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告诉无极门主!我嫁!”清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决绝。

    无极门主三绝客再次踏入这间牢房,看到的就是清疏眼中含着两行清泪,那清清的泪水中,仿佛倒映着秋水凛冽,天映碧荷,人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天下间美人何止千万,人多了也就分了不同的类型,而清疏,正是那红颜薄命的。

    “别,别答应他…”辛力拼死挣扎着,已经睁不开的双眼中恍惚看见清疏玉首轻回,长长的睫毛轻轻振动,滴落的几滴清泪重重坠在牢房里阴暗潮湿的地面上,就仿佛这段朦胧的感情织造的一个幻梦,就这样清脆地碎裂了。

    三绝客见清疏恋恋不舍,冷冷说道:“你不后悔?”

    清疏看着趴在地上,连动一下都是奢求的辛力,他用京城豆汁儿捉弄过自己,也用众仙会聚的花灯温暖过自己的心,因为自己的背叛,害得他受尽酷刑,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眼睁睁看着红云死在自己面前,为了自己,在有白玉莲殷鉴不远的前提下,向郭旭讨人情,希望郭旭不要责怪迁怒自己,自己欠下的人情债,他一人担了,口口声声不离银子,看起来市侩的很,其实他心肠最热,如今,又因为和自己定情,竟被折磨地不成样子,自己如何对得起他?就让自己为他做点事吧,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去拼一拼……

    “不后悔。”清疏将辛力的身影狠狠映在自己眼帘。

    三绝客说道:“既然没有不舍,就走吧!”

    属下刚要带清疏离去,就听她转身对三绝客说道:“慢!我要一匹快马,必须现买的,亲眼见他离去才和你走。”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三绝客眼中透着阴狠,单手捏着她的下巴。

    清疏被捏的好痛,虽然她身上的伤根本没有好,但是依旧倔犟地望着这个阴沉的老者,口中艰难地说道:“你是要个活人回去慢慢折磨,满足您自己的趣味,还是要个尸体什么都做不了,这买卖如何做,您自己选!”

    知道自己要她也是不安好心,但是依旧同意了,知道自己利用她是满足内心的一些恶趣味,但是却拿这个拿捏自己,这个丫头有意思。既然这样,本座有的是时间慢慢和她玩!“来人,按她说的办!”

    无极门的下属得了令去安排,这边三绝客在前头,带着清疏,和两个人拖着的辛力,浩浩荡荡出了牢狱里阴暗地长廊。

    当众人一行经过郭旭采玉等人的监牢,见到清疏辛力均被带走,众人立刻便急了,知道这一次二人是真真正正地凶多吉少!

    “辛力!辛力呀!辛力!”六爷老泪纵横,声声呼唤着监牢外被拖着地辛力。

    “辛力!辛力,你们要带他去哪里!”采玉激动地问道,“前辈!宝库地图和密钥,天下间只有我程采玉知道,你们快停下来,否则,一旦辛力和谢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鬼豳楼的千秋大业休想成功!”

    这话说的不仅众人侧目,让独坐一旁的曼殊也不禁睁开了眼睛。她的心里,不仅仅有郭旭,还有长风镖局,还有镖局里这么多的人,她心中第一位的,始终是镖局大业,众人安危,这,难道就是自己和她的区别?

    本来就不敢面对辛力的清疏,更加不敢面对长风镖局众人,自己曾经背叛过大家伙儿,大家看在辛力的面子上,并没有怪罪,如今又是面临选择的时候,清疏知道,按着长风镖局众人行事的准则,自己只怕应该和辛力死在一处,以示忠诚,可是辛力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如何狠的下心眼见他去死呢?哪怕是圈套,她都要搏一搏,可是即便是如此,清疏的内心都愧疚地让她抬不起头来,尤其听到采玉甚至要拿宝藏换她和辛力的平安,采玉,一个认识了不足几个月的陌生人,自己还曾经骗过她,而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要把自己卖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这世上,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本来步履匆匆地三绝客,此刻听了采玉的话,不得不停下来,转头审视这个女子,眉清目秀,就算身在监牢,闹得灰头土脸地,但是依旧满掩其姿色。她非是明艳的玫瑰,也绝非隐世的秋菊,她就像一朵空谷幽兰,是那样的蕙质兰心,这个时候了,自己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在担心辛力和谢清疏,还在那用最后的筹码在赌。想到这里,不禁内心也有些钦佩,于是开口说道:“程姑娘,果然好胆识!”

