尸体放在这里，也就对出来了，还有，丘世子竟然敢对公主不敬？！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祸事？怎就让自己听见了？还有，程铁衣和公主究竟有什么情谊，才会让他郁愤难当？不过毕竟做官多年，王湖生虽然反应慢，但是做官之道还是知晓的，“大人放心，长风镖局和卑职不过是误会一场，卑职这就让人撤了通缉！还有，灵萏院缺什么用什么，卑职都让人尽心准备，务必让大人，”眼见翁泰北一个眼神扫过来，赶忙改口，“务必让公主满意！”
“翁大人，好兴致啊！”刘申的到来让翁泰北眉毛一跳。
“刘厂公不也好兴致？”翁泰北和刘申看着彼此，话一停顿，转而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咱家可没这么好的兴致，这又要照顾公主，又要擒拿乱党，东厂忙得很，哪像翁大人的锦衣卫，放着尧亲王的逆党不去查看，抢咱家的东厂的活儿干呢！”刘申倒也不客气，在地主王湖生的引起下直接坐在一旁，“嗯！什么味儿！”
看着刘申对自己紧盯不放，翁泰北转而对彭重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也坐下，说道：“公主乃圣上独女，公主安危，关乎我大明江山社稷，本座岂敢不忧心，又岂敢不在意呢？”
“啊？”刘申对着翁泰北又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不过翁大人早饭都来不及吃，在这香气四溢的停尸房，可有什么斩获啊？”
“这些人都是封平等人所杀，确无错漏。”翁泰北回答的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长风镖局可是杀官造反哪！”刘申接过王湖生端过来的三才杯，轻轻吹着茶叶沫儿。
本想为长风镖局辩解的彭重，被翁泰北一个眼神止住了，见彭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老实站着，自己才笑着说道：“刘厂公说的不错，那您就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带走长风镖局的人，如何？”
老狐狸！刘申暗骂道，随后说道，“杀官造反，这历来是锦衣卫的营生，咱家可不会随意抢人差事！”
“那好，本座这就带人去抓他们！”见翁泰北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刘申眼神都变得阴鸷了，“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府衙这边知府死了，同知等一系列官员万事不敢做主，只得推王湖生出来，王湖生想起刚才彭重对他的示意，恭敬说道：“翁大人问了尸体的死因，传唤了仵作。”
“还有呢？”刘申的声音充满了不耐。
“还有…还有什么，卑职不知。”王湖生已经有些发抖了。
“不知？”刘申杀意闪过。
王湖生赶忙跪下，“卑职真的不知！翁大人身边人才济济，卑职小小一个苏州卫，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还没说，您就来了！卑职所说千真万确，公公若不信，大可惩罚卑职！”
王湖生此人的履历，刘申也是有的。为人鲁直，说白了就是缺根筋，他这样的货色，就是真有什么，翁泰北也不会和他商量，想到这里，说道：“下去吧。”
见人走了，东厂探子问道，“督主可是有所怀疑？”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莫要轻举妄动，待总楼主有什么指示再行动不迟，可别和这个傻世子一样，闹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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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衣，你看！”天凤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濛濛，“好像要下雨了，京城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雨水。”
天凤还是原来的天凤，看什么都新奇。
“你怎么下床了？”铁衣一进来，眼神就落在了窗前的秒人儿身上，外头快变天了，她却只想着好玩，叹了口气，“蓉蓉说了，你不能下地，要多休息！”
天凤撅着小嘴，不满意地转身，“好吧。”
铁衣拉着天凤的小手回到了床边，“多休息，病才好的快，若是着了风寒，可不得了。”
天凤任由铁衣将手臂拉起来，一副不情愿地样子，“整天躺在床上，无聊死了。”
“你是在养病，还要在床上看戏，看杂耍不成？”
“哎？”天凤的眼睛都亮了，“正有此意！”
被天凤一句话噎住了，铁衣都无奈了。
“公主，二少局主，药来了。”是芳树的声音。
铁衣将门打开，接过托盘，“我来吧。”
“二少局主，您的伤？”看着铁衣的伤势还没痊愈，芳树不由得担心。
“不碍事，你下去吧。”
“是。”芳树知趣地退下了。
“又喝药！”天凤不开心地抗议。
