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眼下还有锦衣卫,如果郭大少他们出了危险,我们带人一起去救他们。”

    这话从天凤口中说出,铁衣不禁感慨道,“天凤,你长大了。”

    “谁说哒?这些小事,人家早就会啦!”见天凤表面薄嗔,实为撒娇,铁衣投降,“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这还差不多。”见铁衣扶着她回房后,却转身要走,“你去哪里啊?”

    铁衣叹了口气,“唉,这几日一直陪着你,还没和封平他们商量一下行程,也不知道他和翁泰北商议的如何了?郭旭一直没有消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郭大少真的有危险?”天凤顿时紧张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铁衣微微摇头。

    “为什么!”天凤又急又委屈,微微蹙起的秀眉下,长而浓密的睫毛都垂了下来。

    “蓉蓉说,不许你劳心费神,要你好好休息。”将天凤扶到床边,铁衣半蹲下来,双手将天凤一双纤纤玉手握在手中,“你听话,我去去就回来。”

    “我不喜欢这样,什么事儿都不让我参与,好多事儿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和个傻子似的,铁衣,你不要隐瞒我,好吗?我已经长大了,是一个成年人了,要对自己做的事,和身边的每一件事负责任,你不要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待我,我也想出自己的一份力啊?”见铁衣一脸动容,天凤继续劝道,“何况,这几日有蓉蓉姑娘妙手回春,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并没有什么大碍,你不要像对待一件瓷器一样,我哪有那么脆弱?”

    天凤的话语像是一阵汹涌的潮水,堵得铁衣的内心起伏不定,又心涩难言,傻丫头,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得了什么病,只得再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则,“你去也可以,不过少说话,不许发表意见。”

    “好,我听你的!”见铁衣又一次妥协,天凤开心极了。

    众人正在商议,只见铁衣和天凤推门进来。

    “公主。”翁泰北和一众锦衣卫赶忙施礼。

    “快快免礼,”天凤被铁衣搀扶着坐下,“你们在商议什么,什么时候启程去找郭大少他们?”

    众人都望向了铁衣,只见铁衣背着手转过身去,众人知道肯定是公主想来听听大家伙儿的结论,铁衣果然是拦不住公主的,均是一副内心了然的表情。

    “微臣等,正在商议启程的期限。”翁泰北见众人都对铁衣无奈了,不得不说道。

    “可是郭大少有了什么危险?要紧么?”天凤很是焦急。

    “公主,”当着翁泰北的面,大家伙儿都收敛了很多,不敢直呼凤姑娘,只得以公主呼之,连蓉见天凤情绪又有很多波动,只得说道:“您这些日子身子虚弱,切莫情绪大悲大痛,要时刻心静如水才是,这样你的伤才好得快。”

    只不过是这样才发作的慢而已,众人心中了然,却没有人敢拆穿这个谎言,毕竟众人都知道,人活着无非精气神三字而已,一旦患者自己知道身患绝症,心中的那股气一泄,便再提不起来,会迅速枯萎死去。

    “可是郭大少很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和采玉姑娘怎么样了?翁大人,你可有什么消息么?”锦衣卫向来监察百官和民间,他们的消息可比东厂灵通多了。

    “这...”翁泰北不答,是欺君,答了吓到了公主,更是吃罪不起,斟酌片刻说道,“探子回报,郭旭目前尚无大碍。”

    鬼豳楼的据点,并没有郭旭的尸体拉出来,应该还没死。这样说,不算欺君。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郭大少和采玉他们?”天凤发现这些人每个人见了自己不像以前那么爽快,都有些支支吾吾的。

    “你们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天凤干脆直接问道。

    知道这个局面,翁泰北身为臣子,就算有心主持大局,可是碍于身份也不能轻举妄动,封平无奈站出来说道,“凤姑娘,翁大人和我们打算明日出发,去和郭旭他们汇合。”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天凤笑得灿烂极了,“很久都没见到郭大少,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坏人。”

    铁衣看向封平,封平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翁泰北直言道:“公主,我们此去可能会有危险,您还是和铁衣兄随着东厂慢慢南下的好。”