    “前辈谬赞了!”采玉双手扶着监牢的围栏站了起来,说道:“敢问前辈,是鬼豳楼大业重要,还是折磨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和柔弱不堪的小女子重要?这二者都分不清,如何敢说自己是天下枭雄,如何还敢言说,自己能辅佐鬼豳楼总楼主一争天下呢?想来前辈贵为无极门主,独坐鬼豳楼三楼主尊位,心中自有衡量。”

    “中原江湖,个个都盛赞你是女中诸葛,足不出香闺,心掌天下事,我以前真的觉得这种谬赞过誉了,只怕是长风镖局郭旭交友满天下,好人缘给你带来的虚名罢了,如今看来,只怕长风镖局都不过是托了你的福气,你真是个不一样的女人,可惜我当年……”说到这里,三绝客突然停了下来,“只不过,就算你是智慧无双又如何?找你的人并不是我,况且,尧亲王的藏宝图,对总楼主来说自然至关重要,只是对我们三兄弟来说,也不过如此,你若拿这个和我交换条件,可就会错了意。”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请把话讲清楚。”采玉眼见众人说完话就要离去,急着喊了出来。

    “别急,你会知道的。很快,很快。”不顾采玉的激将,更不顾尧亲王的宝藏,三绝客就这样离开了牢狱。

    眼见长廊中,众人的身影都消失了,看不到了,采玉才堪堪收回追寻的目光。

    “大小姐,大小姐呀,你不能垮,出什么事儿您都不能垮,您垮了,少局主怎么办哪?”辛力就这样被带走了,可怜江湖赫赫有名的快剑辛力,就这样被带走,这一去,只怕是阴阳永隔,六爷难免老泪纵横。

    “我不能倒下,我不能。”采玉被六爷唤回了神,轻轻在郭旭身边蹲下,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是这样凉,没有温度,如果不是还有平稳的呼吸,她甚至都怀疑郭旭是不是活着,“郭旭,郭旭,你快点醒来…”

    “采玉姑姑,我怕。”珊珊抑制不住的颤抖,扑向采玉的怀抱。

    采玉抱着颤抖的珊珊,看到角落里也一样颤抖的妡儿,和双目中充满恐惧瑟缩在一旁的付红烟,难过地闭上了眼睛。正在这时,珊珊胸前仿佛坠了什么,采玉感到不适。

    “这是什么?”采玉将一块玉牌拿了出来,只见上面用真芒小字刻着“殿中王击缶,贵贱均有一。朝来见古庙,今年已古稀。堂前秋色起,画桥雁阵飞。”

    “这是什么意思?”六爷问道。

    “这是谁交给你的?”采玉沉思片刻后,问了珊珊。

    “这是我娘生前交给我的,对我说这是我们家的一对宝贝。”珊珊想起亲娘,声音更低落了,“我娘以前总让我吃鲁壁藏书,我不爱吃,总是生气,对她不理不睬,现在娘死了,我想不睬她,也不行了,不过我也要死了,很快就能去见我娘了。”

    鲁壁藏书?采玉眸中闪烁,“一对宝贝?那么,那个宝贝是什么?”

    “那个宝贝,送给凤姑姑了,她答应我,如果姑姑不要我了,她会要我的。”珊珊的唇紧紧抿着,采玉听了这话怜心大起,不由得把她又重新搂入了怀中。

    刚才,三绝客说你们中原,想来他不是中原人,长风镖局与鬼豳楼、天绝教大小数战,他们中部分人用的武器,使的毒药,都不是中原常用的,加上花花太岁所用的特有暗器,和妡儿之前对铁衣说的,三人都出自苦固星月教,虽然当时自己不在,但是后来在南京,铁衣将这一切据实以告,自己就知道天绝教和星月教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这种关系真的如妡儿说的那般简单吗?自打出镖以来,蓉蓉总是心事重重,对很多旧事,尤其是涉及到星月教的旧事,她更是遮遮掩掩,如今自己一行人落入了鬼豳楼手中,自己该如何利用这些,让郭旭和大家伙平安脱身呢?