“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铁衣将药碗端着，清吹勺中的药汁，觉得不烫了，再喂入天凤的口中。
“嗯嗯～”天凤摇着头，“好难喝！”
铁衣见天凤受不住药力，难喝地直打颤，慌忙给她擦了擦，说道：“蓉蓉说了，这药，你可不能断了，否则……”
否则心血不足，蛊虫势必破心而出……想到连蓉的话，铁衣不禁心下惴惴。
“否则怎么样？”天凤撅着小嘴，“蓉蓉说，蓉蓉说，除了蓉蓉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这是吃醋了？铁衣无奈笑道，“好好好，不提她。可是…”
“可是什么？”天凤的眸中显露着薄嗔，带着三分醋意的天凤，只坐在床上，都如一朵娇花，是那样动人。
“可是她是个大夫啊！”铁衣耿直依旧，“我们不听她的，你病情严重了怎么办？”
看铁衣紧张自己的样子，天凤得到了满足，略带一丝羞涩说道：“那我要你抱着喂我。”
铁衣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得认命。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一个人，让自己这样妥协认命，好像只要她快乐，自己就会得到无限满足，只要能看见她笑，自己做什么都甘愿，可是她的病，既新奇又怪异，来势汹汹，想到这里，不免眉头一皱，时至今日，自己倒是真的体会了几分胭脂的纠结。
见铁衣眉头一皱，天凤又不开心了，“怎么？不愿意啊？”
唉，又来了……铁衣只得绕到天凤身后，用胸膛抵着她，用手臂环着她，正如当初破屋淋雨，天凤高烧不退那般，吃完了药，将药碗放置一旁，铁衣继续环着天凤说话。
“铁衣？”靠着他紧实的胸膛，天凤特别有安全感，“我昨天做噩梦了。”
“梦到了什么？”铁衣有些紧张，赶忙低头询问，唇齿刚好停在天凤的耳畔，生怕吓着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旁人绝对见不到的温柔。
“不记得了，但是，好像有丘桢。”提到这个名字，天凤就有些怕，“他，他好可怕……”
定是又想起了那夜的旧事，铁衣心痛极了，不由得紧了紧怀中的小人，“别怕，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伤害你，我说过，以后任何人想接近你一步，我都会打的他远远的！”
嗅着铁衣熟悉的气息，天凤稍加镇定，不过还是略带后怕地说：“可是，可是他好像很恨我，你说，他会不会变成鬼魂找我报仇啊？”
见天凤转过来的时候，眼中都带着恐惧，铁衣不由得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她是这样的清纯美丽，这样好的她，却要承受这么多的病痛折磨，老天爷真不公平！如果可以，他宁愿天凤不是公主，这样就不会遭人算计到如此地步，“傻丫头，这世上没有鬼。”
见天凤眼中不相信自己的说辞，铁衣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就算世上有鬼，有坏鬼，自然也有好鬼，总之，不论是人是鬼。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
天凤笑着，“傻瓜！好人死了，只会上天做神仙，哪能做好鬼啊！”
“是吗？”听她提到“死”字，铁衣心中更加不安。
“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天凤见铁衣一直愁眉紧锁，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铁衣将天凤紧紧搂入怀中，“天凤。”
以前都是她问他答，难得铁衣也会挑起一个话题，天凤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还有什么事儿想做？还有哪里想去的？”是不是圣上托孤，也是这种心情？难过，心酸，比受酷刑还难以忍受的痛楚，丝丝切切割入肺腑。
“嗯…”天凤小脑袋瓜高速运转，想了半日，说道：“李白说，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回溪十六度，碧嶂尽晴空。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想那诗仙李白都念念不忘，想来黄山的景致定是天下一绝，我想去黄山看日落，可惜，山那么高，我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如何上得去呢？”
“黄山？日落？”如果蓉蓉想不出办法，这或许，就是她最后一个心愿。
“我随口胡说的，过两天，我们是不是就要启程，去找郭大少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见天凤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郭旭和大家伙儿，铁衣心酸难言，“等和郭旭汇合，我们一起送珊珊去找她外公，这样你就可以顺便游览黄山了。”
“真的？”天凤喜出望外，她听铁衣说过，珊珊的外公就是黄山二老之一，是住在黄山的隐世高人。