    这是不让自己跟着了?为什么?天凤急道,“我好多了,我能和你们一起去。”

    见天凤立刻急了,铁衣赶紧围过来,“天凤,不要着急,郭旭他们,他们并无大碍。”

    对天凤说谎,铁衣内心的愧疚又增加了一层。

    “公主,你不要逞强。”连蓉赶忙说道,“切忌情绪大起大落,你身子弱。”

    “我不要紧,”天凤轻轻握着连蓉的手,辅一接触,就摸到了连蓉手上那纵横密布连灵丹妙药都消不下去的伤疤,语气轻柔了很多,“有你这个神医,我能有什么事儿?吃了你的药,我觉得好得很!”

    说着,天凤赶忙站起来,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身体不错,甚至还要强撑着转两圈,谁知道刚一急速站起转了半圈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铁衣赶忙将快倒下的天凤抱在怀里,轻轻扶着她坐下来。

    “天凤,天凤,你觉得怎么样?”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称谓的不敬了。

    几名锦衣卫眼神互相交流着信息,被翁泰北一记眼风扫过,立刻老实地低下头去,双目不视,双耳不闻。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只是转了一个圈,就要晕倒了呢?天凤双目迷茫地看着众人,石秀才等人都不忍心说话,只能逃避着天凤询问的目光。

    云五见众人都不舍得告诉天凤真相,只得说道,“凤姑娘,如今情势危急,不知道你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你尽述无妨。”天凤强撑着说道。

    “东厂可能有些奸佞之徒欲图谋不轨,我们急着和郭旭他们汇合,必会有一场大战,我们希望你和铁衣带着东厂另路南下,东厂时机未到,绝不会在此时对你有什么手段,且帮我们避开了眼线,我们也不用还要费心防着他们,就能和翁大人合谋去帮郭旭了。”

    “是这样吗?”天凤问着铁衣。

    铁衣看向云五,云五轻微俯首。

    “天凤,郭旭他们需要帮手,我们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带去了心怀鬼胎的东厂,不如另路而行,何况,你不是心心念念都是江南的景色么?我陪你好好走一走。”

    见铁衣声音别样温柔,众人又都殷切期盼着自己,天凤只得说道,“那好吧。”

    见天凤终于答应了,众人都不禁松一口气。

    是夜,众人都在收拾行装。

    “进来。”听到敲门声的铁衣应着。

    “蓉蓉,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么?”封平、云五刚走,与自己交代了事情的始末,郭旭他们竟已落入囚牢,自己虽然在这里陪着天凤,但是内心的焦急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我来和你交代一些事。”连蓉自顾将一个包裹放在了铁衣的桌上,“这是一件宝物,是我的好友托我保管的,如今我武功没有恢复,何况,在鬼豳楼手中救出郭旭,只怕是八面埋伏,危机重重,为避免有个闪失,希望你帮我保管。”

    “这里面是什么?”铁衣只能从包裹外端的棱角看出这里面有一个盒子。

    “里面是我朋友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东西,恕我不能告诉你。”连蓉摇了摇头。

    “我懂得,你放心。”铁衣郑重说出这六个字,从他坚毅的目光中,连蓉知道他这个人向来是铁铮铮的好汉,一诺千金,万死无悔。

    “情蛊驻于人的心房,对人的七情六欲都非常敏感,你切忌不要让凤姑娘情绪大起大落,尽量让她内心宁静为上。”连蓉将一张纸递过去,“这是给她补心血、催眠蛊虫的药方,每日卯辰时分必须喝下,一日都不能断。”

    铁衣双手将药方接过,珍而重之放入怀中,“嗯,我知道了。”

    “这一次,为了妡儿,我必须去,请恕我...”连蓉很抱歉,公主此刻危在旦夕,她不该走的。

    “你不用说,我懂得。”铁衣站起身来,“蓉蓉,你在长风镖局整整三年,郭旭,我,还有采玉,早就把你当做长风镖局的一份子,是我们的家人、朋友,你要做的事,我懂。何况,郭旭的伤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也需要你。”