    想到这里,采玉打起精神,轻轻问道:“妡儿姑娘,如今我们生死一线,大家伙是生是死,可就看你一人了。”

    “大小姐,我不懂,您在说什么?”妡儿眼睁睁看着辛力和清疏被带走,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吓哭了引起了鬼豳楼下属的注意,她还不想死,好想阿姐,阿姐交给自己的内功,自己也没有好好练习,交给自己的医术,这些日子也吓得忘了个七七八八,如果自己真如采玉姑娘说的有那般巨大的能量,早就救众人脱身了,哪还用耽搁到这会儿。

    “我是想问你,天绝教无尘上人,无极门主三绝客,和花花太岁,以前在星月教究竟有何经历?为何叛出星月教?”这是他们三人过往的关键。

    “这…”这该怎么说?一旦说了实情,不就把阿姐出卖了吗?可是不说实情,看采玉姑娘的意思,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才能救出大家伙儿,自己也不想死啊,该怎么办?

    看出妡儿脸上的纠结,采玉继续说道:“妡儿姑娘,郭旭一直都没有醒来,他究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根本不知道,长风镖局是蓉蓉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家,我们更是她的亲人,郭旭,更是她费尽心力才治成之前那般的,如果你不说实话,只怕蓉蓉的全部心血就白费了。”

    “是啊,都到了这会儿了,再不说实话,只怕我们大家伙儿就是绑在案子上的猪——死在眼前儿啦!”六爷看妡儿支支吾吾的样子都快急死了。

    “再不说,和阎王爷说去,有的是功夫。”曼殊也冷不丁来了一句,反而平时还能说上几句的付红烟默默无语,却死死盯着采玉,盼着她说出什么主意出来,以免自己被门主报复,到那时只怕就生不如死了。

    不能都说…妡儿思考片刻,措辞说道:“这我也不大清楚,就是听阿姐说过一句半句的。听说,当年七大堂主抢着做教主,这七个堂主,四女三男。其中一个人,就是我阿姐的娘亲。剩下三男三女,本身就是情侣。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都想自己做教主,三个女的就利用感情,把三个男的给杀了,可惜都没有死透,在最后关头都逃了出来,他们不敢留在南疆,就逃到中原来了,本来教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逃往了中原,只是随着天绝教和无极门的兴起,加上教里数次派人到中原办事都被屠戮殆尽,教主经过一番调查后更是闭口不提,随后教里就有了种种传言了。”

    虽然知道妡儿的话不尽不实,但是这几面已经有很多信息了,没想到,无尘上人、三绝客和花花太岁还有这样的伤心往事,难怪他们对女子恨如毒蝎!江湖传言,无尘上人用女子之心血练就了一身邪功,清疏、红烟都惧他们如鬼如魔!

    “后来呢?”采玉问道。

    “后来,后来……”妡儿想着,迟迟说道:“后来,现在执掌教内大权的教主,和两名副教主,就是那次大战里胜出的人了。”采玉本以为她说完了,就听妡儿继续说道:“一直到现在,三个老巫婆都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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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夏日,不知道是因为又要下雨,还是因为无比心寒,清疏只觉得身上冷透了。

    远处江边鹭鸟飞得低沉,天空灰蒙蒙的,就像这世道,沉寂,无望。

    草色青青,凉风习习,清疏破碎的裙边随风浮动。

    眼看鬼豳楼的属下把辛力搭在一匹烈马上,清疏随之而动,却不想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拽住,一道阴森的声音随之袭击自己的耳畔,“你想做什么?”

    语气中的威胁,眼眸的警告,目光里的寒芒,手掌的暗力都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再也做不得自己的主,如今的自己,就是一个奴隶。

    清疏自嘲一笑,“门主大人这话问得,何其没有底气?”

    眼看自己的讥讽引发了三绝客眼中的杀机,清疏继续说道:“您是无极门一门之主,武功盖世,小女子自幼命苦,学不得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我还能做什么?我还敢做什么?”

    听着她话中的自暴自弃和暗暗怨恨,三绝客反而没有生气,他知道这是她妥协的前兆,虽然她要了一匹烈马,可是这一切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一告别,自己前脚带清疏回去,后面就有人再把辛力抓回来,到那时自己要他生不如死!