“真的。”铁衣再次将天凤拥入怀里，生怕她离了自己的怀抱，因为他不知道下一刻，天凤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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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旭的气息越发平稳了，只怕再有一两日，就会彻底痊愈苏醒。”给郭旭把完脉的采玉，悄声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
“真的！”六爷转而双手合十，“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呀！只要少局主没事儿，就是我这把老骨头折在这里，死了也有脸面去见老局主了！”
听了采玉的话，不论是曼殊还是付红烟都轻松了许多，红烟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郭旭这些日子虚发转黑，面容俊朗，再不复之前的衰老模样，众人知道，这是郭旭眼看就要彻底完成内力融合，苏醒痊愈的关键时刻了。
“太好了！少局主快康复了！”妡儿激动地稍微有些大声，眼见众人眼中的责备，赶忙缩了缩，轻吐舌头。
“不要高兴的太早，你们别忘了，如今，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采玉冷静地分析着。
“可是，只要少局主醒了，我们合力杀出去不就得了？”妡儿单纯问道。
“是啊，妡儿说的有道理啊。”想出去心切的六爷也附和道。
“你们别忘了，鬼豳楼总楼主武功深不可测，上一次，冒充刺客和石姑娘接头，郭旭、封平好几个人，都留他不下，看其招式功力，放眼武林，只怕唯有魔神冷一夫才能与之一较长短，石姑娘，我说的可对？”
“不错。”曼殊冷冷地附和着，“冷一夫我没有见过，但是我还没见过谁武功可以胜过总楼主。”
“再加上天绝教主，无极门主，和花花太岁，这几个人，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武功都是一派宗师之能。这一点，想必红烟姑娘最清楚。”
付红烟自打被擒住以来，性子有些阴郁，她没有附和采玉的话，只是目露呆滞，点了点头。目光时而转向郭旭，时而转向监牢外的长廊，只要长廊有些风吹草动，她就不由得一抖，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那我们怎么办？”妡儿看了依旧茫然的六爷一眼，知道六爷岁数大了，此刻也没了主意。
“拖。”采玉的声音斩钉截铁，纵然是在这敌人环伺的监牢，依旧别想见到她的慌乱，“一定要拖到郭旭醒来，拖到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拯救我们的时机，决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正说话间，突然走廊尽头有了声音，好像很多人奔着监牢的方向就来了。
“不要，我怕。”妡儿不由得带着珊珊躲在了六爷和红烟之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果然，是一大队人马。
为首的，正是那花花太岁。
尸床上摆放着一具具尸体，随着翁泰北检视的脚步，被属下逐具掀开蒙上的白布。
夏日闷热，才不过一两天，尸臭就开始散发出来。
随行的人们都开始捂住了口鼻，翁泰北倒是习以为常，王湖生本想避一避这恶臭，但是见翁泰北没有躲避的意思，便强行站住了。
“仵作何在？”翁泰北仔细检视着每一具尸体，试图看出一些破绽。
“快，叫仵作。”能有机会巴结翁泰北，王湖生很珍惜。
“卑职拜见翁大人。”仵作很是恭敬。
“死因，可细查了？”翁泰北眼睛没有在仵作身上停留，反而一直紧盯着这些尸身。
“回大人的话，卑职经仔细检查，发现这些人，都是死于江湖高手之手。不是被深厚掌力打死，便是被飞刀所伤，有的死于剧毒。”仵作原原本本，地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飞刀，不用说，定是霹雳飞刀封平的杰作，至于剧毒么……翁泰北捋须深思，定是那个女魔头，玉面罗刹秋芷曦的手笔，只是碧潭红雨针太过纤细，不仔细验看，以为是中了剧毒，其实是死于毒针，原因也好猜，无非是为了救出公主和程铁衣，只是长风镖局和官府中人彻底撕破脸，大开杀戒，却是翁泰北没想到的。哪怕郭旭不在，但是封平身为郭旭生死之交，程铁衣身为长风镖局二少局主，这个事都脱不了干系。尤其程铁衣和公主情分甚为深厚，能不顾及公主脸面，对官府中人大开杀戒，定会有充足的理由！自己只要回了灵萏院，向公主请示，自是一问便知。
“大人，您看？”彭重指着“丘桢”的尸体。
尸身面容不清，但是看烧焦地衣着应该是丘桢才对，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突然，翁泰北抓住了死者的手臂，抬起了他的手，对手指手掌仔细验看！
有破绽！
“这不是丘桢？”翁泰北又惊又怒。
不是丘桢？不会吧，王湖生一脑门子官司，自己和属下亲自验看过，多人指认这就是丘世子啊！“翁大人，不会搞错了吧？这分明就是丘世子啊！”
“你何以断定这就是丘世子的？”翁泰北眸中显露～精光。