    “那我走了。”连蓉起身往外走,虽然没有回身,但是她知道,铁衣在送她。

    往事历历浮现眼前,连蓉突然觉得心酸到喉咙都痛的说不出话,不能回头,费尽所有力气从刀割一般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铁衣,如果有一日,我欺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铁衣一瞬间怔楞在那里,这是说她已经有事欺骗了自己和郭旭了吗?想到她受苦多年,还救了这么多人,如果没有连蓉,可能自己此刻已经死了,沉声说道:“过去的总会过去,我们应该向前看。”

    不转身,他就看不到自己双目中充满了泪水。

    “我走了。”连蓉的身影消失在夜里。

    她究竟隐瞒了什么呢?铁衣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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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玉慢慢转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帐幔,上面的花纹,好像是苏绣的技法。

    全身酸痛,有些无力。

    采玉强撑着起身,雕花的博古架,梨花木的家具,景德镇的瓷器。

    这是,江南?

    自己怎么身处江南了?

    莲步移到窗前,伸手一推,外面是石桥跨流,乌篷船行,行人的穿着装扮、建筑的风格颜色,无不告诉她,这里,是江南。

    自己怎么来江南了?谁同自己一起来的,是哥哥,还是郭旭?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有敌人,将自己囚禁了起来?可是如果是敌人,为什么不是荒郊野外,不是重兵把守?怎么还让自己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下,身处于闹事之中?

    好像记忆,缺了一块。

    采玉秀眉微蹙,见桌上摆着茶具,索性坐下来,自斟了一杯茶,嗯,入口醇香,回味悠长,好茶。

    没有六爷,没有孙叔,没有哥哥,更没有郭旭,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觉得那么孤独呢?仿佛外面的热闹,和自己无关,那充满了人气的喧嚣扑到自己的窗边,力道就尽了一样。

    远处夕阳如画,金色的光芒温柔地化为阵阵暖意,温暖着世间的人们,也渐渐爬上了自己的衣袖,企图温暖自己冰凉的心。

    这个时候,采玉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记忆中已经走的很久远的人。

    谷樵。

    那时,自己好像在为郭旭和崔婷的感情纠葛所苦,正自伤心的时候,他为自己弹了琴,还说,“以前,有个小和尚,站在山头上看落日。当太阳慢慢落下的时候,他竟然伤心痛哭起来。这时候,一个师父经过看见,就问他为什么哭呢,他说,夕阳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留住这么美好的景色,所以就很伤心哭起来。那个师父听过就哈哈大笑,并摇头问说,明知不能留,又为何要强求呢?”

    “明知不能留,为何要强求?”谷樵,又快到你的忌日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荒山野冢,或许,早就化为尘土,人世间一个情字,竟让这么多人前仆后继。胭脂为情而死,崔婷为情牺牲,就连你,这身在红尘之内,心在红尘之外的隐士,也彻底消弭于红尘。

    窗外的景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家家户户掌起了灯。

    正在采玉沉思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

    “郭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如诗如画一般的女子,正在倚窗沉思,眉目中带着几许愁绪,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惊喜,反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采玉,”郭旭上前轻轻说道,“你在想什么?”

    “郭旭?你怎么在这里?”采玉被唤醒,玉首轻回,看到的正是自己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子,郭旭。

    “你忘了么?”郭旭笑着坐下,“前些日子我们保一趟镖,正要来江南,你不放心,便要跟着,我和铁衣拗不过你,就同意了。如今货已安全交出,铁衣带着镖师回去了,你这几日身子不好,我陪你多住几日,一来让你养养病,二来也让你逛逛江南的美景。”

    “是么?”采玉的表情并没有欣喜和激动,“这江南的景色,是很醉人。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是谁?”郭旭很警惕,比平常多一倍的量,自己还特意为此易了容,也没让她彻底失了神智,竟然还能想起过去一些人和事,真是太可怕了。

    “你猜不出?”采玉反而有一丝的诧异,“这可不该。”

    郭旭尴尬地笑着,“只怪你这一病,我就慌了神,哪还能有那许多心思想旁的,你好些了没有?”