    “我想去同他告个别,你不会害怕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吧?”清疏突然转过头问他,一阵风吹来,细碎的长发飘在她的额前,让本就柔弱不堪的她多了几分袅娜和娇弱,直让人看得一愣。

    三绝客冷冷地扫过几个偷偷瞄着谢清疏的下属,见众人发现了他眸中的杀机赶忙低头示弱,这才作罢,不过还是阴冷地威胁道:“你若敢耍花样,你爹他,还有你几个妹妹,可没什么好下场!”

    听了这话,清疏差点笑出声来,几日来的艰辛和重伤早就让她撑不住了,若不是辛力不顾自己的伤势,用宝药和内力给自己续命,自己早就投胎去了,加上今日情绪大起大落,大悲大痛,此刻听了这笑话一般的威胁,清疏欢喜极了。

    她将碎发小小整理一番,正了正身上的衣衫,走到马前,看着快要没气的辛力,清疏轻抚辛力的面庞,“辛大哥,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我的愿望,你要记得,不能骗我。”

    旁边的属下看清疏竟然敢如此放肆,当着门主的面,就敢摸别的男人的脸,纷纷表示气愤极了,就要上前拉开清疏,就连牵马过来的小厮都惊讶了,还能这么玩?

    偏偏无极门主此刻拦住了,心里想着,最后一次了,等一会和我回去,看我怎么折磨你!

    就在大家停止上前的一刹那,清疏拔出发髻里的簪子,一头青丝随风飘荡,用尽全身力气一簪子扎入马身!马儿吃痛,前脚抬起,嘶鸣不已,差一点将辛力震下来,随后一路狂奔不知踪迹,就连牵马的小厮都因为猝不及防被拽了个狗啃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眼看自己的计谋被清疏识破,还用巧计送辛力不知道去了何处,何况马儿狂奔速度太快,人的轻功若想追上是千难万难!辛力这一次是彻底消失没影儿了,三绝客顿时觉得怒火中烧,一掌过来化为利爪,狠狠扣住清疏的脖子!

    清疏只觉得上不来气,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了,只是看着马儿一路狂奔,毫无规律可言,辛力逃出生天已成事实!虽然知道他身受重伤,但是只要逃出去,谁知道会有什么际遇?最起码,比死在鬼豳楼手里好得多。这不是自己最期盼的吗?枉费这些武林高手,妄自尊大,却被自己这个小小女子耍了,可真是不要太好笑!因此倔强绝美的面容上,呈现了一抹笑,一抹讽刺的,充满了胜利的笑容!

    被这笑容刺激的快要失去理智的三绝客,怒声说道:“贱~人!你不怕我灭了你满门?嗯?”

    清疏此刻连气都喘不上来,但是输人不能输阵,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缝隙中挤出:“你灭啊!我,我等着!”

    这是恨她爹把她许配给了自己,因此要连累的全家都去死?这个死丫头,三绝客反手给了清疏一巴掌,清疏被打的旋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倒在地上,不动了。

    “启禀门主,她昏过去了。”一名喽啰上前探了探清疏的鼻息。

    她毕竟不是她,没有她那么高的武功,没有她康健的身体,虽然有小聪明,自己也让她耍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生她的气呢?如果当年,她可以为了自己这样不顾生死,自己是不是就不用……

    想及此,三绝客终于知道,她当年就没真心对待过自己,或者说就算对自己有几分情谊,也终究抵不过玲珑棋局的现实。

    自己,大哥,三弟,她们三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甚至包括虽然出逃,但是只得了十二年平静日子的芙小醉,都不过是玲珑棋局的棋子,或者说天底下,不论是谁,哪怕是那千里之外紫禁城的皇帝老子,都是老天爷的棋子一颗。

    可笑总楼主就是看不穿这一点,心心念念就是找到尧亲王的藏宝库,起兵造反自己当皇帝,当了皇帝又如何?会有人真心对待自己么?自己做门主,都做的不开心,那做了皇帝,每天面对比雪山还高的奏折,比洱海还大的烦心事,一堆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之徒,说着一堆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有个什么趣味?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那匹逃脱了的烈马消失的方向,能得一人如此对待自己,自己都有点羡慕这个辛力了。

    “把她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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