“大人何以见得？”彭重知道，这个表情是翁泰北得出结论，最为得意的时候。
“丘桢最有名的是什么？”翁泰北放下死者的手臂，反而问道。
“丘世子书法绘画造诣颇深，虽然传言他能文能武，但是他的武功路数应该是拳脚之类见长，刀剑并不擅长。”彭重如实回答着，身为锦衣卫的中层官员，京中七品以上，外省五品以上所有官员世家和直系亲属男女形貌、性格长处都在自己心中，否则如何为圣上监视天下？
“嗯，”翁泰北点了点头，对彭重很满意，“你再看看他的手。”
彭重依言抬起了死者手臂，对翁泰北和王湖生说道：“手指并不弯曲，掌心却有老茧，这分明是个武人，而非文人。”
王湖生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哪儿不对，现在看来这衣裳太过不整，凌乱得很。”
现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么？翁泰北不满地瞟了一眼，“凶手走的匆忙，因此他和丘世子的衣服只是换了过来，并未仔细整理。”
“大人英明。”王湖生及时送上谄媚之语，“那这么说来，丘世子肯定还活着，还被人救走了？”
怎会有如此蠢货？看着王湖生一脸喜色，彭重分明注意到了翁泰北眼中的嫌弃，遂思考须臾说道，“大人，依照程铁衣的性子，他并非弑杀之辈，如今这许多尸体，只能证明定是丘世子对公主不敬，程铁衣心中郁愤难当，才和封平下此杀手。”
“这些事回去只要一问公主便知晓答案，你带几个人对所有尸体挨个盘点，”翁泰北转而对王湖生说道，“王将军，本座希望你撤销对长风镖局的通缉令。”
这不是希望，这是命令，王湖生很清楚翁泰北的意思。纵然不知道缘由，碍于翁泰北的威势，他或许都不会挣扎也就同意了，何况如今还听到了许多内幕！挨个盘点尸体，那么如果有人被装作丘世子的尸体放在这里，也就对出来了，还有，丘世子竟然敢对公主不敬？！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祸事？怎就让自己听见了？还有，程铁衣和公主究竟有什么情谊，才会让他郁愤难当？不过毕竟做官多年，王湖生虽然反应慢，但是做官之道还是知晓的，“大人放心，长风镖局和卑职不过是误会一场，卑职这就让人撤了通缉！还有，灵萏院缺什么用什么，卑职都让人尽心准备，务必让大人，”眼见翁泰北一个眼神扫过来，赶忙改口，“务必让公主满意！”
“翁大人，好兴致啊！”刘申的到来让翁泰北眉毛一跳。
“刘厂公不也好兴致？”翁泰北和刘申看着彼此，话一停顿，转而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咱家可没这么好的兴致，这又要照顾公主，又要擒拿乱党，东厂忙得很，哪像翁大人的锦衣卫，放着尧亲王的逆党不去查看，抢咱家的东厂的活儿干呢！”刘申倒也不客气，在地主王湖生的引起下直接坐在一旁，“嗯！什么味儿！”
看着刘申对自己紧盯不放，翁泰北转而对彭重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也坐下，说道：“公主乃圣上独女，公主安危，关乎我大明江山社稷，本座岂敢不忧心，又岂敢不在意呢？”
“啊？”刘申对着翁泰北又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不过翁大人早饭都来不及吃，在这香气四溢的停尸房，可有什么斩获啊？”
“这些人都是封平等人所杀，确无错漏。”翁泰北回答的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长风镖局可是杀官造反哪！”刘申接过王湖生端过来的三才杯，轻轻吹着茶叶沫儿。
本想为长风镖局辩解的彭重，被翁泰北一个眼神止住了，见彭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老实站着，自己才笑着说道：“刘厂公说的不错，那您就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带走长风镖局的人，如何？”
老狐狸！刘申暗骂道，随后说道，“杀官造反，这历来是锦衣卫的营生，咱家可不会随意抢人差事！”
“那好，本座这就带人去抓他们！”见翁泰北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刘申眼神都变得阴鸷了，“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府衙这边知府死了，同知等一系列官员万事不敢做主，只得推王湖生出来，王湖生想起刚才彭重对他的示意，恭敬说道：“翁大人问了尸体的死因，传唤了仵作。”
“还有呢？”刘申的声音充满了不耐。
“还有…还有什么，卑职不知。”王湖生已经有些发抖了。
“不知？”刘申杀意闪过。
王湖生赶忙跪下，“卑职真的不知！翁大人身边人才济济，卑职小小一个苏州卫，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还没说，您就来了！卑职所说千真万确，公公若不信，大可惩罚卑职！”
王湖生此人的履历，刘申也是有的。为人鲁直，说白了就是缺根筋，他这样的货色，就是真有什么，翁泰北也不会和他商量，想到这里，说道：“下去吧。”