    “我并不好。”采玉看着眼前的郭旭,坚定地摇了摇头。

    郭旭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只得近身上前,双手抚着采玉的秀肩,“采玉,你我...”

    说到这里,郭旭有一些迟钝,但还是勉强说着,“你我这许多年,长风镖局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或许人世间有一种感情,就是水到渠成,而你我,正是这种感情,这几日看你病着,我心焦极了,恨不得替你病替你痛才好,这次回去,你就嫁给我吧。”

    面对郭旭的深情表白,采玉并没有欣喜,反而奇怪地看着他,“郭旭,你怎么了?”

    “我?”郭旭尴尬地笑着,“我好的很啊?”

    “你说我病了,”采玉笑着摇摇头,“我却觉得你病了才是。”

    郭旭的笑仿佛在面容上凝固了,“为何这么说?”

    “如果你不是病了,为何在我和你提起谷樵的时候,和我说这些?”采玉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疑问。

    谷樵,是为了采玉,为了长风镖局,为了大明江山强行打开紫水晶被紫水晶的力量反噬而死的。

    他对采玉的深情厚谊,对众人的深情厚谊,从郭旭到采玉,都已经彻底无法报答。

    在这样山明水秀的江南,仿佛谷樵那悠然心怡的琴声,他的斯文,他的气质,他的宽厚,他的避世,都如这江南春色,纯净而又富有色彩。

    自己怎么可以在采玉思念谷樵的时候,和她提起婚事呢?真是失策。

    郭旭定了定神,“只怪这次你病的太突然,来势汹汹,直让我觉得,我下一刻就要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想给你,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未来。我并不是有心打断你思念谷樵的。”

    谷樵,是紫晶门门主洪坤的师弟,紫晶门和尧亲王关系密切,是尧亲王除了自己属下和卫队、五散人以外,拥有的唯一一个江湖势力。当初鬼豳楼下统帅四大势力,第一楼卫队,第二天绝教,第三无极门,第四紫晶门,尧亲王不止一次和总楼主抱怨,属下都是亲王卫队,五散人又是暗棋不能轻易出招,很多事没有合适的人去做,总楼主才将紫晶门划拨给尧亲王听用,谁知道尧亲王虽然用紫晶门,却对总楼主和洪坤心生戒备,因此对洪坤总是有所保留。洪坤在鬼豳楼时,就知道天仙罡气的厉害,见尧亲王也会此招,心心念念都是忠心办事以获得尧亲王的青睐,将天仙罡气这门神功传授于他,他好勤修苦练将紫晶门发扬光大,他却不知道,他苦心孤诣偷学而来的天仙罡气,本来叫先天罡气,是尧亲王费尽心思,耗尽毕生所学,才将先天罡气行功法门几乎倒转,得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可以释放一个人全部的生命潜力,缺点是如果没有练就先天罡气的母体定期传功,越修炼越走火入魔,早晚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是这样么?”采玉眼神深邃望着郭旭,郭旭被她看的没来由一阵心虚,叹了口气说道,“你何时这样沉不住气了?小时候,我身子不好,隔三差五的,总是要请大夫,也没见你这样着急过。”

    “小时候我还不懂事。”郭旭讪笑着。

    采玉噗嗤一乐,“那长大了,也没见你多懂事。”

    郭旭也无奈一笑,“长大了,你比我懂事多了,我这个少局主,不过徒有其名。”

    江湖传言,程采玉主掌长风镖局诸事,郭旭郭大少贪花好色,吃喝玩乐,每天和王孙贵族,三教九流交朋友,万事不管,真是太不知道珍惜了。

    “好像有人来了?”听到楼梯上的声音,采玉不想被外人听见她和郭旭之间讨论感情的事情,转移了话题。

    “是我叫的德胜楼的酒席,他们的酒席在江南很有名,不仅菜色新颖,纳诗于食,就连器具也倍加讲究,酒具都是螺红杯,你尝尝看。”

    随着德胜楼的伙计进来请安交待,且次序分明地将酒菜放在桌子上,采玉却反而坐着很安静,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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