见人走了，东厂探子问道，“督主可是有所怀疑？”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莫要轻举妄动，待总楼主有什么指示再行动不迟，可别和这个傻世子一样，闹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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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衣，你看！”天凤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濛濛，“好像要下雨了，京城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雨水。”
天凤还是原来的天凤，看什么都新奇。
“你怎么下床了？”铁衣一进来，眼神就落在了窗前的秒人儿身上，外头快变天了，她却只想着好玩，叹了口气，“蓉蓉说了，你不能下地，要多休息！”
天凤撅着小嘴，不满意地转身，“好吧。”
铁衣拉着天凤的小手回到了床边，“多休息，病才好的快，若是着了风寒，可不得了。”
天凤任由铁衣将手臂拉起来，一副不情愿地样子，“整天躺在床上，无聊死了。”
“你是在养病，还要在床上看戏，看杂耍不成？”
“哎？”天凤的眼睛都亮了，“正有此意！”
被天凤一句话噎住了，铁衣都无奈了。
“公主，二少局主，药来了。”是芳树的声音。
铁衣将门打开，接过托盘，“我来吧。”
“二少局主，您的伤？”看着铁衣的伤势还没痊愈，芳树不由得担心。
“不碍事，你下去吧。”
“是。”芳树知趣地退下了。
“又喝药！”天凤不开心地抗议。
“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铁衣将药碗端着，清吹勺中的药汁，觉得不烫了，再喂入天凤的口中。
“嗯嗯～”天凤摇着头，“好难喝！”
铁衣见天凤受不住药力，难喝地直打颤，慌忙给她擦了擦，说道：“蓉蓉说了，这药，你可不能断了，否则……”
否则心血不足，蛊虫势必破心而出……想到连蓉的话，铁衣不禁心下惴惴。
“否则怎么样？”天凤撅着小嘴，“蓉蓉说，蓉蓉说，除了蓉蓉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这是吃醋了？铁衣无奈笑道，“好好好，不提她。可是…”
“可是什么？”天凤的眸中显露着薄嗔，带着三分醋意的天凤，只坐在床上，都如一朵娇花，是那样动人。
“可是她是个大夫啊！”铁衣耿直依旧，“我们不听她的，你病情严重了怎么办？”
看铁衣紧张自己的样子，天凤得到了满足，略带一丝羞涩说道：“那我要你抱着喂我。”
铁衣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得认命。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一个人，让自己这样妥协认命，好像只要她快乐，自己就会得到无限满足，只要能看见她笑，自己做什么都甘愿，可是她的病，既新奇又怪异，来势汹汹，想到这里，不免眉头一皱，时至今日，自己倒是真的体会了几分胭脂的纠结。
见铁衣眉头一皱，天凤又不开心了，“怎么？不愿意啊？”
唉，又来了……铁衣只得绕到天凤身后，用胸膛抵着她，用手臂环着她，正如当初破屋淋雨，天凤高烧不退那般，吃完了药，将药碗放置一旁，铁衣继续环着天凤说话。
“铁衣？”靠着他紧实的胸膛，天凤特别有安全感，“我昨天做噩梦了。”
“梦到了什么？”铁衣有些紧张，赶忙低头询问，唇齿刚好停在天凤的耳畔，生怕吓着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旁人绝对见不到的温柔。
“不记得了，但是，好像有丘桢。”提到这个名字，天凤就有些怕，“他，他好可怕……”
定是又想起了那夜的旧事，铁衣心痛极了，不由得紧了紧怀中的小人，“别怕，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伤害你，我说过，以后任何人想接近你一步，我都会打的他远远的！”
嗅着铁衣熟悉的气息，天凤稍加镇定，不过还是略带后怕地说：“可是，可是他好像很恨我，你说，他会不会变成鬼魂找我报仇啊？”
见天凤转过来的时候，眼中都带着恐惧，铁衣不由得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她是这样的清纯美丽，这样好的她，却要承受这么多的病痛折磨，老天爷真不公平！如果可以，他宁愿天凤不是公主，这样就不会遭人算计到如此地步，“傻丫头，这世上没有鬼。”
见天凤眼中不相信自己的说辞，铁衣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就算世上有鬼，有坏鬼，自然也有好鬼，总之，不论是人是鬼。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
天凤笑着，“傻瓜！好人死了，只会上天做神仙，哪能做好鬼啊！”
“是吗？”听她提到“死”字，铁衣心中更加不安。
“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天凤见铁衣一直愁眉紧锁，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铁衣将天凤紧紧搂入怀中，“天凤。”
以前都是她问他答，难得铁衣也会挑起一个话题，天凤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还有什么事儿想做？还有哪里想去的？”是不是圣上托孤，也是这种心情？难过，心酸，比受酷刑还难以忍受的痛楚，丝丝切切割入肺腑。
“嗯…”天凤小脑袋瓜高速运转，想了半日，说道：“李白说，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伊昔升绝顶，下窥天目松。回溪十六度，碧嶂尽晴空。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想那诗仙李白都念念不忘，想来黄山的景致定是天下一绝，我想去黄山看日落，可惜，山那么高，我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如何上得去呢？”
“黄山？日落？”如果蓉蓉想不出办法，这或许，就是她最后一个心愿。
“我随口胡说的，过两天，我们是不是就要启程，去找郭大少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见天凤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郭旭和大家伙儿，铁衣心酸难言，“等和郭旭汇合，我们一起送珊珊去找她外公，这样你就可以顺便游览黄山了。”
“真的？”天凤喜出望外，她听铁衣说过，珊珊的外公就是黄山二老之一，是住在黄山的隐世高人。
“真的。”铁衣再次将天凤拥入怀里，生怕她离了自己的怀抱，因为他不知道下一刻，天凤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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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旭的气息越发平稳了，只怕再有一两日，就会彻底痊愈苏醒。”给郭旭把完脉的采玉，悄声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
“真的！”六爷转而双手合十，“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呀！只要少局主没事儿，就是我这把老骨头折在这里，死了也有脸面去见老局主了！”
听了采玉的话，不论是曼殊还是付红烟都轻松了许多，红烟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郭旭这些日子虚发转黑，面容俊朗，再不复之前的衰老模样，众人知道，这是郭旭眼看就要彻底完成内力融合，苏醒痊愈的关键时刻了。
“太好了！少局主快康复了！”妡儿激动地稍微有些大声，眼见众人眼中的责备，赶忙缩了缩，轻吐舌头。
“不要高兴的太早，你们别忘了，如今，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采玉冷静地分析着。
“可是，只要少局主醒了，我们合力杀出去不就得了？”妡儿单纯问道。
“是啊，妡儿说的有道理啊。”想出去心切的六爷也附和道。
“你们别忘了，鬼豳楼总楼主武功深不可测，上一次，冒充刺客和石姑娘接头，郭旭、封平好几个人，都留他不下，看其招式功力，放眼武林，只怕唯有魔神冷一夫才能与之一较长短，石姑娘，我说的可对？”
“不错。”曼殊冷冷地附和着，“冷一夫我没有见过，但是我还没见过谁武功可以胜过总楼主。”
“再加上天绝教主，无极门主，和花花太岁，这几个人，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武功都是一派宗师之能。这一点，想必红烟姑娘最清楚。”
付红烟自打被擒住以来，性子有些阴郁，她没有附和采玉的话，只是目露呆滞，点了点头。目光时而转向郭旭，时而转向监牢外的长廊，只要长廊有些风吹草动，她就不由得一抖，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那我们怎么办？”妡儿看了依旧茫然的六爷一眼，知道六爷岁数大了，此刻也没了主意。
“拖。”采玉的声音斩钉截铁，纵然是在这敌人环伺的监牢，依旧别想见到她的慌乱，“一定要拖到郭旭醒来，拖到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拯救我们的时机，决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正说话间，突然走廊尽头有了声音，好像很多人奔着监牢的方向就来了。
“不要，我怕。”妡儿不由得带着珊珊躲在了六爷和红烟之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果然，是一大队人马。
为首的，正是那花花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